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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牆偷兒?”袁明遠雖然言語調笑,連初曉卻也從這話聽出他不是莽撞的人來。
“依你如何?”連初曉側過頭,淡淡地看着他。
袁明遠摸了摸鼻子,“那就委屈小師父跟在下做回偷兒了罷。”言畢,輕身提氣,巧堪堪地落在牆頭,沿牆幾個起落,便到了院內深處。連初曉自然不會落後,這時忽就聽得袁明遠肅聲輕語,“該是這了。”
月華喑喑下的院子裏別有一份幽藍的雅致,兩棵寒梅枝杈有分放花與端,又多了幾許生氣,而那窗內溫暖的燈光,将室內人的影子印在了窗紙上,便讓人從心底泛出股暖意來。微微地,連初曉看着窗上印着的影子吐了口氣。濁氣凝霧,慢慢地散了去,連初曉的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側耳聽去,正是秦時歡那靜冷清晰地聲音。
“語欣,你又何必,恩仇難了,誰又能真正分得清是與非來?”
原來那人,真是言語欣。連初曉這樣想着,沒來由地心頭有些沉。
“秦時歡,你有失去過麽,你有眼睜睜看着親人被人殺死在面前麽?”說到這,言語欣語氣一頓,轉了聲調,甚是譏诮,“不,你有的,秦時歡,這些事,不都是你做過的麽?當年陶甕新出,你的手段可是出了名的狠吶。就算我嫁了人,你都不看在我的面上,放過我爹麽,你就那麽狠心麽!”
“關于伯父的事,即便不是我陶甕出手,也會有別的商家出手。伯父在朝為官,本不該沾染陶朱之事,這一點,我相信伯父是最清楚的。”秦時歡聲音依舊冷肅,但到底失了些許冷靜。
“好!既然你不念舊情,那我們也就不再提舊事。我且問你,那人,你當真是要顧到底了?”
“那人,那人,誰是那人?”窗內的秦時歡似乎欺近了言語欣身前,音調一轉冷肅,反而惆悵婉轉起來。
袁明遠與連初曉皆是精習技擊之術的人,細微的聲音是逃不過敏銳的雙耳的。袁明遠聽了一陣,不聞別的聲音,似乎裏面兩人只是靜靜在對視罷了。轉過頭看着連初曉,月光灑下的餘暈印着她的臉色有些泛白,她微微仰着臉,彷佛如傳說中的妖精吸取陰月精華一般的姿勢,但那盈盈溢出的淡然,似是給她渡了層與世隔絕的膜來,便是袁明遠探指可觸,也不願生生去毀壞了這層膜去。
袁明遠輕嘆了口氣,就聽室內再起變化。
“秦時歡,你果然沒有變,卻還以為我是那個年少無知的女子麽。”言語欣言語低回,透露出的決意倒叫這廂的連初曉神色動了動。
“你自來都不是。”秦時歡的聲音沉郁,“語欣,我所求的,不過是相守。愛已是不能,知者更是已逝,唯一存留的,能消除這倥偬飛逝時光裏的孤寂的,就只有相守了。那個人,你不能動,我也不會讓你動。”
“愛已是不能,哈哈,秦時歡,你說的怎麽就像是你自己委屈似的?”言語欣笑得有些岔氣,緩了好一會,才繼續接口道:“秦時歡,你真要她?”
“是。”秦時歡短促的一個字,卻讓人聽着心底沉沉的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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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秦時歡,你真是好!”言語欣低斥一聲,“蕨藍!”
這廂袁明遠就聽言語欣音落,月華盈灑之下就多了一方暗影,随着這暗影而來的更不止一人!
“擊!”冰冷的女音擲地有聲。這一詞落盡,漫天的月華似是被遮蔽了般,如潮月蝙蝠站着黏翅群群紮紮地形成沉沉的暗影兜向袁明遠連初曉兩人。
袁明遠腰刀應急橫托舉頂打旋封招,足跟亦是半旋與連初曉形成背靠背的攻守之勢,聽得青虹鳳鳴聲落,袁明遠便知曉連初曉亦沒被突襲打亂陣腳。這才定睛瞧了敵方是何人來。
卻瞧兩人周圍被八個黑衣蒙面的窈窕身影圍住,看來俱都是女子,袁明遠看着那些黑衣女子腰間緊縛的紅錦博帶,眉間緊皺,突地長聲問道:“來者可是绛紅閣諸位女俠?”
“小子倒有些見識。”冷冷的聲音傳來,袁明遠兩人竟然未聽出聲從什麽方位過來,與連初曉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出心頭的驚詫。
袁明遠握緊了下手心,挺眉續道:“看來閣中女俠果真是認牌不認人的。”
“你什麽意思?”那聲音飄忽不定,似遠似近,端地讓人心頭不穩又加了一分。
“嘿嘿,若真想知道,不妨去問問室內中人,看看那牌子究竟是怎麽個法子落到她人手中的。”袁明遠冷笑兩聲,忽覺頸上一涼,似是被人噴了一口涼氣,霎時一個哆嗦,抖到骨子裏去了。
“蕨藍,閣令是我給語欣的,不用問了。只是閣中警訓,還請蕨藍多擔待了。”秦時歡不知何時與言語欣已經到了院中梅花樹下。秦時歡本也是極美的人兒,只不過太過消瘦,這番與言語欣同駐月下,端地一個美得妖冶異常,一個倒是玉質暗藏了。她這番言落,連初曉與袁明遠兩人之間的縫隙裏便多了一個人,确切地說,是多了個女子。
那女子端坐房檐,月白素衣,紅博腰帶,一頭青絲竟是幽幽泛藍,瞳孔亦是冰藍,肌膚雪白,鼻梁高挺,眉長眼深,着實是個美人兒。比起言語欣她落了一乘豔,較之秦時歡又多了一絲冷,兩廂合之,氣場上,倒是她最強了。只看她指尖幽藍一閃,薄薄的指尖刃已經貼在了袁明遠的頸上,口中冷然道:“時歡,你就這麽不把绛紅閣放在眼裏,倒是任誰你都可以給咯?”
尾音挑起,悠長綏遠,直若古井泛波,一圈一圈地蕩漾了開去,不由得引人仰頸相望。
連初曉聞言似是責備秦時歡一般,當下欲動,卻聽身旁的女子輕道:“你最好別動。”連初曉那裏顧得,縱與萬人之中,她的眼裏,也終究只有一人而已。身形已經撲出,就聽耳際飄來一聲嘆息,随即便覺身子一沉,重重地往下落去,運轉內息,竟是絲毫無起,身子更覺沉重。來不及細想,眼中卻見秦時歡素臉陡現驚訝,瞬間雙眉蹙緊,瞬轉憤斥的模樣,而她人自己已經朝連初曉奔了過來。
連初曉青虹撐地倚仗身形半蹲,到底沒讓自己跌得狼狽,心頭微微煩惡,霎時便知奇毒攻脈,随即不敢亂動。只這一息亂過,秦時歡便到了跟前,涼涼的手就翻到了連初曉的手腕上。連初曉得她涼意沁身,一時有些舒緩,還未落得下心,便聽秦時歡深深吸了口氣,一雙眸子似喜似悲地看了自己一眼,便轉過了身,對着那言語欣沉緩音言,“言語欣,你當真算得深。”
言語欣聞言顧盼之間陡現異彩,抿唇輕笑,“比起你秦四小姐,小女子可當不上您這句話來。”
“那便不談無相關的,”秦時歡錦袖暗垂身後,瞬時便湧起了股傲意,只聽她锵锵有聲,“我今日來,原本就是來應你話的,你想我如何做,直接告訴我就是,不必拐彎抹角的做這些模樣,牽扯無關的人去!”
“若當真無關,你又何必來?”言語欣斜斜靠在了廊柱上,慵懶的模樣兒便是此時落在寒意森森刃下的袁明遠看着亦不由得心頭咕咚咚地跳将了起來。他這一跳,腦子裏便立時鑽出白芍氣鼓鼓着臉的俏模樣兒來,頓時臉上燥熱,暗罵了聲自己不知臊去。
蕨藍指尖刃微微扣緊,袁明遠忙舉起雙手,嘴裏大聲嚎道:“別別別,我沒想逃,”對上蕨藍冷得徹底的眼,袁明遠咽了咽唾沫,再擠不出句話來。但又不敢看那言語欣,只好仰着脖子一幅望月的模樣,心思六識卻皆都緊緊鎖住場上的動靜。
“還是那句話,你要護她,便喝了這杯酒。若你有命,盡管護到底去,若你又真有本事,便別再如今日這般,被我得了棋鋒,無端地矮了馳騁。”言語欣手上悠然晃悠着兩個白玉小杯,另一手卻勾着個通透的瓷玉細頸身如水滴,無持無蓋的酒壺,正一步一步往秦時歡立着之處走去。
秦時歡看着言語欣走近,臉色無甚表情,待得言語欣細長的手指拈着酒杯遞了來時,眉頭微微一皺,回首低看,卻是見着連初曉情哀的表情。
連初曉扯着秦時歡垂在身後的袖,蹙眉仰首,望着秦時歡,輕輕的道:“別喝。”
秦時歡聞言瞳孔內縮,唇角緊抿,将袍袖一甩,踏前一步,接過杯子就仰首喝了下去。
場中氣息随着秦時歡咽酒的動作似是如疾風般一震,瞬息又是極靜般的止了下來。
良久,衆人才聽那言語欣低回婉轉的嘆息,“同心一蠱身為何,朝夕不見情有別。堪堪苦苦做甚念,一衾同裘不二棺。”
“時歡,你可知,我已練就了同心蠱啊……”
衆人看着言語欣陡然變得沉郁蕭索的神情,心中都沒來由的一痛,只覺得呼吸都苦澀了起來。心念承轉之間,似是都想到了傷心事,埋頭難掩情哀。
忽聽一聲酒杯碎響,一聲離索響徹整個院落,“那又如何!”
第34 章
作者有話要說: 連初曉喝完了紅茶,望着窗外淅瀝瀝的小雨,起了身,赤着的腳與冰涼的地板觸及,沁沁的感覺絲縷般繞了上來,蔓延到探出窗外接着雨滴的手,倒也不覺得涼得狠了。
只是這個本該烈日炎炎的春天,在連着半個月的陰天裏,一絲暖意都感覺不到,着實叫人覺得意泠泠地,從裏到外都透着驅散不去的寒氣。那濕漉漉的空氣,總讓人不免有些沉沉地感懷。可是該感懷什麽呢,千言萬語又該與何人說呢,百轉千回的,只能是那個人的名字罷了。
一如初曉未時歡,兩意不絕身何還。
秦時歡睜了睜眼,意識才慢慢地清醒了來。微微搖晃着身下的搖椅,天花板在動吧?
一天,兩天…一秒,兩秒…
都要認認真真的過吧。
搭在胸前的書,忽然有些沉沉的。
偏了偏頭,望着窗外不變的風景,輕輕嘆了口氣。何必呢?
一夢時歡不初曉,兩情如歌音落銷。
何必何必,若知何必,已然何必;不知何必,早已何必。諸歸何必,不若何必。
秦時歡将酒杯一擲與地,眉目清亮,傲堪堪地望住那廂眉峰微蹙,神色甚是哀婉的言語欣,看着她那玉一般的手腕将哪壺口傾斜,滢爍爍地緩緩牽引出一線瓊漿來,盡落那小小地原與秦時歡手中成雙,而此刻獨留的,玉色映着月光,反是滲出青晃晃水一般溫柔的白玉小杯。
衆人任憑她這廂動作,只覺得美到極處,便是心底知那看似的瓊漿極有可能是那穿腸毒藥,便是心底大呼,“阻止她,阻止她!”可這身子就是動不得,僵硬着,生怕蕩漾起漣漪,擾了那一片瑩色靜安。
打破了這極靜的卻是那主人。
言語欣将酒杯對着秦時歡微微舉起,“第一次喜酒,你不吃,我不怨你;第二次喜酒,你已吃過,我無法怨你。語欣承秦小姐所顧,這杯酒便還你此情。”玉指擡杯貼近唇瓣,正欲飲盡,場中忽亮起一抹青亮如水的光來!
是青虹!
鳳鳴半起而落,青光陡地被人壓抑消止。
袁明遠便覺身前壓力一輕,那個女子一身瑩藍已經罩向了連初曉。
言語欣眸光淺淡地掃了一眼正與蕨藍糾纏地連初曉急切的神情,指尖不頓,微微仰頸,冰涼的液體便沁到了身體深處。再一擡眸,連初曉已是頹然止住身子,直直地望住自己,一幅不忍心的摸樣。
“何苦呢?”連初曉聲音有些惋惜,因為她知道,言語欣為秦時歡做到何種地步了。那麽從此,她背負的便不止秦時歡一人的命了,還有言語欣的。同心蠱,同心蠱,同蠱同命,還真有這般蠱來。
從言語欣出來連初曉就看出她手中玉瓶不一樣的光透,便知其中有異了。得到那沉郁詞措出口,已知所料不差,奈何欲阻力不殆,徒然嗟嘆耶。
自幼因為師父為了照顧娘親而到處搜羅奇藥秘方,塞外西域,南疆嶺南,東海南洋系數跑遍的師父所獲甚多,不及一一看過的師父便給了連初曉差事,連初曉便都仔細認真地看過了。是以,從書中知曉大千世界的她,最想做的事就是看盡書上所寫的人文風景。那些時而細如絲絹的描繪,時而磅礴潑繪的濃墨,淺吟如溪的琴簫,薄銳有力的肢體,都是她想看盡的,聽盡的。然而,這一路行來,所行所歷,已遠超她此時年紀所能承受的極限,好在她自幼庵中長大,到底是淡然些,卻似極了一方白紙,若畫上了筆,便當真是了黑白分明,該淺則淺,即深則深了。由白薇所引來的一筆,到底是最深的了,而由此盡展的機緣,終究成了不能脫身的命理之路了。
那時她便搶出欲先護住秦時歡,不想甫一身動就引得毒發,又聽言語欣以自己為要挾,逼迫秦時歡飲那杯中之酒,心頭一急,暗毒陡發,體內陰勁尋機轉強,連初曉怕緊要關頭再難動彈,便催動原本屬陽方才得秦時歡之力所穩固的內息,兩廂借着與袁明遠鬥腳力時悟得的法門,忽轉之間,體內猶如一個太極般,陰陽流轉不息。漸漸将毒氣迫到雙掌陰氣小丹田,蘊藏不發。便是這關頭,便見秦時歡似是要飲酒,不及細想,便拼着動氣拉住了秦時歡衣袖,一句‘別喝’竟是自己都想不到的孱弱,再也別話自更是講不出來了。
得見秦時歡飲盡酒,連初曉聽着言語欣的言語,她所察博廣,自然知道同心蠱的用處。再看言語欣要飲另一杯酒,心頭立時驚詫,這言語欣表面上是如此絕情,竟然暗地裏将秦時歡護到了如此地步!
此時捎帶體內內息穩住毒素,便仗出青虹欲要阻攔言語欣,哪知蕨藍便撲了下來,一方指尖刃竟是絲毫不亞于艅艎掌中鯨歌!好在連初曉功法精進,內息變通,随心随性,青虹随勢轉而後發制人的劍意,任憑蕨藍盡展指尖刃的精要鋒銳,也絲毫欺近不得她半分來。
那蕨藍似乎也是有意試探連初曉的本事,招式雖然犀利,但并無殺意,一時纏鬥數十招,就見連初曉陡然止身,凝眉不動,而她這一止,原本銳意薄薄的戰圍立時就靜了下來,蕨藍本不該止的招意竟然也随之停了下來,當然不是她不動,是她動不了!
蕨藍抿了抿唇,将連初曉又細細地看了幾眼。那一聲‘何苦’卻叫蕨藍心頭打了個突,她居然知道!回頭看了看言語欣,言語欣臉上也微微白了白,欲言又止的模樣讓人又想嘆息。
“還是我來說吧!”肅肅的男聲陡然打破了這彈指欲破的緊張氣氛。
衆人循聲望去,卻是修身男子,玄衣繡文,乍看之下,皆都以為是那艅艎再現!待得月光盡顯其面,不由得又輕籲了口氣。那男子眉目甚是孱弱,似是還沒長開眼的少年,但眼中喑藍的幽光卻與那艅艎一般無二,精神爍利,這極弱極強的兩面在他身上似乎找到了一種別樣的契合,相容不息,不殆不滅,自成一體。
“艅艎?”卻是袁明遠輕輕呼了一聲。
那男子微微一笑,走到言語欣身邊,将她手輕輕執起,眉眼溫柔,“我實心待你,雖知你心底別有他顧,亦自勸勿擾,不想今日再見你一行如斯,倒真叫我不知如何自處了。”他輕嘆了口氣,沉吟良久,雖執着言語欣的手,卻是透過那手低首看着靴尖。分明是極靜的畫面,叫人看着卻似那等在牆外惴惴不安的多青少年,心懷牆內,坐立難安。似動似靜之間就聽他擡首望住言語欣揚聲道:“可我到底是不甘的,到底還是要問你一問,到底想知道我這般人是不是還能得人承顧。”他聲音漸轉漸低,叫人聽出了一股少年的倔強,其中幾多情顧,情癡,情難,合着那孱弱的面龐,當真叫在場的人心頭一陣酸軟。
“你本不必問的。”言語欣另一只手搭上了那男子的手,輕輕握住,“我幾時說過的話不算數的。”她說完這句話,眼神卻是撩了撩那廂靜立的秦時歡。
男子聽罷,眉目瞬間歡喜無限,“好,好,好。”似乎除了這個‘好’字他再也言語不出什麽來了。随即他袍袖一揮,也不轉身,仰天呼道:“今日諸位擅闖小王別院,小王看在明日大喜之日的份上,就不做計較了。門牆在側,本王就不送了。”
這話一出,參與林中之戰的人幾乎都肯定了這男子就是艅艎!容顏善改不是難事,只是其中有何因由倒是值得考量了。
男子說完就要牽着言語欣進入內堂,卻聽秦時歡語音朗朗,“言小姐,解藥。”
言語欣聞言身子一頓,輕笑了聲,卻只有她身旁的男子聽得。
“你若知我,必知如何解得。”她悠長地慢慢講出了這幾個字,忽地頭一轉,眸光爍爍地望住秦時歡,“只是,下次,可就不知是‘知’還是‘不知’了。”
秦時歡唇角一抿,探手再次握住連初曉的手腕,眼神輕變,“快走!”
連初曉聞言雙掌緊握,反環住秦時歡的小臂,內息吞吐,帶着秦時歡便到了房上,正要奔出,身前便落了個人,卻正是那蕨藍。
秦時歡微蹙眉間,低聲道:“蕨藍!”
“時歡,賬,遲早要算的。珠算筆算,想來都是有人陪你的。只是,莫要算過了頭。”言畢微微掃了眼連初曉,人便微微側開了身,讓了道兒。
“走!”秦時歡似是沒聽到般,只是急着讓連初曉突圍。連初曉步法展開,人影幾晃,便已攜着秦時歡在幾丈之外了。
蕨藍看着秦時歡兩人消逝在遠處漸暗的月華裏,轉身去尋那适才被自己挾制的男子,卻只看得自己所帶來的八個影衛僵直着身子不動,那男子早已不見蹤影!當下心頭不啻巨驚,忙解過一人穴道,“那袁家小子呢?”
影衛低聲道:“跟着平王與言小姐去了,似乎平王有意讓他去,并沒有阻攔的意思。”
蕨藍聞言心頭轉念,半響不語,忽地仰頭看着已經傾斜的滿月,“那就随他去吧。你們也各回己職,有什麽情況随時來報。”身形幾晃,便将穴道悉數解了。
一時衆人退盡,只留蕨藍一人立在屋頂。只見她人漸漸矮了身子,抱膝而坐,仰頭看了一陣月光,忽地指尖幽藍一閃,那銳利的指尖刃便把玩在了指尖。只聽她喃喃道:“時歡啊時歡,言語欣用了同心蠱,我卻猜不到她是何用意。若是不能忘情,又何必嫁一個不相幹的人去?若是忘了情,又何苦為了一個不相幹的人便将生死系你與一身?看來,語欣是無所顧承了,是以才能玩得起這樣的棋局。倒是你…那個孩子,本不該是這塵埃中的人呢。”蕨藍将指尖刃噙在唇間,呼吸淺淺,竟是就着指尖刃吹起曲子來。想來指尖刃不似蒲草韌伸,曲調甚是澀滞,難得婉轉,時斷時續間,直若那夜鴉般鼓噪,可是聽得久了,卻分明有那麽一絲蒼孑的意味,低回之處,承婉盡現,着實奇異。
月已半沉,這廂蕨藍似是一曲盡了意也舒了,人便站起了身,又掃了眼适才言語欣所立的位置,輕道:“若她要與你武鬥,或許我能盡些力,只怕這接下來的文鬥,卻是我所不及的了。”頓了頓,“你,小心吧。”
言畢,人影攸地竄出,數息之間消失不見。
她這人才走,那廂便從一角樓裏走出個人來,細看去,卻是白芍。
只見白芍望着蕨藍消失的方向,微微思忖了下,這才足下一跺,翻身落進了院子裏去,循着方才袁明遠追去的方向潛了進去。
第35 章
作者有話要說: 一是因為跳槽,新的工作很忙,二則因為對兩人情感的如何發展把握不定,導致更新拖得太久,原諒則個。
連初曉攜着秦時歡一路疾奔,盡力不讓雙掌沾得秦時歡身子,以免逼到掌中的毒沁發到她的身上,卻覺秦時歡的身子出奇的輕,不時亦有微微的顫抖,凝眼望過,就發覺秦時歡臉色得出奇,隐隐透出股慘然來。
“你怎麽了,難道也中了毒?”連初曉到底問出了聲。不知何時起,身側這個女子,竟已是自己她全部心系所寄。
“到吳老兒那去。”秦時歡一語帶過,繼而微微仰頭,無所寄系的氣息霎時籠罩了她,阻得連初曉心頭疑問不敢再發。只得抛卻心思,加快了步法,轉了方向,憑着一絲淺淡的記憶往先時去過的小酒肆去了。
得到酒肆的時候,吳老兒和陳二正趁着晨光早起修繕着那日被毀壞的酒肆,陡然見着兩人從頭上落了下來,吓得不輕,待看清是秦時歡時,便急急問道出了什麽事。
秦時歡見着一地狼藉,眉頭輕皺,“擇日我會派人來修的。吳老,借你酒窖一用,莫要人進來。”
吳老見着秦時歡神情不同,眼睛一眯,沉沉點了點頭,“自己進去吧,我和二子就在外間,有什麽事叫一聲就成。”
“多謝了。”秦時歡轉身就走,連初曉卻回頭講吳老又看了一眼,才跟了進去。
得到進得後院深處,秦時歡推開個小門,拿了牆側的油燈,順着一幽暗狹窄的地下道走在了前面。
連初曉借着昏黃的一點燈光打量着甬道兩側,牆縫齊整,縫隙有着青苔暗生,濕氣很重,若藏酒于此,只怕早就酸了。心頭便立時覺得這不是尋常人家的酒窖,抑或者,本不是酒窖呢?
這廂思量,就見身前的人停了下來,眼前便是個十尺見方的石室,這處卻是十分幹燥,延牆四周壘滿了三層酒罐,齊齊整整的,不覺心頭微思,難道猜錯了?
秦時歡将油燈放在當中的石桌上,将四周的酒罐巡視了一刻,最後便朝着右邊的酒罐走了過去,拿出其中一罐,拍開泥封,就這罐口聞了一聞,這才将其抱到了石桌上,拿出一瓷碗,始才探手入懷,拿出一方巾絹打了開來。
紅彤彤的喜帖,立時再入兩人眼中。
連初曉便想起了那個女子,想起了初見時她搶在自己劍下護着身後的老者,目光灼灼如她身上紅衣一般燙人的女子;想起了她林中再現,喑藍如藻的窈窕身姿;想起了她言語咄咄,卻心如梅潔,不惜以身同縛,也要護着眼前這個思如海彙,清絕寂寥的人。
其中糾葛情纏,連初曉是不了解的,但每一分都是那樣沉重,便是她這旁人看來,都覺何堪承受。可是,若不是這樣重,又怎會知你們情深如此呢。
連初曉想起了白薇,如煙如塵的白薇,萦繞不絕的眼,似乎,自己所能記住的,就只是那時一雙近在咫尺,卻早已飄離遠逝的眼罷了。
而眼前這個女子,此時正将那一方喜帖置于瓷碗之中,用酒撈打出酒來,倒入瓷碗之中,直至完全淹沒了才算盡了。
連初曉鼻子靈透,聞着那酒香便知是那先時喝過的蓮花白。一時便溫溫涼涼地想起那時秦時歡捉摸不定的臉來。雖然那令她有些害怕,但時正望着那瓷碗神色沉沉的秦時歡卻讓她說不出個什麽意味來。
“你是知道她的用意的吧?”連初曉只想盡快打破這極靜的氛圍。
秦時歡卻不理她,又沉默數許,才一手挽袖,一手執碗朝着連初曉走了過來。
“喝了它。”聲音短促,急急斷掉,似是有着壓抑不住的東西想要跳将出來。
連初曉搖了搖頭,“我已經将毒逼得差不多了。”
秦時歡聽着連初曉這話,眉尖兒瞬時倒蹙起來,“你知道什麽,你什麽都不知道,只憑着自己的臆測做着你想做的事,你想說的話,你管過別人的感受麽?你又知道別人的感受麽?”秦時歡一改平日裏淡淡無動的神色,此時言色激勵,着實有些驚到了連初曉。
“她自幼攻毒,所行‘花烙’之毒天下無人能解其義理,若不是她先時留下解藥,你以為你能解得‘花烙’三重後勁?當真小瞧了她去。你将毒逼到手心,卻為何不全然逼得出去?以梅為引,日後只要見得這梅,你便會毒發,就算解了毒,亦會受其暗損,終身難離;三者,你的心神會受下毒人的逐漸影響,至于影響到什麽程度,那就要看中毒人的心志了。”
秦時歡說完狠狠看着連初曉,“你不喝也罷!”說着手一擡,就準備倒掉手裏的酒。
連初曉手快,輕輕一抄,便将瓷碗奪了過來,低語了聲:“我喝。”正要飲那解酒,不想秦時歡卻迅速欺近身前,一只手便按上了連初曉的肩頭,一只手卻格住連初曉持酒的手腕,“我說什麽你都信麽?你就這麽相信我?”
連初曉望着那雙深不見底的眼,那是一雙不同于在心頭清亮溫軟存在的白薇的眼。它很深很黑,卻令連初曉想起了那日谏山落兒一襲薄船船頭那亮瞠瞠的紅燈籠,霧很大,濕氣很重,粘得皮膚癢癢的,可是已經是身在如墨般的激流暗湧的海上小舟了,她如何能退卻?她久久地望着那紅燈,似乎只有看着它,心底那一絲暖才不會消失殆盡了去。
秦時歡的眼是黑的,連初曉看着,卻分明看見了那紅。安靜的紅,透着暗湧。
“信麽?得你前言算來,說到底,我信的豈非我自己,何必問來?”連初曉淡淡出聲,卻分明含着一絲譏诮。
秦時歡臉色又白,格住連初曉的手忽然握緊了她的手腕。
連初曉皺了皺眉,驚詫秦時歡單薄的身子下居然有着使她覺得疼痛的力量。還未問得出口疑慮,便覺秦時歡握住她的手狠狠一甩。
托得連初曉反應快,瓷碗到底是沒落地,只是,那碗中酒,已是灑得幹淨。
酒香盈室,連初曉的腦子裏有一瞬間的暈,然而秦時歡的唇貼上她的唇的那一刻,她忽然清晰地想着,要是真的暈過去就好了。然,下一瞬間唇瓣絲銳般的疼霎時讓她徹底清醒了,想要翻掌推開秦時歡,卻發現秦時歡已經離開了她的唇,雙手一寸一寸地攥緊着它胸前的衣襟,頭亦緊緊埋在了她的胸前,仿佛要将自己揉進連初曉的骨血裏去才會罷手。秦時歡似乎要将身體裏的所有力氣都使出來一樣,攥得那樣緊,勒得連初曉呼吸難暢,然而她擡起的手不敢去推開這個女子,甚至都不敢碰觸絲毫,胸前的濕熱在以一種迅捷的速度擴大着。
這人在哭。
這樣想着,連初曉覺得自己所有的力氣都被抽離了。她被這個人此時無比強大的力量推動着漸漸靠在了那三層壘着的酒罐下。
秦時歡的身子很沉,連初曉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已經靠着酒罐坐了下來,她的背緊緊抵在了身後冰涼的酒罐上,但是懷裏這個女子還在往她懷裏攥着。
驀地,連初曉的手從後面扣住了秦時歡的肩頭,她想要拉開秦時歡,因為秦時歡此時正咬着她的頸項,那是一種磨人的噬咬。即便懵懂如連初曉,也知道那是不應該的行舉。可是她心中那不知何時泛起的酸澀讓她有力難聚。她,推不開這個女子。
當秦時歡的噬咬逐漸往下行的時候,連初曉暗中凝聚的力氣,在一咬牙放空顧慮的時刻猛地爆發了出來,秦時歡被她推了出去,而胸前也瞬時覺得清涼。連初曉沒有力氣去拉被撕帶開衣襟,只是一雙烏曈曈地眸子淡然似緊地望着軟坐在前半尺地方的秦時歡。
淚痕猶顯,卻不是弱相,而是一股不甘不平的倔強,只是那沉沉的眼在望着連初曉肩頭綻放的紅蓮時有了一絲颠蕩。
止不住的淚再次落下,秦時歡伸手緩慢地試過淚珠,“我如何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呢。”秦時歡探了探身子,重新靠近了連初曉,看着連初曉因為她此舉攸地緊縮的眸子,只見秦時歡笑了一笑,“你這孩子,任誰對你做了什麽,似乎都不在意的。說你無情無感,偏生你又因為一個人幾乎豁出了所有;說你有情有義,可是又有誰真的入了你的眼呢。即便是那小薇,你念着的,到底也只是心底不能忘卻的一念吧。”她輕輕按住連初曉欲阻擋的手,一手卻是将連初曉散開的衣襟重新歸置整齊。
“那的确是解藥,只不過,喝不得罷了,聞聞就好。”頓了一頓,冰涼的手将連初曉散亂的發絲攏到耳後,對上連初曉不解的眼,輕笑着道,“不要這樣的看着我,你不知道,看着你的眼睛總讓我覺得自己很是難堪。”将連初曉整整齊齊的打理好後,秦時歡似乎有些疲倦,靠着連初曉的身旁坐了下來,頭輕輕地擱在了連初曉的肩上,低低喃道:“借我睡一會,省得又發瘋咬人。”一時便再無聲息,徒留下腦子裏飛快轉換着秦時歡這幾句話的連初曉惱也不是,憐也不是來。
一時酒窖裏極其地安靜起來,只聽得秦時歡細縷如絲般得淺淺呼吸。連初曉心頭喟然,這個女子的心鏡真的如她的呼吸般安穩麽。側過頭,靜靜看着這個女子的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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