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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了烏鞭出來,倒勾如蛇鱗般閃着冷硬的光澤,卷向連初曉頸項。
“閃開。”連初曉低語,青絲引并指鉗向烏鞭蛇首,七步迅急,貼着鳶紫躍出小酒店之外,繼而烏鞭繃直,拉了鳶紫出來。
鳶紫但覺鞭身攸地鑽來股陰氣,指尖觸之即僵,随即反催內息,借勢雙足踢出,傾身撞入連初曉胸腹,齒間輕呼:“纓赤。”
連初曉指尖劍狀身左擲出烏鞭,左袖擎出若風,荊門風往內收合,矮身滑出,兜頭引向後方随着鳶紫輕呼而出的淩厲來勢,腳尖驀止翻身再起,一步再進,入潼關勢如劈竹,點向暗影之處隐藏之人。
鳶紫其勢不止,烏鞭勾住房梁,亦沒入暗處,那背後襲連初曉的淩厲早已收回。連初曉瞧它如此之勢亦能收放自如,左手印訣捏出,一時臂間陰氣陡盛,呼吸撕疼。
暗處反光閃出,一槍一鞭如雙龍出海,随之尖嘯的還有十餘枚藍汪汪的暗器。
連初曉扼住攻勢,生生倒退翻入酒店內處秦時歡身旁,傾身覆住她一帶,躲到了酒櫃高臺之後。
但聽嗤嗤聲絕,酒櫃被大力砸到,立時碎了個齊整,從中卻竄出一縷青虹。燕鳴聲起,亂入間連初曉掌中青虹化出六方青影,分為二勢,兩方繞進鳶紫鞭身與持鞭腕間咬合,就聽鳶紫嘶聲暗吸了口氣,兩方青影追住其餘四方歸于一身,突入槍尖!
‘叮’地一聲火花輕濺,持槍之人倒退兩步,提槍橫掃,卻是擊向撐房之柱。
連初曉半步一退,見狀袍袖卷起秦時歡,青虹指天,破頂而出,翻上相間的房頂,甫落定,就見兩條人影亦跟着翻上了對面屋頂,腳下的小酒店轟然而塌。
卻瞧對面持槍之人是個弱冠少年,一柄赤紅似槍而非槍的武器七尺來長,柄身五尺,鋒銳兩尺,竟是比那少年還高了半個身子,仗與身前。墨衣繡紅,腰系紅纓,眉清目秀,唇紅臉白,眉心赤痣,若是配上紅绫,足踩火輪,當真是了個哪吒在世!應是鳶紫口中的‘纓赤’了。鳶紫立于那少年身側,撫腕狠狠瞪着連初曉。
原來連初曉一劍燕飛六出,竟是傷了鳶紫,逼退了少年兩步,而她自己僅止退了半步。一驚之下,兩人斷不敢冒然再動,只暗暗地思忖,連初曉被艅艎廢了內息,如何來得這般詭異內息?
孰不知連初曉此時正忍耐着巨大的痛苦,被她護在身側的秦時歡都能感覺到她身子隐隐的顫抖,而額旁滑落的汗珠,正印證了秦時歡心底的想法。秦時歡先前搭過連初曉的脈相,內息是真的被廢,血脈之間暗藏的陰冷,早已傷她一身筋骨三分,但無論秦時歡如何探脈,都探不出這陰冷內息源頭起于何處,又藏于何處。早先在林中,連初曉與谏山落兒合擊之時,渾身散發的陰冷內息分明勃發渾厚,無傷內己,為何到了此時,卻又反噬,令連初曉如此痛苦?秦時歡心念百轉,忍舊是猜不透,但瞧連初曉額間汗珠愈多,不知怎地就擡了手去擦拭。只一相觸,便覺連初曉身如寒冰,凍指三分。
秦時歡還未緩得過心神就覺掌下一空,但看連初曉人又撲了出去。
原來鳶紫兩人正在猶豫之中,見秦時歡去試汗,便覺連初曉內息被廢不假,那一劍只怕是置于死地拼盡全力才使出來的。鳶紫狠斥:“擊!”鞭交左手,騰步入空。身旁的纓赤卻是搶先一步,執柄末端,身如虎撲,刃如龍形,‘龍入海’式尖嘯刺入。
連初曉極意劍出,又是直點纓赤刃尖,兩峰相對再出驚鳴。青虹卻不搭實,點上即出,猿徊突跳,躲過鳶紫暗器,急轉一刀兩斷式實沉劈向鳶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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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紫縱身後跳,足尖一旋,長發随身甩出,幾點寒芒激射而出。
連初曉神妙劍出,化出青幕,掃落暗器,足腕攸地撕疼,俯首便瞧鳶紫烏鞭如藤纏上,又聽左側銳風橫撲掃來,正是纓赤鋒銳圈蕩而來。連初曉銀牙暗咬,青虹倒收與臂相貼,八重垣環顧周身貼出八劍,将纓赤逼退三尺,勢盡下挑足腕烏鞭。
鳶紫指尖又彈出三枚暗器,擊中連初曉青虹劍身偏離兩寸,繃直烏鞭一扯。
連初曉忍住銳疼相抗,青虹翻出亂劍式,對上纓赤貼背而出的點刺,月影式化出半弧,掃落鳶紫趁隙而出的暗器,仰身滑出向上式再擊纓赤。
纓赤步法三退頓足長身,‘虎出山’舉頭過頂反柄砸下。連初曉左掌印訣點地,橫托一尺,被纏住的足挑起,偏踢纓赤腰側。纓赤并足收身側掠出鋒銳。連初曉立時收腿一扯,烏鞭撞上纓赤二尺刃身,無聲而斷。
纓赤見狀,低吼一聲,身法急變,亂入三步,已是搶出刺點穿三式,直入直出,一式比一式勁道霸上一分!
連初曉為他狀若瘋虎三式逼得連退三尺,臂間一軟,竟被撞得青虹險些脫手。瞳中忽印寒芒,卻是鳶紫暗器再到,舉袖欲封,陡覺臂間僵冷,動彈不得。再瞧纓赤刃持中平,渾厚掃出。情知已經擋不住,不由回頭一望秦時歡,見她靜然而立,不知何時灑下的月光淋了她一身,合着她沒有笑容消瘦的臉頰上幽深的瞳,滲出水一般的禪靜。
“白薇,我只能做到如此了。”望着秦時歡的眸,彎唇安然一笑,連初曉心中如是道。
銳風逼近,連初曉甚至能感受到那柄赤刃身上熾熱的氣息,反襯着己身的涼更是寒了幾分。連初曉正欲閉目,就見秦時歡的眸子竄出一團火焰來,仰頭長叫道:“四伯,你再躲着,我就踢你屁股了。”
纓赤鳶紫似乎不料秦時歡還有幫手,一怔之間,就聽遠處傳來僵屍般生硬的回應:“死丫頭,你敢踢我?”又聽先前那猴子般急跳的聲音乍呼呼地響:“哎呀,四丫頭,我要真躲着了就好了。”
“老三,你好沒骨氣,跟那老虔婆拼了就是。”
“都給老子閉嘴!趕緊撈了四丫頭回去關着,盡惹麻煩事,好生煩人!”
聽這聲來得好快,而且還是四個人,纓赤一咬牙,掌中更快劈向連初曉,就覺掌下長刃被什麽東西大力一撞,腳下不穩,一個大旋倒出,急忙催出內勁相抗,不想內勁一出,就與那股大勁相撞,反勢沖出,又帶着自己打了個旋兒。連催三道內息,便帶着自己轉了三個旋兒,眼瞧二尺鋒銳就要挑向鳶紫,忙道:“紫姐,快躲!”他這一出聲,分明還是個稚嫩氣兒。
就聽僵屍般的聲音響在耳邊:“小娃兒,你若再想轉幾個圈兒讨賞,不妨多試試幾次。”
纓赤心頭瞬明,當下散去內息,就覺大勁攸地退出,身形穩了下來。鋒刃倒轉貼腰刺出十成力來,端地迅急!
“娃兒好狠的心吶。”耳邊有人嘻嘻一笑,直若猴子嬉笑般紮紮入心,好不舒坦。
纓赤一刺撞物,卻若撞到鋼板,分毫不進。擡眼一瞧,就見一個白發紅面的老頭兒笑嘻嘻的望住自己,刃鋒撞上的卻是彈腿屈着的腳上挂着的半只破鞋!
“娃兒如此,想你老娘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來,還是乖乖回家告訴你娘去,生個好心,免得你爹休了她去。”老頭兒咧嘴嘻嘻一笑,甚是無賴。話語間腿繃直輕輕一送,纓赤立時倒翻了出去,落入暗處不見,半響才聽得悶撞聲傳來。鳶紫一瞧,斷鞭掃出,袍袖揮揚,暗器亦随之而出。
老者眉間倒豎,聲音卻是方才那自沉老子的爆喝:“看來你們是一個娘生的,也去吧!”一挺身子半拉破鞋脫腳而出,在空中化出直直一線,擊得斷鞭攸地轉了個向,回擊鳶紫胸腹。空中暗器亦似遇到了一面牆般,震震不動,驀地悉數原路倒回!
鳶紫眼中瞬時變得驚恐,她才卸去斷鞭回擊,不想暗器亦都轉回,當下連換幾個身形,那暗器始終如影随形,‘撲撲’幾聲,悉數釘入鳶紫胸腹。鳶紫霎時臉色更白,嘴角沁血,眸間陰狠掃過那老者,迅急退入夜空,數息之間,已是不見。
那老者哈哈一笑,轉了身到連初曉丈前,拾起地上的後半拉鞋子,唉唉嘆道:“四丫頭,這下我是想躲躲不了,想跑跑不了啦。”聲音卻又是那方才叫着‘老三’的音色。
連初曉掃得老者的光腳,和手中的半拉鞋子,慢慢直起身忖道:“原來酒店中擲鞋的正是這老者,而方才擋過纓赤一刃的也是他手上的破鞋。”擡眉望了一眼秦時歡,但看她緊繃的神色這時忽然一緩,“你有着這般高人相助,何必需得我來?”她這樣一想,心頭不覺空茫。
秦時歡道:“四伯,你又是惹了什麽人物來,要你這樣狼狽,不怕我再笑話你幾年來?”
那老者又換僵屍般的聲音道:“你敢笑話試試?老夫便毀了你的命去。”說着從懷中掏出一長方錦盒來。
秦時歡見狀,眼睛閃亮,正要答話,就聽遙遙空裏多了個肅冷女聲,霎時轉近,“老不要臉的,東西還我!”
那老者立時将錦盒抛向秦時歡,一轉身就要奔走,卻是瞧見了連初曉驚怔微懼的面孔,“壞丫頭,怎麽是你?”
第26 章
作者有話要說: 一不小心 過了十萬字 以前覺得遙遠的事一下子來到眼前 便覺得有些空茫 是故這文緊箍咒一般的念想便生生的停了幾天 不過 差不多算是恢複了 回頭看了看 總覺得差強人意 不過這算是長篇的伊始 希望是個好的開始 在以後的時光裏 會有自己滿意的文來 不過呢 總歸是個散文的魂兒 改不了的懶散了
連初曉恍若未聞,空中那聲音擦着耳際飄過:“初曉,還不幫忙?”人影一團,攸地練光掃向那抛向秦時歡的錦盒。
連初曉聞言身子輕顫,捏訣正欲再出,奈何陰氣無谏山落兒內息帶動運轉,此時力竭傷身,痛徹難當,只得将青虹收入袖中,脫袖而出,正是一招‘騰纏癡癡多情南’卷向空中錦盒。
早先在八陣圖中,連初曉并不是一味陪着秦時歡戲耍,而是借着陣中矩勢,将薛掌櫃的一套天地十二相走了個遍,只不過她藏得機巧,并未讓秦時歡看得出來罷了。而這一式陡出,雖無內息,也端地有模有樣,蛇藤繞樹,刁鑽得緊。
老者見那影光撲到,大步跨出,看似無形無章的雙拳長短相随砸向那撲向錦盒的人,足下卻是橫空踢向連初曉。他聲音音轉,竟又是那僵屍般的聲音:“壞丫頭,你吃了我不二果,害我又等了十年才拿到這九陽參,倒是老頭兒運氣好,又撞上了你,這次,就別怪老頭我不客氣了。”
“這可由不得你!”被老者雙拳砸到的影光驀地蜷縮身形,待老者拳勁深入,陡地一張,一方拂塵千絲萬縷盈然将老者渾身包了個緊,腕間反轉,執柄末往外揚去,腳下踏步反向,單掌就挑那錦盒。
老者卻嘻嘻笑着,“老虔婆,敢情你做了幾十年尼姑,耐不住寂寞,要老頭兒陪你?”老者千斤一墜,人落在屋頂上來了個就地幾滾,帶着那拂塵主人蹭蹭往後急退。拂塵陡地停住,就看執拂塵之人是着連初曉一般無二的尼衣,只不過渡了發,戴着尼帽是了。但看她膚色微黃,素面仍不掩其麗,一雙鳳眼不怒自威,斜挑而起的眼角隐含魚尾,雖是保養得當,也着實掩不了歲月的痕跡。
“無恥!”那尼姑拂塵再收,人借力彈起踢向尚且滾在地上的老者。
那老者也不起來,雙手往後一枕,就者兩只光腳噼裏啪啦踢着尼姑的攻勢。一時只見尼姑身如魅影,行跡無尋,拂塵吞吐,蛟龍騰蛇,卷掃拂點纏刺皆盡招呼在了老者身上。
老者一雙腳也端地厲害,如此對着尼姑淩厲攻勢,還有暇用言語刺激那尼姑,言語間連初曉聽得,原來兩人一追一逃,兩天之間就從無望峰到了此間。想來兩人纏鬥已久,身上俱都無傷,應是各有本事,難得一招半式的便宜。定睛瞧去,那尼姑似是不耐,拂塵幾劃,将老者躺着的屋頂沿着他身側繞周咔嚓劃了個大窟窿,老者霎時随之掉了下去!
就聽一聲長嘯那老者随即沖天彈出,“反正東西送到了,不關老頭兒的事啦,四丫頭,我這就走啦。還剩下那物,但願我回來的時候你能活生生地笑話老頭兒幾分才好!”老者長笑幾聲,身震長空,似是将那些矮屋都抖上了幾抖。随聲而走,一個翻躍,落到了那肮髒湖面上,身子斜地裏在湖面上滑去三丈來遠,才又一個彈身落在了湖對面的屋頂上,回頭正自得意,眼前陡地又多了個灰影,正是那尼姑!
老者呸道:“別的不服你,就你這輕功着實讓老頭兒頭疼!哎呀呀,真是麻煩死了!”一時呼呼喝喝兩人又鬥得起來。
尼姑不饒:“沒臉皮的,偷人家東西還有道理來?”
“我那是救人,迫不得已嘛,再說老頭兒都跟你磕了頭啦,你還不依不饒的,莫不是真的看上老頭我啦,那可不好,老頭兒大哥可是讨厭女子的很,讓他曉得,鐵定三個月,不,三年都不會理老頭兒我啦。”老者身子後仰,躲過尼姑拂塵,擡足拐出個奇異的角度,貼着尼姑身子繞到後心就點!
尼姑暗叫:“糟!”
原來一路鬥來,每到緊要關頭,這老者便使出這無賴技擊,沒那一招能離得身子兩寸來,盡數是貼身搏術,這對戒律嚴明的尼姑來講不啻是最大的侮辱。當下橫出三尺,拂塵撩起,将老者足腕纏到,拼起七成力來。
老者哂笑,足身如蛇扭去,貼着那拂塵繞去尼姑那持柄玉手了。
尼姑先時有與那老者拼鬥過內息,只覺老者內息渾厚,與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不想這次沖去,竟是絲毫無觸,都如撞到蛇鱗般,提溜滑開了去。
尼姑鳳眼一轉,拂塵一抖,竟也似那蛇一般逶迤起來,老者進,她便退,老者退,她便進,兩廂契合,雙方均占不得絲毫便宜。
她這驚,老者卻是更驚!要知道他這龍息術自來與人內息相鬥,從未有何種內息能跟得上龍息術的吞吐的,系數都是摸不着門徑反擾得自己內息無律運轉,最後莫不是傷筋動腹,難以善了。卻不知這尼姑何等手段,竟是一息觸及就瞧出門道來?老者雙目瞪出,直欲将這尼姑看個透徹來。
尼姑鳳眼卻不瞧他,卻是趁隙瞅過老者肩後遠在湖對岸那方的連初曉兩人。驀地,尼姑鳳眼一眯,閃出一絲惱來,拂塵陡震,将老者逼退,身形掠出,落于湖心,拂塵點到水面,足不沾水再起身勢,便落在了連初曉身後,“初曉,還不動手?”
原來連初曉被老者一踢,阻了身勢,那錦盒便落在了秦時歡手裏。連初曉一怔之際就看那尼姑針一般的眼神掃來,随即耳際聽到蚊一般的聲線:“我引開那老不要臉的,你去拿九陽參!”正是那尼姑的聲音。連初曉暗叫了句:“師父。”那尼姑已經跟那老者鬥上了,連初曉看了片刻,轉身對着秦時歡道:“給我。”
秦時歡将錦盒身後掩住:“為什麽給你?”
連初曉眉眼猛擡,痛楚不掩:“這九陽參本就是無望峰之物,十年前,那老頭子就想搶我無望峰不二果,今日這九陽參就本不應該出現在此地。他令師父大怒,做弟子的雖然無用,但也不能不盡心。秦小姐,你還是給我吧,我不想對你動手。”
秦時歡卻将連初曉看了一眼,撇了撇嘴角,“你還能動手麽?沒有了那谏山落兒,你是使不了活人劍的。而我,卻是要奉勸你,最好不要在使用那陰寒傷身的內息。”說着眼睛青冷冷地落在連初曉的身上,慢慢沁起了一絲悲憫的氣息。
連初曉不望她,埋首上前就要硬奪,秦時歡一退,擡手理過鬓角亂發,忽地停在太陽至穴不去,指尖銀芒霎時映入連初曉烏曈曈的眸子裏。
“這些年,不論行商那裏,我身上少不了的便是銀針,那是我自幼的夢,即便殊途而走,我也總想着有一天能走上我想走的路。但,若是沒有了命,便什麽也做不成不是麽?”秦時歡笑笑,看着連初曉眼裏升起一絲怒氣。“方才你也聽見了,這九陽參便是我的命,你還要拿麽?”
聽到‘命’這個字眼,連初曉渾身止不住的輕顫了幾下,但看着那根抵在秦時歡太陽穴的銀針,她也着實不敢再動。這一恍惚,就聽身後聲音傳來,正是師父的聲音:“初曉,還不動手?”霎時人影穿過身側,連初曉想也沒想,人便七步一晃,張臂護在了秦時歡身前。
“師父,不能。”連初曉一語輕出,低頭不敢看那尼姑的臉。
尼姑似是想不到連初曉會攔在秦時歡面前,眉心微皺,步子不止,拂塵掃到連初曉胸前,但見連初曉不閃不避,腕間便是一繞,這一招便掃了個連初曉滿面的勁風。饒是如此,勁風撲面,連初曉呼吸一滞,便咳了出來。尼姑聽着連初曉的咳聲,眉頭皺得更緊,“怎麽身子這麽弱了?”
“曉兒無用,讓師父擔心了。”連初曉跪身一禮到底,“還請師父不要再追究者九陽參了。”
尼姑一聽,拂塵一甩身後,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曉兒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這九陽參是用來救誰的命的?”
“曉兒亦知。”
“那你還要這麽做?”尼姑眉眼稍緩。
“是。”連初曉擡頭,望住尼姑。神情肅穆認真,一眼便能瞧出她那無法更改的心意了。
尼姑深深望住連初曉的眼半響,頓足嘆道:“罷了,盡早了結緣業,盡早回庵吧。”言畢人卻是一個轉身,急沖到回來看好戲的老者身前又是一拂塵掃出:“還我參來!”
老者正晃晃悠悠着腦袋,笑得自在,不想這老尼姑轉得倒兇,連着倒翻三個筋鬥,笑道:“瞧我這耍猴兒耍得可好來着?”
尼姑那裏聽得,只發狠了出招,似是要将一切怨氣都發洩在這老者身上。老者不敢大意,但也不欲多纏,邊走邊鬥,不一時,兩人便又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連初曉起身,轉身就瞧秦時歡冷冷的盯着自己,太陽穴沁下一絲血線來,原來秦時歡方才還以為連初曉會合着那尼姑一起動手,是故下了手刺進皮肉,雖沒下得狠手,但到底是傷了,流血難免。這卻看得連初曉一驚,翻掌就捂在了傷處,低聲道:“我死也不會傷你的。”
秦時歡只望住連初曉的眸,似是探尋什麽,良久,秦時歡輕輕一嘆,有些失望般轉過臉望着遠處漸行漸近的執火馳來的隊伍,“對不起。”這一聲細小的只有她自己能聽到。
那隊伍不一刻便到了兩人房下巷裏,七八個人的隊伍,領頭的卻是袁明遠。原來兩人自出府起,就有人秉了梁雲澤。梁雲澤忙派了人跟着,那人但瞧打了起來,忙奔回了梁園,袁明遠便跟着過了來。不想這來回一耽擱,等他們趕來時,人都已經走了。一擡頭就只看見了連初曉捂着秦時歡的太陽穴出神站着。秦時歡倒是早投了視線過來,袁明遠與那視線一觸,便覺得心中霎時被她看得透徹,不由得從背脊裏竄起一股涼意來,當下借着打馬之際,躲過了秦時歡的視線。
“下去吧。”秦時歡挪開連初曉的手,聲音不暖。
連初曉聞言将秦時歡手腕握住,人往下一跳,着地時打了個旋兒,便将秦時歡身上的落勢卸了過去。
“秦小姐,你們沒事吧?”袁明遠但看秦時歡額見有傷,連初曉足腕血跡斑斑,便問了來。
秦時歡搖搖頭,“不礙事。”人卻是脫了連初曉的手,鑽進了早先崩塌的小酒店,翻起東西來。袁明遠見狀,使了個眼色,立時身後的七八人都紛紛跟着去幫秦時歡了。
便是如此,還是過了小半個時辰,那方喜帖才露出個角來。
秦時歡見了,怔了半響,這才卷了袖子包了手将帖子撿了起來用布包好放入袖裏,繼而默然轉身上馬,當先走在了前面,“走吧。”
衆人任秦時歡行舉,但看秦時歡走在了前面便将視線轉到了連初曉身上,就見她踏得馬镫翻在了輕塵背上,一夾馬腹,無視衆人跟在了秦時歡身後半個馬身的位置。
袁明遠瞧着,“這叫什麽事來?”回頭一唿哨,“發什麽愣啊,走吧?弟兄們。”轉回頭又看着秦時歡兩人的背影,暗道:“嘿,這兩人。一個是心思詭變難猜,一個是一根筋撞到底,本不是相合的性子,偏偏是糾纏了個底朝天來,前途難猜,難猜吶。”這般尋思卻是想起白芍來,自打進了梁園,還沒再見呢,也不知道她好些沒好。想着便不自覺地夾了馬腹,想更快回到梁園去了。
第27 章
連初曉醒來的時候又是一個夜晚了。她睜了眼,看着繡了錦紋的幕帳頂,一時腦子有些微懵,這不是在庵裏?
輕輕動了身子就要起來,才發覺肩頭有着鈍鈍的感覺,腳腕亦是。側首瞧去,褒衣斜拉着半個肩去,早先被自己草草處理得傷口已被人重新打理過了,不緊不松的包得整潔。連初曉自言自語道,“是了,她來過了。”渙散的眸光始才重新清亮了起來。她半坐起身子,将足蜷到了身前,撫着繃帶一線一線的圈印,輕喃:“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秦時歡。”
原來自酒店回來時,秦時歡一路無語,進得梁園也是自顧自地回了休意閣。連初曉雖是擔心秦時歡額際的傷,但也瞧出是皮肉之傷,若依白芍所言,她是個醫國聖手,自會妥當打理,倒是自己受了那陰氣反噬,撐到此時已是極限,萬般難受,當下只好先回到石景臺。一進門人便支撐不住往床上倒去,緊緊蜷進了被子深處,裹成蛹一般,仍是抵擋不住那股寒冷,意識便漸漸模糊了。
斷斷續續地做了些個夢,驀然驚醒時就聽見有人倒水的聲音,就見屏風後轉出兩個侍女來,提着木桶就往外走。見連初曉醒來,軟語即出:“小師父醒了?秦小姐等得有些時候了。”
連初曉點了點,便又聽見了一個聲音,“可算是吵醒你了,再不醒,我可就得下針了。”
秦時歡白衣無塵,墨發不系,捧了個藥碗款步而來,嘴角噙着絲笑道:“別怪我吵醒了你。你現下無內息護體,一覺睡去,只怕那陰氣趁機沁得肌理更深,還是醒着的時候,能遏制下便遏制下的好。這是我下的方子,喝不喝可就在你了。”将藥碗遞到連初曉身前的秦時歡眉梢輕挑,話鋒陡轉:“只是還是那句老話。”
“我會好好活着,我答應過她。”連初曉接過碗,聞着藥的苦味,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随即仰頭喝下,入口便覺不對,但見秦時歡的眸子針一般地紮了過來,一恍神,藥便進了腹中。果如料想般,腹中漸漸灼如火燒,連初曉揚聲,少見的淩厲眼神轉了出來,“你給我喝的什麽?”
秦時歡笑得無聲,連初曉卻感覺到了她的得意。但見她靈透的烏瞳映射着自己漸漸漲紅的臉,那裏分明有着難以言喻的不解,惶惑,不安。
秦時歡見連初曉藥性差不多了,伸手去接她手中的藥碗,甫觸碗身便腕間探出,銀芒霎時點在連初曉左手太淵穴上。
藥碗即時跌落與地,一地碎響。連初曉輕顫,眼底不信,渾然溢出。秦時歡無視連初曉的眼神,指尖再度探出,點在右手太淵穴上。
“最好不要動!”秦時歡晃了晃手中的銀針,“比技擊我比不過你,不過比下針,怕沒幾個人能超過我秦時歡。你既然猜到我給你喝的什麽,那就更應該配合我才是。是以,還是乖乖地不要動的好。”話語落下,身子轉下半蹲,撩起連初曉尼衣擺角,在左右腳踝上各下了一針。既而轉身走出,邊走邊吩咐道:“菊若,梅城,進來吧。洗身的時候,千萬不要讓傷口沾到水,尤其是腳踝上的傷。水走低勢,要格外小心。”
連初曉看着秦時歡的背影,霎時心底翻湧起股從沒有過的焦躁,倒是真想将她的心挖出來瞧上一眼才甘。奈何身子不能動彈,嘴角緊抿忍着被羞辱般的神情,故作表面的淡然,任着侍女将她扶到屏風後去衣擦拭清洗自己的身子,整個過程中連初曉緊閉着眼,耳際卻透過盥洗聲一絲不漏地跟着外間的秦時歡。并沒有什麽異響,窸窣聲也聽不出什麽來。待得連初曉着褒衣出來的時候,秦時歡正背對着她在撥弄什麽東西。
秦時歡轉頭将剛出浴的連初曉飄忽看了一眼,對着侍女道:“扶她到床邊坐好,讓我看看傷口。”
連初曉這才看見床邊條案上一盞油燈,一方藥箱,攤開的針袋,還有刀什麽的,泠泠的冷光借着窗外的陽光,反射出耀眼的芒來。
秦時歡看着連初曉坐好,人便上前,擡手欲拉開連初曉的衣領,就覺霎時目光硬生生地被灼了一下。連初曉眸子裏的深處,那絲倔強讓她整個人立體了起來,再不似從初始見她時那一抹魂一般的氣息,無形,不定,沒有生機。彷佛紙人兒般,純白無垢,卻無靈魂的色彩。而她此時,就如一方怒意勃發的牡丹,不,是蓮!蓮的本質,學了牡丹的行舉,雖有不倫不類之感,但不乏本性外露,有了那麽一絲血肉來。
“你我都是女兒身,怕什麽?”秦時歡笑了,眼中含了溫軟,霎時竟有些白薇眼中的感覺。連初曉恍惚道:“為什麽呢,為什麽是我呢?”
秦時歡趁這間隙,順利拉開了連初曉的褒衣,斜拉而下,露出光潔的左肩來,而随着漸漸拉開的過程,秦時歡的眼神已經數變,“這就是原因?”
連初曉搖搖頭,“不是。我只是不喜歡別人碰我。這蓮花是自幼有的,師父說是我娘給我刺的,和院角那方石柱上的印記是一樣的。你知道那方印記是怎麽來的麽?”連初曉忽地擡頭,有些自嘲般噙着嘴角的笑的望着秦時歡。
秦時歡不答,只将視線與連初曉對上了。
被秦時歡一望,連初曉便轉開了視線,“那是我娘額頭撞上去時,綻放的血蓮呵。”她低頭看着腳尖,良久,自言自語般低語着,“師父救了娘,但沒能救了所有。庵裏好些奇藥都是師父從別處引來養着的,待得藥性最好的時候,便取了給娘續命。不二果,九陽參都是我娘的命,想不到,陰差陽錯都到了我的體內。秦時歡,你到底哪一句話是真的,哪一句話又是假的?你說九陽參是你的命,卻以你的命要挾我不要幫助師父奪回九陽參,可是你知道麽,那也是我娘的命。”連初曉的言語淡淡透出着無奈,面上似是又歸了那個初涉人間的魂兒,但秦時歡聽得分明,這些沉重的命已經将她的無垢襯得輕浮無定,如墜行泥淖,已無着陸之地了。
“何必想得清明,我的命早有定數,未至三十,是不會有甚麽大礙的。眼下還有九年呢,恐怕還要拖累白芷她們了。”秦時歡故意提及白芷,果見連初曉神色輕動,接口道:“至于我為何要将九陽參給你服下,你自然該明白。雖有白薇以命相托在先,但那是她和你的事,與我無關。而你,在我眼前因我被廢了內息,我自然該還你。倒是你娘,我卻要先讨個饒了,待此間事了,我陪你回山,自當竭力而為。”秦時歡言語誠摯,一雙眼卻看着那肩頭幽冥火焰中怒放的紅蓮,想着的是那個連初曉稱為‘娘’的女子,該是怎樣的決絕,才有了這灼灼紅蓮。永不明滅的幽冥火,你可燒得了這不屈蓮身呢?這般思緒沒阻得秦時歡手間動作,“早先你與白芷相交,肩頭傷都沒好,又被艅艎新傷,只怕要留下痕跡了。”
“秦時歡,你的夢,是言語欣。”連初曉輕語,并不在意天下所有女子都會擔心的與身上留着醜陋的疤痕的事。卻是反轉心念丢了一個不啻是在秦時歡心底陡然崩響的炸雷。連初曉察覺按在傷口周圍的手頓了頓,然後輕離。忽然地,連初曉覺得初始的快意變得有些酸楚,輕輕的,萦繞不去。
“是夢,總歸要醒的。”秦時歡轉身,将早已搗好的蓮心丹取了過來,細細敷在了連初曉的傷口上。連初曉心念陡然被這話震得空空的,唇角微動,看着秦時歡低垂的眼睑,想說什麽緩下氣氛,又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一時兩人無話,寂寂無聲。待得連初曉俯身去弄足腕時,連初曉急聲道:“你別弄了,我自己來。”
“你來,怎麽來?”秦時歡聲色不變,冰涼的手已經探到了連初曉足踝,只覺連初曉輕輕顫抖一息即止,“手足經脈為我所制,遏制你四足陰向經脈再起陰氣以阻礙九陽參複你先前正陽內息,若你真要動,也得等四個時辰,九陽參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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