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chapter27

這話一出口, 唐佑立刻後悔了。

他想，是不是有些輕佻？但話已經說出口，時光也無法倒流。

許欽辰擡眼，若無其事地開始安排, “去我房間, 你這邊這張床太小了。”

許欽辰好像不是那麽介意的樣子, 唐佑便放松下來，“可我這張床足有一米八, 怎麽就太小了啊？”

許欽辰說：“我那張兩米二。”

“你贏了。”唐佑鑽出被窩，三兩下整理好被子，抱着準備跟人走, 想想又不知道兩人到底在比什麽，“所以本質上不都是你的床嗎？”

許欽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去到三樓。

兩張被子鋪到那張兩米二的大床上，兩人各自鑽進被窩。

熄了燈，許欽辰問：“還需要講故事嗎？”

都睡一個屋了, 還挺安心的，唐佑說：“不用吧。”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安心是一回事, 該睡不着還是睡不着，只是由惶惶不安地睡不着, 轉變成安心地睡不着。

唐佑盡量不搞出任何動靜，只實在忍不住了，才悄悄動一動。

黑暗中, 許欽辰的呼吸好輕好淺，聽不出來到底入睡沒有。

可能已經睡了吧？許欽辰睡相真好啊, 安安靜靜，一動都不動的。

唐佑正在揣測, 但他不知道，許欽辰其實也醒着，并且一直靜靜地聽着他的動靜。

翻身了。

躺平了。

撓了一下脖子。

悄悄地深呼吸了一下。

悉悉索索，似一只不安分的小耗子，周邊環境太安靜，房間隔音也太好，這些極其細小的動靜，在黑夜中被無限放大。

也不知過去多久，某只唐姓小耗子，猶猶豫豫地往許欽辰那邊靠。

真不怪唐佑，他聽不見許欽辰的呼吸了。無論怎樣豎起耳朵，都沒有任何動靜。

唐佑好擔心的，伸手試探許欽辰的鼻息。那只手湊過去，沒感受到氣息，唐佑心裏打了個突，正想喊許欽辰，手腕卻被捉住。

黑暗中，許欽辰滿含笑意卻略帶暗啞的聲音傳來：“活着呢。”

不僅活着，還知道他懷疑他是不是死了……

唐佑怪不好意思的，讪讪收回手，“你也沒睡着啊？是不是我太吵了？”

許欽辰過了兩秒鐘才回答：“不吵，正常這個點我都會醒着。”

唐佑小聲說：“也是，你跟我講過。”

那還是最開始接觸那段時間的事，許欽辰睡眠不好，唐佑還跟他聊過。當時唐佑問睡不着的原因，許欽辰還半開玩笑地說：“搞藝術的都有點毛病。”

唐佑問：“現在幾點啦？”

許欽辰摸出手機，“三點半。”又說，“我去個洗手間。”

随即燈也沒開，便翻身下床。

“怎麽不開燈？”唐佑問。

也就問問而已了，他對房間不熟悉，只知道開關在哪一片，具體還得摸索摸索。

許欽辰的聲音越來越遠，“自己的房間，不開燈也知道怎麽走。”

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咚”地一聲。

某人當場打臉，看樣子是撞上了什麽。

唐佑吓一跳，超常發揮，一下子摸到壁燈開關。

啪——！

小壁燈緩緩亮起。

唐佑朝着許欽辰的方向望過去，只見當場打臉的人腳步很快，轉眼出了卧室。

“沒事吧？你慢點啊……”

“……沒事。”

關上門，許欽辰緩緩呵出一口濁燙氣息，沉默着低頭看自己。

他不奇怪自己會有這麽強的反應，與唐佑同處一張床，整個卧室裏的氛圍都變得旖旎而暧昧。

他今年二十一，正是鬧得狠的年紀。在醫院也沒心思去想些有的沒的，一不小心就憋了好多天。

許欽辰一言不發，脫衣，跨進浴室。

等許欽辰回到卧室時，唐佑從手機屏幕上擡起頭，狐疑地說：“你不是洗過澡了嗎……”

許欽辰掀起被子，坐到床上，鎮定撒謊：“抽了根煙，怕有煙味。”

房裏的燈已經完全亮起，從唐佑的角度，能看到許欽辰眼底些微青蔭，“這位常年不好好睡覺的同學，你長黑眼圈了。”

許欽辰靠在床頭，與他對視。

唐佑是仰視的角度，眼睛睜得圓圓的。

許欽辰心裏一動，伸手把人撈過來，拿起手機對着唐佑就是“咔嚓”一聲，強行拍出一張照片，“說我之前，建議先看看自己，喏。”

就着許欽辰的動作，唐佑湊過去看——

照片上，他的眼底也有些黑黑的，皮膚蒼白，嘴唇上血色也少。可是架不住五官能打，咋一看，倒有點吸血鬼王子的感覺了。

別說，還挺帥。

唐佑好不要臉地說：“我這是卧蠶，你那是黑眼圈。”

許欽辰看看照片，又看看本尊，一不小心被唐佑翕-動的唇瓣吸引，恍惚之間不自覺多看了會。

他閉了閉眼。

不能再多看，再看就會變味，他不想再去沖澡。

許欽辰移開視線，并不反駁唐佑，“再不睡就天亮了，睡吧。”

唐佑這時候精神好得很，無奈新學期即将開始，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将作息搞亂。

一想起要開學，唐佑有些許抗拒，深究原因，可能是最近一直和許欽辰待一起，養出了習慣，開學後沒法時時刻刻見面，他會不适應一段時間吧？

“好吧。”唐佑在被窩裏團一團，應了聲。

壁燈緩緩熄滅。

大概真到點了，這回是真困，唐佑沒一會兒就陷入夢鄉。

他夢到自己開學，課程好多，忙得腳不沾地，都沒有時間見許欽辰。可他好想見面，于是好生沮喪。

沮喪得沒法動彈，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真是奇怪。

唐佑掙紮，卻被一股力量禁锢得更緊，不知道怎麽回事，他心裏好着急。

這一急，人也跟着醒了過來——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竟然被許欽辰緊緊地箍在懷裏。

稍微一動，許欽辰的胳膊收得更緊。

唐佑：“……”

不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誰鑽進了誰被窩嘛，怎麽抱這麽緊？喘不過氣來，都快勒死了，“喂……許欽辰，撒手……”

許欽辰應該是沒清醒，只伸手拍拍唐佑的背，鼻子還蹭過唐佑的臉頰。

唐佑被蹭得渾身心跳加速，汗毛豎起來，果真聽話不動。

窗簾遮光性太強，将室外所有光線都阻隔，室內一片漆黑。

唐佑判斷不出來，現在是黎明前，還是已經天亮了。

他們離得好近，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許欽辰的身體好熱，裹着一股青春的荷爾蒙，将唐佑包裹得密不透風。

撲通——撲通——

唐佑的心髒跳得快極了，他不敢大口呼吸，卻又緊張到需要深呼吸。這麽一來，就像條離開水的魚，簡直就快憋瘋。

也不知過去多久，大概因為他真的一動不動，沒有逃脫意圖，抱着他的力道稍微松了些。

那股束縛感離去，新鮮空氣緩緩進入肺裏。唐佑的處境卻沒有好很多，他微張着嘴唇，喘息久久無法平息。

鼻翼間萦繞着青檸氣息，唐佑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意識不清醒的那段時間——

在醫院醒來後，他一直沒有問，當天自己具體是怎樣脫險的。

不想問，有些抗拒提起那天的血腥。

可他記得，意識随時會斷的那段時間，始終有一縷似有若無的青檸味，牽絆着他，沖散充滿他世界的血腥氣。

他還發現，許欽辰手臂上有道刀傷，他問是怎麽受的傷，可許欽辰只說是不小心，具體不肯多說。

後來他纏着羅馨，才驗證了心中的猜想：那是許欽辰為他擋下的一刀。

唐佑的心，被某種情緒脹滿，發痛。

他想：我還能離許欽辰更近點嗎？

“許欽辰？”

回應他的，只有綿長的呼吸聲。

唐佑在黑暗中等了五六分鐘，小心翼翼伸手抱住許欽辰勁瘦的腰，将頭埋進許欽辰的頸側。

似迷失方向的人尋得歸途。

他被親密接觸的悸動所蠱惑，像是喝下了最醇最烈的酒，竟然循着本能，膽大包天地攀住許欽辰的身體，有些笨拙地吻上了他的嘴角。

唐佑無法形容此刻感受，他像是被點燃一般，欣喜甜蜜而又苦澀，胸口的情緒仿佛要溢出來一般。

他就像個上瘾的酒鬼，明知不可貪杯，偏偏抵禦不住內心深處的渴望，毫無章法地企圖飲鸩止渴。

該怎麽辦才好。

忽然間，腰被一只手臂死死扣住——

許欽辰醒了

——意識到這點，唐佑如墜冰窟，全身血液在一瞬間被凍結，他從夢中驚醒，驚惶間察覺到了自己在做什麽。

他在做什麽？

在趁着許欽辰睡着時，抱他，偷偷親他。

這算什麽？是情難自禁，還是猥亵？

只是抱還能騙過去，可親吻呢？怎麽解釋？

怎麽辦？

該怎麽辦？

時間在這一瞬被無限拉長，唐佑幾乎要忘記呼吸。

“啪！”

壁燈緩緩亮起，許欽辰反客為主，俯身将人壓到身下，盯住唐佑。

唐佑像是被獵手鎖定的獵物，一動就會被撕破喉嚨，他久久地與獵手對視，腦子裏一片空白，丁點不敢動。

腦子裏嗡嗡作響，許欽辰問了句什麽，但他根本聽不清楚，只是循着本能，手腳冰涼地說：“我喜歡你。”

許欽辰呼吸似乎滞了一瞬，“你喜歡我什麽？”

唐佑仰躺，許欽辰逆着光。

他忽然感覺自己看不清許欽辰的表情了，只聽到審問般的問話，好像透出一股冷淡。倏爾之間，一股委屈湧上心頭。

怎麽能這樣？

救他幾次，不眠不休地精心照顧他，三番幾次把他往家裏帶，每天變着花樣給他做好吃的。

在他難過失落時陪着，在他命懸一線時護着、守着。

就算沒有這些，許欽辰本身，也足夠讓一個人為他沉迷。

竟然問他，喜歡他什麽？

倘若許欽辰和往常一樣，眼含笑意地問，唐佑會誇他一堆，告訴他他有多好。

可許欽辰不是，他似乎将情緒收斂得很好，唐佑此前十年，又是個想要什麽也不會輕易說出口的人，因為說了也沒人滿足。

他能開口的這個人，必定是內心感覺可以親近依賴的人。開了個頭，得不到正向反饋就會想要往後撤。似一只沖動冒失的皮球，一頭撞上滿是尖刺的牆壁，瞬間變得不知所措。

他想逃，又覺得，還是太想要許欽辰。

可委屈難堪又脹滿了心髒，不比先前的酸酸軟軟，弄得他呼吸不穩，手指都跟着疼。

唐佑哆嗦着嘴唇說：“我喜歡你什麽，你不如問問你自己啊。你知道我是同性戀吧？知道還把我往身邊招，現在我喜歡上-你了，你又一副審問的語氣。”

他知道自己這樣好下作，告白不成就賴對方，可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只知道，不說些什麽，他會難過死。

真是奇怪啊，被好好對待了一段時間，竟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不過腦子就敢表白出口，敢去要另一個人的一段人生。

被拒絕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許欽辰對他那麽好，他卻蹬鼻子上臉，這般無理取鬧，實在是恩将仇報到沒意思了。

做人不能這樣貪心的。

唐佑深呼吸，只覺得有只無形的手在肆意掐捏着他的心髒，他忍着痛，補救般故作輕松地說：“抱歉，我現在腦子有點發熱，你別被我吓到……快開學了，我今天就搬走。”

許欽辰卻忽然軟了聲音：“別走，別這麽小氣。”

又說：“對不起，剛才是我太嚴肅。”

唐佑不說話。

許欽辰盯着唐佑看了好久，唐佑看不見他眸子裏是濃得化不開的情緒，只知道他似乎在掙紮着什麽，良久後才聽他說：“我占有欲強，三觀不正。”

好嘛，大體是“你很好，我配不上你”的好人卡套路，唐佑臉頰發燙，無地自容。

許欽辰的聲音繼續傳來：“所以，做了我的人，這輩子都只能是我的人。別想分手，除非我死，或者你死。”

“這是我的感情觀。”

“你真的，喜歡我，願意和我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