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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着連初曉而去。

連初曉心思甫定,有些惱她不顧惜輕塵,雙掌頓時陰陽互融,左陰右陽,一拍一格便将柴歡這兩掌輕松化了去,卻不見那柴歡後招,便覺身後壓力不見,輕塵飛揚的步子卻是一滞。低頭一看,柴歡在輕塵腹下探出個頭來,唇角彎彎,眼神純淨。

“我就不信,你下不得馬!”随着柴歡這話一輕,連初曉便覺不受控制般往後落去。定睛一看,好柴歡!竟是将輕塵馬鞍在這幾晃之間利索無聲地解了下來,此時的連初曉便随着這馬鞍被輕塵的疾馳甩到了後方去了。

連初曉輕嘆一聲,心中道:“好在那幾日悟透了機竅,不然只怕還真是早就被這女子搶了先去。”雙袖再出,擊空術再展神機!

柴歡馬術驚奇,不賴缰辔依然将輕塵控得遂心應手,知道連初曉有擊空術的本事,是故将輕塵催得更是快了些。可一回頭,險些叫出聲來。雖情知連初曉擊空術強,卻不想她竟然強到如此地步!

原來連初曉這一次不僅是淩空不落,更是連借三次擊空之術,數息之間竟是在輕塵如此迅急的奔馳之下不落分毫。眼瞧着連初曉又要奔到輕塵之上,柴歡眸間一深,側身坐在輕塵背上一個仰身倒跌下去,雙掌在那青草間一探,便摸出把烏鞘鞘地硬弓來。腰身一發力,身子便又穩了回去。只見柴歡朱唇一張,銀牙微錯,便将箭壺扣帶咬住,纖指一探便攜了三支箭利落地搭在了弦上,“铮”地三鋒烏芒便朝連初曉激射了過去!

連初曉眼神甫緊,深吸一口氣,陰陽流轉,兩箭撥落,人卻輕踏第三支箭,‘蹭’地借力更快地奔向柴歡。不想身前利嘯再來,連初曉封袖一擋,一合即開,人卻立時一個倒翻雙袖又是一擊入空,旋即又追!

柴歡眼神一黯,烏弓立時反弦而割,掃向已經欺近寸外的連初曉。

一聲輕微的弦斷之音之後,柴歡感受着額前那個女子有些濕涼的肌膚,看着那一雙不沉不浮的眼下朱唇咬着的那一支有些斑駁的箭身,吐掉了箭匣扣帶,輕輕道:“好丫頭!”繼而猛地一擡眸,雙臂将連初曉合身一抱,一個縱身竟是帶着連初曉齊齊滾落了輕塵早已大汗淋漓的脊背。

連初曉輕輕掙了一掙,竟是沒有掙得開,但見柴歡眼裏一絲決絕,連初曉便放棄了掙脫的想法。連初曉拿下了齒間的箭,撐了身子坐了起來,撥弄着手裏的箭,“真是好箭。”

原來柴歡三箭之後又跟了兩箭,第一箭被連初曉雙袖擋去,卻來不及撥落那一線跟來的第二箭,當下咬牙一噙,不想竟是被帶得險些落地,只好再展擊空術,始才又跟進了柴歡。以唇間箭鋒挑斷柴歡弓弦的連初曉亦來不及緩身,額間便貼在了柴歡額上。這一相對,連初曉看着柴歡有些黯然的眸子,有些不忍,便叫柴歡趁了機,竟是拼着一起落下了馬。連初曉一時便覺得柴歡的孩子氣竟是如此之大,想笑之餘也就緩了心思,不再想得其它,只想安安靜靜地坐一會。

“那又如何,又沒迫得你下馬來。”柴歡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卻是立在了連初曉身前,居高臨下地望着連初曉。

“我沒下馬麽?”連初曉勾着嘴角淡淡地望着柴歡。

“你!”柴歡聞言頓時懊惱,但見連初曉一幅淡然的模樣,後面的話不知怎地就忘了怎麽說出口。一跺足,轉身往這時才緩緩跟上的小毛驢那行去,“我擋不住你,擋不住你……”

連初曉聽着柴歡反複地講着這句話,竟是有些哽咽之意。心頭忽然想起那時言語欣攔在自己面前的樣子,不由得又是輕輕一嘆,仰了仰頸項,“擋不住也要擋啊。”

“嗯,那是自然!”柴歡轉了身,眼眶果然是有些紅紅的,“擋不住,也要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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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初曉直起了身,笑着望住了柴歡,“我想,我應是比你大的。”

“可你就是個笨丫頭!”柴歡驀然扯了嗓子喊着。

連初曉笑而不語,烏曈曈的眸子只靜靜地望着這個孩子氣的女子。

驀地,柴歡也笑了。

夕陽又落了下來,連初曉轉了頭看着那赤紅赤紅的陽,“人生能有幾次與人同駐夕陽下呢?”這樣想着卻聽柴歡道:“血色原上枯骨箭,緋月關下魂不還。”

“枯骨箭?”連初曉對着柴歡晃了晃手中斑駁的箭。

柴歡并不示意什麽,只是靜默地走到了那灰驢面前,“走吧,就快到了。”

連初曉又再偏頭看了看夕陽,便牽着了輕塵慢慢地跟在了柴歡身後。

第40 章

“之所以叫緋月關,是因為,那些葬身此處的人化作孤魂之前的最後一眼,看見的就是關上那緋如血色的彎月啊。”

柴歡跳下了灰驢,沉沉靜靜的眸子望着那群山環抱只餘一線的緋月關上相疊而錯的橫臺。

連初曉看着柴歡疾馳幾步,驀地身子一矮,雙臂探入那密雜的春草從裏,一掠而起便又攜了一張烏墨弓來。前張後撤,利箭已然在弦,蓄勢待發!

只聽柴歡一聲低嘯,“去!”竟是從距離關下三百步外的地方起箭,直射那關上橫臺。

連初曉眼眸一緊,跟着利箭烏影直追去橫臺陰影之處,果見那烏滲滲的陰影裏猛然勃發的銳意正是一縷鋒銳的白羽箭。那白羽箭直抵柴歡先發的斑駁鏽箭,兩者相觸,只聽铮然劈裂之聲短促輕響,到底是鏽箭不敵白羽新銳,被其一中劈裂開來。白羽箭猶勢不止,只聽柴歡低叫了聲‘好柴起!’人幾個沖步,墨弓反臂以弦在前對上白羽一箭。那白羽箭端地是力大,就着柴歡烏弓弓弦竟是又張了個滿弦。柴歡扭身一旋,就其箭勢揚臂搭上箭羽,粉裙飛揚,如此溫柔畫面卻也掩不住那烏弓影冷冷的鏽光。

連初曉透過那對着自己的箭頭看向柴歡,她的臉繃得緊緊的,圓潤的臉頰反襯着夕陽的光,分明是讓人覺得溫柔的,卻讓人只能緊抿着嘴角硬生生地去感受那一份由始來,便無終的不屈。

“怎麽,想在這裏動手了?”

柴歡不答,卻将繃緊的弦又後撤了一分。靜許的時光是那般漫長,卻在柴歡驀地一擡弓,仰天射出這一箭的時候瞬間生動了起來。

連初曉并沒有去看那支箭,她反而更深地看入了柴歡的眸子裏。那支箭在她的眼裏似乎帶出了虹一般的火焰,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

箭,終有落點。柴歡的眸子在那一刻黯淡了一息,複又亮了一亮。

連初曉這才撥轉了輕塵,去看那個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斜靠在橫臺上的青年。陰影遮了他一身,唯獨讓那霞光昏昏黃黃地斜灑到了臉上,合着那一雙有些故作鎮定的眼,便隐隐地有了那麽一絲纏綿的意味來。

連初曉笑了一笑,心中有些暖然。人啊,到底脫不了旁人的幹系。一時,便又想起了那曾搭在自己腕間的指尖透出的涼涼之感來。

“這一箭的威力,你見到了吧?”柴歡在青草間負手踱步,粉裙曳在青青的草上,合着夕陽,端地如詩如畫。連初曉看得舒意,心底便有些懶懶的意味。

似是瞅着了連初曉混不在意的眸子,柴歡一跺腳,‘哼’了一聲,足下草間一踢,便踢起了一溜長刃哧地襲向了連初曉。

連初曉輕輕擡眼,袍袖輕拂,便捏住了那方長刃,置在眼下,細細瞧去,卻是一方沒了柄的長刀,亦是鏽跡斑駁,暗紅的舊色也不知是曾經的血色還是此時的鏽色了。

“你可知道,這百丈血色原,埋了我柴家多少如他一般的兒郎!”柴歡望了一眼那彎如緋月的狹關裏當其上中橫着的石臺之上的男子。

“我知道。”連初曉淡淡說到,看着柴歡的眸子古怪起來,連初曉偏了偏頭,也去看那男子。未挽起的發有些亂亂地飛揚了起來,使得她的話有些斷斷續續的傳了過來。

可是柴歡聽得很清楚,那些毫無感情的話鈍鈍地将她心底裏湧起的熱血慢慢地壓了回去。

“柴家第一代家主柴昆诇跟随昭朝開國皇帝楚慕成南征北戰,大半個天下差不多算是柴家軍打下來的。可即便骁勇如斯的柴家軍在遇上北漠原上的游騎一族——昆吾,也終是難進寸許。楚慕成一怒之下領兵親征,惡戰兩年,犧牲了數十萬大軍,也未能推進昆吾蠻族腹地,只在這血色原以北赤不剌山百十裏地範圍內反複争奪。這種反複性的争奪戰最是兵家不意見着之境,楚慕成一生大小征戰,也就僅在此戰的決策上犯了糊塗。”連初曉淡淡講到這裏,就聽柴歡輕哼了一聲。

“祺瑞十一年,楚慕成戰死,但昆吾也未能侵入關內,兩者休戰。楚慕成死前遺命令柴昆诇将墓地選在赤不剌山腳下,并令其親帥殘餘柴家軍鎮守陵墓,不得離封地十裏之外。以你現在所說的緋月關為界,界關內,柴家人,永不得入。”

“百年來,柴家守着這墓,與前來此地心懷各鬼的人血戰死纏,失了多少好兒郎,好巾帼。楚慕成到底是個權謀者,一來卸了柴家兵權,二來自己先放出楚墓寶藏風聲,引不肖之人的觊觎,用來牽制柴家一族的興榮。怕的就是時間久了,柴家後輩無視先祖遺令,興族入關罷了。”柴歡冷冷插了嘴。

“可是,柴家人終究破了例,入了關。”連初曉忽然眸子亮亮地看着柴歡,“可不是你。”

直到連初曉最後的一個音随風散去,望着那散亂的發絲後透過來的烏曈曈的眼,柴歡臉皮兒微微一熱,她先時還真當連初曉口中的人是她自己呢。然後,一股冷意才從心底慢慢地蔓延了出來。

“這個女子,當真是将生死盍視一般,竟似是連自己也不在意一般。如今,我倒也真信了她是個庵裏出來的小尼姑了。”

柴歡見連初曉言語論過,烏曈曈的眸子淡然掃了自己之後又轉了回去,修長的頸項往後仰去,慢慢地,慢慢地帶動着整個身子往後倒去,直至整個身子貼在了馬背上,就聽她淡然的聲音再度響起,“你,喜歡你姐姐麽?”

柴歡只覺得腦子裏轟然一炸!怔了一瞬,銀牙一咬,人立時一個急沖頓足輕躍到輕塵背上,俯身按住連初曉的雙肩,“你知道什麽!”

連初曉淺淺地笑了,“不用害怕,你只不過是,打從心底惦念了一個人罷了。”

柴歡不懂,當真不懂眼前這個女子到底在想什麽,又想做什麽;她更心慌,心慌這麽些年隐忍的寶藏突然地就被人攤在了眼前。隐隐的屈辱感充斥着她的心腔,她扣緊了指尖,深深地壓進了那個女子肩胛。

“你如此模樣,怎能護得了她哩。”連初曉搭上柴歡緊扣的指,一點一點地掰開了它們。

柴歡的唇一直是輕輕地顫着,任由着連初曉的動作,純淨的眸子死寂寂地灰。

連初曉直起了身,将柴歡輕輕攬住,一只手透過柴歡的身子扯起了輕塵的馬缰,稍稍一動,輕塵就明意地輕嘶鳴了一聲,開始緩緩向緋月關下走去。

連初曉擡了擡眼,看着那橫臺上一直靜立的男子,那放佛與石壁融為了一體的男子。“是叫柴起吧。”連初曉心中想了想,從開始的略顯猶豫,到現在的沉靜如石,一如開始的似是已知一切,而到此時卻惶然無措的柴歡一樣,從極端到極端,也只是很短的時間而已。

“你看,你可以為了一個人反出柴門,也有一個人,在今日見到你的那一刻起,似乎,把一生的力氣都用盡了哩。”連初曉的聲音輕輕的,很快就飄過了耳際,可她懷裏的人微微地顫了顫。

輕塵已近關下五十步之地,柴起終于出了聲。

“非柴氏一族,敬請止步。”

不卑不亢的清越讓連初曉不由得又着意了他幾分。正要答話,就覺胸前衣襟一緊,沉郁的壓抑着的聲線悶悶地傳了來,“我去。”

柴歡在連初曉肩頭一按,退出一尺的空間腰身一扭,足尖點上輕塵馬頭,一個發力人便竄了出去。

輕塵還從未被人踩過馬頭,頓時氣得鼻子裏一張,前蹄立起,無視連初曉的安撫,咧嘴就去咬柴歡的腳。

柴歡一直頗覺這馬傲氣,也猶不敢多奈何它。方才之舉也是心中空茫之際無所旁覺,此時見他發火,好笑之餘也有了其它主意。

柴歡故意身子一沉又在輕塵頭上踩了一記,人又借力翻出幾丈之外。輕塵惱得更是厲害,撒開了腿去追柴歡。

柴歡回頭一瞅,知道這馬神駿,卻不想神駿如斯,竟是不拉她半尺距離。待得力竭,人又要落下。

輕塵似是知道她打得什麽注意,嘴皮兒一翻,露出大板牙來,就向柴歡落腳咬去。

兩者交實,柴歡只覺足下一團溫軟,低眉一看,灰袖如蓮鋪呈,放佛至于雲端。

“輕塵傲性子雖不好,也莫折煞得狠了。”連初曉陰陽兩力合轉,長袖一翻,将柴歡一托,竟一舉将她托到了橫臺之上。

柴歡心中驚愕,卻也來不及細問,沉吸了口氣,秀眉微斂,終于将目光靜靜地對上了早已幕藍幕藍的淺夜裏的那一雙瞠亮瞠亮的眼睛。

“起哥哥,我回來了。”

“嗯。”柴起淡淡地應了,薄薄的靴底與地面細細的摩擦聲漸漸接近着柴歡。

作者有話要說:

第41 章

柴起吐了口血沫,擡起手擦了擦額角沁下來的血線。“你的刀,還是這麽巧。”他喘息着吐出了這幾個字。

柴歡知道手中的刀再一次傷了這個男子,她何嘗不覺得歉意。黑暗中,她無法再像當年一樣清晰的看到他的傷口,和那時他隐忍絕望的表情。可是她知道,她傷到了他的眉角,若不是及時收刀,這一刀便沒了他。從他此時的語氣,她也知道,縱然他放不下她,但終究再無當初之決絕了。他已經成長為一個有責任有擔當的男子了。

柴歡輕輕呼了口氣,“那我走了。”

柴起沒有回答,寂靜的默許讓柴歡有些起不動步子。

連初曉早在柴歡緋刀要斬柴起的時候就躍了上來,見柴歡及時收刀便沒有出手。此時瞧出些端倪,便打破了這沉默,走到了柴歡身邊,将她肘一托,便躍下了這緋月關上的當關石,往關內行去了。

柴家別院四進深的院子寂寂靜靜的,柴意從大門一進來就提着衣擺急淬着步子往裏面趕着,踢踏踏的足音足足響了盞茶功夫,他才到了最裏邊的院子。這一進門,一看那仗勢,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他整了整衣擺,收了腳步聲,穿過緊張的大廳,連忙拐到廳中正堂上坐着的那美貌婦人身邊,貼着耳邊細語無聲。

那婦人一雙鳳目本一直靜靜地看着一雙玉手撥弄指尖蟬翼一般薄薄的香扇,這時聽柴意幾語,眉心便蹙尖兒了起來。她這一蹙本無甚大異,偏是讓在廳的人各自神情都動了動,于是這氣氛便更加了詭異了起來。

說是詭異,卻也着實,原來這廳中正正正實實地擺了一口棺材。旁着呢立着一微胖老爺,正是那姬二爺。此時他見經久不見的柴意突然間急匆匆地回來了,便嘿然一聲道:“靜丫頭,莫不是得了那死丫頭片子的消息了?”他這話音未落,微胖的身子忽地一個錯步,臃腫的腰身竟是來了個鐵板直仰,躲過那激射向他的事物,反手撐地迅疾貼回原位。只見他偏頭去看釘在牆橼上幾乎透明的利刃,轉過頭對着那美貌婦人恨意咄咄,“靜丫頭,便是你護短如斯,我姬某又豈是怕你之輩。姬雲生一年前失蹤之事至今還未解決,前日裏我雲春侄兒又死在緋月刀下,姬家到此,已算是完全毀在你們柴家手上了。你方才又出手在先,莫不是我雲春侄兒當真是死在柴歡手下?”說到此,姬二爺轉頭對着左邊上座的一位紫衣青年拱手道:“亞君如此動辄雲春侄兒薄棺,擾他魂安,只為讨回一個公道。這些年,邊關少得天子垂憐,以至于被蹿格之輩弄得難以安全,還望天子明晰,得大人之力,還吾輩之公。”

那紫衣青年聞言往椅子裏輕輕靠了靠,轉首向那美貌婦人道:“柴本家一脈,如今只餘了兩個千金,本不應再由本家主事,難得大小姐本事,竟得幾年安穩。如今昆吾再犯,又值姬雲春死在前日,還是傷在緋月獨技之下,外患內憂,依大小姐所看,我輩應當如何決斷呢?”紫衣青年微微噙了口茶,看那美婦站了起來,緩步走到了棺木之前,玉指撫上棺面,往左

輕輕一推,竟是将那沉沉棺面悄無聲響地推了開來。

只見她鳳眼将棺內的人靜靜掃了個透,頸項利落鋒銳的一刀,的确是緋月刀的手筆,“的确是緋月刀。”她這一開口,姬二爺立時便接了話茬。

“那你還護着她!”

柴靜鳳眼微微挑了他一眼,“其一,她是我妹妹,言語不當者,我不饒;其二,傷口的确是緋月刀法,但是不是她傷的人,無從斷定;其三,柴家事,柴門自決,即便姻親如姬家,亦與人無關。”

姬二爺聞言氣得倒呼一口氣,“柴靜!你莫要不識擡舉,當初若不是姬雲生給你撐腰,你以為你能穩得住局面?如今倒好,姬雲生沒了個蹤影,你就真當這裏外都是你能把持得住的麽?昆吾壓境,若無姬家之力,你以為那些個只會欺軟怕硬的家夥能聽得你柴家命令守得住緋月關?”

紫衣青年此時卻輕輕咳了聲,知道言語有些不當的姬二爺立時緩了緩語氣。

柴靜聞言卻淡淡地‘哦’了聲,薄扇點了點唇,對着那紫衣青年道:“若大人要守關呢,柴家自是不遺餘力,百年威名,倒也不會落個慘遺;若大人只查案,柴靜自然會協助大人查個清楚,必然替姬家二少爺申盡冤屈。”她這般一無視,姬二爺頓時火了上來,立時就要發作。

這廂卻有人搶了先,只聽青年笑了笑,“這關要守,案也要查,怕是要好生勞頓大小姐了。只不過柏青聽說,三年前,柴歡是反出了柴門的,如先時大小姐所言,只怕柴門與此案也是無關了。鑒于姐妹之情,柏青此間先行讨個饒,還望大小姐不要食言。”卻原來這紫衣青年,正是柏青。他倒也難得,重傷方愈,竟遠赴邊關着手此間之事。

柴靜鳳眼一轉,抿唇輕語,“便與柴門無關,她也是我妹妹。”她這話一出,柏青立時起身勾起嘴角,與袖中扯出一方明黃錦緞卷軸來,赫然朗聲道:“鑒日前馬前莊外官衙被殺一案,俱幸存人證親察,乃橫行北漠匪衆追月之首,柴歡親舉,故命按察使柏青前往北漠暗行拿之;追月騎剽悍北漠多年,實為割據,特命骁騎五品正衛梁雲澤為先鋒,領軍五千圍剿,抗者格殺。”

柏青一收錦緞,續道:“柴大小姐,此乃特旨。上言昭昭,您可遵之?”

柴靜聞言忽地一笑,這一笑着實讓在場的人冷了一息,尤其是知她自來脾性的姬二爺,暗自運氣,提防得緊。

柴靜手中的薄扇又輕輕地貼了貼唇,只聽她輕道:“遵不遵又有什麽意義呢,他既然如此想要集權一身,便也無法忍得這百年前險些争得他先祖天下之人的後人,不是麽?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柴門已然無幸,你又何必再做場面。”她這一番話挑得極是明了,言語雖輕,卻無不叫人心頭如若重錘。那一雙鳳眼,更是有意無意地掃向了姬二爺。

“二叔,雲生之事,恕靜兒不能給您個交待。因為就實情來講,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柴靜眉眼輕提,透過了森森廳堂,望向了姬二爺的後方。似是瞧見了極為歡喜的事物,眼角眉梢都輕快了起來,聲調歡揚揚地漂了過去。“至于雲春,怕是有人借機滋事了。柴家不存,姬可留乎。歡兒已到,您何不當面問清?”

“倒也好!”姬二爺沉沉回了一句,頓步回身,緊皺的眉眼望向了來時層層深深的院門。

一時,偌大的院子,便又都靜了下來了。連那微動的燭光之影,也是極靜極靜地曼舞着。

只靜了好些時候,空冷冷的氣息中才極細極細地想起了斷續的鈴聲。這鈴聲極是普通,便是那尋常人家系在狗驢脖子上那種粗銅濫造的,混混沌沌地,直響了盞茶功夫,才‘叮’地一聲響到了衆人耳邊。這人,便也到了。

一幹人睜了眼眉,只見驢背上的粉裙女子背對着衆人,微一個側身,秀腿帶着粉裙一揚,玉臂斜彎彎地掠過驢身子側畔,只聽她嬌俏低叱一聲:“作賤畜生,還你也罷!”

這女子一上場就罵人,頓時便惹了衆怒,少不得人有人要破口,一看她轉過來微晃在燈光下的容顏,立時便咽了回去,唧唧轟轟的低語聲到底是免不了。

“柴歡!你既然破誓重返柴家莊,那麽就別怪老夫家法處置了。”姬二爺這一聲小吼,莫不叫那些沒見過柴歡,卻早有聞名如雷之感的人頓時暗叫,‘果然是那血月花,你看她臉上,都還沾着血哩!”

那女子正是和連初曉一同躍過緋月關的柴歡,頰上的血,正是她傷了柴起時濺上的。縱然如斯,反是襯着那雙眸子更加的潔淨,直透透地看着那柴靜。

似是被她這般旁若無人的樣子惹得惱了,姬二爺将接過柴歡扔過來的沉沉的包裹,大力往哪地上一擲,便滾出來兩顆咕嚕嚕的頭來,一時便叫人驚着了。

“卻是家法大呢還是國法大哩?”柴歡低低一笑,一手負後,另一手追着輕輕握着那細細皓腕,一副似嬌似嗔的模樣,就那般直直地一步慢一步地往柴靜走去。“二叔,論國法,當場之人還有薛大人;論家法,不是你身後那人,卻還是誰來罰得與我?”

“好丫頭,嘴到刁得很。”柏青劍眉輕挑,已然瞧出地上那兩顆頭顱之一正是先前派去的聯絡地方官的祁成。“更是膽大的很,殺了朝廷命官,還敢如此割顱做耍,今日薛某便要替那國法拿了你先。”聲音未落,柏青身後便竄出了個小哥兒,一身松垮的捕快服越發顯得他瘦小,眉目纖弱,偏那額心一滴紅滲滲的嫣痣不顯女相,更多一骨貴華。只見他秀臂當空一展,輕微的空氣撕裂之聲裏突出一烏尖兒鋒銳,直刺柴歡咽喉下三骨交彙之處。這一刺,無不叫人心中暗喝一聲,“好狠辣的孩兒!”

三骨彙處至傷卻不致死,這分明是以折磨人為主的招式,他看着那麽一個十三四歲的哥兒,竟有這般心思,的确叫人覺得心寒。

眼瞧那小哥兒洞空刃就要中,柴歡依然含笑向那柴靜走去,只仿佛這偌大的廳就她二人一般。

“歡兒,莫要鬧了,既然人家都逼上門來了,也不必再做個委屈樣兒,省得我難受。”這話似早春最為溫醺的風,微息之間便來到了那鋒銳之前,片花打着旋兒落到了那鋒銳之上,時間便凝固似了地動也不動了。

柴靜薄如蟬翼的扇就那般堪堪點在了那小哥兒烏尖的洞空刃上,慵懶優雅的神情微微緒了一絲愁,滲到了幽深的眸子裏,着實讓人想不到那動辄如息的技擊竟是這樣的一個女子施展出來的。只見她看着柴歡,直若是她那千萬愁思的源頭,随後她挽起柴歡負在身後的皓腕,輕語如風:“小歡,我抓住了你了,可不準再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42 章

作者有話要說: 這時間斷斷續續的,也總叫人想明白些什麽才好。連得上便是緣,連不上的也是緣,說到底,一念之間,也不過如風過隙,淺淺的溫軟,多半也是好的。

這世間本沒有什麽可以牢牢抓在手裏,即便抓住了,也會怕那越抓越緊的力度,使那珍貴的寶物如流沙一般,攜着細長的餘韻,随風去了。

柴靜想抓住的東西很多,那種緊緊抓住的感覺從七歲時那個緋月當空的夜晚就刻在她的骨子裏了。

那個夜晚正是小小的柴歡剛滿月的日子。那時的柴靜年紀雖小,卻也有了嫉妒的心思,自己一個人悶在房間裏。聽着這個遠在北漠卻有着南方氣息的百年小鎮的柴家一族因着那個小小的人兒同聚一堂的時迸發的歡欣嬉鬧之聲,她狠狠地撕着宣紙,希冀有人能夠發現她的不滿,可是直到她撕得累極了,睡着了,都似無人發現她根本不在堂上,不在那歡天喜地的人群裏。

直至房間門被人砰地一聲撞開,柴家當主柴宇一個踉跄跌撞到了柴靜縮着的椅子腳下,被郁厚血沁得黏稠的手緊緊鉗在了柴靜細若無骨的腕子上,她才驚醒了過來。

柴宇那因極度痛苦而暴突的眼珠死死盯着柴靜那驚吓過度泛青的臉上暗滞的眸子,直往外湧着濃血的唇咕哝着破碎的詞語:“歡兒,歡兒……靜兒…一定…要……”斷續的詞語帶着極度的祈盼和不甘,就那樣戛然而止。

柴靜也愣愣地不敢動,更是不敢相信眼前血淋淋的男人就是那個溫厚的父親大人,可是那鉗得死死的手幾乎想要鉗斷她的手腕一樣。那一地被血沁泡的碎紙屑,發出血腥的紙漿混合氣味那般刺激得人暈眩欲嘔。柴靜直覺地想要逃開,她死命地想要推開柴宇,反而是被帶着連椅子一塊向後倒去,也巧承了椅子圈背,空了一個隙來,這才得以讓她鑽了出來。只是那只手,放佛刻在了骨子上般,任憑柴靜如何掙脫都脫不出來。一直猛力掙脫的柴靜這時才陡地安靜了下來,緊咬的唇角再度深陷了進去,呆滞的瞳子轉到了柴宇右手上血珠瑩瑩挺立不沁的一柄薄如蟬翼似玉非玉的折扇。

柴靜的小手慢慢挪到了那折扇之上,這次只稍微掙了掙,便将那折扇取了出來,輕輕一斜扇身,那些血珠兒便骨碌碌地滾落了下去,扇面如玉一般溫潤,哪裏沁得絲毫血氣。

柴靜突地輕咳了一聲,繼而似是再壓抑不住郁郁之氣,猛烈地咳了起來,最後一聲猛咳,竟是夾着血絲濺到了那玉扇之上,只是那血絲并非如先前那血珠一般百沁不進,反而是一入即不見,溫潤如無物所侵。

柴靜見狀竟是笑了笑,繼而一仰頭這才發出悲慘稚嫩的驚叫聲來。

随着這一聲叫,柴靜持着玉扇的手竟是一個腕轉,對着柴宇的手腕削去!

被柴家別院後凄厲的尖叫聲引得急匆匆地進入後堂的柴家老輩們,看着房間裏癱在血泊裏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兒,不由得都有些吓傻了的感覺。縱然前堂哪些參加滿月宴的柴家族人都倒在了血泊裏,即便慘烈如它,也不是眼前景象所能比的。

卻只見柴靜已經斬斷了柴宇的手腕,可那五指如釘,依舊緊緊扣在柴靜的手腕上。柴靜持那玉扇,去切指段,一劃一拉之間極是機械緩慢。瞧出有些不對勁的柴峰,立時沖到柴靜面前一把握住柴靜持扇的手,立時便引起了柴靜的一聲驚叫,腕間更是哧溜一滑,反拉出去,直将柴峰小臂劃了五六寸約長的口子來,深可見骨。

“靜兒!我是你峰爺爺!”柴峰痛極,咬着牙才爆吼了這一句,探身又去抓她。

柴靜呆滞眸子似有一瞬清醒,但随着柴峰迅動的身形,立時竟展開了根基尚淺的步法,跌撞之間,一面低叫着‘放開我,放開我…爹,你放開我……’一面仗着玉扇鋒利,亂點亂劃,倒也沒叫柴峰近得身去。一衆柴家人立時便有撲過來的,柴家當主滿門在一夜之間被滅,又見柴靜這翻摸樣,都無不想先穩住柴靜再說。

眼見了衆人就要抓住柴靜,只聽屋頂陡然一聲渾厚的低喝:“小靜兒,可想見你那恨着的月娃兒?”

“小歡!”柴靜稚嫩的聲音陡然發出不符合她小小年紀的狠絕,烏瞳瞬間鎖定了屋頂上那個黑裘裹體的人。“在哪裏?”

“靜兒,你別亂來!”柴峰立時急吼。

屋頂上的人嘿然一笑,人如大枭,立時撲下,袍袖一蕩便卷了柴靜欲走。

柴峰想也沒想鐵拳一揮,就急搗那人後心,不想那人身子陡地一縮,憑空拔起三尺,微微一個斜欠身,足尖就正好點在了柴峰拳頭上,借力一蹬,人奔得更是迅疾。柴峰卻為那一蹬,跌倒人群,只帶了一片人倒地,卻并無大傷,足見那黑衣人力道之巧了。

此時那細瘦的皓腕,溫軟安靜地握在柴靜的手裏,再沒有那年倔強的力道,一寸一寸地手中掙脫時的空盈冷落了。

“便是抓住了,又待怎樣?”柴歡嘴角輕輕一癟,淺淺的一絲委屈飄忽不見,“三年罔顧,我還能期得什麽?”

第43 章

作者有話要說:

“小丫頭,可狠着哩。”黑裘的人将柴靜攜至一山坳,袍袖一展便将她抖落了出去。

“不敢見人的都不是好人!”柴靜站起了身子,執着玉扇的手緊貼着身側,左步微斜,起刀勢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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