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風雪中,可以看到一個高大的黑色身影拉着一只木筏往前,木筏上團着一個穿成了小熊一樣的人。

一直到陸湛拉着顧茴走到了雪山前,找到了山洞,直接把顧茴抱下來放進沒有風雪的山洞裏,顧茴腦子都是懵的。這是真的,真的陸湛,真的—————。

顧茴回暖的腦子在算,以她和陸湛在分離域中一次都遇不到的緣分,陸湛入凡人境,能直接進入她所在的嚴寒境的可能性。怎麽算,都該是零。理智告訴她,陸湛絕不可能出現在風雪之中,出現在她絕望之時,出現在她的面前。

可是,他出現了。

陸湛穹腰進入,順便把木筏也拉進這個不大的山洞,蹲在顧茴目前,直接把炭火點了起來。整個過程,動作如行雲流水,熟練得很。很快不大的山洞裏就已能感到顧茴慢慢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臉和手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經多久沒有感覺到自己的手和臉了,走到今日,她忘了時間。

她看着陸湛在火前烤了烤自己的手,然後才擡手給她把手上厚墩墩的手套除去,把她兩只手分別搓了搓,這才把她整個人都往火堆旁挪了挪。

顧茴幾乎覺得陸湛在照顧一個孩子,她看着陸湛熟稔地拔動幾下就把火挑得更旺,騰起的火把整個山洞都照亮了。外面是風雪呼嘯,黑暗已臨,越發襯得山洞裏暖和又明亮。

陸洛安頓好顧茴,這才起身把一根橫木架在洞口處,三兩下就在洞口挂了一個厚重的氈毛毯子。呼嘯的風雪聲一下子都小了,嗚嗚咽咽的,讓人想到此時外面多冷多黑,但風雪進不來。

“你——”,顧茴總覺得該說些什麽,“挺熟練的……”

“這個?”陸湛不确定她說他什麽熟練,回身問了句,然後解釋了一句:“你忘了,我可是在輪回中轉過二十世的人,其中十九世都是在做凡人。”

火光把顧萆的臉照得微微發紅,難得的,她看起來呆的,明明在跟他說話,視線卻落在火上。陸湛看得不覺翹了翹唇角,重新轉身一邊調整固定氈簾,一面跟她說話。

要不是她,他還不知要在輪回中延宕多久。脫凡嘛,總是很難的。他在凡間的十九世——,除了顧茴涉入其中的兩世,其他的陸湛很少想起。

陸湛往下拽了搜氈簾,試了試它的穩固性,這才拍了拍手重新坐回到火堆旁,顧茴的身邊。陸湛看着跳動的火光,聽着外面嗚咽的風雪聲,他知道脫凡很難,可他卻見不得她這麽難。

一時間山洞裏很靜,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偶爾煤炭“啪”一聲爆開的聲音。顧茴只在想,他真的來了。此時眼前暖融融的火,身邊的人,都是真的。而簾外,未知的前路,一下子都不再可怕。這個人只是出現,就讓她瀕臨的絕境退散。

而她身邊的陸湛也在想,終于找到他了,這次這場脫凡的絕境中,他可以陪她走完後面的路。他在想她當時跌在地上的委屈,擡頭眼睛裏的糊塗,還有親吻她時,她愣愣閉上的眼和柔軟的唇,還有

突然又是“啪”一聲炭花爆開的聲音,讓陸湛一下子回神,長長呼出一口氣。他微微垂頭咬了咬唇,這才轉身朝火堆邊顧茴的腳伸手,唬得顧茴忙往後一縮,也卻不及陸湛手快。

“你做什麽!”

陸湛穩穩扣住她的小靴子,不過撩起眼皮餾了她一眼,“我能幹什麽,給你看看腳凍得怎麽樣。”說着還低聲來了一句:“神女的腳不能看?還當自己是大楚的公主。”大楚習俗,女子的腳是不能随便給人看的,更不要說大楚公主,金枝玉葉。至于神女,還在巫山的時候,陸湛就不只一次看到神女光腳踩水,掠過水面飛上高臺。

陸湛說得從容淡定,帶着不以為然,只是他扣住顧茴腳腕的手卻微微發熱,連耳根後都覺發熱,好在身前火大,也許是烤得。

顧苜才暖和過來的腦子,一時覺得陸遇這話說得是沒錯,神女是光腳慣了的,沒什麽稀奇。可沒有錯并不代表沒問題,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只是這會兒她的腦子剛剛解凍,人沒有那麽機靈。

陸遇看她微微半張嘴巴,好似還有話說,但一時間又好像不知說什麽反駁他。陸甚垂眼,嘴角又翹了翹,小心翼翼褪去她厚重的氈毛靴子,就見裏面厚厚的絮了棉花的白绫襪已經滲出了血跡,有新的,也有舊的已經幹涸的。

陸湛深呼出口氣,抿緊了唇,臉上神色一下子嚴肅了,手上動作更是小心,幾乎是試探着慢慢往下動她的棉襪。顧茴略一皺眉,他就立即住手,然後把動作放得更慢更輕。

就這樣,只是幫她把兩只绫襪褪下,就已把陸湛逼出了汗。

從顧茴的小腳趾開始,連同旁邊兩個腳趾都已不同程度的凍壞了,尤其是小腳趾離凍爛掉也不遠了……顧茴自己先轉了頭。她一下子想到了魔窟中的自己,那雙血肉模糊的手。顧茴心道,為何她就不能只是安安穩穩當一個美美的神女,她很會行雲布雨。巫山需要三分,她絕不會多一毫,更不會短一寸。人間流行的鹹魚團寵劇本,她擅長地很,可惜在那樣的劇本裏,她做不了女主,只能做那個拼命翻身的女配。

不過,好在她把團寵劇本裏的女主随成了鹹魚,把白瑤的鹹魚崛起路線,直接改成了————離死魚不遠了。

陸湛看着顧茴先自己嫌棄得轉了頭,也不知想到什麽居然還樂了,好像這雙腳不是她的一樣,陸湛口氣也不好起來:“準備了這麽多,就這?腳凍壞了還拼命往火前湊,是不是不想要了?”

他想到顧萆獨自行過寒境的那一次,就是拖着這樣一雙腳爬過眼前這座雪山,穿過更高處那一片廣闊無邊的雪原,陸湛臉色沉得吓人。

他只是想到如果此時是顧茴孤身一人縮在這處山洞裏,就覺得胸膛裏有什麽在沖撞,拉扯的他的心受不住。她還傻樂!刀山火海,只要後面是巫山,是巫山那些妖靈,她就會一往無前。哪怕明知他心疼得要命,她還是會闖會去!這個認知如此清晰,清楚地讓陸湛覺得無力。

陸湛扣住她腳腕的手不覺使勁一攥,顧茴哎呦了一聲。

感覺到顧茴看過來的烏溜溜的眼睛,陸湛扯了扯嘴角:"對不住了,手重了。"

“沒事,就是有點疼。”顧茴的聲音透着乖巧,好像那個要撐起巫山的神女,這會兒被火烤化了,暖融融的。如果巫山是個她注定要挑起的擔子,這會兒顧茴只想趴下來,明天,明天再挑起來。

聽到她說有點疼,陸湛忍不住譏諷道:“知道疼就行。”從小昆侖到凡人境,她知道疼,卻不知道給自己留後路。小昆侖為了那個刑天就敢跟人拼命,這會兒還不是為了那兩個巫山妖靈,連炭都沒帶足,就一個人去搏命。

陸湛臉色不好看,可手上動作卻更小心,把顧茴兩只腳籠在手心裏,用手心溫度暖着。已經凍壞了,越烤火越痛癢難耐,她該知道的,明明功課比誰準備得都足,還是把自己弄成這樣……

顧苜兩只腳落在陸湛被火烘得暖暖的手裏,舒服得她小小嘆了口氣。只可惜這種暖始終是浮于表面的,顧茴身體早已凍透,寒從腳起,一時半刻哪裏能徹底暖和過來。

随之她就感覺不太對了,一轉頭,就見陸湛已扯開衣服,把她兩只腳放在了腹前衣內。

頓時,顧茴早已涼透了的腳好像陷入一片暖烘烘中,源源不斷的溫熱從陸湛的身體傳入她的腳底。顧茴覺得從腳底升起的暖意慢慢進入她的身體,讓她整個凍僵的身體都在蘇醒。

陸湛根本不容她反對,俯身把她整個人都抱進懷裏,把她脫去厚手套的兩只手一股腦塞入懷中。顧茴即使靠近火都沒暖和過來的手一下子滑入了同樣溫暖的地方,在陸湛暖和的衣袍和他光滑溫熱的皮膚間,顧茴幾乎覺得陸湛的身體熱得有些燙手。

她一動,陸湛就把她整個人狠狠往懷裏一扣,"別動。"

頓了頓陸湛發緊的聲音才溫和下來,“聽話。”

顧茴果然聽話,立即就不動了,兩只手乖乖停靠在他胸前。

乖得讓陸湛心顫。

他微微呼出的氣息,騷動了顧茴的耳,顧茴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慢慢解凍,慢慢恢複最靈敏的知覺,就好像自己此時的左耳,能感覺到陸湛呼出的氣息,微熱,帶來輕微的癢。

讓她忍不住動了動,又換來陸湛輕輕的呼氣。他不覺更扣緊了懷裏的人,另一手扯過身後大筆,把顧茴整個罩在自己懷中。這一刻,他覺得懷中人就該是他的,是他骨中骨、肉中肉,就該永遠這樣停留在他的懷裏,甚至身體裏。

顧茴被完全的溫暖和安全籠罩,讓她徹底松弛下來,困意上湧。

無限的安全與困倦中,她慢慢把停靠在陸湛胸前的兩只手從兩側滑過他的身體,來到他的背部,攀住他肩膀,這才覺得找到了最舒适的位置,滿意地把自己整個人都停靠在這無邊的溫暖中。

卻不知她這一動,她滑過的手,帶起陸湛身上一片酥麻和微微的顫,直到她重新在他懷裏找到舒服的位置,整個人都乖乖靠在他懷中,陸湛才敢慢慢地,慢慢地放開壓抑的呼吸。

火光映紅了陸湛黑色大筆外修長蒼白的手,他微微垂眼,看到懷中人整個放松地停歇在他的懷裏,露出了她脖後白膩的皮膚。

陸遇擡手幫她拉了拉窩進去一半的棉衣領子,唇角劃過笑意,這人只知道把所有能保暖的厚衣服往身上裹,其實連衣服都穿不好。做神女的時候自不必說,就是在凡間做公主的時候,也是一堆言女幫她穿衣。只怕這次來凡人境,才是她第一次自己動手,一件件學着人家穿衣服。

陸湛覺得,只是這樣安靜地為她做點什麽,只是照顧她,就讓他覺得安寧,覺得心滿意足,覺得歡喜。

顧茴曾說過她尋到了自己的道,她曾問過他“你的道是什麽”。

道?

當時顧茴看他不語,還很詫異,非常嚴肅地告訴他,漫漫長生路,他必得有個道。

可是,陸湛此時抱着顧茴想,我有道啊,我的道就是你。

就好像此刻,外面風雪肆虐,是無邊黑暗,但陸湛卻覺得歡喜而圓滿。

窩在陸湛懷中的顧茴,覺得又暖又舒服,她的眼皮更沉了,可她拼命要睜開,她還沒有問陸湛怎麽找到她的,她還有很多話要問他。可是顧茴太累了,獨自行霜雪路的這些日子,她幾乎沒敢睡過,每次都只是靠着好不容易升起的小小一團火微微一閉眼,立即就驚駭醒來,她不能睡。睡了,可能就再也沒機會站起來了。

她就這樣走下來,只知道自己翻過了一座雪山,行過半個雪原。然後,就遇到了陸湛。

疲倦和扛不住的困意,讓她的話都含糊了,幾乎說不清,她喃喃不知說了什麽,眼睛再也睜不開了。原本攀住陸,甚肩膀的手都攀不住了,一下子滑落下來,摟住他勁窄的腰,腳也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滑落出來。陸湛摸着她溫熱的腳,摟着懷裏的人,好像照顧一個孩子,輕輕給她套上新的厚襪和新的棉靴。

在火前,用厚重的大氅把她整個人包裹進懷裏,輕輕蹭了蹭她慢慢開始有溫度的臉龐,聽到她口齒不清的一句,"陸湛。"陸湛就忍不住笑了。

然後他聽到懷裏的人舒服地嘆了一口氣,含糊說到:"你來了,我等你許久。"

只是睡得迷糊的人的一句這樣簡單的話,就讓陸湛覺得自己整顆心都酥軟融化。他摟着懷裏的人,忍不住再次蹭了蹭她的發,"以後,一直等我,只等我,好不好?"

他在火光中抱着他的全部,明知她聽不見了,還是低聲呢喃:

“天天,他曾為你斷臂赴巫山,這次我也為你做了,不止斷臂呢……他十世輪回曾為你做的,我也為你做了。”

“天天,他曾差點為你放棄帝王位,我雖無人皇命格,也曾攝政一國,也為你棄了,你要公平,不能只記得他的,不記得我的……”

“天天,你要公平一點。”

“以後,都只喜歡我,只等着我,好不好?”

陸湛輕聲低語,本就不指望懷裏人聽到,如果不是她睡着了,這樣的話,陸湛怎麽說得出口。可是懷裏人動了動,突然含糊答了一聲,“好。”

簾外風雪肆虐,簾內火光融。

陸湛幾乎是一僵,還以為懷裏人聽到了他那些可笑的抱怨,微微低頭,只看到懷中人鼻息輕緩悠長,睡得正沉。

女孩不知在夢裏對什麽答了好,可是火光中俊美如玉的男子卻低聲道:"我記住了,你應了我。這次,可不許你再忘了。”

第二日,炭火餘燼尚溫的時候,顧茴醒了過來。她覺得這一覺,睡去了所有的疲憊,整個人重新充滿了翻山越嶺的力量。

顧茴一動,陸湛立即睜眼。

兩人四目相對。

“烤東西給你吃?”陸湛望着近在眼前的人問。

“烤餅?”顧茴包裹裏還有好多餅。

兩人寒境相見,第一輪清晰的問答,居然是關于烤餅,家常得不像話。要知道,陸湛可是突圍了四十八個絕境才來到她的身邊,而顧茴幾乎跌倒在絕境中差點爬不起來,才見到陸湛。

可是他們望着彼此,說的就是早上吃什麽,說的就是要不要烤餅。

顧茴突然嘆了口氣突然倒回在陸湛的懷裏,“我可真怕一睜開眼就看不到你了。”就乘她一個人,面對着眼前這個高得再也翻不過去的山,她更怕自己爬得太慢,刑天和牧野等不到了可怎麽辦。還好,他在。

“不是證明過了。”早先,風雪中。陸湛喉結動了下。

“什麽?”幾乎整個都縮進大氅之中的顧茴含混問道。

“我說,”陸湛低了頭,靠近顧茴露出的半只耳朵,确保讓她聽得清清楚楚,“昨天雪地裏,我不是證明給你知道,不是幻相。”

陸湛聲音透着微微的沙啞,就感覺懷裏人整個一繃。她聽清了。

陸湛這才繼續說完下一句:“你還要不要,再證明一次……”

就聽到懷裏的人在他胸前果斷搖頭:“不要!”

“那,公主殿下,就離我遠一點。”随着話落,陸湛直接用大氅裹着懷裏的人,把她整個搬到一旁。也不看她,陸湛立即蹲身輕輕吹着剛熄的炭火,就見餘燼中紅光一閃又一閃。

山洞裏靜得詭異,陸湛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忘了加引火物和炭,就這麽吹了半日,他半跪的身體一僵。

原來一直看似雲動風輕的人,其實每說一句話,都緊張得很。

這時候,就見伸過來一個小手抓着引火物,"攝政王,是不是—————忘了這個?"吹得倒是非常娴熟專業,但幹吹,也不是那回事兒啊,顧茴默默想。

陸湛一滞,沒擡頭只擡了手接過,好像一切都很自然一樣,把火重新升了起來。把半張餅烤得焦黃,掰開遞給顧芭。

這時兩人才再次目光相交,就見旁邊人接過餅啃了啃,突然撲哧笑了。

陸湛以為這人是洞悉了自己所有的緊張,故語氣僵硬顯得沒好氣一樣,問了一句:"笑什麽?"帶着故作的不以為然和張狂,好像從不曾緊張到做出對着一團灰燼幹吹這樣的事兒。

他擡頭對上的就是捧着餅的顧茴。

"取笑我?"陸湛望着她彎彎的含着笑意的眼睛,他的夭夭連笑話人都這麽好看。

“不是——”顧芭搖頭。

陸湛突然逼近她,“那是什麽?”

顧茴擡高了手裏半張餅,一時間兩人近到只隔了半張焦黃香噴噴的烤餅。

顧茴陡然睜大的眼睛,讓陸湛看得心尖輕顫。這麽近,他懷疑,她顫動的睫毛掃到了他的臉,好像輕輕騷動他的心尖,讓他垂了眼睛,可是不肯退開,反逼得更近。

對面人這次不敢笑了,一動也不敢動,好半天憋出一句:"攝政王,吃餅?"

也不知是這句話,還是對面人緊張到幾乎胡言亂語的樣子,讓陸湛輕輕一笑,這才退回自己的位置,就聽到對面人輕輕的呼氣聲。陸甚狠狠咬了一口自己那一半烤餅,嚼了兩口胡亂咽了下去,才擡起眼皮管了顧茴一眼:“公主,都淪落到跟着臣吃幹糧的地步了,還不乖?”

顧茴小口咬着,細細嚼着,好像非要把幹巴巴的烤餅嚼出香味來,好一會兒才道:“攝敢王都淪落到讓你的公主吃幹糧的地步,不還是會兇人。”說完又咬了一口,繼續嚼得認真。凡人每天都要吃三頓飯,每頓飯要這麽嚼不知多少下,光要吃飯這件事就辛苦得很。顧慎早把四百年前的口腹之欲忘得差不多了,四百年後顧茴當回凡人,一口好吃的都沒吃到,就是吃肉,吃的也是風幹的牛肉,也是不知要嚼多少下。沒喚起她曾經的口腹之欲,只喚起了她當年被逼吃飯的辛苦。

那時候就是眼前這個人,盯着她,不吃是不行的。有時候她明明在外面偷偷吃過了,為了不給攝政王發現,到了飯點,在攝政王眼皮子底下也是這樣幹吃,嚼到心裏犯惡心還得硬咽下去。吃不夠數量,是會給攝政王發現端倪的。

顧茴剛剛那句話不過是學着陸湛的話還回去,哪裏知道聽在陸湛耳朵裏,他只聽到"你的公主”,你的。讓陸湛一時間覺得口裏幹巴巴的食物都有了滋味,低頭不說話,也開始細細暮着。

倒引得顧茴啃着大餅看了他好幾眼。

看得陸湛覺得自己耳根又起了熱意,忍不住瞪她:"看什麽?"

”看你好看。”顧道說的是實話,陸湛真的好看,連啃幹糧都比別人好看……

陸湛:……

耳朵的熱意騰一下起來,幾乎顧不得咽下口裏幹巴巴的餅,故作兇狠道:"吃,閉嘴。"

“你不也又食又言……”顧茴說完這句趕緊拿餅擋住嘴巴,只剩下黑漆漆的溜圓的眼睛。

陸湛磨了磨牙,看着她,只說了一個字,“吃。”然後,我帶你過雪山,出寒境。

我的公主。

陸湛從來沒覺得公主是她的,可是,這次是顧菌自己說的。他的夭夭自己說的,她是他的公主。

輕輕咬着餅的陸湛,低垂着眼睛。作為攝政王的所有狂想與希冀,在這個與世隔絕的雪山裏,落了地。

吃過餅,把化了的雪水煮開,兩人慢慢喝了一點,漱了口。這才起身,陸湛重新把顧茴裹得嚴嚴實實,把木筏上的行囊背在自己身上,一手牽着已經穿成小熊一樣的顧堃,一手扯着半空的木筏,順着山路往上走。

略平整些的地方,他就讓顧茴上木筏,拖着她走。

就這樣,兩人翻了山,過了雪原。

随着身上行襄漸輕,雖溫度還在降低,可有陸湛在,兩人行程也是越來越快。直到——,陸湛登上高處往前眺望。

顧茴緊張等着,前面的前面,是山還是——

就見回身的陸湛把多餘行李往雪地裏一扔,連木筏都不要了,來到顧笛身前,直接一躬身對她道:“最後一程,我背着你走!”

顧茴跳上了陸湛的背,幾乎不敢相信,這個凡人境,他們終于要走到頭了。

風雪又起,隔了四百年,這次攝政王終于背起了他的公主,穿越風雪。

“陸湛!”

他背她奔走在風雪中,從風雪起來,走到風雪驟歌。此時他們已經都可以看到這條路的盡頭,是出口。陸湛背着顧茴跑了起來,寒冷的風從兩人身邊呼嘯而過。

風中傳來身後顧茴的聲音,她喊:“陸湛!”

陸湛嗯了一聲。

他聽到身後的人說,“沒什麽,就是想喊你的名字。”

看,他的天天總是一句話,就能讓他一顆心都火熱。

她是他的神女,他的夭夭,他的公主。也是,他的歸宿,他的道。

入口前,陸湛放下了顧茴。兩人扯掉了厚重的帽子圍擋,露出了手臉,彼此看向對方,這次是陸湛喊了顧茴的名字:

“天天!”

“嗯?”她應。

陸湛看着她,笑了笑,“走吧。”

“嗯。”破凡人境。

他們面前出現了兩個選擇:光亮的出凡人境口,黑洞洞的入神域口。

這一程行到了最後,顧茴回頭看向身後的陸湛:"如果沒有你,我恐怕出不了這凡人境了。"說完一笑,朝黑洞洞的神域入口而去。

她身後的陸湛低聲道了句:"不,你做到了。"

與此同時,山窩裏的刑天灰暗的眸子一亮,狂喜,喊牧野,"少主出了凡人境!"

山洞前,凡人境的出口,現。

已經完全看不見的牧野,沖着刑天方向道:"你那日看到的黑影,果然是幽王吧。"刑天已經來到牧野身邊,用沒有腳趾的腳,和瞎掉的牧野相互攙扶,走向了出口。

一腳踏出,瞬間就換了天地,他們離開了極寒的凡人境。

巴巴等在凡人境入口處的紙魅幾人看到兩人模樣,極度的大喜大悲之下,幾乎說不出話。

“少主?”“當然是往神域。”“幽王?”“該是同往。”

刑天兩人徹底步出凡人境,好一會兒才恢複了修真界中狀态。随着恢複修真之體,一切疼痛和黑暗都離他們而去。兩人這才坐下來,慢慢向另外幾人講着寒境中發生的一切。

寒境中整整三個月,修真界中才過了半日時間。

而就在這半日時間,前方楓林深處的青雲道君沈遇,卻看過了他和顧酋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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