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縱情

正月初一那天的午後, 金燦燦的陽光深深照進屋子,爬上海棠紅豆雙繡立屏,映得屏風上的紅豆瑩瑩欲落, 海棠顫顫舒展。

裴望初背對着屏風斂衣而立,姿秀神逸,如一尊精雕細琢的玉擺件。

識玉帶着端水盆的婢女沿垂廊走過來,婢女垂首不敢亂看,識玉悄悄指了指屏風後, 無聲地詢問他現在能不能進去。

裴望初接過婢女手中的銅盆和棉帕, “交給我吧。”

識玉了然,默默帶着婢女退出了上房。

裴望初将棉帕搭在手臂上, 左手端盆, 右手在屏風橫木上輕輕敲了敲。

“殿下,水來了。”

謝及音正歪在茶榻上阖目休息,發絲淩亂,衣衫斜皺, 嘴唇瑩潤欲破, 眼尾緋紅若绛梅欲展。聞言,她睜開眼睛, 清了清嗓子道:“嗯, 進來吧。”

仍有幾分啞意,卻不是縱情歡愉後的憊懶, 而是戛然而止的空泛。

可這怪不了別人,剛剛……是她臨而生怯,推開了他。

裴望初端着水盆和帕子, 垂目走到茶榻旁。和謝及音相比,他已神态如常, 氣定神閑地将帕子浸水擰幹,态度柔順地朝謝及音伸出手,“要我幫您擦拭,還是您自己來?”

那覆着帕子的手骨節分明,如白玉雕琢,謝及音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剛平靜幾分的心緒又泛起了波瀾。

剛剛就是這只手,自她頸間撫下,一路挑開她的裙帶,掌心撫過之處,生出酥癢與灼熱,勾起她身體裏隐秘的渴望。

衣衫層層剝落,身體貼得更近,清冽如竹上雪、濯濯如柳間雲的氣息籠住她,營造出一方誘人沉溺的夢境,誘哄她放松戒備,交予身上人。

細碎的吻落在耳邊,謝及音聽見裴望初低緩的聲音問道:“在這裏,還是去床上?”

那時她有一瞬間的思緒迷茫,直到裴望初屈指侵入她最隐秘的地方,謝及音攀着他的十指收攏,眉心深深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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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輕一些。”

本就溫柔的動作更加輕緩,然而那陌生的觸感還是讓謝及音十分緊張,她先是扶住檀木茶案的邊緣,忍了又忍,最後仍将裴望初推開,扯過外袍披在身上,背對着他坐起來。

內室靜悄悄的,後窗外,有兩只喜鵲在叽叽喳喳地壘巢。

裴望初怔忡片刻,大概是看出了她的不情願,默默背過身去,撿起落在地上的衣服。

謝及音聽見他穿衣整冠的聲音,玉帶扣上時發出啪嗒一聲脆響。

“殿下若是不想見我,我就不打擾您了。”

他的聲音依然清潤和煦,如春風輕拂,謝及音心頭微微一動,“等等。”

裴望初的腳步在博古架旁頓住。

“我想洗臉……能幫我打盆熱水來嗎?”

裴望初在屏風外等熱水,謝及音歪在茶榻上,雙手捂着臉,心緒起伏不定地嘆氣。

說來有些荒誕,她與崔缙尚未圓房,對某些事,她只聽年長女官教導過幾句,事實上一點經驗都沒有。

她心中迷茫,忐忑,不知該怎樣配合一個男人,是會疼還是……

倘她一無所知這件事被裴望初發覺,他心裏說不定會可憐她,一個琴瑟不調、春閨寂寞的公主,怪不得會向太成帝讨要他,殷切地要将他留在身邊。

謝及音不希望他這樣想,不想讓他臨走之前還要可憐她一把,也不想毫無準備、如此倉促地成事。

屏風外響起輕叩聲,裴望初端着銅盆走進來,将濕熱的帕子呈上。他動作從容,神情平和如舊,看不出氣惱與掃興,仿佛他們剛剛并未險些成事,而只是尋常對坐品茶清談。

謝及音心虛之餘不免有些好奇,想試探他是否真的如面上這般平靜,毫無芥蒂。她沒有接那帕子,而是将手腕伸到他面前,示意他幫她擦拭。

裴望初動作微微一頓,而後将帕子覆上她的手背,細細擦過她的手掌與每一根指縫,又沿着她的手腕直到肘彎,最後幫她放下袖子,仔細理平衣上的褶皺。

裴望初将棉帕重新洗了一遍,問謝及音:“要我為您擦臉嗎?”

謝及音仰面望着他,疑惑壓過了尴尬,問道:“剛剛我出爾反爾,敗了你的興致,七郎難道不生氣嗎?”

柔軟的帕子覆在臉上,在睫毛間氲出一層薄霧,裴望初的聲音透過帕子落進耳朵裏,“情之所至為歡,兩心相悅為好,我求的是情投意合的歡好,若只為逞欲而強迫殿下,是禽獸之行,君子不為。”

情之所至,兩心相悅……

謝及音心頭微微一顫,似春風吹皺,蕩起層層漣漪。

臉上變得濕潤清爽,裴望初走到妝臺前,取了一指潤膚的花膏,在手背上揉開,捧起謝及音的臉,塗過她眼尾、雙頰、下颌。

清淡的蘭香在呼吸間逸散,謝及音握住裴望初的手腕,問他道:“原來巽之也講君子之道,我曾以為你縱情不羁,并不在乎世俗的準則。”

一個守禮的君子,應當不會越過男女之防,為一個初見的女子绾發;不會不惜聲名、不愛氣節,折身做侍奉婦人的待诏。

裴望初垂目一笑,目光落在她瑩潤若水的朱唇上。

他啓唇道:“這世上不止有一種君子,亦不止一種君子之道,且其道在心,不在行儀之間。行儀間的君子,殿下目之所及,各個都是,服長袍玉冠,鳴鼎食之鐘,執簪纓之禮。可各人心中到底幾分茍且,幾分磊落,只有自己清楚。”

謝及音思忖道:“七郎言外之意,你心中是磊落的?”

“萬事難求全,予亦不敢狂言,”裴望初道,“只論待殿下的心,不忍失其貞。”

字字如珠玑落在心上,謝及音定定望着他,心中情難自禁地想道:莫非他真的如其所言,對自己有意?

裴望初要将水盆端出去,謝及音卻拽住了他的袖子,将他牽至面前,令他俯身。

謝及音的目光劃過他的眉間,一雙含情似笑微阖的鳳眼,挺秀的鼻梁,薄抿的嘴唇。

一副濯濯君子貌,藏着一顆玲珑如玉心。教人難免心生妄念,左右搖擺。

謝及音時而覺得該遠離他,以持身周全,不致狼狽,時而又情不自禁被吸引,欲随心而動,但求今朝。

她被這兩種矛盾的心緒裹挾着,竟不知該如何待他才好。

一時被蠱惑,她擡目輕聲詢問裴望初:“我能……吻你嗎?”

裴望初目色一暗,低聲道:“殿下的心意,惜之若饴。”

謝及音踞坐在榻上,微微起身,仰面吻他。與之前放縱至失态的欲望不同,她的吻淺嘗辄止,如微雨打芭蕉,落花墜池塘,是輕柔的、細碎的、試探的。

縱欲的吻是發洩,而她的吻是傾訴。

裴望初溫順地受着,不敢妄動,心裏不由得生出幾分無奈。

一開始縱情尋樂,欲行魚水之歡,是憐她滿懷冰雪,愛她一腔柔情。水到渠成之際被拂開,裴望初只當她是情之未濃,意之未至,心中雖有失落,亦生出唐突佳人的愧疚與忐忑。

如今她情意綿綿地纏上來,不掩心中的喜愛與憐惜,卻又教他看不懂她了。

她到底願是不願,愛是不愛,想是不想?

勘破世事二十載的裴望初難得感覺到了迷惑,紅塵情愫如絲線,密織成一張解不開、理不順的網,将他裹陷其間,任何理智與計策在此都失效,他唯能依靠本能在其中掙紮。

于是裴望初到底沒忍住,反客為主地回擁住謝及音,兩人倒在茶榻上,新理平的衣服又揉作一團。

茶案上擱涼的茉莉花茶震出漣漪,沉入盞底的茉莉花悠悠蕩起,在鏽金色的茶湯裏輾轉蕩漾。

謝及音在失陷之際将他從身上推下去,一雙明眸如雨後桃花,長睫顫若黑羽掠水。她兀自冷靜了許久,偏頭看向躺在一旁擡臂遮目,裝作平靜無事、卻難免透出氣急敗壞的裴望初。

“對不起啊……我——”

有些愧疚,但沒憋住笑。

謝及音并非有意捉弄他,只是裴望初總是一副溫煦從容、萬事不驚的樣子,難得見他失态,慚愧之餘不免有些好笑。

裴望初沒有反應,謝及音撐身湊過去,輕輕勾起他的小指,低聲問:“七郎,你生氣了?”

裴望初嘆息了一聲,聲線微啞:“沒有。”

“那你為何不睜開眼睛,看看我?”

塗着蔻丹的指甲在他手心輕輕打轉,知道他不會強迫她、也不會為此而生氣後,她好像肆無忌憚了起來。

裴望初抓住她的手指,仍未睜眼,只幽幽道:“我在反省自己最近犯了什麽錯,您要罰我,不如讓我去石子路上跪着。”

謝及音輕笑,“那我如何舍得?”

舍不得也罰過多回了,所幸只是皮肉之苦,捱過就結束,且還能惹她憐惜。不像如此這般,屢屢臨門被人推開,情潮久息不止,燒得人幾欲犯禁,又要被當作登徒子,又要被壞心嘲笑。

“我不會因此事與您生氣,您不願交予我,是我修為不夠。”

裴望初挪開擋在臉上的小臂,側身枕在頭下,望着謝及音,慵豔的神色裏顯出幾分認真。他對謝及音說道:“殿下,有時我猜不透您心裏在想什麽,但絕不會因此對您心生不滿。您是金身玉骨,若有召幸,是灑恩垂露,當恣睢任心,絕不可在此事上委屈自己的感受,無論是對我,對驸馬,還是其他人,都不值得您那樣做。”

謝及音半晌不語,描着他襟上的鶴紋刺繡,染着蔻丹的手指輕輕敲在他鎖骨上。她的心,也随之一下一下地撞擊胸腔,不疾不徐,是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的震若轟鳴。

怎麽辦,她好像越來越喜歡他了。

可他終究是要走的,潛龍在淵,非公主府這片枯涸的池塘能留。

“什麽時辰了?”

裴望初望了一眼更漏,“已經申時末。”

窗外的喜鵲鬧聲漸息,謝及音起身下榻,走到窗邊推窗往外望,見那梧桐樹上已壘成一團黑黢黢的枝窠。

裴望初取來兔毛薄毯将她裹住,将放涼的茉莉花茶倒掉,拎起小爐上早已燒得冒氣的銅壺,重新為她沏了一盞。

謝及音捧着茶盞,突然問道:“年下正是熱鬧的時候,你想出府走走嗎?”

“去哪裏?”

“嵩明寺,鹿邑觀,飛虹塔……或者去城郊跑馬,哪裏都可以。”

這些地方都很熱鬧,又遠離太成帝安插在公主府裏的耳目,謝及音此言是在暗示他之後的行動。

裴望初許久不言,謝及音靜靜等着,随着窗外天色漸暗,她心中生出一點隐秘的奢望。

就在此時,裴望初卻說道:“正月十五上元節,雀華街上有燈會,我想去看看,殿下能帶我去嗎?”

不合時宜的念頭被瞬間湮滅,謝及音合上茶盞,垂目笑了笑,“燈會啊,我也喜歡,那就上元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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