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闊原似乎也就打算這樣安靜下去了。可是柴起安靜不了,他的心在铮铮地吶喊着。三年了,三年了,會是你回來了麽?
然而那個每天在心底百轉千回的名字,在這一刻,終究未能在心底再次成形。
柴起一低眉,看着手心裏的那道痕,緩緩地,緩緩地擡起這道痕将眼前的落日遮住了。
落日半沉的時候,柴起放下了手,然而那一瞬間,他的瞳子裏映射的卻是比落日還要紅耀的芒色。
茫茫的闊原上,緩緩行來的是一高一低的兩個影子。那影子好長好長,似乎一直長到了柴起腳下。
柴起想笑,可是他卻緩緩而準确地抽出了箭匣一堆羽箭裏的唯一一支響箭,對着身後的天空射了出去。
響箭在原本就紅彤彤的天空裏劃出了一道異彩,卻是那樣短暫。
然後柴起就靠在了那個狹小的暗處裏,再不透過那長方的觀視口去看那闊原上的人影。因為從初見的那一刻起,他就不需要再看第二眼,才能去确認是否是那個人。
天是那樣的紅,但柴起還是看清楚了那一襲粉紅的裙裳。她身邊的好像還是個女子吧。柴起有些涼涼的想。
灰色的尼衣和粉紅的裙裳,還真是不般配呢。
第38 章
連初曉将馬缰兜了兜,示意輕塵停下來。前面的灰色小毛驢陡地回頭對着輕塵咧着嘴嘶鳴了聲,輕塵打了個響鼻,昂了昂頭,似是一副不屑的樣子。于是馬上的人和驢背上的人無可奈何地互望着笑了笑。
“知道為什麽叫緋月關麽?”那聲音輕濯濯地,卻有那麽一絲硬硬的英氣,與那女子身上的粉紅裙裳着實有些沖撞,但那女子只那麽回頭一笑,便把這絲不諧隐去了。
連初曉也輕輕地笑了起來,似乎比那緩緩的春風還要溫軟些。可是她心中所想的卻是初見這女子時,那種搏殺的狠厲。那是種骨子裏不屈的狠勁。那種如狼一般,被逼到絕境才會凸顯的狠厲。
連初曉初見柴歡時,柴歡就在她眼前殺了人。如同順應這一時她心中所想一樣,風裏傳來了淡淡的血腥氣。連初曉偏了偏頭,故意不去看那兩顆搭在毛驢的身側用黑布裹起來的頭顱随着毛驢不定的踱步晃悠悠地微微颠着。可是從第一眼看到這個女子的瞳子時,連初曉就無法厭惡她。
那是一雙很純淨的瞳子,即便是在殺人的時刻,它也是純淨得不染一滴血色,亮得如同那柄短刀劃破空氣的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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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連初曉這一路行來所見的人是那天上的星辰,那麽此時眼前的這個女子就是那顆最亮的。縱然一眼觀去,柴歡看起來比連初曉還要小。她也的确是小,論起來,今年七月她才滿十六,比連初曉還要小上三個月。她身量也小,比連初曉矮了半個頭去,黛眉深深的,有些斜撩,骨碌碌的眼被那深眉一襯,竟似比落兒的眼還要大上那麽一分,圓潤的鼻頭有點小翹,朱唇總是輕輕揚着嘴角,便讓人總覺得她是笑着的。這笑是實沉沉的,是以,她整個人雖然顯小,叫人看着了,卻覺得那分明的銳氣直似要從眉間逸飛出來才算。無怪乎這赤不剌山腳下才有了這麽一旅任誰都忌憚的追月騎。
連初曉雖然輕言‘故意’,可這‘故意’從有來始也不是她最在意的事情。淺酌了些許蓮花白,她便放任了這一絲‘故意’随着秦時歡的離去漸漸彌散在了酒香裏。
說到底她的這一分‘故意’應是從下山起就由來的吧。不然也不會一身無塵就這樣落進了秦時歡這一幹事情裏。那些個人,那些個事,就像一場夢。一鈔故意’醉沉沉,半醒入夢中,醒時何故嘆,曌日空,朗廊終。一聲如是輕許,便縱了馬往北行去,繼續朝着赤不剌山去尋那下一個要殺的人。說到底,她才是最大的罪人哩。七個人,如今已經沒了一個楚随,剩下的,又會是怎樣的呢?
當兩個月後,連初曉提馬踏上北漠的時候,着實被眼前那無邊無際的荒漠驚豔了一許心動。伫立了良久之後,她才忽然明白,那‘故意’并不止與那秦時歡,反而更加濃烈起來。這枉枉人世,自當‘故意’游騁。莞爾一笑,朱唇輕啓,“世間瑰奇,多在險遠,今日看來,所言不虛了。”心下一時難以壓抑那種情緒,一夾輕塵馬腹,縱身入了漠海深處。
她這般肆意抒意,只看到北漠闊遠豪壯,那裏知得,這亦是吞盡無盡生命的極險之地。一行三日之後,看着依然無盡無頭的荒漠,連初曉按着癟下去的水袋苦笑了下,“險遠之說,還真不是假的。”當下一路把水都留給了輕塵,自己便熬着,只牽着輕塵緩步而行。白日裏烈日當空,滿目黃沙,連方向都不易辨得;好容易熬到夜間,偏是又極冷極冷,風沙撲面,刮得肌膚生疼生疼。
那晚風格外的大,輕塵也一直嘶鳴不止,連初曉也不由得有些害怕,憑着內息靈感,辨明了左方風力是格外的大,并且來得甚是迅急,只數息功夫,包裹得只餘得雙眼頭猛地擡起盯着前方巨大的風柱夾雜着嗚慘慘的呼嘯聲卷來,立時運起內勁緊緊扯住輕塵的缰繩,雙足已經紮進黃沙裏直至膝蓋。方才擡手護在眼前,就覺壓力撲天蓋下,呼吸難繼,只撐得一息,身子便被帶起。連初曉慌忙一個巧勁旋身勾在了輕塵脖子上,卻聽輕塵痛楚嘶鳴,一人一馬便被這百年難遇的龍卷風卷在風向之內。
連初曉雖在書上看過這龍卷風的描述,得到身處其中,聽着骁如輕塵這般靈駒都痛嘶不止,方知這風卷威力,情知任其帶走,幸存難免。心頭這般思緒,內勁立時灌透雙腿,翻身緊緊蹬住馬镫,陰陽內息卻從雙臂透出,貼着風向輕撩順帶,舞出一個小龍卷風護住了這一人一馬來。如此暫安,連初曉卻知故然陰陽兩息流轉,後勁不絕,但這龍卷風何時散去終究難測,自己雖然小成,可與這天地比起來,到底是拗不過的。這般想透,當下左掌反撩,右掌随即對出,兩者互換,陰陽和合,硬是将這小龍卷風生生扭了個轉向。這一轉向立時便與大龍卷風相悖而行,大力撲至,小龍卷風便被呼嘯旋出。連初曉頓時輕呼一口氣,心頭暗呼,“成了!”
本想得是穩身落地,一息之間卻覺撞上牆一般堅硬,更像是有吸力一般,連初曉猛地睜開眼,頓時輕道了聲,“苦也!”
原來并沒有想連初曉想的那般被甩出了龍卷風的風卷,反而是被抛到內圈,想來是因為被卷入之時,更靠近內圈的緣故。是以這一甩眼看就要撞上另一側,連初曉身子立時直立而起,雙掌猛地推出拍在了內圈風牆之上,饒是她內息陰陽不滅,也抵不住這天地所成,立時悶哼一聲。眼瞧又要再撞回來處,連初曉卻是腰身一低,覆掌馬鞍之上一撐,人便先向那內圈平靜之地彈去,腕間早已是勾住馬缰,如此之下,人馬被連初曉內息帶着護着穩穩落在了龍卷風內部三丈見方的風眼極靜之地。
連初曉輕呼了口氣,才将方才悶着的內息緩了出來。來不及停歇,烏瞳掃視一周,立時翻身上馬,反手将馬缰緊緊一扯,催着輕塵跟着龍卷風移動的方向疾馳。如此便是任由龍卷風在外間肆虐天地,連初曉一人一馬卻是毫發無傷地在風眼之中跟着龍卷風移動。只不過這龍卷風是何等速度,饒是輕塵乃萬裏挑一的良駒,好幾次也是在連初曉內息相助之下才險險跟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連初曉陡然發覺天地都安靜了下來,一擡頭,滿天的月華映在無風的荒漠上,瑩瑩地泛着涼滲滲地光。一時極靜的天地間只聽見一人一馬的呼吸相錯着。
連初曉見此情景,情知已經脫離險境,心頭一松,将馬缰一甩,雙掌搭在馬鞍撐起肩頭往後一仰玉頸,望着那銀似的月盤,忍不住想要大喊,可是心底空蕩蕩的,又該喊什麽呢?
輕塵似是也覺得脫離了險境,繃緊的身子一松,四蹄一軟,顧不得連初曉還在背上就趴了下來。到底連初曉反應快,一個旋身就輕飄飄地落了下來。方才着地,便覺渾身都似要散了架般。看着直喘粗氣的輕塵,連初曉抿唇一笑,“苦了你了。”随即人也挨着輕塵躺在了細軟的黃沙上。随手撩起一把黃沙對着月華輕輕松着手指,看着那被月光襯得細如流金的黃沙慢慢垂落,連初曉輕嘆了一聲,“真美哩。”便任由疲倦侵襲了她的意識。
連初曉是被驚醒的,好久沒碰水的肌膚被人用清涼的水一驚,頓時都起了一層激靈靈的疙瘩。連初曉還未睜眼,就覺得雙手被緊緊的縛着。耳邊有人驚呼,“趙頭兒,這小尼姑醒啦!”
一擡眼便對上了一股熟悉的影子,連初曉眯了眯眼才又睜了開,心頭緩了口氣,暗道:“不是袁明遠。”
原來那策馬前來的人一身皂衣,腰挎樸刀,正是一幅捕頭樣兒,難怪連初曉初醒之下會有恍惚認錯之感。
連初曉這才看見那人身後還跟着個跟他一般打扮的捕頭,內息盈轉之間已經探出周圍不下十餘人。餘光掃過,這對人裏就眼前的兩人是皂衣着身,其它的皆是最末階的灰衣衙役。
連初曉低頭看了看縛住自己雙手的是細細的黃黃的繩子不似繩子的物什,微微掙了掙,便覺它反而縛得更緊了。心頭正尋思,便看那先來的皂衣捕頭咧着嘴笑道:“小師父,莫說你沒中軟筋散,這縛神索你也是掙不開的。要不然,你們這些武林高手犯個事兒什麽的,我們這些吃朝廷飯的,可怎麽拿你們呢?”
連初曉聞言不語,欲将至陽內息催至七成脫開這所謂的縛神索,那想提至二成時便當真在運轉不起,當下便想到這捕頭所言不假。亦難怪即便自己疲憊如昨夜地步,也不至于被他們擒了都沒感覺。
“我又不認識你們,你們何故這樣對我?”連初曉嘴上雖如此言道,卻是暗地運轉至陰內息,陰陽互通之後,雙手所縛之處便覺壓力陡輕。當下也不急于掙脫,欲将事情弄明白了再看情況行事。
“這不是也趕巧麽,我們兄弟幾個正在着躲龍卷風呢,不想這風竟把您給送到門上來了。小師父也當真好本事,若不是這老天爺幫着兄弟們,咱們可不敢對您有什麽不敬。人道便宜不撿白不撿,小師父您要怨就怨老天爺吧。”這捕頭哈哈一笑,他身後的那個捕頭卻是冷眼一哼,“趙哥,別啰嗦了,一路上耽擱得太久了,辦正事兒要緊。”
趙姓捕頭微微一仰頭,甚是得意的樣子,“若不是在那鎮上耽擱了一日,哪會有今天這好運氣。祈成,你說對是不對?”說着他一扯馬,兜了個頭,對着那冷眼捕頭笑道。
那叫祈成的捕頭又是一冷哼,也不理他,對着一幹人揚聲道:“都備足了清水,準備上路了。”
連初曉這才趁着兩人在前,扭頭把周圍都巡視了個遍。才發現這旁邊竟是個十丈方圓的湖,而湖之後蔓延的鮮嫰春草竟是沒個盡頭似的。一連幾日的在荒無人煙的大漠裏行走,昨夜又歷經那等險境,頓時覺得清爽無比,連這一幹擒着她的捕頭此時看起來,都覺得有那麽一絲暖暖的相系之感。她這樣想着,動了動了手腕,心底輕輕問着自己,“若是當真解不開這縛神索,自己又會怎樣想這樣的一個處境呢?”似乎是覺得有些可笑,連初曉便當真笑了一笑。這一笑便立時覺得一道冰冷的目光銳利的盯來。連初曉擡了擡眼,看着祈成戒備的樣子,微微點了個頭。看着祈成不解的目光頓了一頓之後,按刀揚聲道:“弟兄們,走啦。”
連初曉身子随着這一聲喝颠了一下,這才發覺自己還是在輕塵背上,但看輕塵耷拉着頭,被一個灰衣衙役牽着往前走着,頓時皺了皺眉,“看來他們也給輕塵下了藥。我逃這索容易,但輕塵如此模樣,肯定不能直接就跑了出去。傷人不可,罷了,還是随他們一程,待覺輕塵好些了,再尋機脫困就是了。”她這樣一想,便安安心心地在輕塵背上,一路四顧,卻看這春日好景去了。
行了一程,忽然這闊闊的春草原上忽地想起了一個女子的歌聲,那歌聲甚是清朗,以至于在這闊原上都是那麽清晰明澈,直似在你耳邊承嘯一般。
“甲胄同穿,虎踞龍川,英雄莫論出處高低,河山!百年倥偬,緋月當關,紅顏凄不還夢圓,家國!平落箭,俯張弓,刀戟唱英魂。騁游騎,縱漠北,追月歌亦歡。”
這女子聲音本是細婉,可這詞卻是大開英氣,一曲唱罷,絲毫不顯女兒家弱氣,反是清嘯朗朗,叫人心胸抒意,直欲随歌一附壯懷。
連初曉在那歌聲一起,便追到了出處。
那是一棵好老好老的樹,樹幹幹枯如死,樹枝卻不知糾纏了幾許,足可看出其繁盛時期庇蔭之廣。那女子着了一身粉色裙裳,就背對着這一行捕快在一枝幹上晃足而歌,春風拂過,那裙裳衣帶飄然,甚是好看。那樹下卻系了一頭灰毛瘦驢,幹巴巴的毛色合着那老樹,分外地與那樹上女子的一團粉色不搭襯。然而在場的人,卻都覺得那就是一道牆,一道毫無縫隙般的高牆,半分也僭越不得。
那驢似乎覺得得衆人勒馬聽歌已罷,便扭了頭,對着衆人翻開嘴皮,露出板牙嘶嘶有聲,竟似在嘲笑一般。此情此景,尤其這一行鬧騰玩笑不休的捕快在聽到這歌聲之後變得極靜,便是無關如連初曉,也覺得有些詭谲。
似長似短地又靜了一息,那祈成挺馬上前了一步,抱拳對着那女子道:“不知來得是追月騎的哪一位當家,我等奉蒿将軍之命前往姬莊有事相商,還望當家的高擡貴手,容我等事了之後,必定登門拜謝。”
那女子晃着的足随着話落也靜止了下來,輕濯濯的聲音便随風蕩了過來,“追月騎只有一位當家的。你說,我是誰呢?”這話分明說得有些溫軟,連初曉卻看這一行捕快臉都青得更深了。
“是柴歡,是柴歡!”身邊有人這樣地小聲而因恐懼急促地說着。
連初曉緊緊地盯着那個女子,雖然察覺她內息不弱,可她看上去是那麽嬌小的一個女孩兒,怎麽就令這些人怕成這樣了。
卻聽祈成續道“既然是柴二小姐,那便更沒有理由攔着我等去路了。”
那女子聞言陡地一個倒身,倒挂着在那樹幹上,一雙極亮極亮的眸子盯着祈成,慢慢道:“沒有理由麽?前日你們過行的鎮上,你們可有奸污一個女子,還殺了她們一家?”
祈成聞言一低頭,正自不語,這廂那趙姓捕頭卻已然吼了起來,那聲音雖大卻是顫抖着的,“那又關你什麽事!”
“是麽?”這聲音很輕,很輕,輕得在場的人都沒來得及看清那刀光是怎樣掠過趙姓捕頭的頸項,就很清晰地聽得趙捕頭的頭‘咚’地一聲落在了地上,和那噴湧的血的嘶嘶聲。然後的,才是那趙姓捕頭無頭的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的聲音。
那女子,此時卻穩穩地蹲在了那趙姓捕頭的馬鞍上,極亮的眸子,絲毫不因她剛才的殺戮沾染了一絲的血氣,反而純淨的讓人不敢看。可是還是有人在看,那便是連初曉。
連初曉在看她,她也在看連初曉。
連初曉看她,是因為一直在看她,當她那雙幾乎與谏山落兒一般無二的眸子出現時,連初曉幾乎叫了出來。但是那女子口中言語卻令連初曉滞澀了一瞬,繼之而來的變化更是讓連初曉驚詫不及。她不僅長了一雙極似谏山落兒的眸子,狠厲的手段更是不遑與谏山落兒。
是以連初曉眉頭幾乎都皺緊了,手中的縛神索也在這對峙的眸子下解了開來。
似是發現什麽有趣的事一般,這個叫柴歡的女子本就像是笑着的唇,笑得更深了,然後她就動了。
她這一動,連初曉也動了。刀光快,連初曉的指更快。
柴歡人落在了祈成的馬頭上,眼看那刀緋色忽閃,就要掠過祈成的頸項,忽地就被一雙玉指靜靜地貼住了。正是連初曉已經趕到,落在了祈成的馬臀上,一式青絲引帶着清涼涼的寒意擦過了祈成的臉頰穩穩地捏住了柴歡的緋色彎刀。
柴歡眼中純淨不變,輕笑一聲,手中催力,那刀就一寸寸地往外走。
祈成臉色暗青,卻動也不敢動,更是驚詫連初曉的出手相救,心中陡地升起一絲暗悔。
連初曉與柴歡一交手,便覺這女子內息着實不弱,到底自己藥性未解,正苦于支撐,就看柴歡左手化作手刀,直劈祈成頸項。當下亦左手化兵戟,一點直沖柴歡掌刀側緣。不想這柴歡竟是一招虛招,一觸即走,輕一晃身抽刀落到了原先那馬上,借力一點人又翻出,這次的刀光卻是就近斬向一灰衣衙役!
連初曉正欲追出,就覺小臂被人緊緊鉗住,一回頭卻看正是那祈成!眉間一皺,“放手!”
“他們該死!”祈成也不看她,只緊緊盯着那柴歡在馬上翻躍,緋刀流光溢彩地劃過那些灰衣衙役。
剩下的衙役看着柴歡如此肆意殺人,被逼到絕境的他們頓時也暫時忘卻了恐懼,抽刀沖向柴歡。更有人大喊,“不就是污了個娘們兒麽,爺在戰場上殺蠻子的時候,你們怎麽個就不想想我們的苦,在這殺得這麽歡,怎麽個就不上戰場殺蠻子去!”
柴歡聽着那人言語,身子一頓,猛地轉身,狠狠地盯着那人,眼中純淨終于被一片如狼瞳一般的狠厲代替。,只見她将緋刀反手擒到唇上,雙足一頓拔地而起,淩空踢出兩腿狠狠地踏在一騎衙役身上,再又借力而起穩穩落在先時那說話的人前鞍上,玉掌一撥那人的樸刀,肘間一拐就壓住了那人頭往後仰着,露出的粗壯的頸項下一瞬就被緋刀撕疼般抵住了。
那人喉結一滾一滾,但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昭朝半壁江山都是我們柴家在護着,你敢說我們柴家沒死過人!”柴歡這話幾乎帶着一點嘶吼。那人似是沒想到柴歡竟會如此發怒,但他似乎情知逃不過一死,咬牙狠道:“柴家人是人,我們就不是人了?”
“你若把你自己當人看,又怎會做出畜生般的事來!”柴歡眼眸更冷,将那人的頭壓得更後,幾乎就要折斷一般,緋刀卻是極慢極慢地拉過那人的頸項,“既然你要做畜生,那麽我就讓你跟畜生一樣的去死。”
柴歡切斷了那人動脈,她是誠心要讓他血盡而死。她将那人丢開,提刀轉身,就見身前多了一個人。
“夠了。”連初曉淡淡地說到。
柴歡卻不理她,一個蹬步,人便要越過她。
連初曉腰間一扭,人又晃到了柴歡身前。柴歡眸子一深,緋刀婉轉,貼向連初曉面頰。連初曉卻是七步連晃,人退出二尺,躲過這一刀,旋即又踏到了柴歡面前。
“若你先時為那女子報仇而殺人,那麽我攔你是我的不明事理。但此時你已經殺了兩人,尤其最後一人其實是因為你個人私怒而死,那便不是單純的為人申義了。”
“那又如何?”柴歡又是一刀劈來。
連初曉瞅得刀向,卻想不出什麽法子去破解。只因她一慣見慣的都是有招有式的出招,可是這柴歡卻是刀無定法,一機多變,而且毫不顧惜自己。若她出手,必然會傷了柴歡,當下只憑着現存的三分內息去躲,然後又迅急的攔在她面前。孰不知柴歡這些刀法都是戰場上的搏命刀。戰場上再花巧的招式,在人變成獸一般的搏命之下,都毫無實用,更多的招式都是以命搏命。是以在連初曉不想傷得柴歡的前提下,連初曉根本想不出什麽好的法子來破柴歡的緋刀。
如此,數十招過後,柴歡也終究沒能沖得出連初曉三尺之外。當下凝刀環視了一周,眉頭一皺,原來那些衙役早在兩人纏鬥之間已經跑了個無影無蹤。縱然跑不遠,但連初曉在這,也容不得柴歡機會去追。柴歡忽地擡頭望着連初曉道:“喂,這還有個沒跑的。”
連初曉聞言立時攔在了柴歡和祈成的中間,“有我在,你殺不了的。”
“是麽?”柴歡眼眸一輕,又恢複了那種純淨的顏色。她偏了偏頭,對着祈成問道:“你方才對着她說了什麽?”
祈成沉默了一陣,然後緩緩說到:“我說,他們該死。”
“他們的确該死。不過既然你如此說,想來,你是沒有參與他們咯?”柴歡笑得彎彎。
祈成聞言眼睛一亮,“是。”
“喔。”柴歡聞言拖長了聲線,然後望住連初曉道:“你聽到了吧。那麽,我就走了。”說着她當真将緋刀收入了那粉裙的百褶之中,雙手一負在後,以腳跟旋了個轉向圈,足下一彈就落到了那灰毛驢背上,輕輕一拍那驢,晃悠悠地就走了。
直至再也見不到了柴歡,連初曉才輕緩了口氣,就聽見身後的祈成往自己身邊走來。察覺他又要抓自己的小臂,連初曉搶先轉了身,“什麽事?”
祈成暗青的臉硬扯着笑了笑,“剛才,謝謝了。”
“沒什麽。”連初曉淡淡一語帶過,就要越過他朝着輕塵走去。
就聽祈成急急道:“那個!”
“什麽?”連初曉一擡頭,對上祈成有些燦燦的臉。
“解藥。”說着祈成從懷裏拿出一個白玉小瓶,晃了晃。
連初曉看了一眼,有些遲疑地伸出手,“你們為什麽要給我下藥?”
祈成卻是眉間愧色盡顯,低低道,“對不起。”說着,他似乎是有些激動,一把将解藥按到了連初曉的手心裏,然後緊緊握住連初曉的手埋頭半跪了下來,埋頭在連初曉的手上連聲道對不起,到最後,竟似隐隐在哭泣。
連初曉皺緊了皺眉,她素來是讨厭別人碰他的,“你放手,我不怪你。”忽地,連初曉腦子裏一暈,立時又覺得內關穴一緊,竟是被人制住了!
“我怎會放手?”祈成緩緩站了起來,揚起了被他緊緊扣住內關穴的連初曉的手。“這可不是解藥,哈哈!”
“你!”連初曉這回是真的有些氣了,即便是艅艎那般殺人無忌,可也不似眼前這人的卑鄙。
“笨丫頭!”耳邊忽然響起柴歡的聲音,連初曉便暈了過去。
這回又會看見什麽呢?連初曉這樣想着就緩緩睜開了眼睛,立時就察覺了身後有人。一回首,就見柴歡那笑得彎彎的唇。
“果然是你。”連初曉隐約的想起來了,“那人呢?”
“嗯,我一刀劈了,免得你醒了又在那假裝好人,壞我好事。”柴歡言語甚是歡愉,透出一股小女孩兒般的小淘氣。
連初曉動了動唇,想說什麽卻什麽都沒說。靜了一會才發現,自己和柴歡是同乘輕塵一騎。側頭一看,就見那灰毛驢兒正颠颠地跑在旁邊。見連初曉望來,那驢兒又是一呲牙,聲音分外響亮。輕塵似乎察覺了驢兒對連初曉的不滿,當下駐足一頓,對着那驢兒就是一個直立長嘶,差點沒把兩人颠下去!
如此一來一往,兩人以為鬧幾聲就好了,沒想到這兩頭靈物還真較上勁了,一直互對了小半個時辰,這才在兩人不約而同的輕喝下,停了下來。
“看來,我們合不來,它們也合不來。”柴歡癟癟嘴,連初曉卻靜靜的不答。
“祈成是最先污那女子的,最後又是他出的主意要滅人家滿門,以免走漏消息。”
連初曉依舊不答。
柴歡無趣,又繼續講,“本來我是只想殺那姓祈的和姓趙的,你要攔,我索性就跟你鬥鬥咯。可恨那厮竟然敢侮辱我們柴家,哼!”
“那你也不該殺他。”連初曉終于出了聲。
“你還不是殺了人,少裝得清高。”柴歡不以為意。
連初曉身子一顫,“你知道?”
“我還知道你來這北漠是找一個人的。”柴歡聲音難得的沉了沉,“所以,我帶你去見她。”
“為什麽要幫我?”連初曉轉頭問。
“不是幫你,是幫我自己。”柴歡望着連初曉烏曈曈的眸子,輕輕道:“柴靜,是我姐姐。”
連初曉看着柴歡純淨的眸子,忽然地,想起了秦時歡。然後她轉過了頭,看着愈見豐腴的闊原,心底茫茫地問了一句,“有多久沒想起白薇的那雙眼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39 章
作者有話要說: 當時情重,誰知情短.
牆頭爬紅杏,地獄生紅蓮.
遙知三兩意,近看非自已!
哈哈.
此偈笑某人.亦笑自己.吼吼~
“你明知我要殺她,還要帶我去見她?”連初曉本不想問的,但一路沉寂,似是想打破這氛圍,到底是問了出來。
柴歡身子微微地滞了下,卻聽她咯咯一笑,并指抵在連初曉背心道,“你若有這本事,我倒是該歡喜來着,卻只怕我這一指點下去,你倒是要先走一步了。”
“你不是早該如此麽?”連初曉聞言也笑了笑,忽地将輕塵馬腹一夾,搶過了柴歡的控制,令輕塵肆意地快奔了起來。
這一奔甚是驚出柴歡的意料,指下一晃,身前的人竟是一個旋身側貼着馬身翻到了柴歡身後。柴歡反應也快,心頭暗恨了個,“好丫頭,賊得很呢。”一個回肘就頂了過去。
連初曉卻不是玩性忽起,這柴歡話理未盡,她猜不得透徹,但聽其言辭甚是無忌,只怕也是仰仗着一身功夫。是故,這看似玩鬧的行舉,卻是有意無意心存試探之意了。但覺柴歡肘間反來,連初曉虛掌對上柴歡肘間虛勁一收,左掌前探扣向柴歡頸項,一上手就是淩厲招式。這也無怪她,原是先前一戰,倒是叫她瞧出了身前這女子的狠厲,不下得重手,只怕引不得這女子真實手段。
攸地鼻尖幽香撲進,眼前烏影絲縷掃來,連初曉立時覺得頰邊銳疼,随即腰勁過處,一個仰身後倒而去,一貼馬臀即起。原來,柴歡抓住馬鞍玉頸側扭,既躲過了連初曉這一探,又以烏發做鞭一般掃向連初曉面頰,整個前身随之傾覆貼在輕塵一側,左腿反踢連初曉貼下的身子。
見連初曉反應甚快,探手一勾馬腹,整個身子往馬腹下挂去,左腿就其勢便反絞向連初曉直起來的身子。
連初曉見狀一拍柴歡小腿,順勢貼住柴歡足腕,還未來得及發力,柴歡右腿從縫隙間又是一腳踢來。連初曉無法,左掌一按,人已經離鞍而起,繞着柴歡足腕側晃至輕塵左側,足尖兒一探便蹬住了左側馬镫,騰出的左腿從馬腹下踢向柴歡挂在馬腹下的身子。但覺扣住柴歡的足腕靈轉一繞,竟是合着令一足将自己的手腕扣了個實,而她扣在馬腹下雙手亦是同時脫出
絞向連初曉踢來的足。
連初曉心頭一驚,左足回收,“如此之下,她如何借力?”立時便覺被絞住的手腕被大力一扯,竟是被這一力甩了出去。連初曉雙袖瞬時暴漲,一擊入空,只聽空氣裏微薄的暴擊之聲響了幾許,連初曉被甩出的身子一個旋身便又貼了回來。
柴歡此時正翻身落定到輕塵背上,不聞落地觸草之聲的她一回頭便見到了連初曉這借力之術,不由得訝口呼道:“擊空術!”
連初曉雙袖一翻,已經搶先畫了蓮來,團向柴歡,“瞧你人小,力卻不小。”
柴歡聞言嘴一翹,雙掌一撐馬鞍,身子一旋反坐在馬鞍上,粉裙飄揚,又是一腿踢向連初曉翻覆的雲蓮,“再下去罷。”
“是麽?”連初曉眸子一閃,兩朵雲蓮相疊一錯,人便在空中又憑空提起一尺,袍袖一垂,卷住柴歡踢出的足腕往後一帶。
柴歡一咬牙,雙掌立時反扣,就覺頭頂一人越過,巧堪堪地落在輕塵背上,背後大力頓時撲到肩上,立時雙肩一陣酸軟,再扣不住馬鞍,人便往後落去。柴歡無處可借力,只得憑着內息提了幾口氣,輕身翻落在草地上,一回首,看着反坐在輕塵背上的連初曉正笑得輕揚揚地。秀眉一挑,雙足撐地一頓,一步竟是奔出兩丈約許,繼而猛地一個蹬步,又撲向輕塵背上的連初曉。
連初曉看柴歡這一蹬步竟是如此之遠,心頭也不禁道了個好。先時幾招,足以看出這女子馬上功夫着實是巧,眼瞧她這一撲甚是淩厲,只當是是撲着自己而來,掌間便立時引開青絲引,心下斷是不想再讓她欺得馬上來。
哪想柴歡見連初曉掌捏引訣,人便陡地一沉,落地又是一奔兩丈,纖臂一探竟是抓住了輕塵飛揚的馬尾。
輕塵本是奔得迅急,這被人一抓馬尾,兩廂撕扯之下,不由得痛鳴嘶聲。連初曉眉間一皺,就看柴歡三步一晃,蹬地一個側翻又穩穩上了輕塵背上。人未坐穩,雙臂左右虛晃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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