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一個不大的小村鎮裏, 死了這麽多人,竟然沒有引起任何恐慌,甚至時澈和白鹄立過來的這兩天, 他們所見栖霞鎮裏的人還悠然自得地生活着。
對比着貨架上标簽顯示的價格,時澈昨天還在說自己沒帶夠錢,今天就掏了錢放在玻璃櫃臺上,拉着白鹄立出去。
白鹄立倒是不客氣, 輕車熟路地拆了那根草莓味的棒棒糖, 眯起眼睛看了圈:“阿澈, 這是我小時候最喜歡吃的零食。”
“不過爸媽怕我蛀牙,不太讓我吃。”白鹄立含着棒棒糖, 一會兒那個圓滾滾的糖球在左邊的臉頰上鼓起,一會兒白鹄立說了句話, 舌頭一卷,糖球又把右邊臉頰頂得鼓起來了。
白鹄立眨眨眼笑笑:“所以我通常選擇偷偷溜出來。”
“好吃嗎?”時澈垂眸, “還是你記憶中的味道?”
“雖然不如印象中那麽有滿足感了,但味道還是。”白鹄立沉默了會兒才回答,似乎是真的仔細品嘗過後的答複。
說完, 白鹄立拿着那個他吃過的深粉色糖果的圓球, 絲毫不在意,直接湊到時澈唇邊:“要不你也嘗嘗?”@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屋外的天已經大亮,不同于昨天下雪, 今天是個大晴天,燦爛的陽光鋪下,在白鹄立的眼裏映出一片明澈。
時澈盯着近在咫尺的棒棒糖, 因為濕潤,把糖果染得晶瑩剔透, 不由得眸色暗了幾分。
白鹄立還是保持那個動作,甚至眼中有些困惑,似乎在奇怪他為什麽不吃。
确認了白鹄立真的只是想讓自己嘗嘗,并沒有任何其他想法。
時澈燦然一笑。
有多餘想法的,似乎是他自己。
時澈向來溫和淡然的臉漾開一點笑意,他微微低頭,慢慢把糖含進去。
平時沒有注意,時澈的唇色,竟比深粉色的草莓味糖更豔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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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怪。@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白鹄立眼睫顫了顫,總覺得面前的時澈和平時不太一樣。
歪着腦袋略微思考了一下,白鹄立慢慢睜大了眼睛,沖時澈刻意壓低了聲音,但又帶着點不可思議的驚訝:“阿澈,你不會就想搶我的糖吧?難道你小時候也喜歡吃這個口味?”
時澈:“……”
帶着點無奈,時澈往後退了一步,把剛剛“嘗”過的糖還給白鹄立。
白鹄立滿臉糾結,不舍地看看手裏的糖,還是大方遞給時澈道:“如果你也喜歡,不然這個我就讓給你吧,我……再去買一根就是了。”
說完,甚至還十分考慮時澈心情的,“別客氣,其實大人吃糖也沒什麽的。”
“……好。”時澈收下白鹄立硬塞給他的糖,應了一聲,又随意抿着,眯眼看着白鹄立返回小商店的身影。
是他太高估這個單純的小鹄立了。
而且……
時澈眯起眼。
他也确實覺得這股帶着劣質糖精味的草莓味棒棒糖,有種熟悉的味道,挺好吃的。
時澈把糖球從左邊臉頰推到了右邊,糖球在嘴裏和牙齒輕輕碰撞了一聲,發出輕微的“咔噠”聲音。
“你聽說了嗎?這次死的是秋山家的二兒子。”
“可不是嗎?讓一花家那個又白歡喜一場。”
一陣說話聲傳來,小店和槐樹廣場距離不算太遠,一晚上的時間,槐樹廣場樹下就莫名多出一具屍體,栖霞鎮很多人都圍在這裏,遠的近的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低聲說着話。
在時澈前方的是兩個中年婦女,一個看上去有五十歲左右了,另一個稍微年輕點,但也大概四十出頭了。
兩人斜着眼睛,瞟着槐樹廣場中心的位置,根本沒有注意到站在她們後方的時澈,還在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着。
“一花家那個等好久了吧?一個月?兩個月?”年長的婦女問:“一花家的多久沒回來了?”
另一個婦女撇撇嘴,道:“說是有一個半月了,還杳無音訊呢!”
“一個半月?!”年長的滿臉驚訝,連槐樹廣場那邊的熱鬧都不看了,吃驚地看向身邊的婦女,問:“身上帶多少都不夠用了吧,這麽冷的天,恐怕兇多吉少。”
另一個滿不在乎,還踮着腳往裏看,随口答道:“誰知道人家帶了多少雄黃呢……不過一花全家都盼着她當家的早點死,欠了那麽多外債,要是不靠補貼發一筆,恐怕只有抓到鬼蛇才能翻身了。”
說完補充道:“可是鬼蛇哪可能抓得住!”
盼着早點死?
哪有盼着家人早點死的,還有那個補貼,又是什麽東西?
這句話進到時澈耳中,讓他詫異地向兩人望去,可那兩人臉上神色如常,仿佛讨論的是極正常的東西。
好像時澈剛剛聽到的,都是幻覺。
“也是!”那個年長的點點頭,又轉回去繼續看熱鬧,嘴裏還說着:“這年頭誰都不容易,挖藥材能有幾個錢,還不如抓蛇來得快。而且我們栖霞鎮是福地啊,別的地兒的蛇都會冬眠,也就我們栖霞鎮的蛇!無論多冷,下多大的雪,都能尋到寶貝。”
另一個婦人道:“最近的蛇也不好抓了,失蹤的人越來越多啊。”
年長的附和道:“可不麽,聽我家那個說,成了精似的!”
另一個婦人嘆了口氣:“好歹你家那個都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竟還是空手回來的!”年長的埋怨着,忽然意識到婦人話中的意思:“你家那個……多久沒回來了?”
“也快一個月了。”另一個婦人語氣微妙。
時澈驀然看向她。
按照她們對話的意思,村裏的男人進山都是為了抓蛇,而進了山這麽久沒回來,恐怕是出了事。
更何況,別說進山抓蛇,這種天氣就是旅游,一個月不出現,都該去報警了!
也不知道這婦人是不是去報過警,還是已經去尋過了。
還是……和她們口中的一花家一樣,盼着她家人早點死呢?
“那恭喜你啊!”年長的一句話,讓時澈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但面前老婦臉上的驚喜表情,明明白白告訴時澈,她是真心為另一個婦人的家人進山失蹤而高興。
“哎!光失蹤有什麽用,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這樣,要蛇沒有,要錢也沒有。”另一個婦人笑笑,臉上不見一絲傷心或沮喪的表情,“還是要把人找回來的。”
年老那個臉上笑眯眯的,望着另一個婦人道:“那就祝下回在槐樹廣場出現的,是你家那位了!”
時澈徹底沉默下去。
“怎麽了?”白鹄立清亮的聲音宛如劃開迷霧的光。
時澈轉身,看到兜裏塞了好幾個糖果的白鹄立。
想到自己的懷疑,時澈就忍不住失笑,也不知道是哪門子的小妖怪,貪嘴成這樣。
白鹄立見時澈的笑,趕緊捂住衣兜,理直氣壯地說:“你笑什麽,我都付過錢的!”
“是。”時澈見到白鹄立,剛剛聽到兩個婦人對話的驚悚感覺消散開去,揉了揉白鹄立軟軟的頭發,“走吧,去山裏看看。”
去看看那些蛇,還有所謂的失蹤,都是怎麽回事。
兩人本說好了要去山裏一探究竟,正要離開,一聲高亢的喊聲響徹槐樹廣場:“大牛啊!你可算回來了啊!”
時澈回頭,竟看到昨天晚上偶然撞見,和旅店老板娘聊天的女人,還是那雙黝黑的手,抓着一疊白麻布,趕到了槐樹廣場,撲向中間躺着的人。
也許是想哭的,但是那一聲大喊中,時澈感覺不但沒有聽到哭腔,反而帶着一絲欣喜。
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那兩位婦人的離奇對話。
白鹄立似乎對去山裏格外有興趣,也許比起在栖霞鎮,他更願意往山裏去。
即使他們都知道山裏有那些奇怪的蛇,很危險。
兩人一路走出栖霞鎮,路兩邊都堆着厚厚的積雪,一眼望去,看不到一絲綠意,只有光禿禿的樹幹,還有裸-露在外的泥土,在白雪的半遮半掩下,悄悄探出一點其他顏色。
哪怕在大晴天,太陽好像也只是為了照明而存在,氣溫依然低得叫人發抖。
一直在走路,時澈也感覺自己的手指尖仿佛被凍成了冰雕,寒意還在一點一點往上攀爬。
寒意無法避免的,似乎從靈魂深處透出,從體內透出。
似乎越來越冷了。
時澈問:“小鹄立,你冷嗎?”
白鹄立腳步頓了一下,但看向時澈的時候,眼神卻坦然而熱忱:“因為天氣太冷了吧,阿澈冷的話,可以牽着我的手!”
說着,一雙熱乎乎的手就捧住了時澈冰涼的手指。
“你看,這樣就都不冷了!”白鹄立彎着眼睛笑笑,繼續往前走。
雖然栖霞鎮四面環山,身處谷地,但進山的路,還是只有那固定的一條。
在這個季節,沒人會進山再挖藥材了,或者說,除了抓蛇,不會有第二個理由往山裏去。
槐樹廣場上的屍體還吸引着整個栖霞鎮的注意力,時澈和白鹄立往山裏去的時候,一路上竟然都沒遇到一個人。
時澈看着前面白鹄立的背影,生生咽下了對路線的疑問。
白鹄立走得很有信心,連步子都不曾停頓一下,到了山中沒多久,那條人為踏出來的小路就慢慢消失了。
畢竟如果一直沿着一條路走,路上可以找的藥材,能抓的蛇都被清幹淨了。想要有收獲,就要往邊上的小道另辟蹊徑。
可白鹄立卻像是認路一樣,徑自領着時澈往更深的山裏去。
這時候,時澈才有種白鹄立或許真的曾經生活在這裏的感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或者說不是生活在栖霞鎮,而是生活在這裏。
在山裏。
哪裏有個土坑,哪裏有塊石頭,白鹄立都一清二楚。
時澈對自己現在時不時冒出的一些想法給予了足夠的重視,畢竟從以往的經驗來看,只要他覺得有問題的,多半都已經實現了。
只是他們沒走多遠,山林忽然變得暗了下來。
明明還在白天。
不是被雲擋住太陽的暗,而是兩人不知道走到了什麽地方,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中,忽然從白天轉成了黑夜。
“這片山中果然有問題。”時澈輕聲道,看不清前路,兩人也停下的腳步。
更離譜的是,他們發現周圍開始變暗就往回走了,可依然不可避免地走進了一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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