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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前一後,一重壓過一重。前者葉多,看似危險,實則一分勁化為數份,力道小了很多,袁明遠掃落容易。但這五方林葉聚艅艎大勢,力貫葉身,絲毫不亞于他手中鯨歌鋒銳!
袁明遠見狀來不及變相,就地并指一夾,鉗住兩葉,頓覺指尖麻透,咬牙反臂金剛力透出,呲牙一擲,但見四葉相交,唰地各為兩半。第五葉眼接不及,袁明遠張口咬牙一噙,人卻立時後退三步,抵到樹身,雙腿一軟欲倒。當下沉聲一喝,貼背繞樹一周才将艅艎這勁卸了去。
張口吐出一口血沫,望着艅艎人劍合一的擊到,呸道:“好艅艎!”
艅艎眼中谑笑三分,但聽袁明遠此時的言語,不由得多了一分敬意,“好小子。就憑這點,我讓你死得痛快點。”言畢鯨歌亦到了袁明遠喉間三寸外!
只聽‘叮’地一聲,青芒一閃,便将艅艎這一劍挑得偏了,繼而一方斷刃斜撩而起,人影連着三旋,長劍斷刃二刀式一連三招狠狠砸向艅艎!
袁明遠嘴角一咧笑道:“小師父好俊的功夫!”猿臂再展,合身撲入陣中。
挑過艅艎鯨歌的正是連初曉,谏山落兒一走,她便挑起了斷掉的斷刃,一人兩刃,自成二刀式。連初曉知艅艎身手太高,根本殺不了他,是以并未出手,只顧護在秦時歡面前,只待艅艎攻來,死在她面前便是。但眼瞧袁明遠危急,心未想,身先動。活人劍變殺人刀,竟是搶先攻了去。
艅艎見狀,冷哼道:“妄心!”當下指尖一彈鯨歌劍身,只聽一聲鯨鳴,艅艎攸地落到秦時歡三丈外,足尖一點,長劍化作縛蛹新蝶,出繭初飛之勢沖向秦時歡。原來艅艎經久不耐,也不願在此再耗費時間,谏山扈一走,他便再無忌憚之意,當下一舍連初曉袁明遠,就地直沖秦時歡。
連初曉見狀,足下連變七數,灰影如那石中火息,一點青芒霎時擊到艅艎劍尖,兩廂一觸,連初曉青芒一退三寸。
艅艎耳脈一動,劍勢不止,足下一旋,仰身一翻,單掌把那袁明遠震了開去。人無阻勢,眼瞧要中秦時歡,就見連初曉霎時再撲而至,人橫在秦時歡身前,青虹收到腰間,待艅艎劍尖離身三寸,猛然提出青虹,正是居合道拔合式!
伴随‘叮’的一聲艅艎眸光忽閃,張口一嘯,彈指劍身一旋,偏離一息,鯨歌悠鳴貼住連初曉青虹劍身,直擊連初曉心口。
連初曉被那艅艎嘯聲一震心神,竟怔怔看着劍尖往心口刺去。但覺手間一涼,一人拿住她的手腕猛然向後扯着。連初曉周身并未察覺那人的內息,卻不知那人那裏來得那麽大的力氣,她竟然腳下不穩,往後倒去!
而這巧之毫厘的一倒,艅艎鯨歌擦過連初曉肩頭,溜出一抹血光來。
連初曉肩頭一痛,人便清醒了過來,但瞧一人背身坐在她身邊,仰臉對着艅艎靜垂的劍尖。冰涼的手還緊緊攥住自己的手腕,竟硬生生地疼。
“你要殺的是我。”冷靜蕭肅的語氣沒來由地讓周圍都靜了下來,一時只聽得那人淺淺的呼吸。
艅艎見秦時歡冷靜如斯,不由斂了大意:“難道只有眼看着這麽多人為你而死,你才知道我要殺的是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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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什麽都無用,你殺了我,放她們走。”秦時歡神色不動,放佛說的是別人的生死,跟自己毫無關系。
艅艎搖搖頭,長劍指着白芷,道:“她們,我剛才說過,必死。”轉而一指袁明遠,“他是個捕頭,瞧我殺了這麽多人,與其讓他殺我,還不如我先了結了他。我最怕的就是麻煩,一并解決了幹脆。至于你身後的這個人,對我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一個利用因素,我現在不會殺她,但是我會當着一個人的面殺她。”艅艎劍尖一顫,“至于你,現在就是你的死期。”言畢,長劍往前一送,就要灌透秦時歡咽喉。
連初曉正要身動,但那秦時歡竟似知道,整個人立時背靠了下來,壓住了她!
連初曉霎時頓覺心尖兒一疼,白薇那雙眼立時翻騰了出來,狠狠地瞪着她。不由得一聲長叫了出來,青虹脫手而出,擊向艅艎劍尖。
卻聽那林中一聲輕語:“艅艎,若你還想得到我,就住手。”
就見艅艎渾身一顫,頓如木雞,好半響才緩緩轉頭道:“你怎麽來了?”
“我若不來,你是不是就要無視我的請求,殺了時歡?”
但見林中慢慢踢踏出一匹黑馬來,馬上的人沐浴着暗藍的晨光,藍瑩瑩地如那深海之藻,美得令人窒息。
連初曉初聽那聲音心底立時就浮現出那雙與白薇溫軟的眼不同的灼人狠狠的目光,霎時又覺身上的秦時歡渾身一僵,喃聲輕喚:“語欣,是你麽?”
但瞧那黑馬馱了兩人,俱是女子。前座女子一身幽藍的外裘,懷抱着一襁褓嬰兒,玉般的臉被晨光和藍衣襯得更加瑩透,柳眉斜飛,眼角飛揚,瓊鼻高立,唇角雖抿而翹,妖妖嬈嬈地讓人感覺她總是飄的,無論上天入地,都抓不住她似的。她身後卻是那先前與白芷烏梅交過手的持鞭黑衣女子。只見她長鞭一甩,甩進場中一人來,正是烏梅。烏梅一見秦時歡,掙紮着道:“小姐,是言小姐,言小姐來了……”
白芷白芍瞧他滿身是傷,不由齊齊慘呼道:“烏梅!”
艅艎一瞧是她,立時冷喝道:“鳶紫,你怎麽做事的?”
鳶紫頓時翻身下馬,就地一跪,擡掌翻向天靈蓋。
艅艎又是一聲冷哼,“下不為例!”那鳶紫一聽,立時掌下一滑,拍到肩山,立時只聽她一聲悶哼,看來下手具實。
這廂就聽那藍衣女子望住秦時歡道:“時歡,是我。”
原來這女子正是秦時歡一直要找的人——言語欣,也是與連初曉在楚侯府有過一面之緣的紅衣女子,而救她的人,正是準備在楚侯府擊殺秦時歡的艅艎。
“你孩子生了。”秦時歡起身,往言語欣那走去。
“嗯,是個女兒,叫楚煙婔,是靖安生前起的名字。”言語欣講到靖安二字,忽地陰狠狠地望住了秦時歡身後的連初曉,“艅艎,你殺了她,我便跟你!”
秦時歡一聽這話,頓時渾身一僵,澀聲道:“語欣,你說什麽?”
言語欣聞言眸間陰狠失了幾分,轉而多了一抹痛色轉瞬即逝,別過臉望着艅艎再道:“一,秦時歡你不能取她性命,此生都不能;二,無論如何要殺了那小尼姑;三,便是要對煙婔好。只要你能做到這三點,我便跟了你。”
秦時歡波瀾不驚的臉霎時慘白,幾步踏道言語欣面前抓住她小臂急聲道:“語欣,你不能跟他,你知道我…”
言語欣聞言忽地笑了起來,笑得很大聲,很大聲,笑得花枝亂顫,笑得懷間的嬰兒‘哇’地一聲哭了起來。言語欣這才止住了笑,哄着懷裏的孩子。
“我知道你,自然知道你的心思。”言語欣眸間嬉笑着看着秦時歡,放佛在看一個可笑的人。“十二歲起我就知道了。我也以為那是不同的,可是遇見了靖安,我才知道,你當真是不同的。現在想來,真是傻呢不是。時歡,你說,那時的我們是不是很傻呢?”
秦時歡聽完臉色更白,搖着頭往後退,“你騙人,語欣,你騙人……”
“時歡,你別這樣。”言語欣淡然瞥過秦時歡,又再次冷道:“艅艎,你答不答應?”
艅艎眸中藍光一閃,“好。”人影一晃,長劍擊至秦時歡身後的連初曉。
連初曉無視艅艎劍招擡眼望住言語欣輕聲道:“要殺我,你自己來,我不還手。”
艅艎聞言身形一頓,回首望住言語欣問道:“如何?”
言語欣将連初曉瞳子盯了半響,慢慢上前,側到艅艎身旁時,沉聲道:“劍給我。”艅艎聞言長劍一旋,将劍柄遞到言語欣面前,“孩子給我。”言語欣依言将孩子遞給他,“煙婔想着你呢。”艅艎立時便笑了,笑得燦若沐陽,“真的?”
言語欣一笑不答,拿過長劍,只覺手底一沉,竟是重得險些擡不起。只得提着劍往連初曉走去,待得近前,勉力提起長劍,抵在連初曉胸前一尺之外,道:“你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是受戒麽,你怎麽就能下得了手殺人呢?
“因果而已。楚随種因,我了結他,是果。我殺他是我種的因,你殺我則是替我了結果,俱都是因果,無償無怨亦無責。”連初曉眸光平靜,不驚不瀾。
“好。”長劍正要送出,連初曉身前卻多了個人,正是一臉蒼白的秦時歡。
秦時歡不語,只張臂攔着靜靜望住言語欣。
“你要阻我?”言語欣眉梢一挑,眼珠邪瞟着秦時歡。
“她替我擋一劍,我自然也要替她擋一劍。”
“時歡,你何時有了如此慈悲心腸,你在商場上害死的人還少麽,還怕她這一命,當真讓人聽着笑話!”言語欣嘴角彎起,烏瞳三分谑笑,七分冷斥。
秦時歡眸間一慘然,“語欣,你何苦忖我。”
“哪敢啊,大名鼎鼎的秦家四小姐,誰敢得罪。”
“語欣!”秦時歡搶前一步,眉間苦楚。
“你當真要護她?”言語欣眸間一狠,長劍攸地送出。
“是。”一字之間,言語欣長劍霎時沒入秦時歡肩胛,白衣頓時綻放一朵紅梅來,端地刺眼。
言語欣似是沒想到真的刺中,一時臉色轉白,半響才擠出幾個字眼:“好…好…好個秦時歡!”
秦時歡疼得咬緊下唇,仍舊牢牢盯住言語欣,“語欣,你別這樣,別這樣,我看着疼……”
言語欣長劍一撒,一退三步,狠聲道:“秦時歡,我要向你讨樣東西,今日我就放過了她!”
長劍落地,秦時歡便腳下一軟,向後一倒,連初曉見狀立時接住了她。秦時歡本想掙脫,奈何實在無力,弱聲道:“你要的,我都給。”
“绛紅閣。”言語欣見狀眸間閃過一絲痛楚,咬牙吐出這三個字。
秦時歡聞言一怔,繼而輕聲道:“好。”随即擡手入懷,摸出一方烏木牌來,攤在手心,遞向言語欣。
言語欣眸間一冷,又再道了個‘好’字,猛然喝道:“艅艎,拿了它,我們走!”
艅艎依言,袍袖一拂,五指一張一縮,竟是隔空去了木牌和鯨歌劍,走到言語欣身旁道:“走吧。”
言語欣聞言轉身将襁褓嬰兒接過懷裏,走了幾步忽地回首道:“時歡,把我忘了。”
秦時歡一聽此言,身子往前一傾,張口吐了血來。
連初曉霎時被驚,還未反應得來,身前攸地多了一個人影,大力突地砸到肩頭,頓時身如煉爐,一股饕餮之力,灌透全身,将她一身內息吞噬殆盡。
“內勁我替你收了,還是早些回到來時地,清清靜靜修行才是。這紅塵俗事,本不是你管得了的。”正是艅艎趁着連初曉一驚之際,催出九成力道,竟将連初曉一身玄功內息廢了!繼而人又退至那言語欣身旁,将她攔腰抱起,落到了黑馬背上,馬腹一夾,兜頭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9 章
作者有話要說: 長成刺 便是你老 你死 也拔不掉
長成刺 便是我老 我死 也拔不掉
袁明遠眼見那艅艎兜馬走了,一個虎躍跳到白芍身前,低聲問道:“蠻丫頭,你怎麽樣?”白芍卻将他一推急道:“你先看看我家小姐,她都吐血了,你快去看看啊!”
袁明遠但見白芍拼命的樣子,忙按住她的身子道:“好好好,我去看,你別動,別動。”袁明遠嘴上一邊答道,一邊手間不慢,先将白芍胸腹幾大要穴點了一指,止住了出血,繼而又将袍袖撕了一大塊,繞着白芍腰間的傷口不緊不松地纏了幾圈,這才在白芍的催促下起身往秦時歡走去。一擡眼就見梁雲澤不知何時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往着那艅艎去的方向,一臉的沉吟尋思。他似是聽見袁明遠走動的聲響,這才偏過了頭,瞅了袁明遠一眼,也往秦時歡那走去。
袁明遠擡眼望去秦時歡,白芷已經到了她身旁,将秦時歡扶着靠在了自己懷裏,低聲正問:“小姐,小姐!”
秦時歡卻似沒聽見一般,肩胛傷口流出的血已然沁了半拉身子。白芷見秦時歡不答,眉間緊皺,泫然欲泣,無神之間就見那連初曉撐着身子擡手顫抖着往秦時歡肩胛要穴點去。但瞧她光潔的額頭布滿豆大的汗粒,眉間微蹙,緊咬下唇,更顯得削尖兒的下颚杵到人心底裏去了。
她兩次點向穴道,都沒點得下去,最後一次竟是臂下一沉,玉掌落到了秦時歡懷裏。
白紙心中頓時慘然,“看來艅艎所言不假,還真是把這小師父玄功廢了!”
秦時歡被連初曉玉掌一落,竟是驚醒了過來。但見她眸間緩緩轉動,落到那支玉手,擡手慢慢挪到那腕間,安然搭起脈來。
“小姐!”白芷見狀,立時再呼,秦時歡依舊不理她。數息之間,就見秦時歡眉梢一挑,偏頭看向連初曉,輕輕道:“拼了一身功力,你到底圖我秦時歡什麽?”
白芷一聽心頭瞬時慘然,“小姐若知道小薇……”擡眼便瞧那連初曉嘴角輕然一揚,露出一個淺淺的慘笑來,卻掩不住眸底的愧色:“我到底沒護得你……”随即整個人便倒在了秦時歡身上,竟是暈了過去。
袁明遠見狀跨步上前,翻掌覆在連初曉背心暗送了一股金剛神力,這廂空着的手卻并指點向秦時歡肩胛穴道,止住了血,轉頭對着白芷道:“白姑娘,你的傷?”
白芷微一點頭,“我自己來。”單手去扯衣袍,準備給秦時歡包紮,卻聽秦時歡道:“白芷,我不礙事,你去看看烏藥和烏梅,還有薛老。”
白芷一怔,正要說話,但見秦時歡眼神淩厲地掃來,只好将話咽了回去,正要起身就聽白芍道:“小姐,我們沒事,你又不會技擊,無內息護體,你才是要緊的。”原來白芍已經扶着烏藥過了來。
袁明遠一瞧,立時倒眉急道:“蠻丫頭,你幹什麽呢,不是叫你別動麽?”
白芍立時白他一眼,“混小子你給我住嘴,本姑娘才不要你管呢。”
袁明遠正要還口,就覺掌下人輕輕一動,忙收了功,将連初曉扶了起來,道:“小師父,緩過來了麽?”
連初曉擡眼,烏瞳清泠泠地望了一眼袁明遠,點頭道:“謝謝。”人卻又望住了秦時歡,将掌中斷刃一翻劃斷一縷袍巾,将秦時歡輕輕搬過身子,往肩頭傷口包去。
白芷見狀輕輕一嘆,只好低頭處理自己的傷口,袁明遠見她單臂難動,便轉了一步,正要去幫她,就又聽白芍急道:“我來,你一邊去。”
袁明遠聽到忙道:“好好好,大小姐,你來,你來。待會傷口裂了,你喊疼了,少再掐我。”挺身甩頭一哼,走到白芍身邊接過了烏藥,徑自又處理他的傷口去了。
白芍随即哼回了他一聲,人緩步挪到白芷身邊蹲下,給她處理傷口。
秦時歡趁着連初曉包紮傷口,這才細細将她打量了來。但瞧她眉間眉若山黛,烏瞳平靜,唇角輕抿,整個人透出一股清朗無塵,離人這麽近,卻又那般遼遠。
似是察覺了秦時歡打量,連初曉手間一頓,擡眼望住了她。霎時只覺白薇那雙眼又活過來了,直直的看着自己。一分疑問,九分疏遠,心尖兒霎時一疼。唇間蠕動,“白……”後面那個字還沒出口,就覺眼前眸子一變,那裏是白薇,分明是秦時歡!頓時心頭一苦,偏過頭去。
秦時歡見連初曉神色閃動,變得凄楚躲了眼去,心裏一動,暗道:“這小師父竟也有情動的人。”心裏正尋思,耳際卻聽一人沉聲道:“秦小姐,雲澤請禮了。”
秦時歡轉頭擡眼一看,正是梁文翰獨子,梁雲澤。微一點頭,道:“梁公子不必多禮,此間沒有場面人。你怎會在這,梁大人可好?”
梁雲澤一搖頭,道:“我此間在外,也不知家父如何。至于我麽,說來話就長了。我看你們都受了傷,還是先趕回京城,将傷好生處理了才是。”
秦時歡一點頭,将白芷一幹人等掃了一眼,“那就依着梁公子了。我也不說謝謝了,但有梁大人所需,時歡定然盡力。”
梁雲澤點頭,對着袁明遠道:“明遠,就生勞你了。”
袁明遠轉頭道:“梁大人哪裏話,明遠應當的。不過我看那馬車小,你們這一群傷號,可是擠不下。”
梁雲澤道:“我就不用了,讓秦小姐她們去吧。兩輛馬車,應該夠了。”
“那我去把那些兵士的馬牽幾匹來。”袁明遠應道,回頭對着連初曉道:“小師父,此間就你能動了,你就多勞累勞累,幫着把蠻丫頭她們安頓好,我去去就來。”
連初曉點點頭,繼而對着秦時歡伸出手,輕道:“來。”
秦時歡擡眼望了她一眼,緩緩伸出手,搭上連初曉的手。
連初曉一握秦時歡的手,霎時只覺冰涼,稍稍用力,便将秦時歡拉了起來,半扶住她往馬車走去。
袁明遠又在望住了白芍,笑道:“蠻丫頭,我去了啊,可別想我哈。”
白芍聞言俏臉一紅,頓足擡拳作狀欲打,“說什麽呢你!”
袁明遠嘿然一笑,扮了個鬼臉,轉頭踏步,就聽梁雲澤再道:“哎,明遠,那李礫呢?”
“我在這呢。”李礫彎腰鑽出一矮灌木,掃着身上的灰塵跌跌撞撞出了來,一臉的賠笑。
“哎喲,藏得可嚴實。”袁明遠偏頭笑看一眼李礫的狼狽,人立時一個翻躍,掠入林中尋馬去了。
梁雲澤似是也想不到李礫竟是這般鑽出來,但人是他要留下的,也不好言語什麽。當下尴尬一笑,“好了,好了,人在就好。他國觊觎我土,李礫你留着命幹大事是應該的。”心中卻着實瞧不起了他一分,只求他一身本事真能派上用場。
這廂秦時歡被連初曉扶着正踏上車前座駕,就聽烏梅一聲長叫:“小姐,薛老…薛老……”
秦時歡一聽轉身疾步奔了過去,連初曉見狀,也随即跟了過去。
但瞧薛掌櫃盤坐與地,一臉死灰,見着秦時歡近前,唇須一動:“小姐,薛某不才,讓小姐受累了。還望看在雲風二十年來在人一樓盡心盡力的份上,饒過小兒柏青。薇姑娘雖然不是沒在柏青手上,但柏青終究有責,雲風心裏過意不去,這就先給您叩頭了。”當下依言彎頭一叩,續道:“雲風知道,這是不情之請,但雲風就此一子,二十年來也未盡得人父之責,就請小姐多看顧了。”
秦時歡聞言眸光突恨,喝道:“你說什麽,小薇沒了?”霎時便覺身邊的連初曉氣機一冷,瞥了一眼,只見她臉上血色盡褪,眸間無光。
薛掌櫃聞言低聲道:“薇姑娘挨了艅艎兩掌,兩日前便沒了。死前托付這小師父護着小姐您,不想竟也害着小師父玄功盡廢,雲風在此也給小師父賠禮了。”繼而再一叩首,對着連初曉。
連初曉微一側身,咬唇不語。
秦時歡卻一聲冷哼,道:“好小薇。”似褒實貶的語氣讓人頓覺秦時歡動了怒,卻又分明透着傷心。但瞧她轉頭死死望住連初曉道:“薛掌櫃,你跟了我這麽多年,自然知道我的手段。別人敬我一分,我便敬他十分,別人欠我一分,我自然會讨還十分。柏青,我不會饒他,但是看着你的面子,我不取他命便是。你就安心去吧。”
薛掌櫃聞言低首一禮道:“雲風謝過小姐了。”
烏梅瞧薛掌櫃忽地容光煥發,眸間炯炯,知他是回光返照之狀了。他本年少,白薇一幹疼他,外間的事沒讓他多參與,而這趟出來,先遇白薇身死,又見烏桕被艅艎一劍取命,眼下又見薛掌櫃不活,當真心緒難忍,崩潰在即,慘呼道:“薛老!”
薛掌櫃按住烏梅扶住自己的手,嘿然笑了一聲道:“梅哥兒,我知道你難受,但你是個好孩子,明事兒啊…要明事兒才是。”
烏梅頓時連連點頭,止不住的嗚咽。
秦時歡眉頭一皺,喝道:“烏梅!”
薛掌櫃又再笑道:“小姐,你別怪他。”繼而一擡眼,對着連初曉道:“小師父,你過來。”
連初曉聞言,上前一步,望住薛掌櫃輕道:“你說。”
“小老兒多有對不住的地方,您多包涵,看在白薇的份上,好生看顧我家小姐。”
連初曉眸間痛色一閃即逝,點頭道:“我答應了她,自然會做到。”
“我自然信你,但是眼下你內息被廢,只怕要苦了你了。別的小老兒幫不上忙,但一身技擊之術,即便沒有內息相助,仍能取得巧處,這便傳了你,以補你技擊之短。”薛掌櫃立時一按烏梅,道:“梅哥兒,扶我起來。”
連初曉唇間一動,但終究沒有言語,靜看烏梅将薛掌櫃扶了起來。
薛掌櫃退開烏梅攙扶的手,腳下緩緩挪動步法,雙臂慢慢撩天而起,輕聲吟道:“長山曳清流,蓮開玉清池。”天地十二相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展開。
“風生相,雲無常,秋雨打落菊,冬雪覆蒼山,春雷滾滾惜風和,夏光凜凜随雲變,方天成相挑四極!
樹為根,草做身,葉紅需往北,水清逝流東,山高壘壘藏玉西,藤纏癡癡多情南(難),圓坤一合動八方!”待到最後一式使完,竟然花了小半個時辰。薛掌櫃收袖轉身,臉色再現死灰,“小師父,可瞧清楚了?”
連初曉聞言輕道:“有相本無相,有心本無心,心為息,體為技,心在體前為無相,體在心前為有相,心體合一,有相無相,有無自如。”
“好,好,好!”薛掌櫃仰天長笑三聲,忽然喉間一頓,笑聲戛然而止,人便往後倒去。烏梅立時腳下一旋,接住了他。擡手一嘆鼻息,已然沒了。烏梅傷到極處,眼淚也無,頓時無聲緊緊抱着薛掌櫃,跌坐滞神。
秦時歡見狀,轉身便走。連初曉合掌掬前一禮,轉身也跟着秦時歡去了那廂馬車。
連初曉扶着秦時歡上了馬車,就聽林間一聲大叫:“嗨,病號們,我馬牽回來了。還有匹千裏駒呢,可是撿到寶啦。”
正是袁明遠牽着四匹馬回來了。袁明遠擡眼一瞧場中,看着衆人慘然的神色,頓時收了嬉笑,沉步走到白芍面前道:“蠻丫頭,怎地還沒上車?”
白芍也不瞧他,只将白芷扶起,也走到了秦時歡那廂馬車,扶着白芷先進了去,自己正往進鑽,卻回首對着袁明遠道:“混小子,謝謝你了。”
袁明遠眉峰一斂,點頭不語,立覺掌間馬缰一動,青骢馬一沖而出,奔至連初曉身旁,低頭蹭到連初曉身上,打着響鼻踢踏着蹄子,甚是歡喜。
連初曉亦彎唇笑着安撫着道:“輕塵,你怎地在這?你歡喜得很,我可歡喜不來呢。”
袁明遠見狀,也不由得嘿然一笑,暗道:“敢情這馬是那小師父的寶座,還真是做了個大人情,不過看那小師父樣子,也不知承是不承喔。”轉身看着烏梅抱着薛掌櫃慘然的樣子,便又斂了笑意,沉步走了過去,邊走邊道:“梁大人,委屈你乘馬了。”
梁雲澤徑自牽了匹馬,“哪裏。李礫,你會駕車麽?”
李礫當下一撓頭,道:“會一點兒。”
“那好,你去駕來時那輛,明遠待會去看顧秦小姐那輛車。”梁雲澤翻身上馬,提缰兜傳馬頭道。
卻聽烏梅嘶聲道:“不用。我去看顧小姐。”說着将薛掌櫃抱到白薇那輛車上,安頓好後,又轉身往烏藥那邊走去,就見袁明遠已經扶了烏藥走了過來,低聲一道:“有勞了。”人便越過兩人将烏桕抱上了馬車。
袁明遠咧嘴一笑不語,将烏藥扶上了車,“這就走吧。”說着跳上座駕,拾鞭晃着。
烏梅點頭,走到秦時歡那方馬車前,翻到座駕上,一揚鞭,當先走了。
連初曉見狀,一蹬上得輕塵馬背,馬腹輕輕一夾,跟了上去。
這廂梁雲澤讓袁明遠先行,繼而回首對着李礫道:“走吧。”
李礫忙爬上馬背,跟在了梁雲澤身側。
此時晨光大亮,朝霞橙紅燦燦,卻掩不了一行人血氣慘然的背影。
第20 章
秦時歡靜坐車中,她不言不問,一雙靈透的眸子沉沉不動,肅蕭之氣彌漫着車廂,一時就連平日裏話多的白芍都靠着白芷閉唇不敢打擾她,只聽得車橹咕咕,枯燥單調地重複着轉向前方。白芷卻是緊緊握住白芍的手腕,神色從未定過。忽地馬車一颠,扯動白芍腹間傷口,不由得就輕哼了一聲,就聽秦時歡道:“把小薇接過來,我想看看她。”
白芷聞言将白芍扶正靠好,就聽車外烏梅‘籲’地一聲将馬車停了下來,“我去。”
白芷眉頭一皺,輕揚了線聲道:“還是我來。”人便鑽出了車外。
烏梅只得跳下馬車将白芷扶過,任她去了。
梁雲澤見狀兜了馬急行幾步到秦時歡車窗外大聲道:“秦小姐,還有百十裏便到了京師了。雲澤雖不才,卻也想得到,你們就這樣回到人一樓,終歸不妥。且不論傷你們的是何人,人一樓人多眼雜,您受傷的消息必然會流出,屆時雖有秦家家士保護,但不免有宵小之輩騷擾。你們皆都有傷在身,恐怕難以抵禦。不若由我護着,到我家中住上一陣,待傷養好了,查明了情況,再行去向。您看如何?”
秦時歡掀開車簾,對着梁雲澤一點頭道:“那就有勞梁公子了。”
梁雲澤一笑直起身,馬缰一提,道:“哪裏,爹爹一直承蒙秦小姐照顧,雲澤自幼聽他老人家論及小姐才行,打心底就拿您當姐姐了一般。心中一直想,若真有您這麽個姐姐,恐怕爹爹就要高興得到天上去了,就不用天天追着雲澤打了。”
秦時歡聞言眸光忽閃,輕然道:“敢情害你挨打的倒是我來了?”她雖未笑,但終是将氣息換得輕快了些,霎時也将衆人慘然之氣,淡去了幾分。
“那可不,所以您能多住上幾日,雲澤可就好活啦。”梁雲澤再笑。
袁明遠本是個大喇喇爽快的性子,一路憋着慘氣兒,但瞧梁雲澤開起了玩笑,當下正要插上幾句話兒,就看白芷已經抱着白薇正下得車來,只好硬生生地把話憋了回去,讓過身子讓白芷過去。一擡眼便瞧那馬上的連初曉一雙烏瞳緊緊盯住白芷懷裏的白薇,身子往前一傾,痛惜之色溢于言表。
白芷似是察覺連初曉的反映,擡眉看了連初曉一眼,輕聲卻決絕的道:“小薇是我的。我不管你對她如何心思,但她都是我的。”
連初曉聞言臉色一白,輕輕別過頭去,将馬頭兜了,徑自信步往前慢步走去。
秦時歡在車裏早瞧見了連初曉的模樣,心中沒來由一嘆,眸光一斂,放下了車簾,就見白芷已經抱了白薇進得車內來。待白芷抱着白薇坐下,秦時歡便将白薇細細地看了起來。過得半響,秦時歡眼神不轉,揚聲道:“梁公子,走吧。”
梁雲澤長聲一道:“好!”便催馬疾步走在了前頭,待并到了連初曉身側,才緩步回首大叫道:“明遠,跟上了。”
袁明遠一揚鞭,長叫道:“蠻丫頭,走咯!”
他這一喊,白芍立時柳眉倒豎,正欲大聲呸道,卻瞧秦時歡眼神掃了過來,當下脖子微縮,心中暗恨道:“好你個渾球,敢罵姑奶奶我是馬,看我回頭不掐死你才怪。”她心思素來得細,偏生自打楚侯府中遇見了那袁明遠,也真不知是冤還是債,老被他牽動心緒,毀了宿間修養,只恨不得見面就打他一頓才消得氣來。心頭這般尋思,人卻望住了白薇,轉瞬心間冰涼,但一路經烏桕、薛掌櫃身死,她此間也着實淡然了許多。雖是如此,仍舊鼻頭一酸,掉下淚來,“小薇…”耳際卻又聽那袁明遠呼道:“蠻丫頭,你走錯路啦,來來來,乖乖走這邊啊,回頭官爺我啊,給你弄黑豆吃。”
白芍霎時氣不過,一掀簾子,回頭就要說他,卻瞧袁明遠濃眉下的大眼正對上了自己,一雙眼裏哪有谑笑,分明是含着擔心!他見白芍探出頭來,似是沒想到般,瞳子一縮,一邊撓了下頭,一邊轉頭看向別處。
白芍頓時明白袁明遠那裏是氣自己,分明是他故意想要自己別一心都注意在白薇身死之上,過度傷心罷了。白芍想透,一時心頭又暖又苦,眼淚掉得更歡,銀牙一咬,人便鑽出了車外,跟着烏梅并排坐了,一抹臉上淚珠,偏頭望着遠處山尖兒上的雪去了。
秦時歡見白芍出了去,便對着白芷道:“白芷,我知你難過,但我還是要聽。小薇不能白死,我也不能白受她一命。盡管你們打小是我收養到閣中的,但命還是你們的命。自幼我都把你們當妹妹看待,這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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