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殿下
月色清亮, 檐燈煌煌。
裴望初送謝及音回房,帶她到妝臺前,先擰了張帕子遞給她擦臉, 又走到她身後,将她發髻間的珠釵卸下,拾起犀角梳,輕輕理順她的長發。
妝臺是新的,樣式與從前相同。謝及音從妝鏡裏看向他, 輕聲道:“巽之, 你馬上就是大魏新帝了,不該再做這些瑣事。”
裴望初聽了這句話, 心中一刺, 他問謝及音:“那我該做什麽呢,殿下?”
“新朝初立,根基不穩,朝臣和百姓都看着你, 你的行止不能有失, 你要謹慎處理好世家之間的關系,穩定人心。”
謝及音知道, 他其實很清楚該怎樣做一個合格的帝王, 方才與王旬晖的召對,他的見識、胸懷都遠在魏靈帝與太成帝之上。
那他也該明白, 作為惡名昭著的太成帝的女兒,她不能被如此善待,否則那些追随他的世家将會感到不公。
因此, 謝及音索性将話說完:“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後, 也不要再喊我殿下了。”
她起身取來一個三寸見方的木匣,開了鎖,呈至裴望初面前。
“這是大魏傳國玉玺,你登基稱帝雖是衆望所歸,有了它,也會更名正言順,這是我送給大魏新皇的賀禮。”
她聲音溫柔,卻句句都不中聽,裴望初被她氣得有些頭疼,勉強忍住皺眉的沖動,仍與她和顏悅色道:
“就算你不願做大魏的公主,皇後殿下也是殿下,我這樣稱你并無不妥。這玉玺你自己收好,以後大魏都是皇後掌玉玺。”
她連公主都做不得,如何能做得皇後?謝及音心中雖為他的話感到動容,卻并不覺得這是個理智的做法。
見她蹙眉,一副并不認同的态度,也不肯伸手接住玉玺,裴望初眼裏最後一點柔和緩緩消失。
“你不願做我的皇後,是嗎?”
“此事不止關乎你我,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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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為何要回洛陽,為何不留在建康與王瞻雙宿雙飛,你是來可憐我,還是來嘲諷我?”
裴望初聲線微寒,一字一字地質問她,“公主殿下一向秉君子之道,當初是你說不會不要我,如今竟要食言而肥嗎?”
謝及音嘆息道:“如果你想,我也可以留在洛陽陪你,或入宮,或在宮外另置宅邸。”
但她私心裏不希望如此,她不能親眼見他娶妻生子,這會消磨他們之間的情意,可要他放自己離開……謝及音想起他寫給王瞻的信,他似乎也做不到。
裴望初覺得頭開始疼得厲害了,他靜靜緩了一會兒,方說道:“你從前不是這樣的,殿下……你從前能不顧忌世人的眼光,要我做你的待诏,為何如今不能做我的皇後?”
謝及音解釋道:“這二者是不同的,巽之。帝王需要謹身自持,愛惜聲名,以號令群臣,聚德萬民,這是我當年率洛陽百姓出城時體會過的。如今的大魏人心散亂,因父皇之故,百姓懷怨于朝廷,此時你應該順應民心,我若是做了你的皇後,叫人以為你贊同謝氏的作風,那你此後該如何禦下?”
裴望初不耐煩地聽完,輕嗤道:“待你做了皇後,才有資格規訓帝王。”
“你這是什麽話。”謝及音氣噎,一時哭笑不得。
他的固執,她從前是見識過的,言語說服不了他,可她總不能再絞一次頭發吧?總覺得他似乎比從前更難打發了。
她想了想,擡手開始解自己的腰帶。
鑲嵌玉石的腰帶啪嗒一聲墜地,海棠描金的披衫亦堆委落下,露出僅着軟緞中衣的玲珑身段。
裴望初目色一深,卻将臉偏向一邊,“殿下這是做什麽?”
“你不想要我嗎?”謝及音問,“你要我做你的皇後,不是為了這個嗎”
她緩緩抽開中衣的系帶,衣衫滑落至肩頭,卻被人止住,重新披上。
裴望初蹲下,拾起落在地上的披衫和腰帶,忍着頭疼,極有耐心地幫她重新穿好。
他坦誠與她說道:“殿下的心思,我從來都看得清楚。無論你怎麽佯裝作踐我,我都不會厭惡你,我只會在心裏難過,生自己的氣,直到把自己氣死為止。”
謝及音徹底沒了轍,洩氣道:“一定要如此麽?”
“一定要如此。”
“即使違背我的意願,枉顧我的想法,即使要我從此活在德不配位的愧疚中……也要如此嗎?”
裴望初不說話了,頭疼開始轉作一陣耳鳴,他要極專注才能聽清謝及音的話,偏偏每一句他都不想聽見。
說他枉顧她的意願……那她的意願是什麽,像絞斷一截頭發一樣舍棄他麽?
兩人相顧無言許久,香爐袅袅,滴漏聲聲。
“夜已深了,”待那陣耳鳴平靜下來,裴望初緩聲道,“殿下早些歇息吧。”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
許是白天睡了太久,許是那無疾而終的争執讓人心煩意亂,謝及音沒有睡着,眼睜睜捱過了子時,捱到夜色隐約泛明。
忽而聽見斷斷續續的埙聲,其聲不遠,似乎就在廊下。
謝及音躺不住了,起身披衣穿鞋,走到窗邊,悄悄推開窗戶,果然見裴望初靠在闌幹上,手裏把玩着一只玉埙。
重露打濕了他的衣袍,夜風吹亂了他的鬓角,他唇色顯得蒼白,似是十分疲憊,然一雙鳳目卻深若長淵,亮若星辰。
他看見謝及音,嘴角輕輕一牽,關切道:“睡不着麽?”
明明幾個時辰前剛負氣離開,一夜尚未過去,他怎麽回來了?
“白天睡了太久,有些失眠……巽之又是為何?”
裴望初走過來,隔着一扇矮窗,攏了攏她身上的披風,輕聲嘆息道:“我不敢睡。”
“不敢睡?”
“殿下可聽過莊周夢蝶的故事?”裴望初看着她道,“莊周以為自己做夢變成了蝴蝶,其實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莊周。我怕今時今地也只是我的一場夢,一旦我睡去就會醒來,醒來後,你依然不知所蹤,倒不如趁着夢中未醒,伴你久一些。”
謝及音聞言,神情微動,“巽之……我是不是待你太狠心了?”
難得還有點自知之明。
裴望初心中冷笑,面上卻是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樣,垂目溫聲道:“你怎樣待我都是應該的,只要是殿下給的,我都願意受着。”
他這樣說,反更叫她心裏過意不去。
見他臉色蒼白若覆霜,神情隐有憔悴,謝及音擡手捂上他的臉,輕輕揉了揉。
“冷不冷啊巽之?”
“有一點,”裴望初吻在她的掌心,“可否容我入內,叨擾殿下?”
“快進來吧,爐上還有熱酒。”
裴望初伸手在矮窗上一撐,直接從廊下翻進了屋裏,他示意謝及音噤聲,四下看了看,見沒有侍女守着,方牽起她的手往裏走。
有些像風流浪子翻入小姐的閨閣中偷歡……
謝及音有一瞬的心猿意馬。
茶榻邊的爐子上溫着果酒,果香重于酒味。喝了兩盅酒後,身上暖和了許多,謝及音倚在軟靠上,把玩小案上斜插的海棠花。
裴望初靜靜瞧着她,不知在想什麽,氣氛一時有些暧昧。
謝及音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氛圍,慢慢說道:“适才睡不着,我也想了許多,我明白七郎待我的心意,但七郎也該清楚我的心。朝政初定,一切都應以求穩為先,并非我不願做你的皇後,只是眼下不是合适的時機。”
“眼下不合适?”裴望初聽出她的話外音,“殿下的意思是,之後會願意麽?”
謝及音沒有否認,“三年五年,待大魏內政初定,邊境安寧,百姓們喘過這口氣,對前皇室謝氏的恨逐漸平息後,我會答應你。”
“那殿下待我真是太好了。”裴望初垂目一笑。
好到要他望梅止渴,畫餅充饑,先拿話穩住他,叫他願意松手放她離去。
她這一走,三年五年,是打算活生生熬死他,等他死了,她就去與王瞻雙宿雙飛……她果然還是喜歡王六郎那樣和若春風的君子。
否則她自并州脫身後,為何不第一時間來洛陽尋他,而是先去建康找王瞻?識玉甚至說她打算在建康久住,乃是聽了王瞻的勸,才回洛陽來看他一眼。
如今這一眼看完了,就又想走了是嗎?
服用丹藥會影響人的性情,讓人多疑易怒,昔年魏靈帝、太成帝皆敗于此,為了不步他們的後塵,自去年年底落水之後,裴望初便開始注意調養,戒焦戒躁,希望能熬到找到她的那天。
可如今見了她,他卻更加難以自抑。
“巽之,巽之……”見他阖目不言,謝及音有些擔憂,“你臉色怎麽這麽差,難道是病了?”
“嗯……有些頭疼,殿下。”
他握着謝及音的手,讓她到身邊去,靠在她懷裏皺眉嘆息。
謝及音見此十分心疼,“莫不是在外面受了寒,又被熱酒激着了?你在這兒躺一會兒,我讓人去找大夫。”
裴望初低聲道:“別去,怕吵,你陪我一會兒。”
“真的不妨事麽?”
裴望初解釋說是這兩年落下的老毛病,“除了生捱過去,沒有別的辦法,你在這兒我還能好過一些……咱們到床上去,好不好?”
他低聲絮語,循循誘哄,叫人心思不由自主飄往別處。謝及音心念一動,懷疑他是裝的,可見他眉心蹙得緊,眼中岑寂,又怕這話問出來會傷他的心。
罷了……何必與他較真。
她扶着裴望初到床上躺下,為他解了外袍,摘了發冠,放下金绡帳。她轉身要去倒杯水,卻被人攬腰攏進床帳內,他的身體似在發熱,落在耳邊的氣息有些燙人。
“我都病成這樣了,你還要走麽?”裴望初攬着她不松手,無奈嘆息道,“你說的話我都會聽,三年五年,我可以等……但眼下,求你先別走。”
謝及音心中一軟,“你真的答應了?”
“殿下的話,我無一不應。”
謝及音安撫他道:“我知你有帝王之才,攘外安內,都将有所成。你別怕,我會等着你。”
裴望初不言,她只說自己會等,為何不問問他願不願意等?
他埋首在她頸間,手指穿過她的衣帶,隔着一層綢衣,有意無意地落在她側腰上。
縱然時隔兩年,他對這具身體的感知和掌控依然十分娴熟。他悄悄撩撥她,感受她逐漸起意,與她十指交織,按在枕邊。
“殿下允我嗎?”
謝及音面上一紅,讪讪道:“你還在頭疼……”
“求而不得,積郁于懷,恐會更疼。”
聞言,謝及音不再猶疑,緩緩閉上眼,任他施為。
大紅繡被上的一對白鶴,振翅欲飛,久久不息。
識玉極有眼色,見衣袍散落一地,便将人都遣得遠遠的。
謝及音與裴望初在帳中厮磨到巳時方歇,她一夜未眠,此刻累極了,連早膳都未用,擁着被子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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