48 .
那一日, 宣寧的血從山門一路滴回寒石院去。剛剛開始化雪的無回峰泥濘難行,從他身上滑落的殷殷血色落在污泥斑駁的覆着薄薄一層雪的行道上,無聲無息地随着融出的雪水滲進地裏。
就好像他這個人, 所有的傷所有的血都深深藏着, 從不願聲色張揚地被人看見。
莫問是岑溪去請來的。他不會輕功, 這樣的天氣沿着山路走來到底是太慢了,岑溪幾個回落沖進雙風居去,攬着他的腰,又是幾個回落把人帶到寒石院來。
被送進寒石院時, 宣寧的氣息弱得幾不可聞, 胸口的起伏已經微弱得看不見,蘇小冬咬着嘴唇伸手去摸, 觸到他心口猶有一絲暖意,才敢相信這人還是活着的。
不敢令他多受颠簸, 宣寧直接被送進竹樓一層蘇小冬之前住的小房間裏。
天字組的人跟了一路, 如今也不肯走,在寒石院外烏泱泱跪了一地。
莫問見着床榻上渾身是血的人, 一時竟無從下手。他見過人打透骨釘,卻沒見過釘到第三十根釘子, 還想着要把人救回來的。他翻過宣寧的手腕替他把脈, 看了岑溪一眼,道:“他一身功力散了七成, 這三十枚透骨釘他是生生受下來的。”
岑溪身子猛然一顫, 不可置信道:“怎麽可能!他這趟去取紫金板分明是兵不血刃。”
莫問搖頭:“他中了血絲草, 血絲草與紫金板相生相克,離紫金板越近便越活躍,會引得宿主氣血沖撞, 最終氣虛血虧而亡。而紫金板取得後得近身保存,以活人體溫暖着才不會散失活性失去藥效。”他意味深長看着岑溪,道:“你以為他這一路是怎麽回來的?”
聽了莫問的話,蘇小冬想起趙昂臨死時說過的話,他說,那蓬銀針上淬的不是毒,卻能讓宣寧生不如死,原來是真的!可僅僅是氣血沖撞又怎麽會散了他的功力,難道是青州到無回峰路途遙遙,宣寧不堪其苦,竟自行散去苦苦修習的內力?
蘇小冬滿腹疑惑,想去問莫問,轉頭卻見岑溪臉色煞白,拉着莫問的手臂:“求你救他。”
莫問輕輕推開他,從藥箱裏掏了一只青色的瓷瓶出來,将一顆碧色藥丸喂給宣寧,看見蘇小冬與岑溪兩個人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無奈道:“事已至此,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說着,他剪開宣寧的衣裳,那三十枚透骨釘在滿目血色中發着暗紅的幽光。
莫問皺着眉頭摸出銀針,在宣寧胸口小心翼翼地落了幾針,宣寧的呼吸悠長平緩了下來。可那幾枚銀針的效力只持續了約莫半盞茶不到的功夫,莫問正從藥箱裏掏出取透骨釘用的器具,忽然便聽見床榻上宣寧的氣息不大對,繼而一直守在宣寧身邊的蘇小冬低聲喊了起來:“莫先生快來看看,阿寧不大對。”
莫問快步走過去,只見宣寧的氣息又弱了下去,他當機立斷,将宣寧胸口的那幾枚銀針盡數取下。宣寧竟在此時微微睜開眼,目光遲滞地掃過床前的人,蘇小冬蹲在床邊喊他,他卻像是聽不見一般,只靜靜地睜着眼目光悠悠望向虛空裏,片刻後,他眼中的光漸漸暗了下去,鼻腔裏無聲無息地緩緩溢出兩股血色,莫問怕他被湧上口鼻的淤血嗆住,示意蘇小冬将宣寧扶起。可當蘇小冬扶着他靠在自己肩頭,宣寧的身子忽然抽搐般微微顫抖起來,随着他身子的輕顫,一小股一小股溫熱的血從他口中噴湧而出,濕漉漉地沾滿兩人衣襟。
“阿寧!”蘇小冬心裏發寒,高聲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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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聲,宣寧似乎是聽見了。他幾乎已經重新阖上的眼睛費力地睜了睜,依依不舍般掙紮最後看了蘇小冬一眼,薄薄的眼皮落下,将眼中的所有光彩盡皆掩去。
莫問将化作一尊石雕般一動不動站在他身後的岑溪推到床前,沒好氣道:“若是還想救他,快護住他的心脈,打入他體內的真氣切記要柔要緩。”
被莫問這樣一推,岑溪像是才從噩夢中猝然清醒過來一般,小心翼翼扶過宣寧,一手穩住他的身子,一手抵在他後心處,緩緩打入細細一脈內息。莫問不放心,立在一旁細細看了片刻,覺得宣寧一口氣稍稍緩了過來,才轉頭去找蘇小冬。
對着蘇小冬時,莫問的語氣便要好一些,他同她解釋:“我本想趁着新傷,現下就把他身上的透骨釘取出,以免釘子和血肉長在一塊,日後取釘又要多受一番苦楚,可如今他功力消散,經脈俱毀,若是現在就硬生生把釘子取出來,斷不可能活命。所以,我們先讓他活下來,其他的事,只能日後再說。”
蘇小冬含着眼淚點頭:“需要我做什麽?”
莫問走到門外看了一眼,确定整個寒石院裏只有他們四人,才從藥箱裏取出一只白色瓷瓶,道:“少閣主回來那日,我沒見着你,便猜到他定然免不了重罰。熬藥時多了個心眼兒,偷偷留了一點洗髓續靈湯。這藥份量有限,治病是不能夠了,但興許還能救命。”
說着,他将瓷瓶遞給蘇小冬:“這東西來之不易,一滴都不能浪費,你幫着喂他半瓶,留下半瓶,若他能熬過三日,取釘時能用得上。”
蘇小冬會意,接過瓷瓶到床榻邊坐定,拉過宣寧軟軟垂在一邊的手,輕聲哄他:“阿寧,你說對了,我後悔了不想走了,想跟你一直待在一塊兒。你咬咬牙,努力活下來吧,好不好?”
自然沒有人回應她,宣寧甚至已經嘔不出血,安靜得仿佛死去,
蘇小冬紅着眼睛擠出笑意:“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那我喂你喝藥,你要乖乖咽下去。”說着,她抿了一小口洗髓續靈湯。那藥湯依舊腥苦異常,和她在趙家被杏花灌下去的那幾碗藥湯味道一樣。于是她想起她初初遇見宣寧的渝州城,她想起秋日裏草木瑟瑟的屹山,他救過她好幾回,她也救過他好幾回,他們兩纏繞糾葛實在說不清時誰欠誰更多一些。
她俯下身去,用舌尖輕輕撬開宣寧緊閉的牙關,将湯藥一點一點地哺進去。宣寧神志不清,無法及時吞咽,她每隔一會哺一小口湯藥進去,這樣喂了三四口,才見他喉頭動了動,真真切切把湯藥咽了下去。
半瓶湯藥喂進去,宣寧依舊悄無聲息地昏睡着。但蘇小冬心裏明白,到了這步田地,他還能喝下藥去已經很不容易,仿佛是重重黑雲間透出來一絲日光,雖然微弱至極,卻依舊是一道能讓人心生希冀的光亮。她不顧莫問和岑溪就在一旁,厚着臉皮湊過去在宣寧嘴角輕輕啄了一口,湊到他耳邊柔聲道:“這是獎勵你的。”
洗髓續靈湯确是一味靈藥,多年不良于行的明英服下幾日後便能起身行走,堪堪吊住宣寧的命倒是不成問題。于是令莫問覺得棘手的,便是宣寧身上那三十個還在冒着血的窟窿。
那三十枚透骨釘每一枚都傷及筋骨,以宣寧如今的情形,那些釘在要穴上的釘子,随便動一顆便能立刻要了他的性命。可這些釘子卻又是不能不管的,那畢竟是深可及骨的釘傷,若不及時取釘清創,傷口發癀潰爛,一樣能要了人命。
莫問邊在火上烤着小刀,邊看着岑溪的臉色,問他:“我要為他取幾枚釘子,你還得護他一陣子,可還撐得住?”
運功許久,岑溪臉色微微蒼白,卻朝着莫問堅定地點了點頭。
莫問摸了顆藥丸喂給岑溪,接着将宣寧的衣裳敞開些,先挑打在他四肢上的釘子下手,将薄若蟬翼的刀片順着傷口極快極輕地探進去,刀鋒一轉,只聽得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相接的脆響,深深紮進血肉裏的透骨釘便被挑了出來,沾着宣寧的血肉滾落到地上去。
原先被銅釘堵住的傷口猶如決堤的江河,血色狂湧而出,蘇小冬早拿了棉布在一旁等着,眼疾手快地将幹淨的棉布用力按在傷口上。宣寧昏迷中仍能感覺得到疼痛,按住傷口替他止血時,蘇小冬能感覺到他身子猛然一僵,劇痛中他似乎試圖掙紮,可手指抖了抖,卻連擡起手臂的力氣也沒有。
她幾番心軟,悄悄松了按在他傷口的力氣。莫問發現了,瞟了她一眼,邊給宣寧別處傷口敷着傷藥,邊語氣平淡地道:“若是你想他的血早些流光,直接把手松了把布丢了就行。”于是,她又含着眼淚咬牙将棉布用力摁到他的傷口上。
這樣忙碌了許久,終于将最初打進去的十二枚釘子取了下來。莫問輕輕籲了口氣,收起那柄挑出數枚銅釘的小刀。
蘇小冬急道:“只取了十二枚,他身上還有許多處釘子沒取下來!”
莫問搖頭:“再往下的每顆釘子都沒這麽容易取下來,稍有不慎,取釘不成,反而會誤傷他。先讓他緩一緩,否則怕是沒力氣撐過去。”
第二日午後,莫問讓岑溪依舊護住宣寧的心脈,照着前一日的法子又取了十二枚釘子出來,卻留了最後六枚遲遲沒有動手。
蘇小冬想起莫問前一日的話,只當他又是擔心宣寧身體孱弱,撐不過取釘,憂心忡忡地問他:“可是這些釘子在他身上多留這幾日,沒有關系的嗎?”
莫問看着床榻上昏睡的人,搖搖頭:“怎麽怎可能沒關系?要看他造化了。”
蘇小冬本以為宣寧這樣的人,上天大約是不會垂憐的,沒想到在拔除了二十四枚透骨釘後,宣寧竟然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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