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日,還是一般的紫霧缭繞,燭火高照,金磚閃閃。皇帝高高端坐在寶座之上,靜靜的審視着下邊的一幹臣子。一切與往常并沒有什麽不同,汪震清眼光在周醇林和皇帝之間游移不定,嗤笑周醇林想得太多了,或許這個年輕的皇帝并沒有他們想的那麽深沉。以為今天就這樣平平靜靜的過去了,臨到散朝,司禮太監公鴨般的聲音剛吐了一個字出來,皇帝便擺手止住了他,眼光緩緩在衆位大臣臉上掃了過去。汪震清低垂着頭,臣子是不能與皇帝直視的,但他從這一片沉默中敏銳的感到了什麽。周醇林經常說靖海侯是一只老狐貍,在他看來皇帝也不比靖海侯差多少,或許比靖海侯還要狡猾,他從這香脂四溢的大殿裏聞到了濃濃的火藥味。

果然皇帝張口便将梁平之戰提了出來,已經塵埃落定的事情還有什麽好商議的?衆人心中驚疑不定。但他們不是那些庸俗的市井小人,能站在這個大殿上的,都是在宦海中沉浮洗練過的人精兒。沒有人說話,沉默中燭火不時迸出一個個火花,唬得人目光也如那火花般跳動了一下。大殿深邃,外邊雖然豔陽高照,明亮的陽光卻照不進來,只能任憑黃澄澄的燭火拖出長長的影子,搖曳着散落在大殿四周,一色的魑魅魍魉。人人心頭也都住着一只鬼,沉默低頭,妄圖從皇帝簡單的一句話中揣測出什麽。皇帝的話向來不簡單,沒有說出的話更是不簡單。低垂的頭顱下,目光交織成一片紛繁複雜的大網,驚疑、困惑、高興、嗤笑、漠然……大網的中央,便是皇帝和周醇林。

皇帝沉默,眼光掃過那各樣的官服,最後落在周醇林臉上。周醇林臉色平靜,額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他到底着急了,皇帝不急,他知道有人比他更忍耐不住。果然周醇林眼風一掃,便有一人站了出來,口中滔滔不絕。

皇帝似笑非笑,任他說去。

忍不住的不只是周醇林,還有另一個人。皇帝漫不經心,手指輕輕撫着挂在腰上的玉佩。

果然蕭戟一步跨了出來,劈頭狠狠啐了那人一口唾沫,冷笑:“你整日坐在京城裏享受榮華富貴,又怎麽懂得在外打仗的艱辛?你既然說得滔滔不絕,難道是親眼看到的?你既然沒有親眼看到,就不要在這裏大放狗屁,省得熏臭了大殿。”

那人雙手發顫,正要說話,卻聽皇帝淡淡的道:“李卿家,這些話上一次你也說過了,你是狀元出身的人,總不能來來去去都是這樣幾句。你退下,聽聽蕭卿家有什麽話說。”

汪震清本要上奏,但聽了皇帝這句話,目光跳動一下,悄悄的把邁出一步的腳收了回去。

蕭戟俐落打了個躬,口唇含諷,雙目如電,緩緩掃過周醇林一幹人等。他至情至性,心中的大悲憤,全由目光中透露了出來。周醇林以下,觸到他的目光,紛紛不敢與之對視。

蕭戟冷笑一聲,不再看那群魑魅魍魉,仰頭看着皇帝,一五一十的把梁平之戰的真相說了出來。他雖然沒有讀過什麽書,自然不能像司馬相如那樣辭藻華麗,但他話音中自然有一股剛勇,待說到被人迫害深夜逃亡,心中的委屈,不甘,憤恨,更是一股腦兒湧了出來,聲音铿锵,抑揚頓挫,聽到之人無不為之落淚。

一席話罷,大殿之上早就唏噓一片。懂得打仗的武将如裴司、範廉等人一邊聽着蕭戟的話一邊将梁平的地勢,氣候,狄人的用兵方略一一做了對比。而丞相司馬銳、禦史白英卻将蕭戟的話和大戰時周醇林派人從軍中送來的奏報一一印證。朝堂之上幾十員大臣已有大半信了蕭戟的話,只是礙于周醇林和皇上的臉面,沒有說出口而已。知道內情的人搖頭嘆息,不知道內情的人氣得滿面通紅,實在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不堪的人。

皇帝依舊淡淡的,仿佛臉上帶了一副面具。周醇林本來以為蕭戟是皇帝預先布置好的旗子,但看了皇帝這番摸不清端倪的神态,又沒有先前那麽篤定了。看了汪震清一眼,汪震清低垂着頭,不知道是故意還是當真沒有看到他的目光。心中暗罵,果然臨到關鍵時刻,這些平日裏拍着胸部打保票的人一個也靠不住了。只得出來,沉吟着道:“你既然這麽說,總是有十分的把握了。誣蔑朝廷大臣,可是要受淩遲酷刑的。”

蕭戟頭一揚,微微冷笑,“淩遲雖苦,比起你們這些人的龌龊伎倆,總是光明正大的。我若是沒有十成的證據,也不敢說出來。你瞞天過海,以為就能就此一手遮天麽?軍隊不比你家親兵,幾十萬的人馬,你能一個個去堵了他們的口麽?皇上,全軍上下,雖然有與之同流合污者,更多的是心懷忠義之人,請皇上派欽差前往軍中探查,自然知道真相如何。”

周醇林千思萬想,卻沒有想到蕭戟竟比他們快了一步,将這件事抖落出來。大驚之下反倒笑了,“蕭大人這話說得極是,誰是小人,誰是君子,欽差到軍中一探便知!”

蕭戟聽他滿口勸着皇帝,怔了一怔,轉念一想,人人都說奸猾之徒都是聰明之人,果然是這樣。輕蔑一笑,他要拖延時間,那便由着他拖延,橫豎他是逃不過一死的。

皇帝眼眸一轉,早就猜到周醇林心中想些什麽,見他這副自以為滴水不漏的得意模樣,也不禁為他憐憫。鳳眸一揚,“行軍打仗,每一處紮營,每一次交戰,都是真刀石實槍,幾十萬雙眼睛都在看着,更何況軍中書吏都有記錄,快馬傳來的奏折也都還在封雲閣用蠟油封着,好查得很。”指了丞相司馬銳道:“朕命你為欽差,執了朕的令牌去,一切事務無論大小,務必要查探清楚!”眼光如刀,“誰是國之棟梁,誰是國之大蠹,朕總能把他揪出來。”

Advertisement

靖海侯嘴角一抿,看了皇帝一眼,又默然垂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下了朝,蕭戟幾步追上少卿,“少卿走這麽快做什麽?也不留下來看看那些小人的嘴臉,嘿,好容易可以出一口怨氣,痛快!”

少卿性子沉靜,本不想和蕭戟在大庭廣衆下拉拉扯扯,無奈他往左邊走,蕭戟也往左邊擋,沒奈何,只得像哄孩子似的哄着他,“是啊,方才你的确很威風,罵得他們擡不起頭來。”

蕭戟聽見他這麽說,更是高興,頭一揚,“是啊,我不單單是為自己罵,更是為少卿罵。哼,這還不解氣,總有一天我讓他們生不如死。”

“話別說得太滿了,我瞧着事情沒有這麽簡單。”頓了一頓,“為什麽他不想法子推脫罪責,反倒極力慫恿皇上去查清楚?拖延時間是必定的,但為什麽要拖延時間,他們到底想做什麽?”看了看蕭戟,還是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無奈嘆氣,“你還是小心一點吧,人家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蕭戟大笑,“正愁他不來,他要來了,我就扭斷他的脖子。哦,今晚少卿也不要回府了,到我家裏,我親自下廚,做幾道好菜給你吃。”

少卿看他,“你打仗自然是好的……做菜……”抿了唇兒笑,快步走開。

蕭戟趕上了他,觑着他的笑臉,低低地道:“信不信,端看我做不做得出來就是了。我不是那皇帝,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在軍中的這些日子,什麽活兒沒有做過?”

少卿頓住腳步,聲音輕輕,“他雖然貴為天子,或許這事上還比不過你……”

蕭戟聽不真切,“你說什麽?”

少卿搖頭,淡然一笑,“我沒有說什麽,你不是說到你家裏去麽?還呆呆站着做什麽?光是站着喝西北方就能飽的?”說着揮袖去了,蕭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答應,登時像個毛頭小夥子般不知所措,喜得合不攏嘴來。心中只想着要做些什麽好菜,不提防竟被一塊小石子絆倒了。

遠遠的地方,有一雙眼睛正注視着他們。須臾放下車簾,車輪滾滾而去。

剛一回府,連衣服也沒有換,便有管家将一個盒子送了上來,靖海侯眼角一掃而過,也不命打開,慢條斯理的換上了家常衣衫,又問了夫人在哪裏,公子今天讀了什麽書,才把目光調到那個小盒子上。精工雕刻的盒子,暗色的刻紋裏嵌着金絲,華貴古樸,光是這個盒子便值得不少銀子了。打開看時,裏邊厚厚一疊銀票。合上,推開,“把盒子退回去,告訴來人,讓他家主子好自為之,不要想着些有的沒有的事,更不要想着将人拉下水去。水這東西,可不是玩兒的。”笑了一笑,“弄得不好,便能滅了自己。去吧,就是這個話。”

環佩叮當,一名美婦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侯爺今兒回來晚了,莫不是宮裏出了什麽事?”

靖海侯拉了她的手坐下,眼中滿是溫柔,哪裏還能看得出朝堂之上的半點陰狠?端詳她的神色,見她柳眉舒展,粉頰暈紅,才放下心來,溫和的道:“你已有可八個月的身孕,該好好将養着,又出來吹風,萬一動了胎氣可怎麽得了。”

那美婦撫了撫寬袍遮掩下的肚子,輕輕笑道:“大夫說走動走動對身子有好處,妾身腹中懷着侯爺的骨肉,怎麽敢不精心調養?”一邊說話一邊從下人手中端過一碗參湯,“侯爺眉間憂色深深,定是有什麽不順心的事,芮兒願為侯爺解憂。”

靖海侯咽了一口,輕輕推開了碗,在她頰邊吻了一吻,“別人都看不出我發愁,只有芮兒看了出來。一山不容二虎,皇上……早晚要奪我的權。”

芮兒沉笑道:“侯爺不必太過憂愁,皇上未必敢大張旗鼓的削奪侯爺的權柄,一則于老臣面上須不好看,二則未免落下了鳥盡弓藏的嫌疑。妾身妄測,皇上是等侯爺按捺不住,做下了什麽胡塗事的時候,才名正言順的下手。這段時日,才是最要緊的,侯爺還是盡量遠着那些小人才是。莫要被人污了名節。”

靖海侯低頭,靠在芮兒的肚子上,雙目似合非合,“芮兒說得極是,難為你一個女人竟能看得這麽透。周醇林是小人,小人比惡人更讓人厭憎。就是皇上不殺他,總有一天我會除掉他。可惜了他的兵權。小皇帝要兵權,也不是這麽簡單的……”忽然立起身來,滿臉驚訝,緊緊盯着芮兒的肚子,“他……動了一下,他居然會動……”

芮兒杏眼如波,拉了靖海侯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侯爺再厲害終究還是男人,孩子當然會動了。他就在妾身肚子裏,跟侯爺說話呢!”

靖海侯又驚又喜,此時的他,不過是個不知所措的父親而已。慢慢靠了過去,耳朵貼在芮兒的肚子上,果然肚子又動了一下,像有個小孩子在裏面翻了個身。隔着肚子吻了吻腹中的孩子,一臉虔誠。

芮兒輕輕撫着膝上的男人,粉紅色的唇瓣兒像夏天初初綻放的粉色桃花,“孩子就快出生了,侯爺還沒有給孩子取名兒呢!”

靖海侯失笑,“是我胡塗了。”皺眉凝神,“要是男孩兒,就叫趙紫,紫乃貴色,我盼着這孩子日後也能如他父親一般位極人臣。嘿,他不單要穿紫衣,還要穿皇袍。要是女孩兒,就叫趙若舟。若水靈碧,似舟輕盈,像芮兒一樣,絕代佳人。”

芮兒輕輕一嘆,“妾身可不稀罕什麽紫衣皇袍,妾身只盼侯爺和孩子都能平安喜樂……”手上一緊,靖海侯眼中帶笑,“傻芮兒,枉自擔心,誰敢擋在本侯前面,殺無赦!”

當晚,周醇林汪震清莫名死于府上,脖頸上皆有一道細細的血痕,雙目瞪大,死不瞑目。同時,車騎将軍于半途遭人行刺,傷重昏迷。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