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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在栖霞鎮的小店顯然比不得蘇城的商場和超市, 不過是人家家裏開門做生意,門邊上擺兩個玻璃櫥櫃,後面放幾個貨架, 琳琅滿目的貨品亂七八糟擺着,看上什麽就取了給錢。
不過和普通小店不同的是,這裏有很多雄黃粉,或者雄黃酒之類的東西。
采購這些事白鹄立是肯定不負責的, 他靠着掉了皮的牆, 在研究櫥櫃裏的零食。
這裏很多東西還是他小時候記憶中的模樣, 有用蘿蔔絲制成的無花果幹,酸酸甜甜一條一條的, 黑白相間的包裝。白鹄立溜下山,每每混入人群, 就是他跟着那些學生購買的首選。
可多少年過去了,白鹄立也有差不多二十年沒回來了, 現在回來,小店裏賣的東西還是那些,時間在栖霞鎮好像停滞了一樣。
白鹄立拿起幾包果幹, 又拽起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劣質的棒棒糖用塑料紙包着糖果的部分, 下面一根小塑料棒,插在玻璃櫃臺上放着的糖果桶上方,一根根棒棒糖像個刺猬似的炸開了。
白鹄立微微眯眼, 眼角笑出了一個溫柔的弧度。
時澈收回看白鹄立的視線,不知為什麽,他看到白鹄立拿起那些小零食的時候, 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已經能想象到那些東西的味道了。
他在另一邊選購進山需要的東西, 加厚的雨衣,壓縮餅幹,還有一些方便攜帶的食物。
時澈笑着搖了搖頭,轉到貨架的另一邊。
現在小店裏很安靜,除了他們兩個沒有別人,剛剛連看店的老板都出去了。
時澈知道是因為什麽,正是因為他們看着從村中心廣場槐樹上掉下的那個人。
昨天晚上,他們見證了離奇的一幕,從樹上噼裏啪啦掉下了一大堆各種顏色花紋的蛇,時澈甚至還來不及感到害怕,那些蛇轉眼就把推着白鹄立做誘餌的男人淹沒。
時澈帶着白鹄立往後退,小心地不引起那些滾做一團的蛇的注意,但鞋子踩到雪地上吱呀吱呀的聲音,在一片靜谧的夜裏顯得格外明顯。
好在那些蛇沒有對他們動手的意思,可就在他們即将退出槐樹樹冠的範圍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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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澈看到了一雙“燈籠”。
是一條巨大且粗長的蛇,一圈圈盤在樹上,根本看不清有多長。
借着月光,還能看到那條盤桓在槐樹上的蛇,是青色的。
那條巨大的、順着槐樹樹幹往下游動的蛇,顯然不是時澈一個人看到了。
他感覺白鹄立抓着他胳膊的手忽然緊了緊,是害怕了嗎?他正要安撫。
“鬼蛇……是鬼蛇……”男人從牙縫中擠出的恐懼聲音,從蛇堆中傳來。
一只滿是小小圓孔牙痕的手臂,帶着一道道往下淌的黑色血跡伸出,已經漲成紫色了,而他手裏竟然還抓着兩條身上有金色環狀花紋的蛇。
他探着腦袋,滿臉潮紅,聲音含糊而沙啞,嘴角甚至還有蛇豔紅色的血。
鬼蛇?
時澈一個楞神,似乎這個男人在一開始往這邊跑的時候,嘴裏念叨的也是這個詞。
是這條蛇的名字?剛才追這個男人的,就是這條蛇?
這時,那條青色的巨蛇也游到了樹下,慢慢擡起身子,甚至有人高。它擺動着身體,向時澈和白鹄立的方向看了一眼,時澈往前站了一步,把白鹄立擋在身後,而白鹄立似乎已經被吓傻了,一動不動地只盯着那條巨蛇看。
可巨蛇深深看了他們一眼後,似乎就對他們失去了興趣,又晃着身子,朝另一邊正嘶吼的男人游過去。
那個男人當然想逃,可身上層層疊疊的蛇,有纏着他的,有咬住他的,無一不在阻止他的步伐,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巨蛇越來越近。
巨蛇接近了,慢慢張開嘴。
清冷的月色撒下,照亮整個廣場,這一瞬間,時澈竟覺得亮得和白晝沒什麽區別。
他也看到了巨蛇口中長長的毒牙龇出,一邊是完整的尖利毒牙,另一邊不知什麽情況,好似斷了一樣,只有半顆牙。
倏忽,巨蛇用一種根本不符合它巨大身體的速度,撲向男人,嘴裏的毒牙也咬上男人的脖子。
男人先奮力掙紮,手裏抓着的蛇都丢掉了,痙攣的手指抓着巨蛇的身體,幾乎要掐穿的力度,深深陷進巨蛇的身體裏。
過了不知道多久,巨蛇松了口,那個男人也軟塌塌地倒在地上,完全沒了聲息。
月光照在男人身上,鮮血斑駁地凝結在他臉上,眼睛瞪得老大,臉上泛着潮紅,嘴邊一圈都是血漬,而脖子上,是兩個小指粗細、黑黢黢,還冒着血的……牙痕。
忽而,男人的胸口處動了動,接着,這股動靜延伸到了脖子的地方,最後,男人的臉頰慢慢鼓起來。
從嘴裏冒出一個腦袋。
一條又細又長的蛇,從男人嘴裏鑽出。
晃晃悠悠地爬出來,渾身上下都沒有一點傷痕。
是剛才被男人抓住,活生生咬死吃下的那條小蛇!
時澈瞪大了眼睛,緊張地看着重新看向他的巨蛇,腦海中飛速思考着,如果這條巨蛇向他們發難,他應該用什麽辦法帶着白鹄立脫逃。
他還有沒有辦法全身而退,帶着白鹄立離開?
時澈劍拔弩張地緊張應對,那條巨蛇卻完全沒有要針對他們的意思,還是懶洋洋地眼神轉向他們,深深地望了他們一眼後移開了視線,完全不怕他們背後搞什麽小動作的樣子。
另一邊,那些大大小小的蛇接力将男人擡起,曾被男人抓住的細長小蛇繞過了男人的脖子,一點一點将男人吊到了樹上。
和樹上的其他人沒有什麽區別。
這邊巨蛇的腦袋又轉了一圈,瞳孔微微縮成豎條狀。
時澈覺得,巨蛇看向的是栖霞鎮上那些屋子。甚至他不知道哪裏來的強烈直覺,巨蛇看的,是屋子門框頂上的銅蛇。
但巨蛇沒有繼續攻擊的意思,只是盤在身邊的尾巴“啪啪”敲了敲地面,又悠哉悠哉地轉身,繼續往樹上爬去。
不多久,風吹起一片厚厚的雲層,遮擋住月光,等雲層再次掠過,月光灑向地面時,巨蛇已經完全不見蹤影。
可時澈總覺得,那條巨蛇兩次看向他們深深的視線,不是沖着他,而是越過他——
看向了白鹄立。
旅館已經回不去了,正如老板娘所說,如果他們要出去,那出去後就不要再回來,任憑時澈怎麽敲門,老板娘也像沒聽到一樣不為所動。
甚至左鄰右舍皆是如此。
一到晚上,整個栖霞鎮就如同鬼城一般,只剩下一片死寂。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時澈沒有和白鹄立在樹下等,反正橫豎也回不去了,為了弄清楚樹上吊着的屍體,兩人就坐在廣場邊緣的小攤位上,仰頭看着大槐樹,一直等到天亮。
清晨劃開天地的第一道光灑下,槐樹上吊着的無數屍體就仿佛冰雪消融,瞬間消散得幹幹淨淨。
大槐樹也不複夜晚時分的詭谲,像一位歷經風波的年老長者,垂首低眉,帶着寬厚溫和的笑意,看着重新煥發生機的栖霞鎮,再次進入光明。
“我們都看不見,更別說那些普通人了。”白鹄立的腦袋靠在時澈肩頭,聲音帶了一點點啞。
時澈側過頭,白鹄立柔軟偏長的頭發掃在時澈的臉上。
“累了嗎?先回旅館睡一覺?”時澈再次幫白鹄立整了整圍巾,又把手搓了搓熱,才貼在白鹄立額頭。
跟着他在外面吹了一晚上風,還是這麽冷的天,也不知道會不會感冒。
溫熱的感覺入手,白鹄立向着他的手心靠了靠,把自己頭頂湊到他手裏,甚至微微閉了閉眼,喉嚨裏發出一聲輕微的咕嚕聲。
時澈反而動作一頓:“……”
這個過程,有點像在家的時候,他手一伸,小狐貍就會自覺跳到他身邊,把腦袋蹭到他手心裏。
……甚至,他也不止一次覺得白鹄立有些習慣和小狐貍很像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但他的思緒,下一刻就被早起的栖霞鎮村民打斷。
尖叫聲劃破了寂靜了一晚上的栖霞鎮,随着尖銳的聲音,更多的屋門被打開,門上昨天一晚凝結的白霜被震落,落在門口的雪地上,轉眼就分辨不清了。
那門框頂部的銅蛇也在朝陽中反射着金黃色的光,似乎在替昨晚那條巨大的青蛇,垂眸盯着栖霞鎮上的人。
看着他們,如何一步步走向死亡。
幾個村民從不同的房子裏沖出來,手裏都不約而同抓着一疊白色麻布,哭天搶地地往槐樹廣場趕過來。
她們甚至還沒看清躺着的是誰,是不是和她們相關的人。
“都是女的。”靠在他肩頭的白鹄立忽然出聲。
時澈低頭:“什麽?”
“你看,”白鹄立伸伸手,指着四面八方往槐樹廣場趕來的栖霞鎮村民,“都是女的,沒有男人,就和奾來鎮反了一下似的。”
時澈定睛看去,一股涼氣透過他厚厚的衣服,順着脊背往上爬。@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确實都是女性,沒有一個男人,而他們昨晚在槐樹下看到,樹上吊着的都是男人,沒有一個女的。
“要去看看嗎?山裏。”白鹄立提議。
于是,他們就來到了栖霞鎮唯一的一家小商店中。
貨架的另一邊,就不是各種吃食了,有粗長的麻繩,有一些家用的剪刀錘子,還有電池手電筒等。
時澈抓起一捆繩子,心中就忍不住浮現昨晚那些當繩子用的蛇,也不知道哪個更結實。
時澈自嘲一笑,又拿起手電筒,如果要去山裏,照明工具必不可少,摸黑走山路實在太危險了。
可下一刻,他又想起什麽似的,把手電筒慢慢放回了貨架上。手指蜷了蜷,沒有再拿。
他嘆了口氣,正要回去,眼角瞥到了靠近前屋的另一個房間,光線不太好,但依然能看到大開的門裏有一箱箱方便面零食之類的東西。
還有……一捆捆白色麻布。
其中有一些已經被拆開了,扯成了二十多公分寬的長條,正堆在另一處。
果然。
時澈心中升起果然如此的想法。
旅店老板娘家裏放着白麻布,前一刻趕去廣場上的好幾個婦人,手裏也抓着白麻布,而現在,這小店老板的倉庫裏,也擺着滿滿當當的——
白麻布。
不是他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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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霞鎮,他們确實家家戶戶帶着孝,沒有一家不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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