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過了小寒的十二月格外地冷, 山路泥濘,又混雜了積雪,整條路走得十分艱難。
衛君樾知曉她畏寒, 便早在馬車中備了暖爐,厚厚的貂裘裹了喬茉一圈, 唯剩一張小臉堪堪露出。
喬茉将腦袋靠在馬車壁上,任由着車馬搖搖晃晃地登上這難走的山路,窩在榻上的最內側靜靜地聽着外面若有若無的鳥鳴。
她不明白他為何要将自己帶到這個地方來, 但這和她自己的意願也沒什麽關系。
就在此時,馬車一陣颠簸, 喬茉身體倏然被颠了起來,她額頭猝不及防地磕上木板。
喬茉吃痛蹙眉,身子不穩地左右晃着, 眼看着要再磕一次,一只大掌忽然覆上了她的額頭,又是砰的一聲, 但這次她沒有感受到疼痛。
緊接着男人強健的手臂鎖住她的細腰, 方才還坐不穩的身子被攬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待到這陣劇烈颠婆漸緩,馬車外傳來了常煊的聲音。
“殿下, 我們已經入了鳳鸾山境內。”
“嗯。”男人的低應在胸腔引起震動,喬茉聽得分明。
她低垂着眼, 剛想從他懷中退出,忽見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指挑起了車窗簾子的一角,下一瞬入目所見的美景讓喬茉倏然忘了呼吸。
雲煙缥缈,重重山峰被潔白的雪層覆蓋, 雄偉壯麗, 偶爾有星星點點的松樹露出尖端, 若即若離,像是在這片仙境中的幾筆淡墨。
她呆呆地看着,外面的冷風拂面吹紅了她的臉。
衛君樾垂眸,用手掌覆上暖熱,喬茉這才驚覺回神。
“鳳鸾山處于這座山脈之巅。”
鳳鸾山,位于離禹京城百裏之外的京郊,此處本為一片連綿山脈,因數年前偶然發現一處天然溫泉,先帝便在那山上修建了一處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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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日,便是帶她去那處修養。
喬茉心不在焉地偏過頭,對于他說了什麽渾然不甚在意。
室內再次暗了下來,是衛君樾松開了撩起車簾的手。
“還冷嗎?”他又問。
喬茉懶得理他,趁着他松手的機會從他懷中鑽出,裹着厚厚的貂裘默默地再次縮回了一側的角落。
可就在她爬到一半,忽然腰身一緊,她穿得像球一樣的身子又被人給撈了回去。
衛君樾斂目,看着她臉上不滿的神色,慢條斯理地從懷中取出了一枚玉墜。
玉墜不過指節大小,上面雕刻了一朵極簡的茉莉花,看那镌刻的齒紋,應該是才雕不久,翠綠的墜子色澤透亮,饒是喬茉不懂玉器也知這并非凡物。
“賠給你。”
喬茉瞥了一眼,正欲拒絕,男人已然解開了她披在肩上的貂裘,将那根由紅繩穿起的玉墜戴上了她的脖子。
玉墜并不涼,因着長時間被他貼身放置,此時此刻帶着屬于他的溫度,而這溫度在觸碰上喬茉的剎那,便讓她塵封的記憶再次傾潮湧出。
她好像被灼燒般驀地往後躲,伸手握住那玉墜猛地一扯。
叮咚幾聲脆響,那價值連城的玉墜就這樣被她扔到了角落。
馬車內的空氣驟然凝固。
喬茉呼吸急促,一對烏睫撲簌不止。
斷裂的紅繩在她細白的脖頸上留下滲血的紅痕,和那天被他粗暴扯斷的鐵墜如出一轍。
衛君樾依舊維持着為她系繩的姿勢,鬓邊的發絲擋住了他此時晦暗不明的情緒。
緘默良久,他彎腰勾起了那枚被摔倒腳邊的玉墜,又緩緩擡起了眼。
身前女子杏眸中蓄積着害怕的恐懼,但更多的卻是寫在臉上的自尋死路。
她像只炸毛的貓兒,渾身露出生人勿進的刺,她想激怒自己,激怒自己殺了她。
“別逼我在這裏弄你。”他輕輕開了口,用最平淡的語調說着最殘忍的詞句。
喬茉冷不禁抖了抖。
她自然明白這個‘弄’不是殺了她的意思。
男人略帶強硬的手指再次為她系上紅繩,喬茉縮着身子,眼裏的淚光忽閃,又在下一瞬被他擡起下颚。
她臉色帶着病态的白,眼眶紅得厲害,倔強地咬着下唇,淚珠将落未落。
只此一眼,衛君樾原本狠起來的心又軟了下來。
過了方才最為坎坷的路段,後面的路便好走了許多。
喬茉最初還有抗拒,奈何最近這些時日的精神實在不濟,最終還是在他懷裏睡了過去。
衛君樾低頭看着懷中緊閉雙眼的小姑娘,即便是在睡夢中也依舊蹙着眉。
他靜默半響,用指腹揉捏着舒展開,将下巴擱在她的發頂,手臂用力将她摟得更緊了些。
......
從鳳鸾山山腰到山巅用了近一日的路程,可還沒等馬車停穩,常煊便略帶焦急地從外進來。
“殿下......”
話還沒說完便被衛君樾橫來的冷眼打斷。
常煊咽了咽口水,見他将喬茉放下又掖好被角,才壓低聲音再次開口:“殿下,方才京中傳來消息,說......”
“說什麽?”
常煊低頭:“喬姑娘的母親在昨夜......懸梁自缢了。”
此前将孟槿從喬府接出來時,醫師便道她早已病入膏肓,恐活不過這個冬天,卻不曾料,這冬日才剛剛開始,她竟自己就尋了了斷。
“屬下的人前去勘察時,人的身子都已然僵硬,殿下.....”
衛君樾撐在塌邊的手掌微攏成拳。
他看着熟睡的喬茉,許久,才出聲道:“本王知道了。”
......
巍峨的行宮立于鳳鸾山巅,陽光穿透層層雨霧,将那金磚紅瓦照的熠熠生輝。
喬茉醒來時破天荒地沒有見到衛君樾,偌大的宮殿內空無一人。
上品白玉鋪造了整個地面,四方柱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以純金鑲嵌的真龍。
此前在攝政王府她便覺得奢靡不堪,可今日一見才知這世上還有更為富麗堂皇之處。
喬茉半撐起身,掀開被子,取下挂在一旁的披風搭在肩上,往外走去。
推開大門的剎那,冷風撲面而來,她凍得眯起了眼。
“你就是衛小九心心念念的那個女娃?”
突兀的男聲響在耳畔,喬茉側目,看到了一位蓄着胡子的中年男子。
她滿臉警惕,卻引得那人眼底趣味更甚。
“啧啧啧,難怪都道英雄難過美人關,長得可真是标致,要比睡着的模樣水靈多了。”
南蒼子調笑道,上次在攝政王府只顧着同衛君樾吵架,倒真沒注意她生成何等模樣。
他上下掃視着她,繼續打趣道:“老頭子我還以為他要孤寡一輩......”
話說了一半,想到眼前這小女娃恐命不久矣,又搖了搖頭:“唉,就是有點可惜,紅顏薄命啊紅顏薄命......”
喬茉有些無語,她不明白這個她根本就不認識的怪老頭到底在神神叨叨些什麽,轉身就想走。
“诶诶诶,別走啊!”
見她要離開,南蒼子立馬變了神色,繞過去攔住她,嘿嘿笑道:“老夫是來給你送藥的。”
說着,他晃了晃背在身後手上的匣盒,口中嘟囔道:“這衛小九,當真是把我當成下人使喚了。”
喬茉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頭的東西,不想糾纏過多,執起藥碗一飲而盡。
“诶——”
見她這般爽快,正想着怎麽哄她喝下去的南蒼子不由得詫異:“你這姑娘......怎麽都不問一下是什麽藥呀?”
倘若今日給她送碗毒藥過來豈不是也就這樣喝了?
“哦對,忘了你不能說話。”南蒼子一拍腦門,“嗐,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倘若你這身上的毒能解,離開口說話也不遠了。”
能開口說話又如何?
如果要一直待在衛君樾這個瘋子身邊,她寧可不活。
喬茉再也沒了繼續待在這的心思。
南蒼子這次倒沒攔她,只是看着她單薄卻倔強的背影,總覺得似曾相識。
“唉,真是個可憐的女娃,失了母親,自己又病成這樣......”
他的自言自語随着碎落的冷風傳入并未走遠的喬茉耳中,她猛地頓住了腳步。
于是南蒼子見她倏然轉身,提着裙擺就跑到了自己眼前,身子連肩上的披風落到了雪地裏都未曾發覺。
“诶,你——”
「你方才說什麽?」
南蒼子看着急忙比劃的她滿頭霧水:“姑娘,你這是......?”
喬茉喉頭發哽,她抓起他的手,在上面又寫了一遍,南蒼子這才發現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
意識到不對,他後退了一步:“沒什麽......你聽錯了。”
喬茉急得眼淚簌簌落下,她呼吸不暢,可剛剛他的話卻是那麽清晰。
她緊緊攥住南蒼子的衣擺,硬是讓他沒能邁動腳步。
“我......”
“你們在做什麽?”
衛君樾的聲音于此刻的南蒼子而言就像是救命稻草。
趁喬茉愣神的當頭,他一把扯回自己的衣裳,後退了幾步。
看着她只穿了件中衣在這般冷風中受凍,衛君樾臉色陰沉得厲害。
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剛欲給她披上,卻被她一掌揮開。
“別鬧。”衛君樾冷聲伸手,可那嬌小的身子在此時像是有無盡的力量。
喬茉紅着眼躲開他,忽然又一陣寒風劃過,她忍不住咳出了聲。
“咳咳……”
見她唇邊溢出鮮血,衛君樾瞳孔驟縮,再也控制不住,不由分說地上前将她打橫抱起。
“唔……”
喬茉手腳并用胡亂掙紮,啪的一聲打到了他的側臉,可衛君樾卻置若罔聞地大步朝內走。
砰——
門板被踢上,南蒼子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他好像……真的說錯了什麽話。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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