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西州

被胡人騎兵踐踏過的洛陽城中十室九空, 往昔熱鬧的雀華街、長陵街顯出一片頹敗之象,門窗飄搖,幡旗落塵, 成了一座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空城。

裴望初以天授宮袁天師的身份與王铉周旋,說服他與蕭元度的黃眉軍合作,先将胡人逐出洛陽。

“蕭元度是魏靈帝之子,馬璒的身份還要再往前數,不過是前朝一介州牧。他引胡人入關, 欺淩大魏百姓, 既不得民心,亦不得正統, 反而是與他相抗的黃眉軍近來頗有聲望。蕭元度為太子時就已有盛名, 若是再獨吞打敗馬璒的功勞,則民心與士人都将歸附于他,王司馬就甘心眼睜睜在旁看着嗎?”

王铉有他自己的考量,“胡人騎兵骁勇善戰, 袁先生為何篤定一定會敗給黃眉軍?”

裴望初輕搖羽扇, 說道:“戰之久者,非兵戈之鋒, 而是軍心堅牢、民心所向。黃眉軍起家時尚需逼迫城中百姓從軍, 如今因他能抗擊胡人,周遭郡縣的百姓紛紛響應, 可謂得盡人心,天授宮秉天受命,也對黃眉軍多有扶持, 如此聲勢之下,只要黃眉軍想贏, 就一定能贏,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王铉聞言,面色不善道:“袁先生既然如此看好黃眉軍,為何不去投奔那前太子,還在王某這裏耽擱什麽?”

裴望初不緊不慢地笑道:“謀士定主,不可朝三暮四,此事事關聲譽,重逾性命,王司馬也曾為人幕僚,心裏應該很清楚。”

王铉當年确實做過謝黼的幕僚,聞言,他點點頭,神色稍緩,“袁先生的心意,我已明白,待我那不孝子從建康回來,咱們再商量抗擊胡人的事。”

裴望初手中羽扇微頓,“令公子要回洛陽了嗎?”

“昨日已收到飛鴿,最多再有一旬就到了。”

一旬……裴望初在心中算了算日子,看來他這一路護送嘉寧公主十分順利,并未遇到什麽波折,才能這麽快就護送她渡過汜水,趕回洛陽來。

早在王瞻離開洛陽的時候,裴望初已暗中與蕭元度達成了合作。追随蕭元度的人雖多,但他手中缺少精兵,尤其缺少精良的騎兵,若與胡人鐵騎對上會十分吃虧,因此他比王铉更痛快地答應了先共退胡人的策略。

此外,他願意信任裴望初,也是因為裴望初在他面前揭開了羊皮面具,以裴七郎的身份,當面稱他為“裴氏舊主”。

蕭元度對此十分感慨,“裴氏與蕭氏同氣連枝,孤重登大魏皇位之時,也是你裴家東山再起之日。”

兩人都對裴蕭兩氏易子而撫的往事閉口不提,這讓蕭元度十分滿意,對裴望初也更加信任,待他如座上賓。

五月初,王瞻歸來洛陽,與王铉在駐兵的涿郡相見,同時帶回了關于胡人鐵騎的消息。如今的胡人鐵騎以西州為據點,頻繁在西州與洛陽之間劫掠,除羯、羌兩族之外,逐漸又增加了匈奴和鮮卑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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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裴望初以袁琤的身份鼓動王铉發兵抗擊胡人外,王瞻冒死請戰,王铉的部将們更是厲兵秣馬,不願再受胡人的窩囊氣。眼見着再不出兵就要鬧得人心盡失,王铉只好與蕭元度合作,讓蕭元度的人在前面沖鋒,他率軍殿後,共同抗擊胡人。

王瞻也領了一萬騎兵,在裴望初的建議下,打算繞去後方西州,偷襲馬璒的老家,切斷胡人的軍需,裴望初剛好要去西州調查一些事情,便與他同路而行。

兩人并馬行在前往西州的路上,見王瞻眉宇間似有愁緒,裴望初旁側敲擊問道:“我看子昂兄心事重重,莫非建康此行并不順利?”

“那倒不是,這一路我是按照袁先生給的建議行軍,一切都在袁先生的預料中,并未遇到什麽意外。”

“那子昂兄是擔心西州一戰?”

“攻打西州,擊退胡人,實乃我願,也沒什麽可擔心的,”王瞻嘆氣,數次欲言又止,“我是擔心……嘉寧殿下。”

手中缰繩微微一緊,裴望初不動神色問道:“嘉寧殿下怎麽了?”

王瞻道:“嘉寧公主一介女流,孤身帶數萬洛陽百姓前往建康安居,此心性之堅、胸懷之廣,非常人所能及。然而她的堅毅不獨在此,崔驸馬未伴随她左右,她也不肯留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建康畢竟是他鄉,這天長日久無人可訴的生活,一個女子,該怎麽熬下去?”

裴望初琢磨着王瞻的話,“你怎麽知道嘉寧公主不肯留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

“說起來不怕袁先生笑話,”王瞻面現薄赧,“我本有意陪嘉寧公主留在建康,可惜被殿下拒絕了。”

裴望初聞言,皮笑肉不笑道:“真沒看出來,原來子昂兄也是個肯為紅顏舍江山的風流人物。”

王瞻嘆氣,“有心無力罷了,可惜這天下男子,并非人人都有裴七郎那樣的好命。”

“裴七郎?”

“殿下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那裴七郎是她所見的滄海水、巫山雲,有他珠玉在前,尋常男子再難入她的眼。”

王瞻幽幽嘆氣,苦笑道:“袁兄,這死去的人就像是天上的月亮,任爾東西南北風,他總是清輝不減。你說咱們這些活人,怎麽才能比得過一個死人呢——你笑什麽?”

王瞻一頭霧水地看着裴望初開懷大笑,突然馭馬疾馳,奔上山坡,猛得一勒缰繩,那棗紅色的駿馬高高揚起前蹄,嘶鳴不已。

山風揚起他身上的鶴氅,鼓獵如飛,裴望初回身對王瞻高聲道:“裴七郎在她心中如皓月之明,你我皆是螢火之光,子昂兄不必再心存幻想,還是早日放棄吧!”

王瞻不明白他在高興什麽,自己沒有機會,他豈不是更要往後排,這有何可樂的呢?

山風吹得人熱血贲張,裴望初安撫地拍了拍身下的馬,低聲笑道:“你也想去建康是不是……真是好一個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哪天我若是真死了,石碑上無名無姓,只刻這兩句話足矣。”

西州本是大魏與胡人的交界之州,此地人口混雜,習俗多樣,自馬璒引胡人入關後,西州的漢人也遭到排擠,如今的西州城裏,幾乎只能看見高鼻梁深眼窩的胡人。

王瞻三次攻城而不下,裴望初潛入城中,見到了暫代馬璒為西州牧的人,竟然是天授宮的一位天師,名叫嚴序。

裴望初試探他道:“天授宮宮主曾為大魏衛氏供糧,想支持衛家挾小太子登基自重,同時又暗中支持蕭元度的黃眉軍,這些都能說得通,偏偏背地裏支持馬璒說不通,這到底是宮主的意思,還是嚴天師擅作主張,欲效宗陵天師的下場?”

嚴序知道裴望初深得天授真人倚重,并不欺瞞他:“馬璒世為西州牧,與天授宮交游頗深,宮主令我等全力相助,不敢違逆。”

這就有意思了。天授宮再怎麽标榜中立不偏,也不該幫了東家又幫西家,眼睜睜見胡人與大魏百姓打得不可開交,到底對天授宮有什麽好處?難道只是為了提線耍傀儡,看個樂子嗎?

裴望初心中對此事生出了芥蒂,打算回天授宮一趟。

他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在西州城內安排了許多內應,又控制了嚴序為自己所用,終于與王瞻合力攻下了西州城,扣下了馬璒留在城中的家眷和全部身家。

遠在大魏與蕭元度僵持不下的馬璒聽聞西州城被攻破後,氣得當場吐血,一邊派人帶兵回救,一邊修書給周遭胡人部落,企圖東西夾擊圍城,将橫亘在喉嚨口的西州重新奪回來。

裴望初回天授宮,既是為了查清真相,也是為了搬請救兵,臨行之前,他叮囑王瞻道:“子昂兄須堅壁清野,固守西州城,你有馬璒的家眷在手,他投鼠忌器,不敢強攻,必先以懷柔之策勸降。子昂兄千萬不要心急,只與他虛與委蛇,能拖多久便拖多久,我此番一走,快則三個月,慢則半年,只要我活着,必然會率兵前來幫你解圍。”

守城半年并非易事,但王瞻還是咬牙應下了,“我知道西州的重要性,據此地如據胡人咽喉,袁先生放心,我一定能拼死守住西州,不叫胡人鐵騎再犯我大魏!”

當年七月底,裴望初離開大魏,再次入蜀,回到了天授宮。

天授真人正在閉關煉丹,一應俗務,交由留在觀中的天師們處置,裴望初沒有驚動他們,獨自潛入藏經閣,在層層故紙堆中,翻找一百多年前關于天授宮立宮時的資料。

世人愚昧,才會相信天授宮是天授真人請星宿衆神所作的神跡,但裴望初心裏很清楚,這座巍峨宮觀腳下埋着數不清的屍骨,他們都是當年被關在山中修建這座道觀的窮苦百姓。

時間過去了一百多年,如今已沒有人關注天授宮那神乎其道的由來,這些記載着天授宮秘密的書劄也被十分随意地堆在藏經閣中。

裴望初在一個帶鎖的書匣裏找到了一本十分陳舊的書劄,書劄上的線已被蟲蠹咬斷,變成一堆散亂的紙張,紙上的字跡也不甚清晰。他根據筆跡推斷此書劄乃是第一代天授真人的手筆,正是他帶人修建了這座立于鹿鳴山之上的宮觀。

裴望初心中有一個猜測,他将書劄上的字跡與前朝皇室成員的字跡一一對比,發現這第一任天授真人的行筆習慣竟然與前朝皇太子的奏章遺本有八分相似。

皇太子劉端,那個自前朝覆滅後就消失在世人的視線裏、據傳已得道升仙的人,竟然就是一手建立起天授宮的天授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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