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番外八·獻玉(4) 真不是來侍寝的?
第95章 番外八·獻玉(4) 真不是來侍寝的?
清麟今夜飲了酒,倚在榻上把玩荊玉,那玉璧形圓質潤,單掌可握,久則生溫,十分宜人。
女官雪凝端來解酒茶,見她難得這般喜愛一物,從旁笑道:“大魏盛産美玉,誰能料到竟是這外來的得了寵,也是造化。”
清麟勾了勾嘴角,“朕寵他了嗎?”
雪凝說道:“整天帶在身邊,一有閑暇就拾起把玩,養得這玉溫潤如新,怎麽不算寵愛呢?”
清麟将玉璧放回匣中,“傳出去,禦史恐要谏朕玩物喪志。”
內侍通禀說司郎君來了,清麟點頭讓他進來,雪凝識趣地退了出去,将多餘的燈燭都熄滅,珠簾放下。
司馬钰繞過碧紗櫥,挑開珠簾,緩步走到清麟面前,在三步之外跪下行禮。他必是匆匆新沐過,發梢還帶着水汽,像姿儀秀美的新竹,拔節似的站起身,走到清麟身邊,複又跪坐在她腳邊,令她垂目就能看見他的臉。
清麟笑着牽起他的手,說道:“幾日不見,你規矩學得不錯。”
司馬钰道:“是雪凝姑姑教得好。”
她的手指撫過他鬓角,問道:“也是她教你觐見的時候要先沐浴更衣熏香嗎?過來我聞聞……是零陵香。”
她的鼻尖從他側臉劃過,旋即又離去,司馬钰覺得她在心猿意馬,趁她手指抽離時,握住了她的手。
“是零陵香,但摻了些蘇合木,陛下再仔細聞聞。”
清麟說道:“零陵香性溫軟,蘇合香性霸道,這二者如何能摻在一起?”
司馬钰不以為然,“香性非人性,所謂溫軟、霸道都是世人強加,只要聞者合意,零陵如何不能摻蘇合。”
“話裏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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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
清麟笑了笑,知道他只是嘴上不敢,也不與他計較,叫他奉茶。
茶裏有葛根,是解酒的良物,司馬钰這才發覺她飲過酒,心中微微一動,不由得生出幾分旖旎的念頭。
難道是為了召他侍寝,所以才……
眼見着他耳垂變紅,燈燭一照,色如桃花,望過來的眉眼更添昳麗,不似往日清潤。清麟失笑,幽息如蘭:“朕讓你奉茶,你在想什麽?”
司馬钰道:“夜深了,不宜飲酽茶。”
“亥時中而已。”
“您該休息了……”司馬钰輕咳幾聲,正色道,“辰起戌睡,熬夜傷身。”
清麟往滴漏的方向瞥了一眼,确實已過亥時中,但她并不打算安寝,抿了幾口解酒茶,叫司馬钰拾起扣在案上的《抱樸子》,讀書給她聽。
司馬钰捧起書,翻倒折頁處誦讀,見她阖目聽得認真,不由得心中惶惑:若是傳他侍寝,為何遲遲沒有動靜,難道是他想岔了?
“漏了一行。”清麟突然睜眼望向他。
司馬钰一頓,告罪道:“抱歉,我重新讀。”
“子玉是乏了,還是另有心事?”清麟問他。
司馬钰心想,她雖是君主,畢竟是姑娘,有些事不方便主動開口。說不定她遲遲不動身,正是等他表态。
思及此,司馬钰拿定了主意,将書扣在案上,定了定心神,鄭重說道:“若是陛下想讓我侍寝,我并無不願。”
清麟眯起了眼睛,“你說你想侍寝?”
司馬钰道:“是陛下想……”
“到底是誰想?”
突然被人捏住耳朵拽過去,司馬钰心中微惱,擡目對上一雙清亮的杏目,似笑非笑,如春水似的,當即又熄了火。
清麟松開他的耳朵,拍了拍他的臉,道:“朕今夜要等一個很重要的消息,暫時不能安寝,叫你過來是為了解悶,誰料你會有這麽大逆不道的心思。”
司馬钰心道,夤夜傳他單獨伴駕,這也不能怪他多心,就連黃內侍和雪凝姑姑都想岔了。
外面傳來動靜,似是她等的消息來了。清麟讓司馬钰退到屏風邊站着,将人傳進來。
王瞻帶着一個從南晉回來的探子走進來,向清麟呈上一封信箋,他正欲開口,目光落在司馬钰身上,眉心微蹙。
清麟一邊拆信一邊說道:“世叔當子玉是尋常宮人即可,若非緊要消息,不必避着他。”
緊要消息都寫在了信裏,待她看完,王瞻補充道:“那兩位也收到了這個消息,傳信說這幾日就要回洛陽。”
“爹娘要回來了?”清麟眼睛一亮。
王瞻點頭:“算下時間,只在這幾日。”
聽聞這個消息,司馬钰默默垂下眼。
他已經在洛陽宮待了一段日子,聽過許多關于永嘉帝後的傳言,對這二位的性情也有所了解。聽說自清麟女帝即位後,他們常外出游歷,不長居洛陽,不知是什麽樣的消息,竟能驚動這兩位提前回來。
王瞻帶線人離開後,清麟招手讓他過去,問他道:“子玉可曾去過南晉?”
司馬钰持卷的手一頓,目光落在案頭的那封信上。
他緩緩開口道:“不曾去過。”
“沒去過啊,”清麟唇角勾起,眼裏卻沒什麽笑意,“那你想去南晉看看嗎?”
司馬钰默然,不知該如何作答。
清麟屈指點了點那封密信,竟與他說起信中的內容:“司馬泓只會打仗,不會治國,他當了這麽多年皇帝,南晉還是世家居大,竟能耐到架空皇室。聽說司馬泓已經死了,他那只懂風花雪月的太子下落不明,如今姚貴妃所出的二皇子正鬧着要登基呢。”
司馬钰臉上神色莫辯,将一盞新茶遞到清麟手邊,溫聲道:“與我沒有什麽幹系,陛下為何要告訴我?”
“還是有關系的。”
清麟撫着他的臉擡起,兩人挨得很近,鼻尖幾乎要碰上,微弱的呼吸随着她的話拂在臉上。
“那南晉二皇子想向朕提親,娶朕做南晉皇後,若父皇母後應下此事,朕就不能召你侍寝了。”
司馬钰聞言驀然擡眼,目中顯出嚴霜般森冷的恨意,只一閃,又飛快将視線轉向別處。
司馬钺……他野心倒是不小。
他父皇司馬泓病了三個月後突然暴斃,這期間他被軟禁在東宮,連父皇一面都未見到。父皇死後,二皇子司馬钺一邊秘不發喪、交結世家,一邊密謀栽贓他弑父。幸而司馬钰感覺不對,想辦法喬裝出宮,結果路上又被他的親舅舅背叛,墜落高崖……
想起從前事,司馬钰心中恨意泛起,一時難平。
清麟摸摸他的臉,關心道:“怎麽了,臉色竟如此難看,莫非舍不得朕嫁去南晉?”
司馬钰與她說道:“南晉江河日下,比不過大魏如今,嫁去南晉做皇後,何如做大魏的君主自在?何況南晉二皇子并非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他求娶你是為了給自己正名,他哪有資格……”
見清麟笑眯眯地盯着他,司馬钰自知失态,定了定心神,“我是說……陛下應該慎重考慮。”
清麟才不會慎重考慮,她連考慮都不會考慮。她只是随意拿話試一下他,沒想到他這麽不經試,一開口就全是破綻。
無聊。
倒也惹人憐愛。
清麟捧起他的臉,紅唇落在他眼睛上,又向下細細摩挲。
呼吸相接,紅唇溫軟,司馬钰手中捧着的杯盞翻落,青衫濕暗一片。
“夜深了,我送您去安寝。”許久之後,司馬钰低聲央她道。
清麟笑了笑,卻推開他起身,自整衣冠。
“朕乏了,你退下吧。”
“陛下……”
清麟看向他,似笑非笑道:“你要是難受,朕可以給你找個女郎。”
這話聽着刺耳,仿佛是嫌棄他厮纏,司馬钰好像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冰水,一時羞窘難堪。
他在原地杵了片刻,緩過神後行禮告退:“冒犯陛下了,這就退下。”
子時更漏滴盡,雪凝進來時,奇怪地回頭看了幾眼。
“司郎君又哪裏不懂事,惹陛下生氣了?适才見他失魂落魄地走了,奴婢還以為……”
清麟聞聲擡眼,笑道:“以為朕會留他?”
雪凝道:“您的事,奴婢不敢置喙。”
清麟不以為忤。不怪衆人都多心,她的确喜歡子玉,正因為喜歡,所以想待他與別的郎君不同,想待他比別人更好一些。
“明玉太子……果然人如其玉,名不虛傳。”
清麟拈起桌上的密信,想起司馬钰剛才的反應,不由得失笑,“司馬泓那蠢物竟能養出如此讨人喜歡的郎君,真是難得。”
讓他撒謊,他只會糊弄自己,司馬钰,司钰,這一葉障目,障的到底是誰的目?
“安寝吧。”清麟起身朝寝殿走去。
司馬钰一夜未眠,和衣躺到了天亮。
他當然聽出了清麟在拿南晉的事試探他的身份,從他來洛陽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經做好了被人勘破身份的心理準備。他要提防的只是要對他趕盡殺絕的二皇子,至于大魏皇室,他早已想好,若是被識破身份,與女帝合作也未嘗不可。
一切都在他的設想中,但他心裏的感覺很不好,有些悶沉的難受。
他想起清麟含笑看他時的樣子,想起她如水的杏目,染香的朱唇,還有發間微微搖晃的步搖,流蘇簌簌落在他臉上時的感覺。
她原本是想召他侍寝,後來懷疑他的身份,便不喜歡他了。
是這樣嗎?
失落和惶惑像一張無形的網,籠罩着他,将他的心一點點勒緊。
就這樣硬生生捱到辰時,司馬钰起床整衣束冠,決定去找清麟和盤托出,他不想被她誤會成連對她的喜歡都是欺騙。
他在德陽宮前等了一個時辰,卻被告知陛下出宮去了。
“姜司空家的公子在城外曲水亭辦流觞詩會,陛下難得有興致,一早就看熱鬧去了。”
還是黃內侍撞見他在宮門處枯等,曬得臉都紅了,不忍心,所以好心勸他回去,“自古帝王恩如春風,未見得哪支花能獨占,司郎君也想開些吧,指不定陛下那天又記起你來了。”
炎炎烈日下,司馬钰一顆心如墜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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