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買舒,我覺得是我配不上你
顧清宮已經三天沒有見到買舒了。
他不知道買舒究竟有沒有将父親顧琢說的那番話方到心上, 但自從那天起,買舒就不願意再見他,将自己關在房間裏, 也不知道在幹什麽。
顧清宮沒有辦法, 只能讓管家按時給他送一日三餐, 讓管家盯着買舒吃下去。
好在買舒再怎麽樣也不可能糟蹋自己的身體,所有放到門口的飯菜都吃完了,有時候連管家送上去的甜點也會吃的幹幹淨淨。
顧清宮有錢, 見此便想着法給買舒做好吃的,給買舒準備的随便一餐下午茶耗價都得幾千往上走,簡直奢侈的讓人咋舌。
很快,顧清宮便發現買舒的飯量意外大了起來,這種超乎他意料的小細節讓他有些意外的焦躁難安, 但買舒不願意讓他進門, 他也沒有辦法。
如此反複幾天過後,顧清宮就差在買舒的房間門口打地鋪緩解內心的煩躁時,買舒的房間門終于從裏面打開了。
幾天不見,買舒的頭發已經完全白了, 連睫毛都似乎站着白絮似的泛着柔光,見到顧清宮時還愣了一下, 拿起晚飯,反射性地就想把門關上。
但顧清宮哪裏肯給他這個機會,直接将腳卡進門縫裏,用力扳住了沉重的木門, 餘光裏滿滿當當全是神情有些疲憊的買舒, 聲音急切難掩關心:
“阿舒,你頭發怎麽了?怎麽全白了?”
本以為自己冷落顧清宮這幾天, 對方會沖自己發火,卻沒想到對方脫口而出的第一句話仍然是關心。
買舒表情逐漸變的微妙起來,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只是保持着關門的姿勢,冷眼盯着顧清宮。
顧清宮沒有退讓,大有“有本事你就夾死我”的無所謂,一副滾刀肉的模樣讓買舒失去耐心,緩緩擡起手,将掌心放在顧清宮的額間。
随着他口中默念出一段字符,顧清宮瞳仁忽然凝滞渙散,身軀逐漸變得僵硬,整個人像中了邪似的站直身形,不受控地将手和腳伸出門外。
買舒見此才算是滿意,重新關上門,徒留顧清宮瞪着眼像軍訓罰站似的站在門口,并且對此視而不見。
買舒關上門,重新回到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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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已經鋪滿了這幾天來他畫的六芒星,上面還滴滴答答站着買舒的血,微微閃着微光。
買舒的手受了傷,握筆都困難,畫六芒星推算的難度要比往常高很多。
但他性子倔強,硬是畫了好幾張标準的六芒星圖,滴上自己的血,再灑下老舊的銅錢,一遍一遍地推算着他和顧清宮的命格。
但很明顯的是,他失敗了。
根據前幾天顧琢的話,買舒能推算出自己和顧清宮之間一定有常人難以擁有的羁絆,不然自己不可能讓靈魂有所殘缺的顧清宮重新恢複正常人的五感。
但是,根據這個方向去推測,買舒卻無法算出顧清宮的命數,對方的命數呈現在他眼前的景象就是一片白茫茫的雪霧,無法推知過去,也無法算出未來。
但是,只有算卦者本人才無法看出自己的卦象,除非顧清宮是自己的分身,或者自己是顧清宮靈魂的載體,兩者互為共生,才可能出現無法推算命格的情況。
不過,買舒并不覺得會有這種情況出現,因此才更為困惑。
但是,如果兩個人并無關系,那麽顧清宮身上的失感之症,是怎麽治好的呢?
買舒茫然不已。
推算常人命格本來就需要消耗不少精血,買舒已經不眠不休的算了好幾天,卻得不到一個确切的答案,此時不免有些灰心喪氣。
他光着腳從床上下來,想把吃空的餐盤放到桌子上,沒想到腳掌剛剛踏上地板,一陣眩暈感便從腦海中傳來。
他心中警鈴大作,大腦仿佛接收到了什麽神秘的信號,身軀搖晃幾下,四肢無力地向地上傾倒而去。
他下意識就想扶住身邊的書櫃,不料指尖卻倏然穿過虛空的書櫃,惹得他驚訝地瞪大眼,指尖用力地想要攥住周圍的實物,卻意外地發現自己什麽也握不住——
不對。
買舒慢慢地回過神來,只覺腳腕處冰涼的觸感消失不見,低下頭往地上看去,顧清宮給自己戴上的腳鏈已經消失不見。
他倏然反應過來,如果自己現在真的是在現實裏,那麽自己不會沒有戴着這條解不開的鎖鏈。
那麽現在的自己,應該是在夢中。
遲到的覺悟如同當頭一棒,敲得買舒頭暈目眩。
他只覺渾身的力氣都似乎被一秒抽幹了,眼前的事物也逐漸虛化發黑,臉頰觸到了一片冰冷,倒在地上的疼痛感只讓他清醒了一秒,意識猶如墜入深海,緊接着他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夢裏是一望無際的雪野,買舒只覺得自己在雪地裏走了好久,知道腳尖都凍的紅腫僵麻,才找到一個山洞歇息。
山洞裏面是一個小型的供祭臺,上面放着貢品和蠟燭,買舒走到祭臺前面,慢慢伸出被凍紅凍的掌心,就這上面的燭火取暖。
山洞很黑很冷,買舒在裏面躲了好久才逐漸恢複正常的知覺。
掌心下的紅蠟像是永遠燒不盡似的,發出溫暖的柔光,靜靜地籠罩着這一方不大的祭臺,臺上神明的眉目攏在黑暗裏,隐隐透露着些許慈悲憐憫。
買舒忽然有些好奇這個神明究竟是何許模樣,這個念頭來的毫無理由,卻來勢洶洶,如浪潮般瞬間吞沒了買舒的所有理智。
猶豫片刻後,買舒慢慢伸出指尖握住這根紅燭,鼓起勇氣地擡起手,朝神明的臉上燭照而去。
紅燭溫潤地散發着光澤,并沒有滴出蠟液灼燒他的掌心,反而縱容般擴大了光圈的範圍,将神明的臉清楚地照映在了買舒面前——
這赫然是一張與買舒一模一樣的臉。
買舒驚愕地後退兩步,視線卻不受控地黏在那個閉眼的神明臉上。
彼時他還未蘇醒,繁複又精致的法袍穿在身上更顯端莊威嚴,露出的每一寸肌膚都透着雪白,連頭發也是白色的,頭上籠罩着白紗,看上去純潔又神聖。
買舒被這一幕吓到了,手中的蠟燭忽然掉落在地,燒起一片連天的火光。
山洞外的風雪更盛了,雪粒和白雲挨挨擠擠地湊在一起,卷出漫天呼嘯的狂風,似鬼魅般凄冷凄清。
買舒頭也不回地想要跑出山洞,卻不其然被困在了原地。
燒焦的氣味卻沒有如期傳來,買舒先是敏感地捕捉到了消毒水的味道,随後其他的感官知覺也争先恐後地蘇醒過來。
是醫院。
買舒迅速睜開眼,整個人還困在夢境之中有些愣神,被火光包圍的驚恐讓他胸膛起伏,呼吸急促,猛地擡手想要給自己一巴掌讓自己冷靜下來,胳膊擡起時卻不慎碰到了一個人的手。
他此刻正被人抱在懷裏。
那人似乎是累極了,雙臂環過他的身軀,将他死死地禁锢在懷裏,一雙漂亮的眼睛微微閉上,眼下難掩青黑。
是顧清宮。
買舒遲鈍地轉動眼珠,回憶如碎片紛紛揚揚的傳入大腦,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是在房間裏暈倒了,接着便什麽事也記不清了。
手臂處傳來淡淡的刺痛,買舒輕嘶一聲,擡起手時發現自己的手臂上已經被完好地包上了紗布。
買舒用腳指頭想想,都知道這個紗布是誰替他換的。
他側過身,用指尖碰了碰顧清宮熟睡的側臉,嗓音帶着氣音道:
“謝謝。”
他的嗓子壞了,發不了太清晰的音節,然而這句話卻依舊敏感地被神經始終處于緊繃狀态的顧清宮捕捉到。
他猛地睜開眼,目光正好對上買舒清澈幹淨的眼睛,呼吸微滞,帶着不可置信,顫抖着聲音道:“........你醒了。”
買舒點了點頭,慢慢道:“我睡了多久?”
“二十個小時。”顧清宮擡起手看了看手表,踉跄着想要下床去叫一聲,“我去叫醫生。”
買舒身上沒什麽力氣,卻仍舊下意識拉住了顧清宮的指尖。
他沒有用力,顧清宮卻很快停下了動作,整個人都似乎在發着抖。
“我想喝水。”買舒見他不肯轉過臉來,不知為何眼睛有些酸澀,“給我倒一杯好嗎?”
顧清宮沒有拒絕,拿過杯子給買舒倒了一杯水,随後半倚在床邊,将買舒扶起來,想要喂買舒喝水。
買舒下意識想伸手去接:“我自己來。”
顧清宮盯着買舒那滿是傷痕的手,沒有說話,也沒有将被子遞給他。
片刻後,買舒妥協,由着顧清宮喂他水。
事了,顧清宮用指腹抹去他嘴角的水液,紅着眼嚴肅道:
“下次不許自殘了。”
鬼知道他看見買舒手臂上全是血倒在地上時候是怎麽保持冷靜不發瘋的。
“........”買舒愣了愣,這才回想起來自己之前推算時劃破手腕取血的事,有些哭笑不得:“沒有。”
“是我不好。”顧清宮以為是之前的事情刺激到了買舒,摸了摸他的臉,總覺得心髒處絞着疼,語氣裏滿滿的都是愧疚:
“我承認,一開始靠近你是別有所圖。”
買舒張了張嘴,正想說話,卻被顧清宮擡手用指尖抵住唇瓣,示意聽他說完。
最終,還是沒有打斷顧清宮的話,躺在顧清宮懷裏,靜靜地聽他發言。
“但是,除了因為你能治好我的失感之症外,你也是第一個讓我感覺如此熟悉的人。”顧清宮很難形容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向來巧舌如簧的他頭一回感到些許詞窮,磕磕巴巴道:
“就像是,就像是........久別重逢。”
買舒忍不住笑了起來:“顧先生,你這個理由用的真爛。”
“是真的。”顧清宮抓起買舒的手掌,眼睛底下全是紅血絲:
“我見到你的第一面開始,就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好像已經和你認識了好久好久。”
“你擡眼看向我的時候,我就好想把所有能有的所有東西都給你。”
“.......”買舒咳了一聲:“你收斂一點行不行。”
“不行,你再來一次我真的要受不了了。”顧清宮捧起買舒的臉,看着買舒雪白的頭發,滿臉寫着心疼與無措,半晌有些緊張道:
“我..........我給你找個心理醫生好不好?”
他像是怕買舒不同意,還另外補充了一句:
“就和普通聊天一樣,不要有什麽心理負擔。”
他沒看見買舒割血推演的行為,誤以為對方是想自殘,因此在将買舒送到醫院時又立刻聯系了國內外最頂尖的心理咨詢師,讓他專門從國外飛過來給買舒做心理咨詢。
“.........”買舒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發現這個時間已經和高考時間離得很近了。
在這半年裏,他被綁架,被騷擾,身心俱疲,身軀受損,已經很久沒有開始學習了。
買舒垂下眼,正欲拒絕,下一秒,卻被顧清宮塞到手裏的一沓資料驚得瞪大了眼。
“這是買氏集團的收購合同,上面寫的是你的名字。”
“裏面還有我名下所有的財産和莊園、田地,今天,他們的産權人都變成了你。”顧清宮像是知道買舒在猶豫什麽,因此沒有給對方任何回絕的機會,語氣平常的就像說今天天氣不錯,“我還給你找好了監護人,是顧家旁系的姻親,只要你願意,什麽時候都可以過繼過去。”
“他們也表示,只要你願意當他們的兒子,就可以享受他們死後所有的財産。”
“你可以不需要高考,不需要通過畫畫出名掙錢,也不需要工作,甚至不需要努力奮鬥,只需要保持呼吸,下半生便可以享受到別人難以企及的財富和權勢。”
“你會比監獄裏的曲蕭、林初、平衍有更加光明的前途和未來。”
買舒不可思議地攥緊了手中厚厚的一沓紙,只覺得自己醒來後整個世界都魔幻了不少:“你瘋了嗎?”
“對。”顧清宮的指尖拂過買舒手臂,在他的傷口上面落下一吻,語氣帶着難以遏制的缱绻纏綿:
“所以買舒,你不能再這樣,繼續折磨我了。”
我真的會瘋的。
買舒很難不聽出他的言下之意,心念一動,伸手慢慢摸上他的臉,嗓音很啞,很澀:“顧清宮,不需要把我放在心上,也不要讓我成為你人生的污點。”
“你父親是對的。出身、家世、名聲、財富、學識,我沒有一樣和你相配,你值得更好的。”
“我的人生被我自己過的一塌糊塗,如今如今回想前十八年,什麽也沒有得到過。”買舒道,“如今身體殘了,日後說不定還要靠你養着我,為我擔驚受怕。”
他笑着道:“你說,你為什麽要喜歡上我這個糟糕的廢人呢?”
顧清宮沉默幾秒,方說:“可是買舒,我覺得是我配不上你。”
“你有沒有錢,日後會成為什麽人,地位高還是低,對我而言都沒有什麽差別,因為從我喜歡上你的那一刻開始,注定是我去仰望你。”顧清宮看着逐漸愣怔的買舒,語氣很輕:
“你想當閑人,我不僅現在能養你,以後還能養你一輩子;你要是想成就一番事業,整個顧家都是你的後盾,你根本不需要有任何後顧之憂。”
“我真的只想要你快點好起來。”
話音剛落,買舒的唇就被顧清宮含住了。
買舒瞳仁裏映出顧清宮低下頭時,吻的既鄭重又虔誠的神情,像忠誠的信徒對心中的神明祈禱:
“所以求你可憐可憐我吧,買舒。”
作者有話要說:太可憐了倆(我忏悔)下章讓小顧吃點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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