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像與不像
進入A班以來的首次月考在一片怨聲載道中結束了, 走出考場的那一刻,唐遠被刺眼的陽光晃了個正着。
他預感不太妙。
其實像他這種起伏大的選手,就應該待在擇定好的舒适區裏起伏, 去到這種高手如雲的地方無異于自尋死路, 唐遠幾乎已經可以預見到接下去的每場考試都會是他玩兒心跳且反複被錘的過程。
他沒什麽太大的人生追求, 連黃郡和唐一裕都不管他,裝模作樣不過就是在等他畢業, 而他追什麽不追什麽,說到底是他在跟自個兒較勁。
唐遠也不想把自己搞得太狼狽了,他只想能早點畢業, 去到唐思榕在的城市, 按部就班地念完大學, 找份能糊口的工作, 然後能看着她姐,能多陪在她身邊就行。
所以啊,何必呢。
何必在這裏被迫沉浮, 做一條鳳尾……不對,那都不能叫鳳尾了,那得叫雞尾。
唐遠有點後悔當初腦子一熱沖的那一把了, 索性不來就不來了,沒人會說什麽, 反倒是現在回去了要被笑話。
唐遠想想老田,不禁悲從中來,不知道這次一班有沒有争氣的, 能在未來某一天從他手裏接過這神聖的一棒。
他趴倒在桌上, 手指有氣無力地來回滾着一塊橡皮,宋亦川喊他, 喊了好幾聲他才聽見。
“沒考好?”宋亦川問。
确實這次的卷子出得有點難,考完班裏怨聲一片,這會都沒人去吃飯,全圍着明津對答案,每對一道,随之而來的必然是高低不一的哀嚎。
“嗯。”
“哪門?”
“哪門都沒考好。”
“英語也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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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語是唐遠的強項,後來他找宋亦川複印完了課本,把能回想起來的批注又打了一遍,密密麻麻很是可觀,一度讓宋亦川懷疑他找自己複印的必要性。
“光英語有什麽用。”唐遠已經在想這回他要是跌出三十名開外,接下去一個月是發憤圖強還是幹脆自暴自棄算了。
宋亦川随手翻了幾張他考前做的卷子,生病那兩天囤了不少,很多到現在都還是空白,他擔心唐遠自己吓自己,“要對下答案嗎?”
“早死晚死不都是一個死嗎。”唐遠從手臂裏擡頭,露出的眼睛睜了一只瞧他,“你這是在安慰我?”
“嗯。”
“那給我摸下耳朵。”
“……”
宋亦川臉上只差挂上個大大的無語,一時分不清唐遠這副樣子是真難過還是又找機會開他玩笑,他面無表情地起身,推了下他,“吃飯去了。”
唐遠這廂慢條斯理地剛要起,另一邊謝瑤走了過來,她臉色不是太好,眼眶微微發紅,剛哭過的樣子,一看就是也沒考好。
不過唐遠從來不信好學生說的沒考好,充其量就是第一名掉到第三名的區別,跟他這種質的下滑完全不是一回事,她再沒考好也還是在這個班上沒考好。
宋亦川把剛跟唐遠的那套說辭搬過去又問了她一遍,區別在于沒說要對答案,像謝瑤這種久經風雨常年于巅峰厮殺的人必然也不稀的對,兩人邊聊邊往門口走。
唐遠綴在後面,故意綴得有點遠,他一個字都不想聽,尤其宋亦川安慰完這頭安慰那頭的樣子,活脫脫一個渣男。
不是唐遠小氣,他很少評價別人,尤其是女孩子,之所以那麽在意謝瑤是有原因的。
在他把謝瑤視為某種特別的存在前,她就已經到了讓他感覺不舒服的程度。
謝瑤和宋亦川目前的關系姑且算是朋友,唐遠和宋亦川至少也算是朋友了,大家又同在一個小食堂吃飯,來來去去見面的次數這麽多。
可除了第一次朝他笑過外,再之後,特別是他跟宋亦川熟起來後,謝瑤就再沒跟他說過話,多數時候連眼神交流都沒有,像是有意忽略了宋亦川身邊出現的他這樣一個大活人。
說得再直接點,謝瑤排斥他,唐遠當然能感覺到,這種排斥是源于他成績不好融不進他們的團體,像何茂清那樣,還是有別的什麽原因,唐遠不得而知。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不想被當成空氣,尤其是宋亦川周圍的空氣,所以他越發在意宋亦川和謝瑤的關系,想聽他對此更為果斷的答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如果是,那他以後不找宋亦川陪他跑步吃宵夜就是了,占用別人男朋友的時間是可恥的,哥們也不行。
但如果不是,謝瑤這态度就是有問題的,連帶着宋亦川也有點不正常,唐遠不信他一點都沒感覺到。
“這兩人,真不是在談嗎?”楊啓帆看着前面一男一女十足登對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問道。
“走一塊就是在談啊。”唐遠嗤之以鼻,“姓宋的還天天陪我跑步呢,要談也是我倆談。”
“那你倆倒是談啊。”楊啓帆笑。
唐遠說是在開玩笑,臉上卻半點笑模樣都沒有,他突然想到,宋亦川真要談,談就是了,就他那穩如老狗的成績,談戀愛影響學習什麽的放他身上壓根不成立。
既然這樣,他怕什麽?怕耽誤別人的成績?
唐遠想到每次問宋亦川時他的态度,不是不願意說,就是給他臉色看,捂得那樣死,像別人多碰一下都是罪惡,既然謝瑤也不待見他,那姓宋的還來跟他廢話什麽。
唐遠越想越不舒坦,他覺得宋亦川就沒把他當朋友,莫名其妙卷進這種三角關系,顯得他這人特別多餘。
而他最不喜歡聽的字眼就是多餘。
四人前後腳進了小食堂,以往賈叔桌子都是分開擺的,菜也是分開盛,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看他們四個經常一塊出現,他特意把旁邊的桌子搬過來,給他們湊了個四人桌。
唐遠看到的時候沒說什麽,楊啓帆轉頭招呼宋亦川一起。
而在這之前,每次他們四個走一塊,都是宋亦川和謝瑤在前,唐遠和楊啓帆在後的隊形,進了門也是,通常謝瑤直接往窗邊老位置走,宋亦川自然跟她一起,所以這麽長時間,他們從來沒一塊坐過。
來的時候一起來,坐的時候分開坐,以前桌子不擺一塊還有理由,現在連賈叔都看不下去了。
唐遠等着宋亦川發話,他決定如果宋亦川真的坐了,他可以不計較謝瑤,也不計較他在這件事上的不爽快,以後該怎麽處還怎麽處,他又不跟謝瑤搶什麽,心眼真這麽小還談什麽戀愛。
而如果宋亦川不坐……唐遠等了一會,宋亦川果真沒坐下來,謝瑤還是往窗邊走,他跟楊啓帆打了聲招呼就也走了過去。
好,很好。
唐遠拿起筷子在桌上戳了下,吃飯。
楊啓帆咳了聲,像是也感覺到了尴尬,這之後兩人顧着吃飯,一句話沒說。
吃完唐遠就先走了,以往可能還會等一等,現在還等個海綿寶寶的錘子。
也就只有楊啓帆這樣的,會壓根不當這事當事,轉頭又跟唐遠插科打诨起來。
他胳膊一擡,十分順手地往唐遠肩膀上搭,欠嗖嗖地發表飯後感言,“談還是得他倆談,你談不進去。”
“滾。”唐遠崩久了腰酸,這會有的靠,幹脆半倚在楊啓帆身上。
快進校門時,背上突然多了股道力,推着他往前,把他從楊啓帆身上推了出去,跟着宋亦川的聲音傳來,“好好走路。”
這四個字不知道哪戳到了唐遠的神經,他火一下上來了,當即手一甩,回身沖道:“怎麽走路的要你教,管好你自己。”
他這話沒半點開玩笑的意思,臉色十足的難看,楊啓帆和跟上來的謝瑤一時間都愣在了原地。
唐遠沒看他們,轉頭走了。
這天晚自習,老許講完卷子,喊唐遠出去。
起身時周圍人臉色各異,宋亦川似乎回了下頭,元謙則一臉擔憂地看着他,不遠處傳來一聲不高不低恰到好處的冷笑,不用猜都知道是何茂清發出來的。
各科試卷改得差不多了,不僅唐遠,A班所有人都能預感到老許這時候喊他是為了什麽。
出門沒走多遠,唐遠跟着在樓梯口站定,聽到老許問他對這次月考成績有什麽想法。
“沒什麽想法。”唐遠一臉坦然,主要是有也沒用,考都考完了。
“看樣子你是心裏有數了。”老許不大滿意他的态度,保溫杯往陽臺上放的時候,杯底撞出不小的動靜,唐遠有點擔心會不會磕壞了,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看什麽?”老許眉毛一豎,立馬瞪了過來,“問你想法跟我說沒想法,考成這樣你沒想法,你來幹什麽來了?!”
他突然拔高的音量讓唐遠不禁懷疑教室裏的人是不是能聽到他倆的對話,他沉默片刻,“我無所謂,我本來就……”
“本來就什麽?!”老許一聲怒喝打斷他,“本來就不行?本來就不想來?那你當初上這幹嘛來了!啊?!好玩?還是趕時髦?”
“唐遠我醜話說在前頭,別以為進了這兒就穩了,往屆上來下去廢掉的人可有的是!你無所謂,你當我安慰你呢你無所謂!你要沒這心理素質,趁早給我哪來的滾回哪去。”
唐遠已經不想去在意聽不聽得見的問題了,這要還聽不見,除非裏面的人都聾了。
老許口頭禪“我醜化說在前頭”,一旦這句話出現,緊跟着就全是放飛了沒有邊際的醜話。
唐遠看老許在氣頭上,抿了抿唇沒說話,A班名額就那麽幾個,他多占一個,就勢必有人上不來,這沒什麽好說的。
老許看他低着頭,終于有了點反省的姿态,他緩了口氣,拿起杯子,吹開上面一層鋪得滿滿的茶葉,“你姐前兩天來找過我,跟我說了你的情況。”
唐遠擡頭,木然的神色略有松動,唐思榕那次要來他沒攔着,他很少跟她唱反調,但其實他是不想她來的,因為他知道老許會怎麽想。
“她要不說,我還真沒想過你居然是她的弟弟。”
“我讓您懷疑了是嗎?”唐遠看着他。
“你還知道,你姐可是年級第一,你呢,連前三十都保不住。”
“我也懷疑。”唐遠笑了笑,“您看我們倆哪都不像吧,連名字都不像,我要叫唐思遠您可能就想過了。”
“你叫不叫唐思遠都跟她差得遠着呢,別在這跟我做文章,現在才第一次月考,往後還有那麽多次,你要還這副态度,找你們老田去,我不攔着。”
唐遠确實猶豫過要不要回去,但那都是想想的事,眼下還有一次機會,什麽都不争就走有點太孬了,而且就算他肯,老田也不會放過他。
她可是恨不得他哪天死了牌位都要供在A班裏的人。
為了不讓老許再吼得人盡皆知,唐遠适時低頭,“我下次一定好好考。”
“下次的事下次再說,明天把你父母叫過來一趟。”
“那怎麽行。”唐遠脫口道。
“怎麽不行?你是家裏缺還是怎麽的?別人喊得你喊不得?”
“……”就他們家那樣,還真跟缺沒什麽兩樣,“我姐當年喊過嗎?”
“你問這個做什麽?”
“她沒喊過,那我也喊不來。”
“她那是不需要喊,你要喊不來你也別來了。”
老許放下狠話,留唐遠一個人在風裏反思,明天就是周日,下午還放半天假,條件擺明了都給他創造好了。
唐遠是準備回趟家,但不準備因為這點事驚動黃郡或唐一裕,他倆不管這些,喊了也沒用,喊他們還不如老許自己吼的那兩嗓子。
要真不讓他待下去,他回去找老田也挺好,還省得……唐遠想到宋亦川推他的那一下,以及毫不猶豫跟着謝瑤走的樣子……操,愛誰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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