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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士長刃,人陡地旋身側晃身形,另一兵士的長刃立時砍在了桅杆之上,痕跡深深。谏山落兒如是再三,人繞着桅杆不離丈圓,全憑身法與兵士周旋,短刃也不出鞘,只引得一幹兵士招招砍在了桅杆之上。待得桅杆泫然欲斷,谏山落兒猛地頓步拔刃,大轉式三個大招逼退兩人,斬殺一人,提刃凝眉不動,看着三丈外灰衣玄甲翻飛不滞,青芒冰鋒鳳龍争空之鬥,心頭尋思:“這式叉摩那端地厲害,分明身子受那幽蓮息的折磨,竟然還能引動身形躲過師兄冰雷刃相。冰雷刃素以氣機勝之,凝氣如冰封阻對手氣機流轉,再以雷相大力擊之,而那式叉摩那竟如入無人之境,一柄青虹肆意傾瀉,直如高山之水,萬年不阻。”驀地谏山落兒暗斥一聲,“不好!”
原來連初曉連接谏山扈相雷八式,後雷十三式皆是以青虹施展青絲引輕巧引過,足下谲商步反複倒轉,九宮之型亦不知交錯了幾許,然縱仗着谲商步法機巧,所耗內息已是頗重,而幽蓮息又占着上風,壓制着原本的內息,滿腔心思雖在注意谏山扈每一式的變化之上,終究不能完全無視幽蓮息所帶來的痛楚。眉間愈蹙愈緊,足下流轉也漸顯滞澀。她自這廂勉力為之,終不免為那谏山扈銳眼看透,刃鋒忽地逼近,續雷刀再度施展開來。一時只見冰雷刃寒光不滅,錯鋒閃爍,輕時若風雪臨山,迅疾薄銳,不近肌膚,倒先有撕裂之感;重時又若那百年寒山厚雪傾天覆下,轟雷之速瞬間沒頂。
連初曉見谏山扈再展續雷刀,眸間清冷幽閃,青虹抖臂重重震出鳳鳴之聲,彈足後跳三尺,落入坤位,又轉兌位,借九宮坤土包容之勢将谏山扈冰雷刃大力雷刀盡悉吞沒,青虹滟漣随之深入,如水探渠,貼着冰雷刃走相,青虹總能先一分将之格下,繼而刃鋒倒貼而進,如此一連十三式,連初曉由着最初的避讓牽引猛地變成反手進招,竟壓得谏山扈冰雷刃節節後退,寒意消磨。
谏山扈此時也終于明白為什麽連初曉先時的一味避讓不取了,她分明是要看盡自己的招數,故而拼着極耗內勁也要展絕了步法游走不定,幾次挨着她手中青虹都被她巧勁粘着使完全式才能變招。而此時,自己使出先前被她瞧過的續雷刀,她只當自己再無新技,故而拼力反擊了。谏山扈冷哼,冰雷刃旋錯有致,不慌不亂,走圓畫弧,輕巧翩然,只若一方晶瑩雪花翻飛于空,似被人以氣相托,行那吹羽游戲,時起時下而始終不落。然而看似毫無機鋒的招式只有與之相交的連初曉才清楚的知道谏山扈竟是拼盡了內息,每一式的冰雷氣息都在交實的那一瞬間渾然勃發,慣透小臂直至內腹之中又再度勃發爆開,傷及腹髒。
九式已過,連初曉退了兩丈,身子不穩,幾欲坐倒,身後傳來谏山落兒輕呼:“式叉摩那,你怎麽樣?”随着這一聲輕呼,連初曉身子輕顫,嘴角沁出血絲來。對面的谏山扈見狀,冰雷刃橫旋在前,左手将右臂上流下來的血粘了一點彈開,不屑之意溢于言表。連初曉雖然在技擊之術上看透了谏山扈的招式,也能尋機反擊,這一次相交九式就傷了谏山扈九劍,但她輸就輸在內勁被幽蓮息完全遏制,縱然傷到谏山扈,也難進分毫,不過皮外傷罷了。
眼見谏山扈提刃再進,連初曉冷眼擡起,青虹橫在胸前,左掌捏訣貼于青虹刃身輕撫而過,豔紅的血慢慢沁了出來,卻是不滴落,而是沿着青虹劍身漸漸隐沒,随着血液的淹沒,青虹劍身隐隐透出喑紅,愈轉愈強,得到三寸的時候,青虹青芒漸漸由青喑紫,最初的三寸已是血紅,鳳鳴聲凄厲酸楚,再無最初的清亮透徹。
谏山扈忍着耳際直指心底的凄鳴,皺着眉頭看着連初曉手中青虹詭異的變化,和她漸轉漸強的那被幽蓮息壓制的內息,心頭不禁有些駭然。這女子只是內息被壓制,技擊上随無章法,但已能瞧透別人先機,若得內息相助,自己斷然是拿不住她的。心下一橫,冰雷刃再起風雪,呼嘯着奔向連初曉。
不想頭上忽然印下一方陰影來,擡頭一瞧,桅杆正直直地砸了下來!
原來谏山落兒早瞧出連初曉雖然技擊之術大變,但內息早無被她依着幽蓮息的心法引導走向時的渾博,此時的連初曉跟谏山扈對上根本毫無勝算。本來她早想瞅得時機逼退谏山扈,哪知連初曉一得反擊之勢竟然如若流水不息,青虹似引不絕,技擊之上已經完全壓制了谏山扈。而僅過數息,連初曉便被逼得身退兩丈,與她一丈之外只能看到連初曉傲直的背影。這自一擡眼,也不知谏山扈看到了什麽,竟然眼底全是殺機,再度攻出!谏山落兒知道再耽誤不得,當下引臂拔出短刃,居合道拔劍式噌然截斷了早已痕印深深的桅杆,轟然砸下。
谏山扈側身起躍落到一旁,就見桅杆倒向船左側,壓得船往左一個大沉,險些翻了過去。還未反應過來,紅影如虹踢起地上死去的屍身提着橫空掠向倒下的桅杆之尖。谏山落兒短刃急出,将那屍身幾刀劈開,旋身雙足踢其落入海中,身子飄然停在懸海之上桅杆尖上,凜然轉身,俏臉沾血,竟如鬼魅般地誘人,朱唇甫張,望着兩人相鬥之處長呼道:“式叉摩那,快點過來!”
而這一望谏山落兒睜大了眼睛,看着連初曉手中青虹已然紅如耀蓮,數盞怒放,桀桀傲傲撲向谏山扈。谏山扈為其所逼,竟是一連退得三丈,冰雷刃冰鋒幽藍更深,然觸及連初曉掌中紅蓮頃刻瓦解,逝若流水,殺機完全殆盡,只餘竭力盡守。
谏山扈冰鋒化水成守勢,連初曉紅蓮灼意幾經颠蕩終究擊不破,正巧聽得谏山落兒長呼,雙足後拔,七步凝空,落到谏山落兒身前。擡眼對上谏山落兒擔心的眼,連初曉心中輕顫,喉頭腥甜再壓抑不住,順着嘴角湧了出來。
谏山落兒眉梢挑起,硬生生地将擔心的話語咽了回去。凝眉蹙鋒,眼神端地銳利傲人,将連初曉旋身托出帶入幽黑黑地海面之上,“海中我已擲浮物,此時食人鯊未至,你快些踏着朝那紅燈籠過去就是。夜小姐已經在船上了,她會接應你的。”
話語未落,人已經迎上了追過來的谏山扈提溜飛旋的冰雷刃。
連初曉凝目黑暗中果然看見海面漂有浮物,勉力以袖擊空,借得微力再竄出七尺,翻身落定,就聞得血氣撲鼻,更是察覺周圍海面嘩嘩水聲襲來,似是有物接近。不一時便覺腳下浮動不定,腥氣更濃,微光反襯,但見利齒森寒鋒利撕咬着腳下踏足之物。心頭霎時一驚,頓足再起,旋身入空凝目視之,始才看清了黝黑的海面裏翻湧着數條魚的背鳍,不時彈出撕咬的滿口利齒的大嘴,端地駭人。心中頓想,應是谏山落兒口中那食人鯊了。再來不及細看,正苦于無落定之處,就聽背後銳風撲至尺外陡地落入海面,耳際傳來谏山夜的叫聲:“帆板就在身後,快抓住索過來!”當即心定,尋聲飄落到那帆板入水之處,身後再度襲來銳風,連初曉頭也不回,青虹向後撩出,繞着谏山夜擲來的長索繞了幾圈後沉力繃直,借力往後躍去。一雙清亮的眸子卻是看着大船之上谏山落兒正吃了谏山扈的巧勁,借力翻落海中,竟是踏在一條大魚的背上,負刃昂首,對着谏山扈嘲弄般呼道:“好師兄,你可敢下來一戰?”
谏山扈提着冰雷刃在桅杆尖山頓足數息,“落兒,你果真夠狠,我比不過你。不過你未免小瞧了你師兄我。縱然你有馭獸的本事,我也不怕來。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我殺一雙!”冰雷刃當胸劃到足下,猛力震斷了桅杆,帶着斷落的桅杆沉沉砸到了海面上,內息催出,海面成冰,直若冰箭倒弦而出,哧溜破開海面直擊谏山落兒腳下食人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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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山落兒輕笑,任由冰箭穿魚腹而過,血花翻飛,她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又展,也不停留,提步而起,側身落在方才她擲與另一處的屍身聚鯊之處,勾起尾指置于唇邊,清嘯出齊亮驚響的哨子般的聲音。随着谏山落兒長嘯不絕,市長內幾處聚集的食人鯊陡地安靜了下來,齊齊轉了個向,朝着谏山扈之處發力游去,如收縮牡丹,迅急倒回,一股撕咬嗜命的架勢。
谏山扈長喝一聲,雙足發力,內息過處,丈內方圓竟然赫然成冰,群鯊猛然撞上,頭破血流,仍舊不止其勢,擺足了尾鳍,拼命往進撞去。谏山扈冷眉倒提,冰雷刃攸地劃出,兩丈外的海面又凝成片冰,人亦跟着掠了過去,直擊谏山落兒。
谏山落兒長嘯驟止,躍上一條食人鯊背上,半蹲身形,策鯊急射而出,躲過了谏山扈長擊。谏山扈也不慌忙,追着谏山落兒身後又再劃出一方片冰,卻見谏山落兒回首一笑,頓住食人鯊不動,靜待谏山扈往這邊落下。眼見谏山扈要踏足冰面,谏山落兒猛地踏上冰面,居合道噌然從腰間拔出,由下而上對上谏山扈撲天砸下的冰雷刃!
谏山扈眼中驚詫,十成力收了三成,頓時與谏山落兒短刃砸了個實!兩雙眼霎時也對了個正,谏山扈就見谏山落兒眼中譏诮溢出,唇角得意勾起,一時耳際清晰竄進冰面碎裂的聲音。
谏山扈暗叫不好,瞬間人已落入水中,谏山落兒自然也不例外,只不過她一入水,便已沒頂不見,而水聲嘩嘩之間,群鯊瘋了般調轉了頭竄了過來。
腥氣撲鼻之間,谏山扈再度凝水成冰,奈何群鯊已經竄近身側,冰面難以成大型,碎冰之勢已經難以阻擋群鯊瘋撲猛勁。谏山扈怒斥一聲,冰雷刃幽寒閃爍,食人鯊霎時翻露垩白的肚皮,然而食人鯊不止,竟是同類相食,撲騰不休,三丈內外再無安寧之處。谏山扈一邊斬鯊一邊尋思海面,忽聽幾丈外谏山落兒嬌俏的聲音傳來,“好師兄,這群鯊宴你就慢慢享用吧,落兒可不奉陪的了。”
谏山扈氣極,奈何群鯊愈聚愈多,縱然自己斬殺得一時,也難殺全部,數息之間已經居聚五六丈內外了。當下提氣而起,落到一食人鯊背上,凝目掃去,便見谏山落兒已經快接近那黑暗中搖搖晃晃的紅燈籠了,比起水性,他自幼不如谏山落兒,這樣追去,定然讨不了好處。而谏山落兒馭獸的本事,指不定連那巨鯨都招得來,到時候撞翻了大船,便更是沒了立足之地。當下心頭思定,頓足震殺了腳下食人鯊,人長身而起,貼着大船船身,五指扣入船木之中,幾個起落便翻上了大船之上,立時便招呼來了手下,催大船全速前進,追擊谏山落兒一方飄搖不定的小船。
谏山落兒爬上船,渾身濕淋淋,盡顯曲線玲珑,卻叫谏山夜看着心驚,“落兒,你還是先進倉換身衣服吧。”
“式叉摩那呢?”谏山落兒抹起額前濕發,擡步往艙中走去。
“她昏過去了。渾身燙得緊,我也不知道她怎麽了。”谏山夜澀澀吐出,甚是有些委屈之意。
谏山落兒聞言冷漠瞟了谏山夜一眼,冷語道:“借着這片霧,不往東去,往北行去。”
谏山夜不答,看着谏山落兒低頭急急鑽進了船艙。
谏山落兒一進船艙便見連初曉蜷成一團,如胎腹嬰兒,滿臉緋紅,眉目甚是痛楚。心頭便覺被堵住了一般,擡指探上連初曉額頭,果然滾燙,左掌探在連初曉脈上,只覺她體內內息亂走沖撞,有走火入魔之相。當下也顧不得什麽,翻掌覆脈,幽蓮息內息寸湧而出,牽引出連初曉體內的幽蓮息盡走各大內脈,運轉的卻不是一般的奇經八脈,而是另種喑藏更深的內脈,別具格數,而随着幽蓮息的走向,谏山落兒卻是臉色愈來愈青,渾身更是覆了層薄薄寒霜來。
大半個時辰過後,連初曉緋紅的臉漸漸恢複,眉間痛楚卻是不減,谏山落兒瞧着她這般模樣,撤了內息,咬牙顫抖縮在了一旁,靜靜看着連初曉發起呆來。又過了數息,谏山落兒身上寒霜退卻,便撐着身子,換起衣服來,窸窣之間忽然察覺了身後有股淡淡的視線,身子一頓,到底是回過了頭,對上了連初曉淡然的眸子。
而連初曉為谏山落兒一看,竟是別過了頭。
谏山落兒也不說什麽,徑自将j□j的肩裹好了,忽聽連初曉飄忽的聲音,“你怎麽能将人分給魚食,而神色不動呢?”
谏山落兒心頭嘆息,靠在小幾上,微微揚着下颚,“也許某一日,你會做同樣的事情來。”
連初曉聞言陡轉視線,死死望住谏山落兒,“是麽?”
“是。我敢肯定。”谏山落兒不懼不拘,竟是笑了。
連初曉眸子幽暗,不再糾葛這個問題,“她呢?”
“我去換夜小姐掌船。”說着谏山落兒起了身,往船艙後鑽去。
不一時,谏山夜便進了來,淡淡看了一眼連初曉,徑自走到小幾旁,撐着頭閉目休憩。
如此,漫漫長夜,在各人的心思中不長不短地過了。
得到天方大白的時候,船終于靠了岸。
谏山夜當先下了船,看着連初曉下了船,便道:“勞煩帶我去見家弟了。夜在此先行謝過了。”
連初曉點點頭,看了看周圍,卻是一片茫然盈餘眼底。
谏山落兒搶到前面,“還是跟我來吧。”
“當然是要跟着你!”一聲冷斥驀然傳來,霎時叫三個人渾身涼透!
作者有話要說:
第32 章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滿腔關于日本地震的話語,可真到臨了書寫,到底是有些滞澀,果然沒個随時記下的習慣是不好的。
怎麽說呢,日本的地震海嘯,讓人看到了他們的素質,而中國人在此期間的表現,委實讓人喟嘆。難堪耶。可又能如何?今日又在看到一陳姓富商捐款捐出如此聲勢,真是讓人惡心得翻了天。那些被揭露的醜惡,那些被記住的真實,那些被感動的美麗,都是這個世間的存在。鄙薄也好,贊賞也罷,都只能是事不關己時淡淡的言語。只不過多年未憤青一下,興致陡起,我也随性舒意舒意罷了。若某一日,我喜歡的這個島也經歷某種大的災難,倒是不知道我還是不是這樣的心态了。
只不過,到底是不期望生,亦不期望死。生無意義,死呢,卻是因為一個承諾。說到底,還是自私的。不過,也沒什麽不可。該來的則來,該去的則去。我心念之,也只是我一個人的事。旁人無關,且作看官。我亦看官如是。
沒什麽不好。
只是我這太過怕冷的身子,恐怕也熬不了那麽久。好冷,牙齒打顫了。淚奔個~
連初曉猛地拉開門,月華迎面傾瀉了下來,有些發熱的心底霎時被清冷冷地罩住了,說不清什麽個滋味。足下一彈,人已經躍上了屋頂如墨的青磚瓦上。
“喲,小師父好像功力恢複了呢?”清朗含笑的聲音從屋頂暗處傳來,那人身子探出角樓暗處的陰影,正是抱刀而來的袁明遠。他人雖笑着,卻叫連初曉看出絲別樣的意味。
“你可是要攔我?”淡淡出聲,連初曉并不習慣掩藏什麽,想到什麽便是什麽。
袁明遠搖搖頭,猿身挺立,端地好氣魄,聲音卻格外的廖遠,“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是。”
連初曉瞳中閃過異色,“不是打禪機的時候。若不是,就請讓開吧。”
“敢問小師父要去何處呢?”袁明遠答非所問,卻轉了步子,杵在了連初曉三丈之外。
連初曉微怔,“是呢,要去哪呢?”腦中閃過秦時歡出門時,回頭望住自己,笑意盈盈,舒意歡愉之情是自己從未見過的。那個瞬間,似乎秦時歡只是個單純的女孩兒,讓人從心底裏想要呵護那一盞笑。
“我要去見一個人,若明日旭日初曉時回不來,你便行自己的事去吧,不用再顧及我了。小薇不會介意的,畢竟,是我這個做姐姐的未能遂她願,怪不得你。”秦時歡話語落盡,人出而衣袂無,徒留一室幽香和心頭尋思的怔然得連初曉。
連初曉四肢難動,心念忽轉之間就想到了在小酒店時鳶紫擲來的帖子,秦時歡走的時候是找了出來的。那個人,應該就是言語欣了。
“帖子!”連初曉不自覺地輕呼出了聲。
“便是小師父知道是帖子的緣故,怕也是找不到人吧。若是胡亂撞去,可是叫人擔心哩。”袁明遠答了個話,并不說盡,濃眉輕挑下的虎目緊緊鎖住了連初曉不時變動的紋絲情緒。
“你這樣說,似乎是知道些什麽。”連初曉猛地擡眼,為月光反襯着的眸子裏晶亮一片。
“好巧的心思,”袁明遠贊了個,也分不出是貶還是褒的語氣。他步子上前,湊到連初曉面前道:“小師父想知道也不難,畢竟秦四小姐不是個技擊之人,被人盯上也是極其容易的事。只不過……”
“只不過什麽?”連初曉聲音有些急躁,流露的不耐神色叫袁明遠瞧着暗笑了個跌。
“只不過袁某身為朝廷皂衣捕頭,自該為朝廷盡力才是。是以,想問小師父幾句話來。只要小師父如實答來,不欺得在下愚鈍,便是多謝了。”袁明遠打了個拱,看似謙禮,卻着實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來。
連初曉唇角動了動,晶亮的眸子黯了下去,“我是不打妄語的。”
“爽快!”袁明遠拍掌朗笑一聲,目光刀鋒般蹙緊,“林中一戰,言語欣找上了你,可是因為楚侯府滿門被滅之事?”
“滿門被滅?”連初曉聞之恻然,聲調不由得輕顫了顫。
“看小師父神色,似乎是不知道?那為何言語欣一幅誓必要你死的模樣?”袁明遠看了看連初曉,暗自點了點頭,她那般驚色自不是裝的。而在林中她自顧送上言語欣面前,那時也是真誠無顧的,誰都可能心有別機,但眼前這個看似出塵了無顧及的女子,其實卻是最為情重的人,斷不可能裝模作樣來。
“我的确不知道他滿門被滅的事。”連初曉搖了搖頭,“但是,楚随,的确是為我所殺。”說到這,連初曉直直地望住了袁明遠。
袁明遠看着她那般執拗的眼,心頭重重梗了數息,呼出一口大氣,張口沉聲道:“如此,小師父就莫要怪罪袁某出手拿你了。”
他話未完,眼前的連初曉飄開了與他對視的眼,身子攸地晃出,瞬間突至三丈之外。袁明遠一愕,下意識的伸手去抓,就看連初曉斜斜轉回臉來,竟是笑着。她身後的圓月映襯着她那一抹淺笑分外凄楚飄忽,“我不是逃,只是還不是時候。”
袁明遠渾身一個哆嗦,看着連初曉還要走,忙疾呼道:“我也是這個意思。小師父別走!”縮回了被那個笑冷得有些僵硬的小臂,袁明遠猿身陡然竄出,落到連初曉身際,“你別急,楚侯府的事其實另有文章,那楚随到底是不是死于你劍下還有待查證,我也只不過是先問問你這邊的情況。當然,若最後真是與你有關,我自然不會手軟。但我知道,也絕不會是在此間的時刻。眼下,秦四小姐的生死還得仰仗着你,我自然不會不識大體,做個蒙頭小子。”他嘿然笑笑,露出雪白的牙來,顯足了誠意,這讓連初曉瞬時心安了下來。
“真要拿你,我還真有些怕拿不住你。”
連初曉到底是被他感染了一息,瞥他一眼,笑得舒意,“你這人,分明是柄銳利的刀,何故做個憊懶模樣?”
“泥淖紅塵,最先被吞噬的便是鋒芒盡露之輩,倒是些臉皮厚的,撐得開身子,趴在那浮垢之上,自是不容易陷得深去。待死水成活水,總有撥雲見日登岸之時。再說了,皮相皮相,皮乃天生,相來後作,順心就好,計較作甚?”
“你數語禪機,倒是個通心明性的人。”連初曉微微沉吟,得了結論。
“哈哈,這話要是叫我師尊聽了,估計笑得打跌了。”袁明遠大笑幾聲,眼中卻是暗透贊賞,“罷了,也不侃些沒得用的,我還是帶你去找你那心念之人吧。”言畢眨了眨眼,諧谑之意故意溢于言表,果見連初曉臉上一陣古怪之色,最後竟是瞪了他一眼,當下心頭笑得更甚,自是不敢表現出來,壓抑不住,只得搶先一步,躍出三尺,朗聲回首,“小師父,如此月色,着實有些清冷了,不若你我比比腳力,增些趣味如何?”
連初曉聞言思忖半許,點了點頭。
她雖得秦時歡相助,又服了九陽參,那股陰勁再不似以前無故從指尖生出,痛轉全身之後又會消逝與指尖,而是潛與兩掌之間,竟如兩個丹田一般,雖小卻存,盈盈流轉不息,一并使得指尖觸感驚人的敏銳。
這一點,在那日她與谏山落兒谏山夜上岸之後,谏山扈陡然爆喝着出現在她們面前,冰雷刃呼嘯撲面,她青虹急出,接下了谏山扈冰雷刃的淩厲一擊之時就微微察覺了。不過那時,她內息尚在,是以此感不強,卻也着實給她帶來了許多料想不到的效果。
連初曉一劍接下谏山扈冰雷刃,人影晃出,青絲引貼着冰雷刃刃身引出三尺,留給了谏山落兒她們一個活動範圍,立時便道:“你們先走。”
谏山落兒聞言點頭,将谏山夜小臂挽住就急奔而出。
谏山扈見狀,冰雷刃一分為二,長身落近,左掌一刃格住連初曉青虹,右掌一刃卻追谏山落兒而去。不想只覺左掌長刃偏斜,粘勁襲來,竟是帶得身子錯出兩步,右掌長刃下忽地飄落一人,青虹見機貼着刃身就攻了過來。
谏山扈心頭遂驚,暗道:“這尼衣女子竟然恢複如常了?”兩刃聚攏,收身立定将連初曉渾身打量了一番,見她眉間微蹙,唇角緊抿,似是有些忍耐之狀。心頭便想,“只怕也是強撐。”
擡眼見谏山落兒已經奔出十丈左右,當下不再糾纏連初曉,浮舟式起,幾個颠蕩便越過連初曉緊追谏山落兒之後了。
連初曉正暗自驚奇方才與冰雷刃貼觸時的感覺,微一怔神,便叫谏山扈搶了先機,當下旋身頓足,追擊而出。
這一追一逃,幾次谏山扈險些追上,連初曉總能立時趕至,青虹不意刺出,非是活人劍式,也不是她先時學別人的任何劍式,劍意甚是随性,卻總是能一劍點中谏山扈冰雷刃弱處,那種感覺,恰恰是在船上時,連初曉逃離谏山扈刃下,氣息大變時使出的九劍,也是唯一傷着了谏山扈九劍的一次。
谏山扈與連初曉愈鬥愈心驚,連初曉的招式亦越來越沒個行跡,每次看似随意點出的青虹,都能輕易接下他的殺招。兩刃相觸,亦總覺得連初曉在甫接觸的瞬間就摸透了他的內息流轉,催動反攻的內息不強,卻如那招式一樣,一擊中的,端地是詭異萬分。
谏山扈不敢再強硬出招,連初曉技擊雖巧,但那日船上她催紅青虹時,似是受了內傷,如此大耗內息的奔逃,總有一刻的懈怠,那時再出手不遲。如此想來,谏山扈收了冰雷刃,只遙遙跟着三人,直到看她們三人陡然撲至一林中,這才随之跳入了争鬥之圍。
連初曉看着袁明遠躍躍欲試的樣子,聽他暗呼一聲:“走!”立時便動了身形,兩人齊齊躍出,數息之間便已在十丈外的房頂上了。急奔之間,連初曉心頭思緒萬變,那日與谏山扈追逃之間,自己內息尚在,被勾起的陰勁愈轉愈強,她便試着調諧兩者,如先時勉力提攜陰勁反擊柏青之時,同歸之處便若蛟龍,勢若出海,渾厚磅礴;分離之息各展龍鳳,嘶鳴不止,詭谲陰恻。但此時陰勁已不是她先前體內的那般弱小,以她本身內息可以壓制住的,這一調諧反是将自己內息壓得漸轉漸弱,得到林中初見秦時歡的時候,陰勁正是強盛,一時忍耐不住,便搶了進去,不想竟然接下了艅艎一劍!如此,索性棄了本身的內息,與谏山落兒合與一處,盡展活人劍精要,果然将艅艎阻了一時。到後來艅艎廢她內息,卻哪裏曉得她在谏山落兒走後,那股陰勁漸轉漸弱,甚至消逝不見,而被壓制住的原本內息逢時初露,被廢去的僅僅是五成而已。只不過出來這麽久,經歷了生死的連初曉到底是個聰慧女子,長了心思,當下便掩了內息,即便如此,她早有內傷在身,也終究支撐不住。
想來那時,秦時歡為她探過脈,應是知曉其中關鍵的。不然縱然九陽參神妙,也挽不回他一身功力,秦時歡自然不會那樣去做。
而到此時,連初曉身子得九陽參助,已将原本的內息鞏固,如此本來屬陽的內息占據五分,而那陰勁又升自相當,五五成十,體內陰陽互通,已是別地一番境界。只不過陰勁終究如那籠中野獸,不受控制時居多,是以,連初曉也不敢妄自動用,只借其小勢,陰陽流轉,對內互通,對外互斥,經轉不息,直若流水般不住随意,正是合了她的本性使然,自然通體舒泰,喜樂随心了。
袁明遠的提議,正合了她想試試是否還能再有被谏山扈追着時的感覺,如此想來,便應了他。這時腳力展開,奔出幾裏也不覺滞澀,而那陰勁也并未趁機作祟,反是與那陽性內息融合互洽,不息不滅,後勁不絕。
連初曉輕嘆,放空了思緒,任由兩種內息互調,暗記經脈走向,尋出一套行跡來。日後依此,應是不會有什麽問題了。
袁明遠與連初曉并肩急奔,此刻他已微冒虛汗,側眼瞧過連初曉,但見她面頰瑩瑩如玉,無甚表情的臉給人的不是無情的感覺,反而是一種別樣的溫潤。她腳下急奔,整個人看上去倒是不疾不徐,似是閑庭信步般悠然自得。瞳孔微散,看來心思到底是不在此間了,也難怪沒有注意到袁明遠帶着她在這已經繞的是第二圈了。
袁明遠輕搖了搖頭,一聲嘆息,自言自語般道,“你真是不該出現在這的人啊。”
驀地一喝,“小師父!”
連初曉似是為他喝醒,這才發覺腳下廊坊間竟是紅彤彤的挂滿了一串一串的燈籠,街市上人聲鼎沸,似是早市般熱鬧,卻不是早市般販賣菜食。多的是小販小攤,各種夜食熱騰騰地在煙霧缭繞的大鍋裏翻騰着。也有那賣面具,粉釵餅盒的,泥人風車的,也有那雜耍班兒吞物吐火的,戲臺依依呀呀唱腔合着板鼓擊矢,皆是連初曉未瞧過的熱鬧人衆。
她愕然頓足,一時竟有些癡了。淡淡的瞳子掃過那些人兒物什,唇角輕動,似要說什麽,終究什麽也沒吐出來。
“明個兒是平王大婚,聖上特恩賜了三日歡慶,是以自今個兒起到後日裏,這偌大京城都會是不夜城了。怎麽,你很有興趣麽?”袁明遠笑問。
連初曉神色不動,淡淡道:“走吧。她不會技擊,我很怕。”這話不出還好,出了口,連初曉便真的是有些怕了。
袁明遠深深看了她一眼,“她敢一個人去,豈會無應對之策。倒是你,心思本不在這兒,何必徒然身困于此。”
“有些事,說是為了別人,其實,到底是為了人自己。只不過很多時候,我分不清罷了。”她一語言畢,忽然揚了聲調,“不要再兜圈子了。”
袁明遠臉上一尴尬,撓了撓頭,“哈哈,你到底是瞧出來了。我還只當你神游去了,逗你玩玩呢,別生氣啊。”口上如此讨饒,心底卻是暗自驚詫這女子渾不是一幅出塵無機的模樣,方才那般,倒是與那秦四小姐有些像了。暗嘆一口氣,這兩個人,到底會成就怎樣的一個因果呢。他身出佛門,自然将世間俗事看得禪理。因果不是上天定的,說到底,還是人的一念一舉,環環相扣之間,因緣際會之時,開花結果,或失或得,皆是人自己為之。看透或看不透,與別人都相關不了心念。作善作惡的,都只是行舉,而能有所關聯的,也只能是行舉罷了。
連初曉那裏看他,人已經搶了出去。袁明遠見狀只好跟上,幾個虎躍,便到了前面領路去了。
第33 章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歡喜不知憂 何故情擾有風波 朱唇且笑四兩意 青玲點将六分儀
豈知悲喜豈知戚 若得情癡平秋裏 黃蒿半管做甚禮 綠柳之畔有人倚
昭昭度空門 迢迢迤陳塵 我笑我歌狂 你笑你情長 皆凡是笑 如何不是笑耶~
西西兮 耶兮兮
空啖!空啖!空啖耶!
袁明遠在前愈走愈偏遠,過得數刻功夫來到一方幽致的別院,連初曉看着其間暗影綽綽,總覺的呼吸也滞澀了一瞬。
“想怎樣進去?是大張旗鼓呢,還是這樣偷偷摸摸地做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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