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3)

西忘在校場上了,大将軍讓我給他送去。我進了門,眼前都是彎彎曲曲的回廊,還有一個很大的湖,四周都是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圍繞着高大的木棉樹,一株株紅豔豔,像一支支燃燒的火焰。引路的人告訴我,這是因為大将軍喜歡木棉樹。我恍然大悟,原來蕭将軍這樣桀骜不馴的人也怕大将軍啊!

後來不知道為什麽,大将軍被派去鎮守邊關。我很為之不平,比起別人,大将軍算很好的了,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這麽好的人。臨行的那天,我為大将軍整理行囊,他的行囊少得可憐,來來去去就是幾件漿洗得發白的衣衫,我聽說皇上賞賜了他很多東西,可是他一件也沒有帶。我問他為什麽,他沉默了一會,只說行囊太多,行走不便。那一瞬,我清楚的看到他眉間濃得化不開的郁結。

邊關五年,少了京城的繁華,多了幾分寧靜。有時候我會捉些小鳥來炖,為大将軍補身子。因為每到變天,大将軍就咳嗽得十分厲害,有時還咳出血來,自然,這些事他都不會告訴我。我只能在秋冬來臨時,将他的寝室弄得暖暖的,偷偷替他的褥子縫上幾層羊皮。

有一次我随了大将軍視察,他走得很遠,一直走到雙沂山下,我很想勸他回去,因為翻過那座山頭,就是狄人的地方了。但我自從我領略過大将軍的固執後,就明白那溫文爾雅下的堅硬風骨,就像玉。

回來之後,大将軍一直眉頭緊鎖,我不認為那有什麽值得煩惱的,不就是幾個山民說了不中聽的話麽?于是我偷偷叫來幾個士兵,打算狠狠教訓一下那些不知高低的山民。後來不知怎麽竟然被大将軍發現了,他把我叫進軍帳,杖責二十大板。我不服,我不認為自己有什麽地方做錯。第二天我背脊疼痛得厲害,只能卧在床上。我聽說大将軍又出去了,我忽然懷念起蕭将軍,如果蕭将軍在,大将軍一定不會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背脊涼涼的,我驚醒過來,一眼就看見海一樣的藍色衫子。我眼圈一紅,竟像個小孩子一樣賭起氣來。大将軍一點也不以為意,仍舊慢慢的幫我上藥,他的手指很輕柔,我臉頰燙燙的,索性埋在被褥裏。只聽他嘆了口氣,“快到夏天了……”

快到夏天不好麽,到了夏天,滿山的花都開了,大将軍也不會犯病。

今天的夏天很怪,先是悶得讓人喘不上氣,然後便是滂沱大雨。像天上的黃河被人決開了口子,滾滾傾瀉下來,我趕忙搬來巨大的木頭,将房屋牢牢固定,直到透不進一絲風才放下了心。我為大将軍整理好床鋪,又在房裏攏上火盆,蕭将軍不在,我更要将大将軍照料妥當。

忽然一道閃電劃過天空,瞬間将墨黑的天地照得宛如白晝。大将軍霍的站了起來,一手拿着皇上賜給他的寶劍,連油衣也來不及披上便出了門。我大吃一驚,連忙追到門口,卻只見到一行士兵沒入黑暗。

那一晚,軍營中沒有一個人睡得着,我聽着窗外嘈雜的雨聲,來來回回在房中踱步。将近天明,我才聽到軍營外邊傳來腳步聲,我欣喜若狂,連忙奔了出去,卻見大将軍躺在擔架上,渾身被油衣裹的嚴嚴實實,一瞬間,我覺得我的血都是冷的。愣愣的讓開,愣愣的看着他們将大将軍擡進屋子。

燭火下,大将軍的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唇卻是鮮紅的,似乎剛剛咳過血。幾名軍醫在外間商量如何開方子。我雖不懂醫,但從他們的臉色,也知道大将軍的傷勢極其嚴重,更何況,現在連藥也喂不下去了。大将軍只喝了一口就悉數吐了出去,褐色的藥水中帶着紫黑色的血!我知道不能再依靠那幾名軍醫了,我沖出屋子。雨還沒有停,四周一片墨黑,我顧不得這許多,朝山上沖去,我聽說山上有一些老獵戶,懂得許多藥材,興許他們能治。

路很滑,我摸索着,一步一跌。忽然一人抓住了我的手,他說他是上山采藥的獵戶,因天晚迷了路,讓我帶他到軍營暫住。我打量他,他很年輕,實在不像個獵戶,但我還是決定帶他回軍營。

軍營燈火通明,若不是軍醫不讓太多人圍在大将軍身邊,我相信現在肯定沒有我落腳的地方了。我努力分開衆人,把我找到的大夫拉到床前。不出意料,立時有人橫眉豎眼,我不甘示弱,也瞪了回去。那獵戶噗的一笑,“真不知道你這樣怎麽能當得了大将軍的親兵,分明還是個孩子嘛!”

我沖他晃晃拳頭,他眉梢一挑,竟然看也不看我一眼,我頓時憋了一肚子氣。

他又讓滿屋子的人出去,只是一句話,那些連督軍也不放在眼裏的鐵鷹衛士竟然乖乖聽從。我可不會像他們那樣,我是有骨氣的小兵。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大聲的道:“我要留下!”

他轉過頭,我不禁後退一步,感覺手裏被塞了什麽,原來是大将軍帶血的衣衫碎片,而他竟又若無其事的轉過頭去,繼續幫大将軍清理傷口了。我罵自己孬種,暗暗發誓,等大将軍的傷好了,我一定會狠狠的教訓他。

他似乎一點也沒覺察,只是神情專注的盯着大将軍,似乎天下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了。剪子,藥杵,繃帶,在他手中交替着使用,像蝴蝶穿花,一點也不零亂。或許,他是真正的獵戶。我不甘心就這樣靜靜坐着,我覺得自己的位置被他搶走了,于是我走上前去,壓低了聲音道:“我能做些什麽?”

他頭也不擡,手中動作不停。我鼓起勇氣,又補上一句,“我是大将軍的親兵。”

他頓了一頓,竟然勾起了唇角,像冰冷的玄冰終于化開。我覺得他和大将軍是一樣的人,但大将軍笑起來像春天的青草地。後來他讓我拿了方子去煎藥,臨走時我偷偷回頭,他依然那麽專注,聽到大将軍呻吟,還會擰起眉頭,我覺得他是不會傷害大将軍的。

等我小心翼翼的将藥碗端進屋子時,他已經把大将軍的傷口包紮好了。

“怎麽把身子弄成這樣。”他輕輕撫摸着大将軍腰間一大片淤青,轉過頭看着我。

我呼吸一窒,讷讷的道:“前天巡視的時候,為了救一個小孩,從馬上摔了下來。”

李遙冷笑一聲,“大将軍騎術精湛,怎麽會從馬上摔……”他眼中忽然閃過什麽,不再說下去了。嘆了一口氣,拿出一個小瓶子,往手心倒了些藥酒,用力磨擦幾下,往大将軍腰間揉去。

那藥酒的香氣很古怪,不像我們燕國的藥酒。

他力道很大,大将軍雖然昏迷也禁不住低低的呻吟起來,我很心疼,因為我知道大将軍若非疼得厲害是不會呻吟出來的。

“不用力些,那淤血就散不開了。”

他聲音很溫柔,像在哄一個小孩,我哼了一哼,我可不是小孩。

過了一刻鐘,他終于罷手。大将軍腰間肌膚紅了一片,那淤青也不在是可怕的青紫了。

他端過藥碗,猶豫了一下,“你扶着大将軍,我來喂他。”

藥很苦,大将軍只喝了一口抿緊了唇,任由那白瓷勺子如何碰觸也不再開口了。那人喂了幾口,終于無可奈何的放下了碗。

我說:“不如加些白蜜。”

他毅然搖頭,忽然大大抿了一口湯藥,以唇抵唇,對着大将軍灌了進去。或許是唇上的溫暖緩和了戒備,大将軍竟然乖乖張開了口。我簡直要驚呼出來,大将軍躺在我懷裏,長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片蒙蒙的陰影,橫刀跨馬的大将軍在這時刻竟顯得……惹人憐惜……

等我回過神來時,那人已經喂完了藥。我瞅他一眼,又是那一臉的淡然。我對自己說,這也沒有什麽,事宜從權。可是臉頰卻滾燙一片,慢騰騰的下了床,看着那人細細的替大将軍掖好被子。

天大亮時,那人走了。

往後幾天,那人總在将近天明時來,為大将軍上藥。他來時,大将軍總是睡得很香。

如此一個多月,大将軍的傷完全好了。

那一晚,我坐在門口等他,我要向他學習醫術,好為大将軍分憂,可是一直等到天明,也沒有見到他的身影。

往後的幾天,他再沒有來。我不甘心,滿山滿嶺的找他,可是我竟然找不到他,就像他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我忿忿的踢着石頭,好不甘心。

忽然頭上暖暖的,我回頭,原來是大将軍,他說:“他再也不會來了。”

我抹了把淚水,捏緊拳頭,“大将軍,你說我是不是個好親兵。”

大将軍笑了,像初春的青草地,“你一直是個好親兵。”

那一年,是燕朔十年。

那一年,山那頭的狄人守将回了龍城,我也和大将軍一起回到了京城,我一直記着大将軍說過的話,“為國為民,就是個好兵。”

四、李昭

“這片草原已經很久沒下雨了。”

我手指卷着鞭梢,目光掃向一片久違的草原。去年我離開的時候,也是這個時節,但那時,一片片草葉綠得像父親從燕國帶回來的碧玉。果然很久沒有下雨了……我彎腰折下一片草葉,看着那慘淡的鵝黃,“父親喜歡吹葉笛,不知這枯黃的草,能不能吹出曲子來。”

我将草葉捋了捋,含在唇間,一縷清音飄揚而出,一點也沒有草原民族的粗曠豪邁,反倒帶足了江南的清麗婉約。連我自己都奇怪,為什麽會想起這首曲子……

身邊的男人嘆息一聲,“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首曲子了。”

我垂了眼眸,眼角餘光掃到男人臉上。他已經老了,我記得以前他臉上是沒有皺紋的,但現在,他的眼角,額頭,都被歲月刻上一道道深深的皺紋。我有些心酸,他這樣的年紀,雖然能跨得上戰馬,卻已經不能在戰場上厮殺了,我突然想起一句話“英雄如美人,都見不得白頭”。

我放下葉笛,慢慢的道:“父親也吹過這首曲子。”

他望着天空,神情是那麽專注,好象天的那頭有什麽東西吸引了他的全部神魂。我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什麽也沒有,不過多了幾朵烏雲。那雲卻也不是破墨一樣的黑,反倒像我從燕國帶回來的那幅水墨畫。磨得極純的墨與巧妙的暈染,雖是怡情小技,卻也暗藏九宮變化,殺伐争鬥。我想,父親喜歡燕國的水墨畫,正因為他就是這樣的人。

“我第一次聽到這首曲子,是燕朔十年,那一晚,天上沒有一點光亮,龍城高高的城牆立在黑暗裏,像暗龍的背脊。”

我百味交雜,只有馗叔叔還堅持稱呼父親為大将軍。

“我第二次聽到這曲子,是燕朔三十年,那一晚,我國大軍紮在山上,整座山,全是一堆堆篝火,就像天上的星星。”

我記得馗叔叔并不是多話的人,但只要他說出了話,就一定是真的。我越來越琢磨不透父親是怎麽樣的人了。我勒住了缰繩,盯着馗叔叔眼中淡淡的驚訝,勾了唇角,“我要去見見父親。”

馗叔叔怔了一怔,眉間竟有一絲感傷,“你越來越像他了。”他聲音很低,我還來不及品出他話中的意思,他已經揚起了馬鞭,狠狠抽在馬臀上,“去吧,好好看看你父親,他很想你。”

他背影決絕,沒有一點優柔。我想,父親當年也擁有這樣的背影,他們都是草原上的強者。

當我站在父親面前時,天已經下起了小雨,小小的雨,帶起一股濃濃的泥土氣息,從草葉上滑下的水珠,甚至是灰色的,一點也沒有江南的清明透徹。我撣開落在肩上的小小水珠,撐開油傘,從背囊中取出一卷畫軸。畫軸外邊用油紙細細包裹着。

“父親,你喜歡燕國的水墨畫,我給你帶來了。”我慢慢把卷軸展開,“這幅畫,是我從燕國大将軍的府第中帶來的,聽說是那大将軍的手跡,也不知是真是假。”我輕輕笑着,“同樣都是大将軍,我卻從來沒見過您執筆畫畫。”我沒有看向父親,我不用看也知道,父親必定是一臉無可奈何,他對我,從來不會真正動怒。

父親很疼我,在我記事時起,便把我抱到膝上,手把手的教我習字。和別人不同,除了狄國文字父親還教我燕國文字。當時在狄國是不能學習燕國文字的,因此父親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包括和父親出生入死的馗叔叔。我想,那是因為父親不信任馗叔叔,或者,父親除了自己,什麽人也不信。父親常說“只有自己的命是最貴重的。”當時我不懂,現在,我覺得父親的話是對的。

父親不是狄人,他真正的姓氏,該是司徒。

那天,也像現在一樣下着蒙蒙細雨,府裏的青石板濕漉漉的,我不能到外面去玩,只能聽從父親的話,乖乖的坐在案前練字。那天,父親讓我練的只有兩個字,一個是“衛”,一個是“燕”。“燕”字太難寫,于是我只将筆劃簡單的“衛”字端端正正的寫了滿頁。

雨越下越大,我聽着噠噠的雨聲,有些困了,便去找父親。每天每晚,都是父親哄我睡的。可是那天父親卻不在,問了下人,才知道父親進宮去了。我覺得下次該讓父親把單于叫進府來議事,反正那小單于比我還聽父親的話。我跑進父親房裏,看到父親枕下露出一角發黃的紙片。

我将那張紙片拉了出來。那是一幅畫,畫的是個男人,和父親長得很像,卻比父親更柔和,他該是不常笑的,抿得緊緊的嘴角帶着淡淡的霸氣。

“父親,我想您不是不懂畫,而是不願畫。您不願像祖母那樣,用手中的筆将最恨的人畫出來。”我撫着畫,看着父親,“那人是我的祖父,燕國不敗的戰神,司徒錯。”

關于司徒錯,父親從來沒跟我說起。

那天我從父親床上醒來,手中的畫早已不知去向,父親坐在案前,背對着我,正認認真真的看着我寫的字。那天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幅畫。及至長大,我終于從別人口中零碎的拼湊出關于司徒錯的一切。他是燕國人,他是燕國的大将軍,曾經為燕國訓練出一支所向披靡的軍隊,曾經帶領着這支軍隊掃蕩西北列國。我認為那些人說的話裏多少帶了點傳奇的色彩,畢竟當年的一切已經離得太遠太遠了,而燕國人,永遠需要編造出一些什麽東西來證明自己的強大的。

我和父親從來不認為自己是燕國人。但我想,哪怕父親不願意,他仍繼承了司徒錯的一切才能,甚至比他運用得更好,因此他成為了這草原帝國唯一一個真正把握皇權的人。我既欽佩父親又懼怕父親,我覺得他那雙眼裏總在盤算着什麽,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他的籌碼,或許連我也是。

“這是我從大将軍府帶回的另一件東西。”我收起畫卷,從背囊裏拿出一把彎刀,放在父親面前。刀柄上刻着一個小小的“李”字,“這是您的刀,我為您拿回來了。”我頓了一頓,眼睛被刀刃上的藍光眩了眩。“父親,我一直想問你,我的母親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我沒有見過我的母親,據說,她是難産死的;據說,父親太悲傷,因此府中連她的一樣物事也沒有留下。但見過我的人都說我長得極像母親。我看着鏡中的自己,想象着母親的模樣,該是一個溫婉面容的女子吧!

燕朔三十年,父親出征。第二年,我決定到燕國去,我想看看那時常讓父親挂在心頭的煙雨迷蒙的燕國。

我到了燕國,那時也正下雨。觸目所見,皆是濕漉漉,只讓人覺得粘膩不适,全然不是我想象中的煙雨迷蒙。我不知道這樣的景象怎麽會讓父親懷念了二十年。

那一天正是燕國皇帝壽誕,滿城的客棧已經滿了,我只得到一處宅第前,裝作迷途的旅人,扣響了門。開門的是個兩鬓斑白的男人,他看了我半晌,直到眼角蒙上薄薄的雨霧,才終于讓開身子,引我入內。

府第很大,收拾得極為整潔,不知是城中哪位貴人的宅第。入了房,我四處打量,卻樸素得很。後來我才知道這座宅第是燕國大将軍的府邸,而眼前的男人是昔日大将軍的親兵。他對我很親切,天近暮時,為我整治了四碟小菜,清清淡淡,他說,這些都是大将軍喜歡吃的。我記得,父親也喜歡吃這些菜。

他一杯一杯的斟着酒,有些醉了。他盯着我,說我很像他見過的一個人。

我笑了笑,說,很多人說我像大将軍。

他搖了搖頭,眼光暗淡下來,你只有臉龐像大将軍,骨子裏的東西你沒有半點像他。你像我年輕時見過的那個人,雖然他只為大将軍療過幾次傷,但我忘不了他那雙眼睛,你們都太善于掩飾自己了。

後來他說了很多話,當然也包括那驚心動魄的山洪爆發的夜晚,直到醉倒。

我輕輕走進大将軍的寝室,濃濃書卷氣,只有從牆上挂着的一把寶劍可以知道這房中的主人是個武将。那個男人說得對,我只是面容像他,骨子裏的東西沒有一點像,他該是個溫潤如玉的人。我拉開抽屜,裏面靜靜躺着父親的彎刀,旁邊還躺着一幅水墨畫。我終于知道能讓父親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什麽了。

一滴雨水落在手背上,我猛然一震,手中的刀掉了下去。我用力咬唇,口中嘗到血腥味,“父親,這世上的事,還有什麽是你料不到的?你料到山洪爆發那晚,衛少卿必定會去救人,你也料到燕軍必定出營尋醫,甚至,你還料到我必定會到燕國。”我的手指微微顫抖,嘴角卻勾了起來,看向眼前的墳,“或許,你還知道,在你死後,衛少卿也不能久活。直到現在,連燕國先王也不知道他的大将軍究竟是怎麽死的。”我拾起彎刀,将它埋到土裏。我慢慢的挖,挖得很深,直到确認雨水不能将它沖出,“但有兩件事,你沒有料到。你沒有料到我會回來,也沒有料到我會将你的彎刀取回來。父親,現在燕國已經沒有大将軍了,但我們狄國卻有。父親,你能站在權力的頂峰,我也能,因為我永遠記得,我是你的兒子。”

雨越來越大,模糊了我的視線。我轉身欲走,卻想起什麽,将背囊中的畫取了出來,與彎刀埋在一處,漠然的看着泥土将它們覆過。

“父親,這就是你最後的願望了吧!”

這一次,我再沒有回頭。

愛與恨,就像這纏綿的雨,永遠也讓人分辨不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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