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得逞

識玉手忙腳亂地将謝及音帶回公主府,催着人去請大夫,一邊擰了張溫熱的帕子給謝及音擦臉,一邊用袖子不停地抹眼淚。

“別哭了,我沒事。”識玉哭得正傷心,躺在小榻上裝暈的謝及音卻幽幽出聲,把她吓了一跳。

“殿下您醒了!您感覺如何,還難受嗎,要不要喝點水……”

謝及音擡手讓她閉嘴,探頭往外瞧了瞧,問道:“崔缙沒跟着回來吧?”

識玉搖了搖頭,想起今天在紫竹林裏驸馬的态度,不禁替謝及音覺得委屈。

謝及音自己卻是顧不上的,她飛快摘下系在腰間的印信塞進識玉手裏,交代她道:“你現在拿着我的印信進宮去找父皇,就說我鬧死鬧活着要去嵩明寺出家。演得逼真一些,明白嗎?”

識玉驚呆了,“啊?!殿下您……竟然這麽想不開嗎?”

“別瞎尋思,我是為了救人。”

識玉懵懂地點點頭,又有些不放心,“您……您不會真出家吧?”

謝及音波瀾不驚地吓唬她道:“你若是演砸了,本宮只能拉着你一起做尼姑了。”

識玉聽謝及音的吩咐,當即起身入宮,見了太成帝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得涕泗橫流,将今日在紫竹林的事說了,又添油加醋地告了崔缙一狀。

她抽噎着對太成帝道:“殿下縱有不對,驸馬千不該萬不該當着佑寧殿下的面羞辱她……如今竟将殿下逼得心灰意冷,要剪了頭發做尼姑,已經動身往嵩明寺去了,奴婢沒用,實在攔不住,只好來求陛下做主,求陛下可憐可憐嘉寧殿下,勸勸她吧!”

太成帝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冷聲斥道:“簡直胡鬧!嫌在紫竹林丢的臉不夠,要出醜出到嵩明寺去嗎?!”

識玉渾身一抖,伏在地上,連啜泣也不敢出聲了。

“張朝恩!”

大太監張朝恩手持拂塵上前一步,“奴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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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成帝吩咐道:“你親自去趟嵩明寺,朕不管你用什麽法子,用勸的,用綁的,總之将嘉寧帶回來,若是朕的女兒今天剃斷一根頭發,你和嵩明寺主持都別活了!”

張朝恩顫了顫,應到:“奴才這就去!”

識玉跪伏在宣室殿內不敢出聲,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張朝恩将謝及音帶進了宮,果然是綁回來的。

已經入秋的天,張朝恩跑出了一身汗,戰戰兢兢跪在殿中不敢上前。謝及音更加狼狽,帷帽之下華發未束,淩亂披散肩頭,她臉上素淨未着脂粉,唯有兩行淚痕自哭腫的雙眼一路淌落兩腮。

她生得美,落淚時更有一番承自她母親的羸弱風韻。太成帝望着她嘆息,心裏的七分火氣先熄了三分。

他恨恨在心裏罵道,崔缙這小崽子,未免太不知好歹。

“前幾天不是病了嗎,不在公主府裏好好養病,怎麽又跑到紫竹林去了,還鬧出這麽大動靜,”太成帝揚了揚案頭的奏折,“楊家已經将參你的折子遞到朕跟前了。”

謝及音垂淚說道:“前因後果父皇既已知曉,便知錯不在我,我乃堂堂大魏公主,想要哪個郎君要不得?可這些士族子弟實在過分,一邊當面輕慢我,一邊向阿姒妹妹獻殷勤,就連我的驸馬也……父皇,世上既無好郎君願意侍奉我,我整日守活寡還有什麽意思,不如将這造孽的白發剃幹淨,去嵩明寺裏當尼姑得了!”

謝及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似是要将這麽多年的委屈一口氣哭個痛快。跪在她側後方的張朝恩大氣不敢出,生怕這位殿下一口氣喘上不來厥過去。

“行了行了,別哭了,”太成帝按着腦袋道:“朕說過會讓張朝恩替你留意,你何必自己去出這個風頭。”

“洛陽城的好兒郎就那麽多,士族子弟都看不上我,難道要我從那不幹不淨的柳梅居裏挑嗎,我不要!”謝及音一抹眼淚,突然轉頭問張朝恩,“張公公你說,你還能從哪裏挑?”

“這……”張朝恩額頭上又出了汗。

太成帝昨天下午擺駕嘉寧公主府,晚上回宮後突然暗示他給嘉寧公主挑選幾個長相出衆、性格柔和、家世清白的男人,還不能是太監。張朝恩還沒來得及琢磨呢,就鬧出了今天這事,這要他怎麽回答?

他支支吾吾沒個答複,謝及音見狀,只道他沒指望,又一味地哭起來。太成帝瞪了張朝恩一眼,張朝恩覺得很冤。

謝及音哭着哭着突然一噎,體力不支似的暈倒在地,識玉忙上前将她扶進懷裏,一邊掐她的人中一邊探她的脈搏。太成帝也被吓了一跳,忙讓人去傳太醫,快步從龍椅上走下來,指了幾個侍女,“快!你們幾個先把嘉寧扶到偏殿去休息!”

謝及音被灌了一碗參湯後幽幽轉醒,此時太醫也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給她切過脈後都說她有些驚險,“殿下這幾日本就風寒入體,沒有休息好,又接連大怒大悲,導致寒氣、郁氣相雜,侵心入肺。此症輕則虛寒無力、容易暈厥,重則突致心疾,有性命之危。”

太成帝聞言皺眉道:“竟如此兇險?該如何醫治?”

太醫撫着胡子道:“風寒之疾,臣可以開藥療愈,然心中郁結,需殿下自己想通。”

謝及音側身朝裏躺着,聞言哽咽道:“想不通了,生死由命吧。”

太成帝:“……”

太醫只管看病,不敢置喙天子家事,服侍謝及音喝下藥後就走了。識玉陪着謝及音在偏殿休息,張朝恩則垂首弓背跟在太成帝身後,看他心煩意亂地在正殿中走來走去。

太成帝向張朝恩抱怨道:“朕這個女兒,千好萬好,就是性子不好,和她娘太像了,凡事容易想不開。常人能受七分委屈,她一分也受不得,堂堂大魏公主,竟能為了幾個男人……唉!”

張朝恩斟酌一番,小聲說道:“殿下也是可憐人,驸馬不體貼她,想必崔家的人也不會待她多好,好不容易盼到獨立開府了,想在身邊養幾個知冷熱的人,結果又被驸馬給攪和了……”

太成帝瞪他一眼,“你少拉偏架,什麽叫攪和?今日多虧青雲攔下了嘉寧,若嘉寧真将這些士族子弟綁回公主府,朕怎麽向他們家族交代?朕的老臉往哪兒擱?”

“奴才是看着兩位公主長大的,難免偏心,”張朝恩憨厚地笑了笑,“嘉寧殿下并非故意給您添堵,她心眼兒少,不比佑寧殿下讨人喜歡,還望陛下對她多寬恕些。”

“唉,她豈止是心眼少,她簡直——”

“愚不可及”四個字還沒說出口,太成帝心中靈光一閃,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問張朝恩道:“昨天嘉寧想同朕讨要裴七郎,朕當時懷疑她是受人指使,或者另有圖謀,可看她今日這番蠢到家的作為,朝恩,你說她想要裴七郎,不會是真的只想要這麽個人杵在府裏吧?”

張朝恩笑而不言,這話他可不敢随便亂接。

太成帝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他知道嘉寧自幼性格孤僻,不愛與人交往,他尚為汝陽郡守時,崔夫人常攜崔缙過府拜訪,嘉寧從不愛與崔缙和阿姒一起玩,總是孤零零地守在她母親的院子裏。

她十六歲嫁到崔家後依然閉門不出,聽說連自家的姐妹妯娌都認不全,如今雖獨開一府,可府邸冷清得連驸馬都不愛回去。太成帝心想,她這樣避世的性子,怎麽可能受人指使呢?

太成帝又轉了兩圈,突然低聲問張朝恩:“你覺得,朕把裴七郎賞給嘉寧,怎麽樣?”

張朝恩想了想,說道:“裴七郎的好模樣在洛陽城是出了名的,可惜生錯了家門。”

說起裴家,太成帝又想起了舊事,“裴家就是冥頑不化的白眼狼,枉費朕對他們那麽好,還想把阿姒嫁過去,可他們裴家都做了什麽,恩?靈帝昏聩,裴家不僅不起兵助朕,竟然還想告發朕。當時朕率兵攻入洛陽城,裴道宣那一箭險些要了朕的命,幸虧崔缙替朕擋了一下,不然就不是傷着腿那麽簡單了。”

張朝恩說道:“陛下乃天龍正聖之命,必能逢兇化吉,轉危為安。”

太成帝道:“裴家不能留,一是因為裴家站錯了隊,二是因為裴家根基太深,名望太盛,若是不清理幹淨,沒辦法給後來人騰位置。”

“那……陛下打算如何處置裴七郎?”

“其實單饒他一個倒也無妨,量他也掀不起什麽風浪,”太成帝思忖着說道,“朕只是擔心有些人見裴家還有血脈留存,會賊心不死。朝恩啊,門閥郡望這種東西,最虛無缥缈,卻也最容易蠱惑人心。朕記得靈帝之衰,即起于他貶谪膠東袁氏。那袁崇禮乃是大魏文人之首,袁家更是四世三公,極有名望。袁氏與靈帝離心,導致那些一心追随袁氏的大小士族也對靈帝不滿。”

張朝恩問道:“陛下是擔心裴七郎若是活着,會像當年的膠東袁氏那樣攪弄風雲?”

太成帝點點頭,“前車之鑒,不可重蹈覆轍啊。”

“若說因為別的,奴才插不上嘴,單這一條,奴才倒覺得您不必憂心。”張朝恩笑得十分寬心。

太成帝好奇,“怎麽說?”

“奴才有幸讀過幾天書,聽過伯夷、叔齊在商朝滅亡後不食周粟,活活餓死在首陽山的典故。奴常常想,若是他們沒這麽有骨氣,吃了周朝的糧食,雖然能活下來,卻再無可能成為後世标榜氣節的模範,或許有些地位,只有死人才能享受。”

張朝恩說着,喘了一口氣,暗暗觑太成帝的神色,見他聽得認真,這才繼續說道:“奴覺得裴家這事也是同樣的道理。您若把裴家人都殺了,讓他們死得太幹淨,反倒容易成全伯夷、叔齊。若是您給裴七郎一個食周粟的機會……”

聽到這兒,太成帝心中恍然,接話道:“給嘉寧做面首可不是什麽體面的事,你看那些世家子,寧死都不肯去服侍嘉寧。若是裴家的兒郎做了嘉寧的面首,就好比往裴家清望的門面上潑糞水,必能讓想要追随裴家、追随靈帝的人不堪其辱。這就好比……殺文臣先削其風骨,殺武官先滅其威風,有殺人誅心之良效。”

張朝恩躬身一揖,笑眯眯說道:“陛下聖明,奴才心裏那點小九九,全被您看透了。”

想通了這一竅,太成帝對裴家的處置有了新的主意。他不可能饒恕太多人,人多容易生亂,僅留一個裴七郎出來,既能惡心那些追随裴家的人,又能做個順水人情,滿足嘉寧公主的胃口。

太成帝回到青玉案前坐定,“張朝恩。”

張朝恩上前一步,“奴才在。”

“朕下诏,你親自去天牢裏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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