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喬茉瞳孔放大, 捂住小腹的手下意識收緊,戚允珩亦是定定地看着她。

二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碰撞,他看見她眼中的難以置信, 只覺心髒被針紮出密密麻麻的痛。

喬茉烏睫撲簌,喉嚨艱難地滾動, 好半響才嗫喏出幾個詞句。

“可他已經......快七個月了。”

她面色蒼白,潋滟的瞳仁顫出波紋。

她甚至不敢問他為什麽。

喬茉的卑微與警惕讓戚允珩強行維持的鎮定失去了控制。

“所以你為什麽要留下他?”

他手臂顫抖,不顧她意願地将她帶到自己身前。

“你明明知道這是那個男人的孩子, 你明明知道他有多麽惡劣多麽令人憎惡!你又為什麽要留下這個孩子?”

喬茉滿眼淚光,唇瓣抖動不停:“我......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或許是因為見到了衛宛泱, 亦或是瞧見了衛宛泱和阿彥之間那讓她略微向往的氛圍,更或者是衛宛泱的那句「孩子也是她的,不要覺得為了誰而生」。

她其實很害怕孤獨, 她也沒有表面上那麽釋然後半生的孑然一人,她更是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再見到戚允珩。

她都已經做好了日後與這個孩子相依為命的打算。

喬茉痛苦地雙手抱頭,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簌簌落到了戚允珩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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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驀然回神, 察覺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控。

“七七你別哭, 我......”他忙手忙腳地為她擦拭眼淚,卻不料她哭得愈發洶湧。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她搖着頭, 口中不停呢喃着同一句抱歉。

“我......我明白現在這個樣子根本......根本就配不上你......”喬茉聲線哽咽,躲避他為自己拭淚的指腹。

“允珩哥, 你放我......”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戚允珩咬緊牙關,捏住她的下颚讓她和自己對視。

“我從來沒有嫌棄你。”他眼眶亦開始泛紅,略有自嘲地看向自己空蕩的右手臂,“你看, 我早也不算一個完整的人了。”

喬茉不忍地別開臉, 阖上的眼簾再次帶下幾行清淚:“......對不起。”

他想要的哪裏是她的對不起?

戚允珩喉結上下滾動, 感受到掌心下她戰栗不止的身子,最終頹然地松開了手。

“七七,我不逼你。”

他害怕見到她的眼淚,更害怕現在讓他感到陌生的疏離。

戚允珩沉沉呼吸兩下,又故作輕松地握住她的腕将她往室內拉。

“快要十月了,遼川不比禹京,天寒得極快,你莫要凍着。”

邊說着,他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圍住了她的肩。

一只手的動作不太熟練,他與她靠得很近,依舊是往常不會對她逾矩的距離。

“來,這桂花糕還是得趁熱吃才好,記得以前好幾次給你偷偷帶時冷得僵硬,你也不說,但那小臉耷拉地......”

“允珩哥。”

戚允珩故作輕松的話頭被喬茉推拒的手倏然打斷。

“我們回不到以前了。”

他心頭咯噔一跳,笑容幾欲維持不住:“......怎麽會?”

喬茉從方才的情緒中逐漸回神:“我......不會打掉——”

“七七!”

戚允珩額角青筋直跳,極盡平穩地放下了手中的桂花糕。

“你累了,先好生休息罷。”他直起身,也不等她回答,便邁着大步往外走。

喬茉瞧着他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緩緩伸手撫摸上了搭在自己肩膀的大氅。

屬于男子清冽的氣息陣陣入鼻,她眼眶幹澀得厲害,忽然想起了好多年前與他初見的模樣。

少年一身正氣,意氣風發地樣子像極了話本子裏面的英雄從天而降。

他擋在自己身前,單手持劍以寡敵衆,渾身上下皆透露着不馴于世的桀骜。

......

喬翊對這場回朝之後的初次戰役十分謹慎,為了穩住西陵邊防,他并沒有貿然取進,而是利用西陵與遼川相隔的天然地勢優勢以四兩撥千斤之效阻攔了叛軍的進攻。

然而讓他沒想到的是,就在他到西陵不久,晉豐忽然傳來了撤防的消息。

那些被留在紅漓江外的北寧軍被衛君樾集結了八成,原本準備對北狄趁勝追擊的兵力全數轉向了遼川,而還沒從上一場戰亂中全然恢複的西陵城再次進入了嚴時備戰狀态。

喬翊雖不懂衛君樾的意圖為何,卻沒有過多詢問。

衛君樾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便将北寧軍布防完全。

遼川的兵力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他竟從未發覺叛軍能夠私下走私如此多朝廷軍火,且軍火的走私同樣伴随着大量的錢財流動,而這些功夫絕非一朝一夕。

“殿下,這是近八個月以來遼川異動走勢路線。”常煊遞呈上此處地形圖等一沓卷宗。

衛君樾趕來得急,這方的住所等準備皆十分匆忙,但他幼時便在軍營摸爬滾打慣了,倒是沒覺有什麽不妥。

“果然是他。”

他眯起眼,視線落在卷宗上叛軍起義以及為首将領的描述上時,過往的記憶忽然連起成串。

戚允珩,他倒是命大。

衛君樾手掌緩緩收攏成拳,腦中再次響起那日拓跋嶼幸災樂禍的聲音。

他的青梅竹馬豈不就是......

衛君樾緩緩閉上眼,記憶追溯到了許久之前。

那日他慌忙回京,斷壁殘垣的衰敗景象侵蝕了他所有理智,他的視線之中只有那具面目全非的焦屍,以及焦屍上駭然醒目的玉墜。

玉墜。

不對——

那樣大的火即便是不會焚燒殆盡,又怎麽那樣齊整地落在焦屍的脖頸處?

所以......

萦繞在心頭的猜想逐漸被證實,衛君樾沉寂的心髒開始跳動狂烈。

喬茉沒有死,這一切都是戚允珩從中作梗,她一早便被他安排好了退路去了遼川。

“殿下,叛軍勢頭勇猛,數日前幾支輕騎兵翻越山脈以自毀的方式突擊了我軍西北部糧倉及軍火營,我軍人員傷亡雖不多,但後勤卻損失慘重。”

常煊跟随衛君樾這麽多年,亦是同他從戰場上一步一步打下今日地位,他們常年對敵北狄,卻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瘋狂戰術。

聞言衛君樾狹長的眼尾彎起,視線越過卷起的窗簾看向遼川所在之地。

“讓喬翊原地待命,護好城中百姓,楊恒輔佐後方,若有遼川偷渡難民一應接收。”

“殿下......”

“他這般不要命,本王自然要——”

衛君收回視線,修長的手指撚過筆杆,在西陵與遼川交界處落下幾筆,唇角彎起詭谲的弧度。

“奉陪到底。”

......

昭靖四年,十二月冬。

大雪紛紛擾擾地下了幾場,邊境交火不斷,厚重的雪與戰場的血交織成一副詭異的畫卷。

自那日戚允珩呵斥退了戚夫人之後,戚家人便再也沒找過她的麻煩,但這并不代表她就此便可坐得住。

從前剛入北境時,喬茉曾被戰場的炮鳴驚擾到睡不着覺,那時候只是害怕那般戰事和近在咫尺的硝煙,而現在每一日的火鳴落在她耳畔卻更像是一場精神淩遲。

縱然她亦十分憎惡衛君樾曾經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可在這樣涉及到兩軍交戰的局面下又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腳下的土地,以及山脈的另一邊都是哥哥以及和哥哥一樣的人用血肉之軀共同築造而起。

可現如今卻......

喬茉被迫站在胤朝的對立面,看着昔日傾慕的男子踩踏着她依賴多年的信仰,一日日走向另一個極端,這種感覺連帶着背後蔓延的可怖,是這麽多年來從未有過的森寒。

何時才能結束?

又能怎麽結束?

遠方又是一道炮鳴傳來,喬茉裹着厚厚的貂裘圍坐在火爐旁,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

“姑娘,該用膳了。”

日常送膳的婢女将食盒放置到了她案前,喬茉僵硬地移動瞳仁,忽而驚覺自己笨手笨腳地好像都快挪動不了身子。

八個多月的肚子已經讓她根本看不見自己的腳尖,她茫然地扶着桌沿站了許久,就連身前換了個人也沒有發覺。

“七七你這樣站着作甚?”戚允珩忙來扶住她,卻被她閃身躲了去。

喬茉雙腿浮腫得厲害,身子搖晃着靠到床沿才堪堪站穩。

自數月前的不歡而散後,他們便甚少見面,戚允珩日日在軍營布防前線戰事,喬茉更是不可能去主動找他,為數不多的幾次相見也是以淺淺的噓寒問暖結束。

“戚允珩......你放我走吧。”

大抵是這個階段的喬茉情緒實在敏感,不過說了一句話,眼眶便有了發熱的趨勢。

“七七你在說什麽?”戚允珩皺眉。

繼而想到禹京那邊對自己的施壓,他也沒有過多去揣測她的心思。

“我今日來是想同你說七日後你我大婚。”

一語既出,喬茉猛地擡頭:“什麽大婚?”

戚允珩知曉這個消息對她來說過于震驚,但他別無選擇。

于是他上前一步,将她落下的碎發撩到耳後:“從前我們錯過太多,這場婚禮其實早就遲了。”

他看向她的目光溫柔,視線在略過她腹部時一閃而過淩冽。

他不會再逼她去做選擇,有些抉擇他去做就好了。

喬茉耳邊嗡嗡作響,不知哪來了力氣一把将他推開。

“......我不要大婚。”她慌忙地在腦中組織語言,捧着肚子連連後退。

“你送我走吧......讓我回胤朝......求求你......”

“送你回胤朝?”戚允珩的笑意僵硬在臉上,“你為什麽到現在都還想回去!”

“是因為他嗎?你還想回去找他是嗎?”

他單手扼住她的肩,瞳仁猛烈顫動。

“不是......”

喬茉胡亂地摸着眼淚,氣喘得厲害。

“戚允珩,我還是沒辦法說服自己,對不起......你放我走吧......”

她的話語無倫次,卻激怒了壓抑到今日的他。

“說服什麽?說服接納我嗎?!”

“我明明已經給了你這麽長時間......七七,我也是個男人,我甚至為了你廢了條手臂......難道還不夠愛你嗎?”

喬茉咬着下唇不斷搖頭,她甚至不知道該從哪裏對他解釋。

“我不是嘶——”

戚允珩眼眸猩紅,收緊的手掌捏得她生疼。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頓:“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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