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路上女眷頗多, 遼川前往晉豐的路途上又道路崎岖,是以,他們的速度并不快, 約莫用了半個月才抵達晉豐。

接近六月的天氣開始變得炎熱,即便是處于胤朝最北的地方也難捱這陣陣熱浪。

喬翊身上的傷好了大半才敢讓拓跋茵知曉, 果不其然,等她聽聞之後又是哭了一場。

只是這一次倒沒有鬧得很厲害,倒是轉念去琢磨着如何給他做些增補湯食。

可喬翊到底成了一方主将, 十分繁忙。

終于在某次議事時,再次看到她送來的五花八門的膳食, 忍不住蹙了眉。

“公主,我身子已經大好,不必要再做這些。”

正在議事的一衆将領面面相觑, 然後一個個起身告了退。

“可是喬小翊,你的臉色還是有些白,我覺得......”

“公主。”

喬翊頭疼地揉捏太陽穴:“我早就已經沒事了, 你別浪費心神在此。”

遼川戰事并不樂觀, 這幾日本就憂心着急,偏生拓跋茵也分不清場合地日日前來, 已經因此打斷了他數次重要商讨。

喬翊性情溫潤,鮮有這樣對她硬聲說話的時候。

拓跋茵一時沒反應過來, 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那......那我隔兩日......”

“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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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斷她:“軍營重地,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這話說得有些重,拓跋茵驀然咬住下唇,又聽他繼續道。

“軍中自有主管膳食的将領, 亦不必你來。”

前段時間為了給喬翊補身子, 拓跋茵便開始苦心研習中原膳食, 越學越多之後發現中原的食物果真博大精深,與他們這些草原上生的兒郎完全不同。

單單只是一塊羊肉都有百般烹饪方式。

拓跋茵一頭栽進了烹煮膳食的門道,從補餐到嬰孩吃食都研究了個遍。

後來閑着無事,除了給喬翊喬茉和小團子送膳,她竟也開始給軍中的将士們做起了大鍋飯。

“我......”

鼻尖酸澀,拓跋茵眼眶蓄積了淚光,喬翊這才意識到自己語氣略有不妥。

“公主,我的意思是......”

“我知道了。”

拓跋茵忍着淚意抹了把眼睛,咬唇看他:“那......今天這個排骨湯你可以先喝了嗎......”

頓了頓,她又忙後退幾步:“我沒有別的意思......我......我現在就走......”

語畢,沒給他回答的機會,拓跋茵已經跑了出去。

喬翊看着她的背影,手掌緩緩收攏成拳。

......

拓跋嶼到底是個言而有信之人,當初與衛君樾立下盟約,倘若得他相助,北狄一統之後,百年之內不對中原開戰。

于是在昭靖五年七月末,新任北狄王拓跋嶼親自跨過紅漓江,送來了請和文書。

喬翊因衛君樾請封,收複晉豐當得首功,遂提拔晉為從一品建威将軍。

他作為邊塞大将,也理所當然地承擔了此番和談的重任。

分隔兩國的滾滾紅漓江奔騰不息,兩方相貌風俗皆異的民族頭一次不再兵刃相見。

大胤與北狄的談和乃近百年未有之局面,自此一變,邊關劍拔弩張的兩國形式終于得到了緩和。

昭靖五年,八月中。

秋老虎正盛,晉豐邊城忽然下了場雨,坐落在城中一角的府邸中,身着一襲淡綠襦裙的女子撐着傘躬身抱起一小只花盆忙往室內跑。

“小茉莉!快進來!”

拓跋茵忙上前去給她擦拭身上的雨水,喬茉鬓邊的碎發被大雨浸濕,她看了眼懷中沒有被沖散的茉莉花這才松了口氣。

“快去換身幹淨衣服吧。”拓跋茵給她擦了半天,還是覺得不如去換件幹的。

“等一下。”

喬茉随意應着,将懷中耷拉了幾根枝頭的茉莉花枝扶正後,小心翼翼地捧着花盆放到了室內的桌案上。

今日的天氣變得極快,狂風驟雨拍打窗戶,拓跋茵走過去将窗縫拉嚴實,又坐到案邊捧着臉。

那日從遼川撤離得急,許多東西都是能不帶則不帶。

可不知為何,喬茉在半路上非要去尋有沒有帶上那盆不起眼的茉莉花,甚至都想折返回去找。

好在丫鬟婆子收東西的時候順帶拿了一把,只是那茉莉花枝被各種物件壓得不成樣子,喬茉當時急得都要哭了。

後來精心養護了許久,那一堆幹枯的花枝裏才難得存活了一小支。

拓跋茵伸手點了點花枝上的小花苞:“你真的好喜歡茉莉花呀。”

繞到屏風後換衣服的喬茉手指微頓,只是笑笑沒說話。

“啊嗚~”

搖籃裏面的小團子睜着大大的眼睛,看見自己的娘親在看自己,揮舞着小手吐了一連串泡泡。

喬茉系好腰帶,從袖中取出手帕給他擦了臉,彎腰将他抱了起來。

“我今日炖了點碎菜粥,聽外頭的婦人說,八個月的小孩子不可食鹽,這粥我炖得清淡,應該可以給團團吃。”

從那日被喬翊說過之後,拓跋茵也很聽話地沒有再去軍營。

“阿茵有心了。”喬茉淺笑,“我們家團團都快胖到抱不動了。”

小團子出生因為早産,要比尋常足月的孩子小許多,喬茉日日親自喂養,如今又有了一個鑽研輔食的拓跋茵,短短數月便壯實了許多。

“小孩子長身體的時候嘛!”拓跋茵笑嘻嘻道,“是不是呀團團?”

“啊嗚嗚~”

小團子并不知道大人們在聊什麽,咧開沒有牙的小嘴,眼看着口水又要滴下來,喬茉忙給他擦了把,然後将他放到了一旁木質的小凳子上。

喬翊自少年時便十分喜愛木匠活計,以前在喬府時就做過許多小物件。

喬茉喜歡自己親自帶孩子,喬翊心疼她一人不易,便就着輪椅的模樣改裝了一只帶有小輪子的凳子,系帶将小團子包好,便可讓喬茉輕松許多。

拓跋茵勾住小棉球逗小團子咯咯得笑,喬茉淺淺勾唇,可看着看着,眼眶便酸了。

她移開了眼,不再去瞧那與他極其相似的小臉,但心中真實的情緒卻出賣了她此時的不安。

自那天從遼川離開後,喬翊沒有追問她什麽,只是默默為她打點好了一切,告訴她放寬心。

可是這股莫名的懼意卻始終纏繞着她的心神,縱然極力安慰,也依舊無濟于事。

晉豐與北狄正處于和談階段,雖然注定相安無事,可邊塞畢竟是兩國流通的關卡。

喬翊忙得抽不開身,就連拓跋茵這些天都沒有去找他,她自是也不能多去叨擾。

......

夜半子時,外頭的大雨終于逐漸平息,躺在榻上的拓跋茵睜開了雙眼。

她起了身,小心翼翼地瞧了眼另一邊熟睡的喬茉和小團子,取過搭在一旁的外衫披在身上,又蹑手蹑腳地走了出去。

她順着記憶中的路線從馬廄解開馬匹,熟練地翻身上馬,帶着令牌到了城門外駐紮的營地。

“噓——”

拴好馬兒,拓跋茵對他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巡邏将士立馬移開視線,面不改色地繼續前行。

營中巡邏的将士早就對她熟悉,甚至因為沉迷于烹饪後時不時來軍中給他們改善夥食,讓他們對這位北狄小公主頗有好感。

更何況,此人多半會成為他們的将軍夫人。

拓跋茵佝偻着腰,長長的麻花辮垂到胸前,一路貓着身子走到了喬翊所在的主帳。

她勾着小指,将簾子掀開一角。

昏黃的燈光在男子棱角分明的側臉上留下淡淡的陰影,修長的手指正翻動手頭的書本。

都道男子認真時候的模樣最好看,拓跋茵躲在角落裏一下子就看得癡了。

從那天後,她就不敢再光明正大地來找他了。

他不怎麽回去,可她又想他。

她自幼便生長在拓跋嶼的庇護下,許多人情世故皆是在變動之後不得不學會。

而教她那些的人就是眼前的喬翊。

她不懂什麽政事,卻也知道北狄與大胤的關系。

前幾日她從喬茉口中得知了現在的和談,也聽說自己阿兄成了新王,欣喜之餘,她心底也起了不安。

思及此,拓跋茵亮起的藍眼睛黯淡了不少。

可她不願回去。

一想到要離開喬翊,她就覺得胸口發悶。

她只想跟着他,就算他成了很厲害很厲害的大将軍,就算他現在不喜歡自己去打擾,也沒關系。

她可以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過來遠遠看他,也可以等他有空回來的時候搭上兩句話。

只要他不趕她走。

悄咪咪地蹲看了許久,拓跋茵看了看月亮的偏移,也知道自己是時候該走了。

可就是在起身的時候雙腿忽然發麻,她一驚,人便絆倒在地。

“誰?!”

喬翊驀地起身,出來查看時發現了倒在地上的她。

“你怎麽在這裏?”

“我......我......”心虛的拓跋茵半響也哽不出一個字,喬翊彎腰将她扶了起來。

“有摔着嗎?”

男子聲音溫柔,拓跋茵霎時紅了眼。

她好久沒有聽到他這樣對自己說話了。

“......沒有。”

雖然這樣說,但喬翊并不放心,拉着她進去檢查了一通,擡頭時小姑娘已經紅了眼。

“怎麽哭了?”

粗粝的指腹揩拭她的小臉,拓跋茵嘴一癟,一把撲到了他懷裏。

“我......我以為你不要我了......”

喬翊一怔,緘默未語。

等到她哭得累了,他将她從懷中稍稍扯開。

“我送你回去。”

拓跋茵哽噎點頭,拉着他的袖子往外走。

草原生的兒女生來就會騎馬,喬翊知曉這點,也沒有多此一舉地叫來馬車。

“阿茵,我有件事要同你說。”

待到府門口,喬翊為她理了理碎發,抿唇道:“如今北狄與大胤重歸于好,你是時候要回去了。”

“我不!”

喬翊料到了她的反應,淡然道:“你阿兄在數日前便傳來了書信,他的人馬在紅漓江邊等你,我明日會護送你前去。”

“我不要回去!”拓跋茵猛地推開他。

可她又如何拗得過拓跋嶼?

讓她在胤朝待了這麽久早已仁盡義至。

于是在第二日,拓跋嶼親自來了晉豐,派人架着她,不顧她哭鬧地帶了回去。

“這段時間多謝喬将軍照顧王妹。”

紅漓江邊,拓跋嶼立于馬背,剔透的藍眸在陽光下泛着光輝。

“無妨。”喬翊面色平靜,對他拱手行了中原禮。

“衛君樾助本王得了王位,本王便以千匹千裏馬私贈予他,也勞煩将軍給本王帶句話。”

“請講。”

拓跋嶼看了眼他,又望向他身後屬于胤朝的城關,揚起下颚,勾唇:“本王期待與他再交手的那日。”

......

拓跋茵忽然回了北狄,喬茉還有些不太習慣。

不得不說這小姑娘日日在耳邊叽叽喳喳的樣子很是适合轉移注意力。

遼川的戰事已經許久沒有戰報傳來,喬茉不敢去問喬翊,只能告訴自己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然而随着日子逐漸流逝,她的不安也愈演愈烈。

昭靖五年,十月深秋,晉豐下了第一場雪。

喬茉醒來便被外面白皚的一片晃了眼。

窗臺上的那支孤零零的茉莉花枝忽然枯黃了大半,喬茉大驚,連鞋襪都沒有穿便踉跄地起了身。

怎麽會,她分明有日日澆水養護,怎麽一夜之間就枯成了這樣?

喬茉胸腔發悶,扶着窗沿才勉強站穩。

就在此外面傳來一陣高喝。

“遼川戰捷——”

她手掌驀地收攏,被茉莉侵染的落寞一下子被欣喜代替。

喬茉忙穿好鞋襪,取過搭在旁邊的披風迎着風雪就往外走。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建威将軍護國有功,于遼川、晉豐戰事功不可沒,朕心甚慰,今全戰大捷,特此授予寧安侯之爵,賜黃金千兩,封地晉豐,即日回京授爵,欽此!”

“臣領旨。”

喬翊跪在前院雙手接過明黃的聖旨,起身之際,喬茉也已經跑到了前院。

“哥哥!”

她喘着氣,被冷風凍過的小臉通紅。

她識得這種傳旨方式,先前便拟好的聖旨由專門使臣攜帶,等到陛下既定的時間便會傳召給領旨之人。

“是遼川勝了嗎?”喬茉雙眸明媚,滿眼希冀。

喬翊握着聖旨的骨節泛白,偏過頭不敢看她:“是。”

喬茉發覺了不對,揚起的唇角緩緩落了下來。

“那......他呢?”

是斷了胳膊還是斷了腿,亦或者是受了重傷暫且不便移動......?

喬翊後槽牙緊咬,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殿下他......沒有回來。”

......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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