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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翁用抹布一纏移至桌上,複而抽了抹布搭在肩上,彎腰一拆翁封,頓時異香如蛟龍出海,濃濃湧出。
李礫看着這道菜,眉間一皺,張口欲言,嗫喏一陣又吞了回去。
在旁解菜的酒保卻扯了扯送菜的酒保,後者使了一個眼色,那解菜酒保當下明意,聲調一揚:“佛跳牆一式,客官慢用。”
李礫聞言一拍而起,“你們!”話音方落,周圍一幹食客早就按捺不住對這一尼一儒的驚奇,聚聚耳語。更有膽大者,朗聲笑出:“喲,這還真是佛跳牆呢,一跳跳到人一樓來啦。”
李礫面皮早紅,掃了一眼躁動的食客,卻也無可奈何。只得轉身去瞧連初曉,就見她盯着那一翁佛跳牆,眸光滟漣,似為動,又似不動。
衆人見那尼衣小師父并不為所動,看了一陣也覺無趣,就要散去,不想‘咣當’幾聲瓦盞碎裂的聲音脆生生地響了個渾透。回頭一瞧,就見尼衣女子将那佛跳牆袖中一攬,一個旋身退開了桌前三尺,盯着那桌上透過碎盞牢牢抓住桌緣的烏墨鋼爪。那鋼爪一擊不中,渾然抖直一縮,便拖着桌子抵在了窗邊,一條黑影便借力竄了進來。待那黑影立定,衆人就見生着兩個腦袋的怪物對着桌上好食就撲将過去狼吞虎咽。李礫見狀忙退到了人群裏,心還未定,就聽平地裏一聲爆吼:“兀那賊婆,竟敢攪擾人一樓的生意。”衆人一聽,頓時驚奇敢情這怪物還是個雌兒,不由得細細看去。
那怪物聽見那聲怒罵,冷笑一聲,一解渾黑腌臜的罩衣往那小腦袋上一裹:“風兒,你且吃着,看姐姐先打發了那厮,再回來吃酒。”這話前半句音調溫軟有加,細膩多情,後半句卻音轉狠辣,異常冷酷。但總逃不了一幅女兒家的聲線。衆人又見她解下罩衣的阿羅身段,雖然衣料拼湊,而且異味髒亂,卻不掩亂發下的一雙明媚嬌瞳。
一頓之間,窗口又再躍進了一漢子,卻瞧他身高八尺,如炭面龐,虬須铮然團了臉頰一圈,一身莽筋壯骨,有識得之人立時驚道:“蒿家黑面虎!”
那黑臉漢子聞言一聲冷哼:“若不是礙着人一樓的面子,老子立時叫你屁股摔成八瓣兒,爬着出去!”
“難得這位客官記得小店規矩,那就請吧!”不知何時人群中多了一位頭戴巾帽,褐色羊裘的老者,三縷長須襯得他一雙眼格外細長。
“掌櫃的,要不先…”先前那酒保一步跨到老者身前,話還沒完就被老者一眼堵了回去。
“薛掌櫃,可不是蒿某要生事端,是這賊婆不知好歹,某家不得已才跟了進來。樓間所損,蒿某俱都擔了。”那黑面虎對着老者一抱拳,話音方落,不期一聲清亮,頰上便挨了一巴掌。
黑面虎怒極,怒吼一聲:“賊婆娘,偷襲算得什麽好漢!”雙掌一抖,連出七掌,貼着那女子就追了過去。
“我本小女子,可擔不上好漢的名號。”女子輕笑一聲,游走之間,腰勁吞吐,巧妙騰挪,就将黑面虎的七掌躲了開去。“倒是你這動手又動口的,欺負人家一小女子,着實該打!”衆人一聽,原是這女子惱他罵人,始才先出手打了他一記耳光。知情的頓時就笑了起來,竊語活該。原來這蒿家仗着京裏兵部有人,在永平府上可算的上是一霸,穩坐地頭王之名。交惡甚多,于是前年便請了黑面虎蒿連勝做了護院。這蒿連勝乃小興嶺登峰觀棄徒,本也不是什麽好人,因着手上一路封雪掌頗有火候,到了永平府蒿家一帶,也未遇上過什麽對手,索性棄了道名,改了蒿連勝。時人厭他惡行,便暗地裏稱他‘黑面虎’,由外到內,算是給他譏諷了個透。
黑面虎七掌拿不到那女子,氣無從處發,正遇那暗笑之人,心頭火起,便轉了方向,縱向人群裏,一掌就要拿人。
那女子見蒿連勝轉了向拿人,心頭暗喜好時機。烏爪兜梁一繞,人借力臨空蕩出四腿,掃向蒿連勝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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蒿連勝見那女子果然趁機偷襲,咧嘴一哼,掌下變爪,扣住暗笑的人肩膀,足下畫圓轉向,欲将他甩向那女子。不想一甩之下,爪間哧溜一滑,囊中之物渾然逃出。心頭一驚,來不及思忖,舉掌一封,連錯三個方位,才将女子借勢而來的三腿化去。最後一腿卻是借女子來勢往懷中一帶,一招‘迎來送往’複又推了出去。他與女子纏鬥已久,對其功法已有定論。知自己功力遠在女子之上,身法卻稍遜一乘,心機算籌更是輸于女子。故而佯攻食客,指東打西,為的就是女子自動送上門來。這一招‘迎來送往’運足了十分功力,又加了女子借勢之力,兩重功力實實落在哪女子胸前,頓時将她推了一個倒翻。女子勉強止住勢,往後騰落,半空已是先灑下一口血來,落地時又一連退了三步,直直撞在牆上軟到在地。先前那被女子放在桌上大吃的男童見狀,忙諾諾呼道:“姐姐…姐姐…”
女子聞言渾身一顫,掙紮着要起身,就聽黑面虎嘿然道:“賊婆娘,你這就叫聰明反被聰明誤!”腳下随着話音一躍,便落在了那男童身前,兜頭就是一爪,想先擒住這小子,不怕女子不束手就擒。
正自得意,身旁攸地閃過一人,格在爪下。黑面虎眼珠一瞪,轉向來人,就見那薛掌櫃撚須道:“客官既知樓中規矩,何必屢次再犯。”
黑面虎沉吟一瞬,粗聲道:“薛掌櫃,分明是這賊婆娘動手在先,您老又何故一再袒護!”
薛掌櫃搖搖頭道:“老朽無意袒護,您二位破了規矩在樓中動手,衆人皆見。老朽為了人一樓一幹客觀的安危,不得不再次請二位出樓。有何私怨,只要不在人一樓的地界,任二位自行解決。”
“好,那我抓了這孩子就出去!”黑面虎爪下一沉,右掌再出。
掌風未出就被人袍袖一拂逼了回來。黑面虎一驚,急退一步,右臂一震,便将逼回的掌勁化去。
“薛掌櫃,你莫要欺人太甚!”
“此間還是人一樓的地界。”薛掌櫃小眼一翻,撚須笑立。
黑面虎氣極,一連道了三個‘好’字,但方才薛掌櫃一拂之力就逼回了自己的掌力,功底實在莫測,當下也不敢再造次,一躍至窗外青瓦流檐上道:“某家先出,看你如何與那賊婆娘說詞!”
“客觀不送,歡迎再來。”薛掌櫃見黑面虎躍至窗外,側身一禮。
一只手在那男童頭上摸了幾把,也不離去,轉而對着那女子道:“那位客觀已經依言,還請姑娘…”
那女子見薛掌櫃在男童頭上輕撫,當即嘆了一口氣:“我出去就是,還請掌櫃的好生照拂小弟。”
“那是自然,入了人一樓就是客人,自然保得客人進得舒适,出得安然。”見那女子掙紮而起,咬牙一撐牆面,人便落上了窗棱。薛掌櫃又将視線轉回了男童身上,笑眯眯道:“這些菜,可都好吃?”
男童一張小臉皺着,聞言還是重重點了點頭。
“那就多吃些。”薛掌櫃話音方落,就聽人群中傳來‘哎喲’一聲。薛掌櫃一眯眼,聞聲就要動,随即又生生遏住了步子。
原來那女子人雖落出窗外,一只帶索烏爪卻是從窗外淩空招呼向了李礫。李礫在人群瞧了多時,眼見就要散場,便挨到連初曉身旁低聲道:“小師父,咱們走罷。”
連初曉聞言搖了搖頭,“為什麽叫佛跳牆?”
李礫一怔,“這個…”
“你不知道?”連初曉一轉頭鎖住了那解菜的酒保,就走了過去。李礫只好越衆而出,悶頭跟上。這一來,便惹了禍事。那女子見他一出,飛爪就襲了過來。原來這女子初登樓時,一爪本是要爪那佛跳牆,不想被連初曉輕輕一晃就帶了過去。後來細細看了連初曉幾眼,卻看不出她根底,便知曉她深藏不露。這廂薛掌櫃暗地裏拿着幼弟要挾自己出樓,自己本已受得重傷,一出樓勢必會被那黑面虎擒住受辱。自己倒也罷,大不了一死,但是幼弟雙腿早廢,沒了自己根本不能活下去,是以想逼着連初曉出手,待薛掌櫃動手阻攔,自己便有機會将幼弟救出,而後一掌拍死了他,自己再自盡相随,必可免去一辱,幼弟也免受折磨。是以,再看連初曉尋那酒保之際,李礫随出而時,就下了決斷。這一爪也使足了殘力,端地淩厲。
這一聲‘哎喲’便是李礫發出來的。他随連初曉而出,不想身後忽風有聲,一側頭之際,那爪就要爪住他肩頭,當下吓得他肝膽欲裂,‘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就當要着之際,那爪卻再近不得半分。李礫一眼看去,只見一瑩白玉手穩穩抓住了烏爪。那只玉手瑩瑩透亮,脈絡青紅可見,端地比那水中瑩玉還要潔淨幾分。李礫既然無恙,暗籲一口氣,後怕立時湧了上來,足下一軟,竟一跤坐在了地上。仰頭望去救了自己的連初曉,傻傻笑了兩聲。
一時寂靜的人群驀然爆發出罵聲:“薛掌櫃救了她弟弟,她卻無端傷人,端地個很辣!”衆人一陣亂罵,那女子也不還口,只冷笑了幾聲。
薛掌櫃見尼衣女子出了手,故而止了步。瞥了一眼立在持着另一端的女子,拱手問道:“姑娘何故傷人?”
“掌櫃的有謀,小女子難道就無計麽?”女子再次冷笑。
薛掌櫃兩眼一眯,轉了個向對着連初曉道:“小師父,既然已經出手,還請出樓吧。”
連初曉枉然未聞,将手中烏爪一丢,徑直走到那解菜酒保面前問道:“為什麽叫佛跳牆?”
那酒保被薛掌櫃兩眼一掃,一下子渾然結巴了起來,“這個,這個……”
這個不出所以然來之際,就聽黑面虎一聲呼喝:“賊婆娘,看你哪裏走!”原來黑面虎見薛掌櫃一幹應對着個尼衣的小師父,便陡然發難,攻向了已在窗外的那女子。封雪掌帶着森森寒氣,掃向了女子下三路,怕她尋機再逃。
哪知這女子本無逃意,就聽她冷哼一聲,勉力一躍,竟又躍回了了人一樓。黑面虎一鄂,随即罵了一聲:“好賊婆!”人也跟了進來。
那女子一進人一樓,腳下靈動如蛇,見縫就鑽,一哧溜地晃進了人群,一時,‘哎喲’之聲四面皆起。黑面虎追了一陣總是棋差一招,一招‘好雪天舞’渾然使出。這一招生于大雪之下,左右上下四路各四掌,能使漫天落雪不降,故而講究巧勁,又考究靈識。此時那女子逡巡人群,黑面虎一方顧及薛掌櫃不敢徒然傷人,一方面又想困住那女子。她本已受傷,後勁不續,多耗一刻便多一分勝算。故而,‘好雪天舞’連使兩次,将那女子困在衆人之中,幾次尋機救那男童不得。
女子幾次救人不果,心下一狠,棄了帶索烏爪,翻出一方短匕,挨到人便一刺挑,頓時‘哎喲’之聲化成凄厲慘叫。
薛掌櫃初始見兩人鬥得雖狠,但并未傷人,此時聽得人呼不對,腳下一動,人也躍進了争鬥之圍。見那女子下手很辣,眸中精光一閃,左突右晃,迅急揮袖攔在了那女子面前。兩者相交,女子咬牙悶哼,手上不停,刃鋒一轉,就近刺下。薛掌櫃正欲相攔,眼前一食客慌亂跌進兩人之間,頓時将氣機一收一托将那食客穩住,繼而足下一晃繞過食客,再尋那女子,就見那女子已經晃到那解菜酒保身旁。寒芒一閃,紮向頸項。
薛掌櫃一瞧,頓時暗驚:“此女好算的心機!”當下也動了真怒。袍袖如風鼓起,轉身一送,推在了衆食客身上,揚聲道:“今日人一樓提早打烊,各位客官飽食即去,不必結賬,權當擾了各位雅興,賠罪之禮。”衆人只覺如沐暖陽,驚慌之氣驟減,依次急急離了人一樓。薛掌櫃送完食客,一轉頭,果見尼衣女子鉗住了那鬥狠女子的短匕。足下一晃,也至那女子身前,翻掌就拿女子命脈。
不想,他動,眼前兩個女子亦動,薛掌櫃一驚,連換七種擒拿手法,終究未挨得那女子一寸之內。黑面虎見薛掌櫃也動手拿那女子,當下也揮掌攻入。方出一步,眼前褐袍一晃,腳下便是一個趔趄。
“你別動!”薛掌櫃冷然掃他一眼,又轉回了連初曉身上。“小師父何故袒護這狠辣女子?”
連初曉卻未理他,只對着那女子道:“你為什麽想死?”
那女子為連初曉所制,卻不想她問出這般話來。當下凄然一笑,“死有什麽可想的,不能活了便不只有死麽?”
連初曉為她反問,頓時一鄂。那女子見她眸中一懵,迅急腳下一動,方要脫出鉗制,連初曉便驚覺,足下一晃,便帶着她的臂膀轉到身後。不想,面前突來銳風。
薛掌櫃初戰連初曉無功,伺機一旁,此時待得機會,如何不出手!今日人一樓規矩屢破,他自然要找回場子,不然全昭朝百餘家人一樓今後如何立足!
“長山曳流水,蓮開玉清池。”袍袖一展,內勁吞吐,袖如匹練,直掃兩人。連初曉左懷那佛跳牆,右持那女子,見匹練如劍,當下蹬空而起,連行七步,踏與匹練之上。薛掌櫃半招無功,內勁一收,複又吐出,兩朵褐蓮翻湧而來。
連初曉早借一踏之力,帶着那女子潛身一主梁之上,指尖捏訣欲點,随即又散了印訣,并指點了那女子期門章門兩穴;又将那一翁佛跳牆放于梁上,這才落了下來。雙掌一覆褐蓮,瞬時只聽砰砰氣機相交之聲不絕于耳。
原來薛掌櫃這蓮雲之中暗合掌法,連初曉一眼瞧透,穿雲而入。兩人一交,瞬間便對了十三掌。
薛掌櫃雙袖一垂,袖中雙手卻是微微顫抖。又在将連初曉打量了一番,卻瞧這身着尼衣的美貌女子眸中一片淡然,神情亦如是,比那平日裏見得高僧慧尼還要淡漠幾分。未落的青絲,又叫人不敢肯定她是否是真的出了家,作了尼。手上招式雖未機巧善變,但透過掌中的內力卻有些門道。不比自己高一分,也不比自己低一分,更為驚奇的是,渾然不洩。按道理,連出十三掌,應是一掌比一掌弱,她的掌力從第一掌到第三掌,內勁毫無懈怠,以至于最後壓過了自己。以她這般年紀,竟有自己幾十年的功力,當真奇異。
足下一錯,舉袖撩掌,開天合地之勢迫人而來。清嘯一聲,舉袖畫圓若千斤劈下,方掌一立若利箭突之。連初曉與薛掌櫃對上以來,一直烏瞳就沒離過薛掌櫃細長的眼。此時見薛掌櫃一動,腳下随即彈出七步,晃到薛掌櫃身後。薛掌櫃一驚:“谲商步!”瞬間又回斥道:“不對!”若是谲商步,此刻落位絕不是在身後!薛掌櫃一驚變招,袖若長槍,掌若闊刀,三刀上中下,六花斜撩各大要穴。
連初曉見薛掌櫃變招,垂着的雙手始才動了,舉袖撩掌,竟然是方才薛掌櫃使出的‘天圓地方’!
這廂黑面虎見兩人對上,心頭一陣盤算。一擡首瞧着梁上的女子,雙拳一握,蹬地翻掌擊向那女子。
連初曉雖與薛掌櫃對陣,但她并沒有忘了一旁還有個黑面虎。
陡見黑面虎動,連初曉長袖一封,将當先攻到的撩花之勢一一封過,方掌倒立,一突而下,将三刀化去。薛掌櫃一驚,這‘天圓地方’到了這女子手中,完全變了個樣子。正處震驚之中的薛掌櫃見連初曉化去自己的攻勢,一雙揮袖陡然暴漲如練,卷向襲向梁上女子的黑面虎。正是方才薛掌櫃天地十二相的起手式‘長山曳流水,蓮開玉清池’!但也幷不全是。只見那袖卷住黑面虎的雙腳,輕輕一拽,就将那黑面虎帶回了地上。黑面虎初始只覺腳如千斤墜下,只當要摔個稀爛,哪知落地輕巧,所縛之力一瞬而去。黑面虎一鄂之際,只覺一股大力從雙手倒退而下,‘咕咚’一聲黑面虎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黑面虎冷汗一冒,只望着雙手,方才所觸溫軟,那一掌分明落實在那女子身上,為何內勁又倒灌而返!呆鄂之間只聽一聲凄厲呼喝,梁上的女子倒翻而下,雙手勾住主梁一繞,人便朝那男童所坐之地掠去。
原來那女子雖然察覺黑面虎攻到,但她被連初曉點了穴道,無可動彈,只得閉目待死,哪知連初曉早已察覺,當下拽了黑面虎下去。那女子見狀心機一動,也不知那裏冒出來的力氣,硬是讓身子往後一倒,正好倒在了黑面虎的掌上。恰如所想的般,那掌力已被連初曉化去了幾分。借着剩下的功力,女子沖開了穴道,繼而借勢沖向幼弟所在之地,手中短匕緊握。一顆心只抱着必死之意使出這一刺!
寒芒閃過薛掌櫃的眼,暗叫一聲:“糟!”袍袖一抖,再度聚形成槍,直擊那女子後心。
他快,連初曉更快!灰芒如電閃一般,擋在了女子寒光之下,袍袖一展又将薛掌櫃的槍式一封一送,人便靜靜望住了那女子,淡然道:“如此死意,必是如此生意。何苦?”
那女子咬牙嘶吼了一句:“你懂什麽!出家人,最是無用的就是出家人!你們什麽都沒有,才不會知道有的痛苦!”
連初曉聞言眸子又是一迷,低聲喃道:“有,無…無,有…”
那女子瞧連初曉樣子,冷笑一聲,繼而又轉頭看向那個男童,凄然道:“好風兒,姐姐無用,終究護不得你安然長大。”
那男童見狀,急得只依依呀呀,斷斷續續地吐出個“姐姐…姐…”
那女子越發凄然,忽然眸中一狠,抿唇暗咬舌根。
突聽破空一聲,眼前一黑,再無意識。
連初曉霎時驚醒,就看眼前一矯健人影向那男童抓去。
長袖一卷,随即成槍,刺向那抓向男童的手。不想那招竟是虛招,一晃之下,黑影一旋,一探一出卷了身旁的女子就急退向窗外,幾個騰躍,便在三丈之外。
連初曉一踏七步追出,卻聽那男童‘嗚哇’一聲哭了起來,足下一頓,繼而返身将那男童袍袖一卷入懷,霎時發覺這男童雙腿齊根以下全然沒有!
只這一頓一返,那卷走女子的人已經消失在屋舍俨然之間。
連初曉眸光一換,腳下如踏流星,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6 章
這一乍然j□j,叫在場的薛掌櫃,黑面虎一幹面面相觑。李礫更是哆哆嗦嗦站了起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黑面虎見薛掌櫃吩咐了一幹酒保收拾場面,當下抱拳嘿然一聲道:“薛掌櫃,真是好大的本事啊。回頭家主責問蒿某,蒿某恐怕得以實俱告啦。”
“人一樓立足非倚官靠財,只以‘信’待客,客觀當如是觀才是。”薛掌櫃笑言。
“好個‘信’字,蒿某告辭!”言一落,人已竄出窗外,幾個起落,便是不見。
薛掌櫃見黑面虎遠去,忙蹭蹭地到了三樓,一掃視果然不見了白薇烏梅二人。這時,那先前對着薛掌櫃低語的酒保急急講道:“掌櫃的,薇姑娘和梅哥兒方才就追出去了。薇姑娘叫薛掌櫃速速跟去,說是對手另有蹊跷,也別跟得近了,且安坐螳螂之後,伺機再動。”
薛掌櫃聞言,負手踱步尋思:“方才礙于樓間規矩,自己并未追出,不想薇姑娘倒是先行一步。先前她着人上百菜,細細解說,安排上房,只當與那尼儒二人頗有些淵源。哪知後來一翁佛跳牆端出,分明是譏諷那小師父不守清規。”一時也想不清這其中因由。撚須一沉吟道:“也罷,老朽二十年未動,也想看看這後起之秀何等英姿。”他方才與連初曉交手不過二十招,一蹴而結,被激起鬥意,着實想再試試。當下吩咐道:“薛三,人一樓此間暫交付與你,一切如常照舊,切莫自亂陣腳。”
那酒保薛三忙躬身道:“是!”
薛掌櫃一點頭,袍袖一卷一負,足下一晃便是箭地之外,當真如那乘風之鷹,追雲而去。
卻說連初曉抱着那男童眼瞧那挾女之人消逝,當下足不點地,迅若流星,但憑心頭一點靈識追着那挾女之人。如此追得一刻,只聽一方角樓之上傳來一絲笑聲,甚為輕佻。連初曉尋聲望去,暗影裏顯出個紫裘的俊朗青年,劍眉深目,高鼻薄唇,白玉小冠系住如墨長發,背負雙锏,腰間卻又斜插了一柄長劍,初看多不論類,細瞧就見他嘴角輕勾笑道:“小師父好慢,讓小生好等也罷,卻不該讓這小娘子好生等一場。”只見那青年語間道得輕巧,足下一提,便提起個人來,正是那被挾走的女子。那女子渾然無意識,為他一提,嘴角便溢出新血來。那青年見狀忙長臂一攬,指尖急點她胸前要穴,“哎呀,我手下不知輕重,可不如小師父的悲憫天人,小師父再不來,只怕這女子就要死啦!”
連初曉聞言掃了他一眼,并不答話,手上不停,将裹住男童的罩衣一展,重新将男童當中一兜,兩頭一束斜繞過肩,從後收于腰前,打了死結。足下連蹬七步,一縱至檐角複又提氣淩空七步,雙袖早已展開匹練當空如閃擊出,空氣裏立時爆出細碎的撞擊聲。連初曉随即縮身點在袖練之上借力再行七步穩穩落到角樓之上。雙袖一收,左刀右槍擊向那青年。青年再一聲笑:“小師父好巧的內勁。”言間足下左前右退,将左身圈住的女子遞前,右身腰間劍匣一擡,直直撞上連初曉的袖槍鋒銳。連初曉意本在救人,左刀為虛,初進一分便化作柔腸,卷向那被挾的女子。青年眸中寒芒一閃,輕喝一聲,将本撞上槍鋒的力道再加了兩重。只聽一聲悶空相擊之聲,那青年化作一縷紫芒倒射而出,“哈哈,多謝小師父相送!”
連初曉聞言足下急追,兩人一前一後,直向城南馳去。
兩人方走,便又有一黑一白人影落下,正是白薇烏梅二人。兩人對視一眼,腳下再動,遠遠跟在連初曉之後。
“烏梅,我看這小師父的功法只是徒有一身玄異的內勁,技擊之術恐怕粗鄙淺顯。”白薇眉頭微皺,盯着險險追上那青年的連初曉。只見她雙袖翻來覆去的就只有在人一樓與薛掌櫃相鬥時,薛掌櫃曾使出的三招。忽而,白薇眼色一變,“瞧,是那黑臉漢子的那一招!”
烏梅點點頭,“不過,那些招式到了她手上總覺得變了個樣,卻說不出來那裏變了。”
“烏梅,可有聽過‘一快打三慢,一力降十快’的說法?”
“我懂了,招式雖同,但因內勁不同,所出的招意便不同。若內勁通頂,便是遇上十個花巧,也能一擊化去!”
白薇點點頭,正要再講,就見連初曉兩人又繼續往南去了。追了一程,白薇眉頭越皺越緊,竟是禁不住的“咦”了一聲。
烏梅卻道:“到城牆腳下了。”
一番相鬥,日頭早就沒了。這廂城門已畢,只餘了城門邊上和城頭上守将巡将的幾盞燈火,在月華清亮的冬夜裏似有似無地閃爍着,扯着那些印在窗上的影子不時地顫顫扭扭,好似随時要倒下去一樣。
白薇一凝神看去,就見那青年已然先至城牆之下。但見他稍作思慮,一聲猛喝,“起!”便将一直挾持的女子憑空抛起,足下一彈蹬牆而上,背上雙锏早已迅急分出,待見那女子落下,雙锏便往牆中一插,借力一翻落在雙锏之上,接住女子再喝一聲:“起!”女子複而再起,青年腳下使出內勁黏住雙锏,拍牆又是一個倒翻,雙锏随即帶出重落與手,與牆面一杵,再又貼牆而上。如此再二,人穩穩落于牆頭,雙锏背上一負,正要接住落下的女子,不想眼前灰蓮突放,卻是連初曉趕到了。
青年一聲冷哼:“小師父這次倒不慢。”腰間一帶,長劍破空而出,連挽了十三個劍花破去連初曉這一袖之擊。眸光一瞥,見連初曉分出一袖挽向空中的女子,當下足下一彈,人劍如刺直擊連初曉懷中的男童。
連初曉淩空而處,以袖擊空借力已然不及,無法,只得千斤一墜,落下了城頭。
青年一刺本是虛招,虎腰一扭,翻向接住了那女子,安然踏在箭垛之上。低頭一掃落下的連初曉,只見她落了一丈,袖中突地暴漲一團青芒,溢袖而出。連初曉長袖一抖卷住那線青芒往城牆上一釘,人便借力一蕩,晃了一個大圓沖天而起,雙袖一舉,并成一方大槍,臨頭砸向那青年。
青年着實此時着實一驚,想不到連初曉居然還能如此借勢!只見淩空而來的她眼中一片清明,無怨無則,只比那方明月還要透徹幾分。
只這一晃,連初曉大槍已然砸到,青年蹲地一旋長腿反向弓背,背上雙锏铮然一聲并在一塊,當頭迎擊上了連初曉的袖槍。
連初曉一直未存傷人之意,袖槍一觸即散,那青年随即借勢越過牆頭出了永平府。
連初曉足下再動,方落上垛口,忽地心頭閃過一念:“我為什麽要追?”
她一路追過來從未因過什麽因由,此一時腦子裏忽然閃出這個想法,身随意動,腳下戛然而止。望着那一點紫芒漸隐林海,腦中又一片空茫。
忽地耳際傳來弱聲,一低頭看見那個男童,雖然皺着小臉,但見了她,竟是勉強一笑,口裏依舊是不變的那個詞:“姐姐…姐姐…”
連初曉眸光一閃,仰頭望月低吟道:“無所不乘,亦無所乘,終日乘未嘗乘。”雙臂一展,俯身落下城頭。心中卻想回了人一樓定要再喝一壺梅花釀。
白薇見兩人一閃而沒,一震身形也落到了城牆底下,暗籲一口氣道:“五丈高的牆頭,就被她們這般躍過去了。”
“五丈麽,怕什麽!”烏梅腰間一抖,銀索祭出,對着白薇一揚眉:“來!”
“你,真是!我是感嘆人家的功法,那青年蕩了兩次半,而那小師父竟然只用了一次半,竟然還暗合攻勢。我們這兩下子能跟人家比麽!”白薇瞪了烏梅一眼,話雖如此,手間還是祭出了短匕銀索。看着烏梅一臉的悻悻,便道:“人家不是說了咱陣法天下第一麽,喪什麽氣啊你!吶,你小子真是沒得個出息樣兒。趕緊站好,我要上去了!”
烏梅一撓頭,嘿嘿賠笑了兩聲,足下畫圓,丹田一沉,氣運四肢,而後對着白薇一點頭。
白薇見狀,足下一彈,踏過烏梅腿面點在肩上,人已借力而上,待覺力竭,銀索立時飛出,嵌索的短匕瞬時紮進城牆。這廂吊着銀索,那廂烏梅銀索一繞,已經勾上白薇的的手腕,白薇內勁一吐一提,烏梅借力一縱一躍,翻到白薇二丈之上才用短匕紮進城牆,輕喝一聲:“上!”白薇立時提出短匕,如一借力穩穩落在牆頭,腕間一抖帶動銀索,烏梅便翻了上來。
“我們也不差!”
“混小子,逞意氣有你,正事卻打哈哈,回頭秉了小姐,看你怎麽受罰。”白薇一笑,足下不停,銀索一勾那頭箭垛,一躍而下。
“薇姐,那可不成,你還是這會數落我一頓好了,小姐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道…”烏梅一陣叫苦。
白薇聽了‘撲哧’一笑,“你小子讨饒到快!罷了,待會眼睛多在那小師父身上多提溜幾圈,她身法着實奇異。方才上角樓之前她依舊用的是谲商步,但是追着那青年到城牆下,步法已然有變。不然也不會青年前腳方上,她後腳就搶了鋒頭。看來她不僅內勁玄奇,但凡見過的技擊之術也能随手拈來,化為己用。”
“難道她如小姐一般也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烏梅聞言一驚。
白薇忽地掠上一顆老樹,在枝杈間追了一程。“怕也不全是,大抵還是與那內勁有着關聯吧。”手間殘葉一放,沉沉道:“兩人對上劍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7 章
青年心存誘敵,奔出一二裏不聽身後有甚動靜,當下駐足回首一望。不看不打緊,一看卻叫人從腳底升起一股寒意。那一方灰影如撥雲之日,化虹而來。只一眨眼的功夫已然又奔出一裏。青年吃驚之餘咬牙哼道:“好尼姑,竟然敢偷用小爺的步法!”腰間寶劍铮然出鞘,彈地上樹,當空一劃,左挑右撩,一招‘楓林歸蝶’卷了百計林針,劈空一送,就聽銳風破空聲驟起,一片綠影直擊霎時已到的連初曉面門。
卻瞧連初曉足下不停,身子一晃,雙袖蓮華攸地綻放,一吐一吞之間将林針系數攏到了袖裏。奈何林針餘勢不止,連初曉面上一白,雙袖往身後一斂,微錯步法,輕盈打了個旋兒,輕喝一聲:“去。”雙袖又将林針送向了青年的背後。
青年立時有覺,長劍身後一抖,連挽劍花,霎時劍光猶如楓蝶起舞,綠影姿綽,漫天而散。待連初曉破影而出,青年已在在數丈之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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