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喬茉腦中似乎有什麽東西轟然炸開。

說起來, 這個月的月事确實......推遲了許久。

她不敢再往下想。

“姑娘......姑娘?”

趙氏喊了好幾聲才将她從愣神中喚回來。

殿下這般看重姑娘,定是日日診脈好生伺候着,倘若真的有孕怎會沒有發現?

又見喬茉不太自然的神色, 趙氏更覺得是自己問錯了話,如此高門哪位女子不願有孕?

自己方才定是戳到姑娘痛處了。

思及此, 趙氏面色愧疚:“姑娘,我......我這一介山野村婦不太會說話......但姑娘放心,你還這麽年輕, 又如此得殿下寵愛,說不準很快便能有孕......”

喬茉極為勉強地維持住表面的鎮定, 趙氏還在關切地說着什麽,可她卻全然聽不見。

.......

晚間衛君樾沒有來,後來才知他今日一早便獨自入了京, 想來是嘉钰軍的事所暴露的問題頗為嚴重,以至于讓他這般急切。

一夜未眠,喬茉腦袋渾渾噩噩, 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銀翹進來見着她頂着大大的黑眼圈駭了一跳。

“姑娘你這是怎麽了!”

喬茉木然地移動瞳仁, 視線落在托盤中如同往常的湯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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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翹端上前來:“姑娘,趕緊趁熱喝了罷。”

淡淡的血腥味在此時被無限放大, 熟悉的嘔吐感再次湧上喉頭。

喬茉臉色白了白。

黝黑的藥面反襯着她,她瞧見自己無神的眼眸。

強壓下胃部的翻湧, 喬茉一口氣全數喝下。

“咳咳......”

“姑娘趕緊吃顆蜜餞。”銀翹熟練地從旁邊的小蝶中撚起蜜餞,自被衛君樾看顧着喝藥的第一日起,這物件便同苦澀的湯藥形影不離。

喬茉搖了搖頭,推開了銀翹的手, 徑直下了床。

口中的滞澀順着舌尖直直傳入肺腑, 好像只有這樣她才能維持片刻冷靜。

......

昨日的意外導致趙氏母子沒能走成, 今天他們自是不願再多有耽擱。

喬茉将趙氏母子送到殿外,見他們又是鞠躬又是道謝,相同的話反複說了無數遍頗有無奈。

只是最後看着他們一大一小離去的背影,她忽然有些羨慕。

......如果她也能離開這裏。

可惜沒有如果。

大門阖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喬茉再次回歸現實,她雙手攏在袖中,呆呆地望着朱紅的門板。

趙氏不過是随口所言,更何況自己本就不喜腥味,聞着想吐也是正常。

再者,自己身子性寒,未出閣前月事的時間便不太準,彼時母親還硬是月月讓她喝姜湯,說她這種體質日後難以有孕,恐不受婆家待見。

現在不過才過了一個月.......她身體向來不好,又怎麽會......

喬茉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去想那個令人恐懼的可能性。

可這般麻痹自己的話術還沒過半日,便在午膳時再次全盤推翻。

銀翹驚慌地看着吐得天昏地暗的喬茉,哭着就要去将南蒼子叫來。

「別去!」

喬茉臉色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勉力拉住銀翹的小臂。

“難不成是這魚壞了?”銀翹淚眼婆娑,狐疑地湊上去聞案盤中的清蒸魚,可分明沒有任何發馊的跡象。

喬茉額間冒出冷汗,在下一陣反胃感來臨前,她倏地伸手将那盤魚揮到了地上。

嘩啦——

瓷器轟然碎裂了一地,銀翹驚跪下來。

“姑娘......”

喬茉在她眼中從來都是娴靜柔婉的,又何曾見過她現在這般發怒的模樣?

“奴......奴婢這就把魚撤了......”

只道是她厭極了每日吃魚,銀翹慌忙着拾起地上的碎瓷片,又取過簸箕清掃地上的殘漬,連剛剛要去找南蒼子的事都忘了。

喬茉踉跄着後退,冷眼看她動作,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用指腹狠狠地捏住眉心,可狂亂跳動的心髒早已出賣了她此時真正的倉皇。

周遭所有物件好似都被屏蔽在外,她聽見自己的呼吸一下比一下沉重。

......巧合。

對,是巧合。

......

衛君樾離開的第三日晚上,喬茉依舊輾轉反側,盡管始終阖着眼,但她的思緒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明。

忽然背對着的門板傳來一聲輕響,黑暗中的她心口一凜,屏息凝神聽着身後逐漸走近的腳步,身體下意識蜷縮成了一團。

能在這個時候到此處來......是他回來了。

衛君樾一路未停,暫且安頓好京中事宜後便馬不停蹄地往回跑,此時的他身上尚且帶着滿路風塵的濕氣。

他站定在床榻邊,垂眸瞧着小姑娘側身乖順的睡姿,被瑣事折騰地有些倦怠的眉宇染上幾分舒意。

此時的她背對着他,如瀑布般順滑的長發鋪灑了大半床榻,鬓邊的發絲遮擋了她大半張臉,唯剩削尖的下巴若隐若現。

衛君樾蹙起眉。

他不過離開了幾日,那好不容易養起來的一點肉怎得又沒了?

思及此,他彎腰探出指節,微涼的氣息逐漸籠罩住喬茉。

她忽然打了個寒戰,衛君樾倏地頓住。

他手臂在半空中停頓了會,轉而為她扯了扯被角。

而在他看不見的另一邊,喬茉鴉羽撲簌不止,腦海中卻閃過從前許多天馬行空的畫面。

有幼時和哥哥一起玩鬧的,有哥哥離世後和母親相依為命的,也有和戚允珩在一次次見面中心照不宣的情愫。

可這些回憶皆在那夜傾盆大雨中全數摧毀。

允珩哥死在他手裏,母親也因他而亡,而她.......她竟然還茍活在這個男人身邊,甚至還——

背後男人已經悄然折返,門板輕輕阖上的瞬間,喬茉睜開眼。

她将手移到小腹,逐漸收攏掌心,一口銀牙幾欲咬碎。

......

翌日。

衛君樾沒來,喬茉自然當做什麽也沒發生,正常地用膳飲藥過後,趁着外頭陽光正盛便想出去走走。

從她的住所到前殿有一條極盡的小路,知曉一旦回去就不可避免地要同衛君樾見面,但為了拖延見到他的時間,喬茉特地選了條較為繞遠的路徑。

行宮規格雖不比皇宮,但其中建造構築皆是以宮中形制而來。

夏可避暑,冬可暖寒,先帝在時便年年帶着受寵的幾位妃子皇子前來此處,即便是閑置了多年,亦有宮人日日打掃。

素常的她日日沉浮在同他的虛與委蛇中,可不知為何,今日自己獨自走着倒發覺了這行宮巍峨之美。

甚至覺得天空都明亮了許多。

喬茉漫無目的地往前,不知不覺便見到了一片突兀的泥地。

是那日南蒼子怒而遣宮人全數挖斷了跟的毒草所在地,并沒有過幾日,是以,也還沒來得及種上新的花草填補上。

喬茉随意瞥了一眼,本無意駐足,卻被一抹極其微小的綠色吸引了注意力。

隐匿在石塊後的植株很難被人發現,鬼使神差般,她走到了那根殘草前。

喬茉緩緩蹲下身,用指尖去扒開蓋在草上面的泥土,入目所見的綠草映亮了她的瞳孔。

......

暮色氤氲,天際煙雲交接着九天星火。

晚霞将聳拔的宮殿鍍上一層昏黃,點了暗淡燭火的室內随着焰心晃動閃爍着缥缈的光。

四月的天不算清冷,喬茉褪下了往前穿的厚厚外裳,及腰長發半攏成髻,唇上沾染了淡紅的唇脂,一襲緋紅盤金彩繡起花八團紗緞于身勾勒出玲珑窈窕的身姿。

聽到身後婢子請安的聲音,喬茉端着手轉身,擡眼的剎那,夕陽在她淺色剔透的瞳仁中像是流光。

衛君樾腳步一頓,狹長的眼尾緩緩眯起。

他單手朝後擡動,一衆侍從見狀躬身退離。

室內只剩下他們二人,衛君樾掃視過桌案上橫陳的酒菜,語調詫異:“在等我?”

以前若非自己強硬,她從不會願意同他一道用膳。

喬茉垂眸往前,鬓邊的發絲随着步伐輕微搖曳。

她能感受到他炙熱的目光,卻置若罔聞地上前斟了兩杯酒。

忽然手腕被抓住,她倏然停頓,然後緩緩擡起眼。

小姑娘潋滟的杏眸中泛着令人心醉的漣漪,衛君樾眼神暗了幾度,稍稍用力便将她拽了過來。

懷中的觸感柔若無骨,隔着薄薄的單衣他甚至能感受到她心口的跳動。

“今日這麽主動。”男人聲音低啞,已然掩蓋不住其中情.欲。

喬茉咬着下唇,可她不知道的是,這般我見猶憐的模樣只能引得他愈發血液翻湧。

衛君樾微阖眼簾,輕嗅過她身上的香味,宛若星夜的瞳底晦澀不明。

喬茉掙紮着從桌子上執起酒杯,可手背卻被他按住。

“你不能喝酒。”

犬齒輕輕磨了磨她的耳垂,喬茉渾身一抖,沒來得及反應便見他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男人鋒利的喉結上下滾動,無聲地帶動起周遭絲絲繞繞的暗昧。

喬茉不自在地撇過眼,忽然身子一輕,人便被他打橫抱起。

「吃......」

“先吃你。”

字還沒寫完,衛君樾已然将她放到了榻上,單手撐在她耳側,炙熱的呼吸仿佛要将她融化。

喬茉心髒的跳動如雷轟鳴,她虛虛抵着他的胸膛,可下颚卻被強硬地捏起同他親吻。

就在她逐漸沉淪時,身上的男人猛然停頓。

胸腔傳來熟悉的刺痛,衛君樾臉色大變。

“咳咳......”

口中隐隐有了血腥味,唯恐失了理智傷到她,他捂着胸口倏然起身。

可就在此時,脖頸收緊,身下衣衫半解的女人勾住他的脖子拉了下去。

“你.......”

在衛君樾逐漸猩紅的眼中,喬茉仰頭吻上了他的唇。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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