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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澈眉心一跳, 甚至掩飾不了自己驚訝的眼神,視線怔怔地從青平移到白鹄立身上。
狐仙廟裏的狐貍……不是白鹄立嗎?
白鹄立低着頭,從他們提到九尾天狐開始, 他就沒有再說話。
不是白鹄立,那狐仙廟裏那位與白鹄立又是什麽關系?他現在這種沮喪的模樣,又是為什麽?
青平自然看出了時澈的疑惑:“九尾天狐自古以來就是青丘狐族的首領,是上古留下碩果僅存的四大靈獸之一, 人類也稱之為四大瑞獸。”
“還記得那個山中洞府嗎?”青平道:“那就是九尾天狐的洞府, 他們于我有恩, 在我還只是一條普通青蛇的時候,是他們救下我、引導我開了靈智, 借着這裏的靈氣,走上修行之路。”
時澈注意到了青平話裏的特殊之處:“他們?”
“四大瑞獸能從上古一直流傳至今, 就是因為他們還有族群,或是還有後代傳承, 或是能從族群中覺醒。”青平瞧了眼在旁不說話的白鹄立,淡淡道:“九尾天狐自然也不會只有一位。”
時澈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麽, 看着青平的眼神, 幾乎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可是一向對妖獸深惡痛絕的他,在順着青平的視線看到低頭不語的白鹄立時,反而很平靜。
好像他篤信白鹄立不會加害于他。
如果真的要對他做什麽, 在之前等你相愛學校裏,在奾來鎮的時候,他還不知道一切的時候, 就有無數次能下手的機會。
何況白鹄立如果是狐族,對他們的王九尾天狐有崇敬之情很正常, 看到栖霞鎮的人對狐仙廟不聞不問,會感到氣憤也都說得通了。
時澈皺眉:“那九尾天狐怎麽會死……”
上古兇獸的脫逃不是什麽秘密,修行之人多少都聽到過風聲,哪怕失去了記憶的時澈,也在康圖那裏聽說過不少。
“我留在這裏,不僅是為了守護天狐大人的洞府,更是為了能有朝一日為天狐大人複仇。”說起遠遠強大于自己的敵人,青平依然很平靜:“上古兇獸窮兇極惡,我自知不是對手,但我的命是天狐大人給的,便理當為他們報仇雪恨。”
青平的聲音平和又淡然,似乎他只是說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決定,一個最正常不過的事實,而非需要自己賠上性命還毫無勝算的孤勇。
修行不易,何況青平只是一條山中最普通的青蛇。
他舒展了一下身體,鬓邊頭發微微垂下,發梢蜷在純白的床單上。
粗長的尾部柔軟又緩慢地在床鋪上攤開,落在地板上,窗外的陽光照進來,襯着滿世界的雪白,光都似乎更亮了幾分。細細密密的鱗片随着轉動漾起光的波紋,像一匹最璀璨的綢緞。
能修煉到如今的程度,不僅是九尾天狐給的機遇,更是他自己努力。
倒是個與衆不同的妖。
時澈的眼神變了。
栖霞鎮中至親之人的性命都能用金錢衡量,人類中有多少趨利避害者,在青平這裏,倒是有情有義。
“見過那些收蛇的人了吧?”青平笑了笑,眼裏帶了點倦意:“栖霞鎮就是因為這第三股勢力,鬧成了如今的地步。”
一個小小的栖霞鎮,又地處偏僻,根本無法引起任何人關注,卻在近兩年,一個外地藥商忽然注意上了這裏。
這個外地藥商顯然有備而來,雖然在栖霞鎮周圍的其他村莊也收藥材和蛇,但只有栖霞鎮,價格給得格外高,甚至還要求栖霞鎮的村民在冬天下大雪的時候去抓蛇。
說是這時節抓到的蛇最具藥用價值。
但誰都知道,蛇是會冬眠的。只有栖霞鎮周圍的蛇很特別,一年四季不分時節,都能在外看到。
甚至還頗具靈性,不僅從不主動傷害人,還會繞着進山采藥的人走。曾有過一個神奇事件,采藥老人在山裏摔傷,當家人找上山的時候,是蛇帶着人找到了采藥老人。
一開始栖霞鎮村民也不願意去,無論是因為這些年的和諧相處,還是當真覺得萬物有靈。以下雪太危險為由推脫着,可是藥商給得實在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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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是周邊其他村莊收蛇收藥材的十倍!
有錢能使鬼推磨,更何況還是本來生活就并不如何的栖霞鎮村民。
村民們一開始懷着忐忑的心,殺雞宰豬,挑着家裏最好的東西,送進村口的狐仙廟,以盼狐仙保佑他們平安。
無論狐仙有沒有顯靈,財神是肯定顯靈了。
頭一波進山的人們,滿載而歸,賺得盆滿缽滿。
這下一發不可收拾,僅僅第一年,栖霞鎮周邊群山中的蛇,就被搜刮一空,一籠籠的蛇被壘好裝車,送離了這片曾備受眷顧的土地。
他們聽說,這些蛇會送到大城市裏,被做成藥材,被制成藥酒,或者單純做成蛇羹,既能強身健體,又能消病除災。
靠山吃山,那時候他們還時不時去狐仙廟裏拜拜,感謝群山帶來的聚財盆。
當然,也有意外發生,栖霞鎮的蛇由于一直沐浴在充沛的靈氣中,比之其他地方更機靈。
在它們反應過來後,不少村民也被蛇咬傷,甚至中了蛇毒。
村民按照土方法,挖了蛇膽解毒。有些被救回來了,有些實在來不及了。
可是藥商連這些事情都為他們考慮好了,高額的補償金,用紅絹布包好,像一塊塊硬邦邦的磚頭,被送到遇難村民的家人手裏。
沉甸甸的。
握在手裏,墜在心裏。
人心的天平開始傾斜,一邊是最親近家人的性命,一邊是實實在在手裏抓着的錢。
孰輕孰重……孰輕孰重?
孰輕孰重!
随着山裏的蛇越來越少、越來越難抓,人心的傾向也開始轉變。
貪念不知是從誰開始的,又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有,只是終于破土發芽,再也不能被掩飾隐藏了。
村口狐仙廟去的人越來越少,大多數人都漸漸迷失在紙醉金迷的誘惑中,而少數更偏重親情的人,則怨恨着狐仙為什麽不保佑他們的家人,也不願再踏足了。
僅僅兩年時間,曾經淳樸又簡單的栖霞鎮,就完全變了個樣。
狐仙廟破敗下來,而一棟棟小洋樓則接二連三地蓋了起來。
村民們地不種了,自家的林子不管了,連山裏的藥材和人參也不去挖了,只盯着那些偶爾出沒的蛇。
尤其還是冬天的蛇。
更有甚者一年只在冬天進山幾個月,其他時候光串門打牌,成日就在村裏溜達。
可這樣的日子也不長久,蛇出現得越來越少,可蛇越少,進山捕蛇的人就越多。
直到今年,冬天還沒過去,進了山沒回來的人非常多,有些是回來了,卻只是被擡着回來的。
“所以……那些人的目的就是蛇?”時澈聽出了青平的意思。
“不。”青平搖頭,眉眼盡是冷意:“他們的目的是九尾天狐。”
白鹄立猛然擡頭,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但很快變成了清明:“他們想要九尾天狐留下的靈氣。”
“對。”青平颔首,看着白鹄立的眸色微動,“如今的栖霞鎮有三方勢力在争奪,數百年前就遷徙于此,以九尾天狐為首的妖族;栖霞鎮那些目光短淺的村民;還有被九尾天狐殘餘力量吸引而來的,那些來歷不明的收蛇人。”
白鹄立纖長的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那些收蛇人想要九尾天狐的力量可沒那麽容易,那是上古靈獸賜下的福祉,不是随便就能轉移的。”
青平嘲諷一笑:“所以他們對山裏的靈蛇動手了。”
青平繼續道:“他們注意到了這裏,盯上了這裏屬于九尾天狐的靈力,但他們想要吞噬這份力量,就要先破壞栖霞鎮的福祉。”
白鹄立眸色一凝,急道:“所以他們讓天狐厭惡這塊烏煙瘴氣的地方,靈氣自然而然也不再庇佑栖霞鎮,這樣,那份靈氣才能心甘情願被別人取走!”
而栖霞鎮中的人貪念欲望既生,福祉已然被破壞。
看栖霞鎮中如今的形勢,天狐之力被取走已是早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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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鹄立咬牙,只覺得背後一陣發涼,連尾巴都被氣到冒出來,擠在衣服裏:“好歹毒的心思!”
時澈聽了這麽久,多少明白了他們的意思:“所以那些蛇……只是收蛇人為了九尾天狐的殘餘力量,殃及的無辜?”
“是也不是。”青平冷然道:“栖霞鎮中的蛇之所以如此特殊,就是因為天狐之力讓它們都催生出了靈智。它們被抓走後,無論是煉丹還是單純被吃了,對修行者或者妖都是大補之物。”
青平看向窗外的眼神中帶了一抹哀傷:“天狐之力他們取不走,抓走這些靈蛇也算收獲。”
“所以你殺栖霞鎮的村民,是為了保護天狐洞府,還有天狐之力嗎?”時澈開口道:“既然你知道問題在哪,為什麽不去對付那些收蛇的人?反而對一無所知的栖霞鎮村民下毒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毒手?!”青平不可思議。
他猛然起身,以蛇尾直立之時,日前才被時澈打傷的地方傳來一陣刺痛,未長好的鱗片光禿禿的,因為動作幅度過大,還滲出些許血痕。
青平紅着眼睛,被人類逼到退無可退地步的憤恨再次席卷上心頭。
他恨那些貪婪的人類,只為蠅頭小利就欺他靈蛇,又放肆地破壞天狐福祉。
将栖霞鎮糟蹋得千瘡百孔,轉頭又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樣。
令他作嘔!
“即便我不動手,他們也遲早會為自己的無知付出代價!”青平冷哼一聲,又憤怒地質問時澈:“難道你們人類就天生高人一等?難道我們妖怪就活該躲躲藏藏,甚至成為別人的腹中之餐?”
青平聲音中帶着痛意,仿佛炸開了一團火焰:“他們之中大部分都還只是孩子,甚至來不及化形!明明身負靈氣,卻根本沒有機會修煉!他們從沒有做過任何壞事,憑什麽!憑什麽他們就該死?!”
時澈沉默了下來。
“對了,你不是修士嗎?”青平嘲道:“懲惡揚善啊!你去對付那些收蛇的人……”
青平聲音低了下來,仿佛在誘哄着什麽:“你把那些人都殺了,我自然放過栖霞鎮的人。”
白鹄立不知什麽時候站到青平身邊,伸手搭在青平冰涼的手腕上,安撫地拍了拍:“青平,你冷靜點……”
青平轉頭。
白鹄立……
明明他才是天狐後人,卻跟人類厮混在一起。
現在倒好,還是非不分護着人類。
青平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睜眼死死盯着時澈。
時澈對上青平的視線,眉心微蹙,心中閃過一絲慌亂,仿佛有什麽不可控制的事情要發生了。
果然——
青平嗤笑一聲,道:“時澈,你一個三陰之體修士,自己都和妖怪搞在一起,還被蓋了妖怪的戳,你是人是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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