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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暗含,“小歡在哪裏?”
“誰說我不敢見人?”那人将黑裘拂落,卻是長眉細眼的白淨男子,年紀約莫三十來歲,清華之間倒分外顯得身上的郁氣甚重,似是有着極重的心事。
“見人容易,見鬼難。”他這七字一轉方才意氣,說得極是凄切,聽得人如欲肝腸寸斷。只見他走到柴靜面前蹲下,溫厚的大手覆上那柴宇的斷手,內勁過處,那殘留的柴宇的殘肢便脫了柴靜的手腕,順而擡起了柴靜的小臂,細細看了幾眼,才微微重了口氣道:“小丫頭,你們柴家可真是出了一狠窩子的狼啊。”說着一手擡着柴靜小臂,另一手卻對住了柴靜手掌五指,腕間慢慢轉動幾圈之後,然後猛力一推,只聽錯骨的悶聲與柴靜壓抑的痛哼聲交織而出,卻立時被她揚聲忖了回去:“要你多管!”
男子冷哼了一聲,“我倒不是想多管,只不過是借你用上一用,若你這斷手殘腳的礙了我大事,我可劃不來!”男子袍袖一拂,長身而起,冷眼如墨,靜靜地看着柴靜。
“我一個小孩子,能得您什麽大用?”柴靜眼珠子一轉,瞠目咬牙道:“莫不是你逮了我妹妹,殺了我爹,趁機挾我?”
“自相矛盾!”男子眉梢輕佻,極是不屑的樣子,“實話說了吧,若不是因為那人逮了你妹子,我才懶得與你這狠娃兒扯上關系。柴家雖然忠烈,到底也脫不過一個愚字,加之多年的怨氣郁積,教出的後生皆是些偏頗之輩,着實入不得眼。”
“膽敢!”柴靜雖然年幼,卻也曉得這話極是鄙薄,小臉霎時氣得雪白,但若要再說些別的字眼,依她教養,也着實說不出來個什麽。一時郁氣,唇間一抿,揮出玉扇朝着那男子撲去。
男子足下微晃,便躲了開去。誰曾想,柴靜眸間攸閃,一甩手将那玉扇擲向男子。
那玉扇破空無聲,竟似融入了空氣中一般,銳利得連一絲氣流都未曾帶動,也正因為如此,那男子回身之間才絲毫無覺,眼看就要有所中的,柴靜有些洩恨般滴輕哼了一聲,但瞬時又想到這男子知道小歡的下落,張口便呼:“小……心……”
“小”字出來的時候柴靜便已然悔了,卻只見那玉扇入體的瞬間,那男子衣袂陡地一縮,身子亦如蛇形連動數次,及時地躲過了要害之處。饒是如此,到底因那玉扇的異于尋常吃了苦頭。
哧溜一聲,玉扇貼身而過,帶起的血光讓柴靜忽喜忽驚,更多的到還是擔心,怕那男子因此羞惱,再也不告訴她妹妹的下落。
“緋月獨技,果然有些門道,”男子長袖一拂,将擦身而過的玉扇一帶又回掃向了柴靜,“怕只是仗着利器徒然逞能罷了。”
玉扇破空本是無聲,夾着男子內息卻是微微利嘯着急掃向柴靜。
柴靜見狀急連退步,可她根基尚淺,如何躲得開那男子渾厚內息附着的玉扇?
“落!”
身旁微香拂過,擡眼便見身前多了一個修長的白色背影,眨眼間,那人轉身,待見得那人面目,柴靜掩不住的驚異化作淺淺呼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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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無需擔心,家兄雖然有些頑劣,倒也不見得當真傷了你,莫要見怪才是。”眼前的人與那黑裘人有着同樣的臉,只不過一個心事重重顯得老相,一個卻似天真無邪,皮相嬌嫩,将那暗藏的女相外洩得更重了些,乍一眼看去,還只當是個女兒家作了男子裝扮,可那突起的喉結還是讓柴靜消了這念頭。
“你說他不壞,看來你也不是什麽好人。”柴靜收了驚詫,冷冷取過了那後來的白衣男子手中橫呈的玉扇。
“喂,我一定會帶小歡回去。你要我做什麽,我都答應你。”柴靜晃過那白衣男子,對着黑裘人喊到。
黑裘人冷哼了一聲,“你怎麽來了?”
“我若不來,怕是你拿不住這小丫頭哩。”白衣男子嘻嘻笑言,随手拉過柴靜,朝着黑裘男子走去,一副與柴靜極是親近的模樣。
柴靜懊惱這男子的自歸熟絡,極力想要掙開,哪想那男子觸覺溫軟的手直若纏藤一般,逃時緊,靜時松,總歸容不得她脫離就是了。
“哼,小毛丫頭,懶得管她。”黑裘男子拂開白衣男子欲看他傷勢的手,身形陡地拔起,幾個起落便消失了。
白衣男子搖了搖頭,轉而對着柴靜說,“你這丫頭倒是不壞,大哥哥帶你去玩兒,可好?”
柴靜聞言為之氣結,心底咬牙切齒地說着,“好個唱雙簧的,偏是不理你們,看你們唱個什麽出來。”轉念又是一想小歡的下落,繼而道:“你這憑口說的,又沒什麽彩頭,可沒意思。”
白衣男子聞言一怔,接着嘿然一笑,“果真是個難纏的丫頭。也罷,這彩頭嘛,你自然知道是何物,至于這游戲,你肯否聽我一言規則呢?”
“聽不聽由得我麽?”柴靜瞥他一眼。
白衣男子哈哈笑道,“你這娃兒話裏刁鑽得緊呢,想來大哥被你氣苦了。”
“你高興得很麽?”柴靜一跺腳,踢了個小石頭過去。
那男子卻是足尖靈巧一勾,将那石頭踢來踢去,跟玩蹴鞠一般。尤其他身形動辄之間,極為秀美優雅。雖無蹴鞠力道之勁悍,但将蹴鞠巧勁揮發得至盡至美者,恐怕天下無出其二了。
“丫頭,你可是不知道了,我只想想他被你氣着的模樣就想笑,哈哈!”他這一說話,似是分了心,力道大了些,小石頭便亂了方向,他急忙伸手去接,不想腳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出去,一時好容易韻成的極美氛圍頓時散了,叫那方看呆了的柴靜一鄂,轉瞬便哈哈笑了起來。
“終于笑了。”那男子看着柴靜一笑,足尖一轉,便穩準了身形,含笑的眸子溫軟地攏住了柴靜。
柴靜聞言怔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看着便咧着嘴笑得更歡暢,可是漸漸地眼角有着滾燙的珠子落下。
看着一邊哽咽一邊笑着的柴靜,那男子似是慌了神,想要碰觸柴靜的身子卻又半路縮了回去,“丫頭,你別哭啊,這不是白白浪費我心思麽?”
柴靜看着他那慌亂的樣子,心底立時難過的狠了,邊止哭邊道,“你心思?你心思還不是跟你那臭哥哥一樣要害我。”
“你這是哪門子話?,我若要害你,還不是一巴掌的事兒,用得着這磨磨叽叽的猴兒耍似地逗你笑?”
“誰要你逗了?我是那貓兒狗兒麽?”柴靜講完,自己霎時覺得不對,一跺腳,“渾人,要怎麽做,趕緊說,我要帶妹妹回家。”
那男子看着柴靜陡然變得傲直的眼,嘆了口氣,走到她跟前,蹲下身子,平視着她的眼道,“我不叫渾人,我姓楚,行靈,名肆,楚靈肆。你也不是貓兒狗兒,但總有那麽一個人,心甘情願要你開心的。”楚靈肆摸了摸柴靜的頭,單臂将她橫托而起,腳下靈動如風,展開步法朝着那黑裘男子消失的方向追去。
柴靜覺得他的話怪怪的,好半響才堵了一句回去,“肯定不是你。”
楚靈肆笑了笑,偏頭望着她,“當然不是我,哈哈。”
柴靜氣結,巴掌一起,就推到了楚靈肆身上,頓時觸覺溫暖,還真推實了。
柴靜頓時心頭一暗,心頭想這人居然沒用內息護體,一轉念,又想到他極有可能是故意的。大約,只是為了放松自己的警惕吧。一時,心頭又覺暗恨,指尖便緊緊攥住了那白衣。
楚靈肆體有所覺,嘴角微微一抿,揚首長嘯一聲,“快意哉。”身形随即陡地拔高幾尺,再落下時,竟是躍了約莫五六丈遠,足見他這一息之力頗有火候了。
城北客棧的小二又拎着茶壺轉到櫃臺,悄聲對着掌櫃的說,“掌櫃的,那對兒還沒走哩。”
掌櫃眼也沒擡,算珠兒的聲音是響的噼裏啪啦的,“少說話,多幹活。”
小二縮了縮脖子,“可不是我說,整個樓都在說呢。再說了,要不是我這張嘴,能招呼得了這麽多客人麽?”
“你小子還貧嘴?”掌櫃深埋的眼終于擡了起來,暗濁的眼珠瞪着那小二,渾如鬥牛。
小二立時佯作害怕的樣子退了三步,“啊喲,掌櫃的,我這就去端茶。”
掌櫃的看他還是一幅你沒我奈何的臉皮兒樣子,微微搖頭,撥着算盤,瞥了眼角落裏那張桌子上一大一小的兩人,心頭到底還是尋思到了小二說的事上去了。
這兩人是一早到的。大的身着白衣,一張眉目如畫,又是個溫溫軟軟的氣質,只當是那富家小姐喬裝打扮出來偷玩了;若不是細細看他喉間,還真叫人分不清他是男是女。小的嘛,卻是個緋藍衣着的小女娃兒,生的亦是如那觀音座旁的善財童兒一般,粉粉嫩嫩的。多看了眼,便發覺了那粉嫩裏透着一絲白,和着那烏瞳裏冷寂的神氣,就知道是個不尋常的娃兒。
看完後,掌櫃的就嘆了口氣,小心的把那白衣男子給的銀錠子放到了一邊,盤算着這銀子夠不夠打發麻煩的。
“我說,小丫頭,你跟我鬥氣鬥了這麽久,到底誰占了便宜?”楚靈肆丢了個花生米到嘴裏,掃了一眼那撥算盤的掌櫃,笑意溢出,合着誇大的咀嚼動作完全敗壞了他那幅皮相的神仙氣。
柴靜本來一大早就不打算和他說話的,但是早上的境況着實讓她憋了一肚子氣,此時看他的得意樣兒,氣不打一處來,抓把花生米就朝他扔去,“你要是心疼銀子,回頭我還你雙倍。和你一樣,都是些沒眼的人,牛糞和花都辨不清。”
楚靈肆袖子招得快,一粒兒都沒打着,正嘿嘿笑着要說話,就聽有人先道,“小丫頭好大的脾氣,也不怕将來尋不到夫君?”
柴靜循聲望去,卻是個早間的茶客,正要反駁,又有茶客笑道:“長得倒是個美人胚子,只不過還是個雛兒,若是個好脾氣,我也到願意等上一等。現下嘛,還是近水樓臺……”那人眼角掃着楚靈肆,嘿然猥笑。
柴靜一站而起,眼睛盯着那先前的茶客,“非親非故,不敢勞您操心。”掌下卻是拍桌震起筷筒裏數只竹筷,翻掌又是一掃,竹筷便迅疾刺向那後面發話的茶客,“您要啃老,那也得牙好才是!”
楚靈肆聞那茶客言語,心底也是暗惱那沒說完的話,便也沒攔着柴靜。瞧柴靜小小年紀已然能如此運用內勁,也不由得微微贊許。
瞬時就見竹筷打了茶客滿臉,那茶客頓時疼得捂臉翻到桌下去了。再站起來的時候,就看他滿嘴污血,想來是當真是被打掉了幾顆老牙。
那茶客咿咿呀呀的想再罵柴靜,奈何滿嘴疼痛,終究出不來個完整句子,又看柴靜作勢再打,忙捂着臉狼狽出去了。
一時座間茶客寂靜無聲,有幾個膽小的便結了帳走了。
柴靜掃了一眼,看着還剩下的人,冷哼一聲,轉而對着楚靈肆道,“好端端的個男人,偏長了個女人臉,盡勾些沒臉皮的人來,污人視聽。”
柴靜這話原沒說錯,自打早上兩人落座來,進來的茶客無不對楚靈肆的容貌驚詫一番,膽兒大的上前說話的,都被楚靈肆嬉笑之間暗自裏打發了。縱然如此還是有些好事者,坐了看戲,沒好一會,這不大的茶間就擠得滿滿當當。楚靈肆是個與人無擾的性子,由得他們看去,柴靜卻是憋了一大早上了,此時趁機得個檔兒,便發了出去。
原也怪那人倒黴,可是說到底,還是楚靈肆的事兒,柴靜自然沒饒過他。
“哎喲,小姑奶奶,我長什麽模樣是我的事兒,他們怎麽着可是他們的事兒,你與我撒什麽氣?”楚靈肆做無辜狀,含笑抿唇看着柴靜懊惱的臉。
“是是是,是沒你什麽事兒,那你還不走,坐這兒幹什麽?”柴靜早就對一大早坐這兒不耐煩了。
“這個嘛,你待會就曉得了。”楚靈肆往椅子裏一靠,翹着腿,一點一點着足尖,還真有那無事悠閑喝早茶的樣子。
柴靜無奈,氣道,“成,您老坐,姑奶奶不陪你了!”說着就往外走。
“小—姑—娘—慢—走。”這聲音渾厚磅礴,不偏不倚,正正中中地到了柴靜耳朵裏,卻瞬間震得心跳都與那措辭節奏同息同步,亂了本有的內息。
柴靜一時承受不住,小臉一白,立時捂胸往後退了一步,便覺身後大掌穩穩抵在後心,溫厚的內息傳了過來,始才緩了一口氣。
擡眼一望,門口咕嚕嚕地駛來一輛朱蓬雙白馬馬車,先前那茶客,正捂着臉站在一旁憤恨地看着柴靜。
那馬車上落了厚厚的一層塵,随行的十來人也是一幅風塵仆仆的樣子。
柴靜骨碌碌的眼瞧去,心頭暗猜,那些人也都端端正正的模樣,怎麽就跟那麽個歪眉斜臉的人有關系了?
“丫頭,可要看清了。”正自尋思,就聽楚靈肆言語傳到,人也蓄勢立在了身旁。
柴靜聽出楚靈肆言語慎重,頓時心頭一跳,就看那馬車上當先下來一紫袍男子,眉目清朗,上唇短須濯青,華貴之氣隐隐溢出。
“敢問小姑娘為何打傷小王府役?”那男子負手而立,眉間威嚴。眼角掃及楚靈肆,眉角閃過一瞬驚詫,“是你?”
柴靜被他氣勢所壓,一瞬間有些怔滞,但聽他似乎與楚靈肆有着相識。
“若是沖撞了王爺,還請恕罪。不過,府上之人卻也有不堪之處,當過在先,還請王爺明察。”楚靈肆抱拳施禮,替柴靜回了個先。
柴靜反應過來,眉間一挺,“他随意污蔑人,我只掌他幾嘴,還算是便宜他了。這事兒與你又沒什麽幹系,你替他出什麽頭?”
柴靜這話一出,頓時讓在場的人又倒吸了一口涼氣兒。
楚靈肆眉頭一皺,似乎也有些不意。
那王爺眸間鋒銳立驟,正待發問,就聽一聲溫和的女聲說道:“靈修,楚輝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遇上個這般美的女娃兒,肯定是嘴上把不住,惹了人家了。這次就算是給他長個醒兒吧,省得人家說我們沒個公正。”
“你別出來,天涼,你才……”王爺話沒說完,便被那馬車上只淺淺掀出門簾一角的女子用手攔住了。
柴靜烏瞳望去,便覺她不甚美麗的臉瞬時紅了起來,正自沉浸在那瞬間迸發的美麗中的柴靜見那女子對着自己微微一笑,“對不住了。”
柴靜沒來由得覺得臉上瞬時燥紅了,心頭霎時便覺得是不是自己做過了點,眼神微微下落,陡地看見那女子懷中襁褓的紋色,瞬時整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下意識的一把抓住了身旁的楚靈肆,才發覺他也是渾身冰冰涼涼的僵直着,立時擡頭望去,就看楚靈肆早沒了嬉笑的表情,一臉的戚然讓他身上的冰涼沿着指尖冷到了柴靜心底裏了去。
“是不是小.....?”柴靜被楚靈肆的模樣兒弄得心頭一堵,話語漸弱,就聽長街裏猛然乍起一聲長嘯,“楚!靈!修!”
第44 章
那人來得好快,如宣紙上一點濃墨潑入,直擊那紫袍王爺。墨星四濺之間,兩人瞬即對了數十招。陡地兩人皆是悶吼一聲,拳掌互碰。那王爺後退一步,翻掌按在車轅上,就聽咔地一聲竟是車轅欲裂的聲音。王爺眸中暗閃,立時翻掌脫離車轅,腳尖兒透旋,硬生生帶動身形斜地裏錯開半步,長腿一跺,便見那青石板街卡擦一聲從腳尖兒處裂了個粉碎。約是他開始随及招式欲卸勁在那馬車之上,卻想起馬車上的人,瞬間便變換身形,硬地裏将從掌間的外勁從體內再走了半個身子從腿間卸了出去。
“楚!靈!修!”長嘯一改淩然震場氣勢,濃郁的憤恨之氣煞煞逼人。
方才那墨影與紫袍王爺一對而出,長身入空,與那街邊檐角一借力,翻身再度淩空兜向那紫袍王爺。
柴靜方才得那車中女子言語相護,對她暗生好感,時見馬車險些坍塌,一顆心早提到了嗓子眼,見那王爺拼着自己受傷也要護着她,更是心都偏向了他們。此時見那王爺嘴角沁血,心頭煞急,也不知他再擋得住不。
紫袍王爺見狀,長腿再退,雙掌回收,一掌側腰而按,另一掌并指如劍,反手靈臺一貼,迅疾而出,口中長喝,“天行健,王者氣!”指劍仰天刺出,直抵那墨影氣機深處。
但見兩者相觸,隔空寸許,竟是拼上了內息互博!
待到此刻,墨影身形始才顯出本相。柴靜瞧得清楚,正是與身旁楚靈肆一般摸樣的那黑裘男子。頓時心頭氣苦,一跺腳,松開了抓着的楚靈肆,烏瞳緊鎖場中變化。
兩人這番相鬥,動靜辄大,無關的人早退的幹淨,倒是那王爺随行的十幾個人迅疾拔刀護在了馬車周圍。
驀地,其中幾人忽地慘哼而倒,柴靜年紀雖小,但家學淵源,眼神急掃,就着清了狀況。只見長街兩頭各奔來兩人,街旁兩側屋檐又各落下一人,竟是一共來了六人!
東街來的是一赤衣僧,經幡倒提,梵文滾滾,看似不動,卻是動辄飛快;随行的是一彩衣男子,左耳挂着銀環,雙持彎刀,眼眉深刻濃墨,俊秀之間透着明顯的非尋常漢人的模樣;西街的卻是一匹棗紅駿馬馳來,馬上人青衣飛揚,長劍斜挂馬鞍,颠沛欲出;鞍後還斜坐了一人,銀袍青龍紋,抱劍斜望着這邊,一幅随意的表情,但眼尖的柴靜還是看出了那種不自然的僵硬,心頭暗道,只怕是最弱的一個了;最快的還是上面落下來的兩人,一人褐袍墨筆,二尺來餘的墨筆一點就挑了馬車頂篷,攸地沒了進去;另一人挂馬長刀,魁碩的身子重重落在了駕車位置,驚得兩匹駿馬一個長嘶,着了瘋似地亂刨着蹄子往東狂奔;那長刀趁機借勢橫掃兩旁護衛,頓時鮮血橫飛。柴靜瞧得心頭一暗,壓抑着的畫面活泛了,身子随即隐隐地便顫抖了起來,呼吸都涼了。
“地勢坤,後土魂!”
柴靜為那王爺一聲爆吼震得心頭煩惡,烏眸反而随之一亮,“楚靈肆,幫我!”
楚靈肆聞言轉頭,眼神冷得直若冰霜,完全換了個人似地冷冷看着柴靜,“你要做什麽?”
柴靜一怔,心頭霎時清醒,“原來都是你們的人!”
見楚靈肆不予置可的樣子,柴靜一跺腳,反身直追馬車,奔了幾步,早已在手的玉扇,揚手一擲,朝着那馬車轱辘削去。
柴靜這一出手,大出了一幹人的意料,但也有人反應迅疾。經幡僧經杆一震實地,枯瘦的身子攸地竄出三丈,經幡搗出,裂風裹向玉扇。可那玉扇何等鋒銳,破幡無聲,方向都不偏一毫地繼續追向車輪。
“是柴家人!”馬上的青衣劍士朗聲提醒,人即時抽劍挺身,點鞍躍馬而出。劍芒白铄,直擊紫袍王爺楚靈修。
原來方才楚靈修見馬車遭襲而出,心頭煞急,腰間單掌突出,一招地勢坤博,頂向頭上的黑裘男子,“靈一,事已至此,你我不死不休!”
楚靈修将灌注與劍指的內息抽出三分化掌而出,原意想楚靈一必然會收勢躲開,哪知楚靈一嘿然冷笑一聲,“靈修,萦夢真是好福氣,得你如此顧她!竟敢在與我比拼內息的時候撤勁分招!你想找死,那就死吧!”
楚靈修擊中楚靈一左肩的一瞬間,只覺指劍上大力瞬湧,一時如騰龍搗海,直灌五髒六腑,更是連着三退三進,一次比一次更洶湧。三步一退仍然抵不住這後勁磅礴,單膝啪地跪地強撐,喉頭腥甜再也壓抑不住,噴湧而出。
“你的三藏經更上一層樓了。”楚靈修擦去嘴角血跡,慢慢直起身,眼神淩厲地掃過此時正出手的柴靜,但看清她是出手相助時,眼神便微閃了一瞬。“也罷,既然今日都撞上了,楚某便陪你們一程。”
楚靈一看着楚靈修輕吸了口氣,閉上了眼,微微又哼了一聲,“以一臂換你一命,怎麽算,都還是我值了,不是麽?”随着這話,楚靈一右手作掌,反向砍向左肩,竟将左臂齊肩斬斷了下來!原來他方才拼盡內息重傷了內息回收的楚靈修,護體真氣不在,楚靈修這三分掌勁雖然因重傷卸了一分,卻也着實厲害,左臂已然廢了。看楚靈修現下情形,是要最後一搏了。即便他重傷,但他的‘天地網’乃是當今武林諱莫如深的破封之術,也是楚家皇脈的隐術,當今皇室,也只他一人得之有成。楚靈一與他同脈一出,如何不清楚這其中厲害。之所以将廢臂斬斷,就是怕他‘天地網’借機噬身。
“大哥!”楚靈肆見楚靈一自斷左臂,泛冷的容顏終于出現了波動。
楚靈一冷掃了楚靈肆一眼,“這是我和他的事。你該做什麽,難道就忘了?”
楚靈肆被楚靈一一叱,少見的憤然表情浮現在白淨的臉上,雙拳緊握,低頭不語,只那一瞬而恍,驀地拔地而起,便去追那馬車。
“若然如此,萦夢托顧你了。”這話響在楚靈一耳邊時,楚靈修的指劍已然攻到。楚靈一右掌一翻,三藏經迷藏式幾曲幾變,逶迤如蛇,不敢碰其鋒銳。擡眼但看一方白芒迎面襲向楚靈修後背,正是那青衣劍士。楚靈一心頭暗惱,雖然跟了楚靈修一路,也知有人一路追殺他們,也正是算準了暗殺之人今日的設伏,才借機在此與楚靈修一搏,但今日瞧那些人手段頗狠,心中頓也不是味道。此時又打擾與楚靈修的生死訣,心頭惱意便盛了三分。掌間內息一盛,純以內息迫開楚靈修指劍,足下微晃過楚靈修,彈腿踢出,反攻那持劍之人側身。
青衣劍士反應也快,足尖橫托,側開數寸,劍尖偏回,反是更快地刺向楚靈一。
楚靈一臉色微變,看這劍士變招更是迅疾,似是算準了自己會相助楚靈修一般,目标本就是自己!楚靈一霎時惱及,迷藏式一轉,換做通藏式,直來直往,不變應萬變,每每巧堪堪地橫中劍身,但不及他發力,這劍士就已然脫式變招,根本不給他機會。
那廂楚靈一苦鬥之時,柴靜玉扇雖然破幡而出,但那經幡僧反應真是迅疾。腳下側滑幾步,趕在玉扇方向之前,将一帆經幡舞得滴水不進,形成一個內息屏障,欲以內息阻止這神兵利器。
柴靜眼看馬車就要駛出玉扇攻擊軌跡,心頭驚惶,忽覺身前一張俊顏,冷冷地看着自己,臉頰邊的銀環晃得人都不敢直視。
“閃開!”楚靈肆的聲音猛然喝到,白衣一晃,虛掌下撩橫出,已然将那彩衣男子逼開。
柴靜偏頭追看而去,但看楚靈肆招招冷冽清悍,與那彩衣男子彎刀相谑,竟似比那彎刀冷鋒還要清冽幾分。柴靜心頭稍安,猛聽那經幡僧一聲佛號喝出,經幡當頭一抖,玉扇一頓,便飛也似地回射向柴靜!
柴靜霎時臉色煞白,她內息尚淺,縱然知得玉扇回收之法,但這玉扇所攜的內息又如何化得開去?
就在此時,柴靜肩頭被人一按,“丫頭,多謝。”
紫色的衣袍猛然在柴靜身前展開,內息鼓動之間逼得柴靜呼吸難繼,她只得退後幾步,始才看清是那楚靈修護在自己身前。
楚靈修雙掌一手心向前,一向後,互推而進,觸之即反,而旋若太極,猛地一喝,“縛神!”随即雙掌一震,推了出去,竟是淩空穩住了回射過來的玉扇。
“雷神,”楚靈修張口再喝,雙掌化指劍,平指而出,“去!”随着這聲輕喝,玉扇再度襲向馬車車轱辘。
那經幡僧知其厲害,步子詭異扭動,瞬至楚靈修身前,經幡大力砸下。他情知楚靈修已受極重的內傷,是故,密宗內法全數灌透經幡,一招一式無不重若千斤,渾然讓人想不到那枯瘦如木的身體居然有此大法。
楚靈修不敢大意,身法如風,微側仰身,飄然躲過。哪知那經幡僧力道随重,變幻亦是堪到巧處,經杆末處暗旋,幡首立時如蛇信一般彈刺楚靈修面首。兩人數來數往,鬥得酣暢。
柴靜眸掃馬車,那玉扇擊出,無那經幡僧阻擋,眼見就要中那車轱辘,橫地裏忽地探出一把闊約三寸的刀面,卻是那馬車上持着挂馬刀的魁梧漢子伸刀阻攔了。不想,玉扇鋒銳出其預料,居然斷刀而過,力道之大竟然帶着斷了的刀身一同砸到了馬車轱辘上,咔嚓一聲随着稀裏嘩啦的的碎裂之聲響了個徹徹底底。
車轱辘一碎,兩馬更是受驚,瘋得更歡,魁梧漢子着立不住,長喝一聲提着斷刀,兜頭砸向柴靜。
柴靜此時幾經生死,已然再無先前懼怕,小腿一彈,卻往那楚靈修身旁奔去。這廂奔着,烏眸卻牢牢鎖住馬車上的動靜,但看那先時一沒而入的褐袍朱筆的男子抱着車中女子沖天而出,落在街旁屋檐,發足狂奔。那人端地是快,只是一息,便突出了六丈之遠!
柴靜驚呼出聲,身前立時紫影一晃,袍袖飛揚之間,便覺已被人緊緊裹進了溫厚的懷中。
楚靈修!來不及感詫,頭上厲風襲來,微覺抱住自己的人一顫,就看頭頂的斷刀已被人穩穩擒住!
聽得楚靈修再度嘔血的聲音,柴靜鼻頭一酸,眼角發熱,“你沒事吧?”
楚靈修并未答話,抓住那魁梧漢子斷刀刀杆的五指迅疾化掌,橫貼着刀杆一拍,将那漢字硬生生地拍向了正沖過來的經幡僧,趁機蹬步而出,躍上房檐,抱着柴靜發力急追那挾持女子的朱筆男子。
柴靜初才覺得那朱筆男子已經夠快了,不想楚靈修更是快捷,只五個起落便餘那男子身後丈遠。
柴靜訝極,偏頭看向楚靈修,心頭頓時慘然。只看楚靈修唇角鮮血不斷,臉色煞白,眉間緊皺,一幅決然的表情。
“你不要急,就趕上了。”不知怎麽地,柴靜就想起了她父親柴宇。幼時,柴宇也曾在教她技擊的時候,一時開心,就抱着她發足在赤不剌山上掠風狂奔,開始的時候,柴靜老吓得哭泣,漸漸的就開始習慣,再漸漸的就是喜歡了。可是如今…那個夜晚…一切都是瘋狂的…柴靜眉尖兒緊蹙,看着此時的楚靈修,柴靜說不出的難受,但除了言語上的安慰,柴靜想不出還有什麽辦法幫他。
看着眼前那挾持女子的朱筆男子,柴靜眼中恨意就深了,心中恨道,一定要找到那些人…一定要找到那些人…一定要報仇,一定要報仇。
朱筆男子斜抱着的女子似是有所靈犀一般,本是昏迷的樣子忽地清醒了過來,睜開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楚靈修,眼中一下子就滾出了淚珠。
“不怕,小夢,不怕……”
柴靜聽得楚靈修的溫軟的語氣,不用看也能猜到他那淡淡沁笑的表情。柴靜一下子抓緊了楚靈修的袍袖,打從心底裏恨透了這一切。
“丫頭,我先道個歉。”楚靈修忽然用極輕的聲音對着柴靜道。
柴靜不解,烏眸裏的擔憂讓楚靈修心底慶幸,“這個東西本就是你們柴家替皇家保護了多年的物什,累你們柴家太多,楚家只有來世再報了。最後恐怕我這個楚家人還要再麻煩你一件事了。”說着身子一斜,微微掩了個死角,從懷裏掏出一個極細的卷軸和着那方才擊碎車轱辘的玉扇,“物—歸—原—主。”
柴靜聞言,握着手裏的兩樣東西,心頭五味雜呈。一切恐怕都是這件物什的因果,柴家滅門,楚靈修慘遭追殺。若答應,只怕自己沒辦法借機報仇了,若不答應……看着楚靈修期許的目光,一時也不知如何回應。
楚靈修卻先轉過了頭,腳下猛地發力,單掌突向那朱筆男子,“破軍,擊!”
朱筆男子想不到楚靈修重傷之下還有如此內息,更是忌憚天地網破技之術,當下咬牙揮筆,如點梅之畫,霎時筆墨重重,掩了兩人身形。然則,墨梅一遇楚靈修單掌立時如若落梅,層層散落,單掌如槍,直點朱筆男子眉心。
朱筆男子心下一橫,兜起那女子擋在身前,朱筆回收,就要抵在女子頸項。
楚靈修見狀眸中微喜,袍袖一掩,将柴靜護于身後,雙掌同出,“如風,卸!”眸中紫晶暗閃,看透那朱筆男子內息經脈流轉弱處,一掌直突而入,一掌卻是擊向持筆手腕。
“王爺天地網好生厲害,只不過,再厲害也救不得兩人吧?”這聲音甚是熟悉,正是那青衣劍士從後襲來!
楚靈修心頭驚詫,那劍士來得着實迅疾,若是自己救了小夢,那身後這孩子必定不保了。心頭一嘆,足尖兒一轉,重新将柴靜護在了懷裏,翻掌對上白芒匹練如電的迅疾。
甫一交手,楚靈修就覺得不對,這人劍法好生霸道,竟絲毫不輸于天地網的破技之術,而其內息源源不絕,直若尚未與人對陣消耗一般,可他方才明明被楚靈一對上了的。
兩人一對數十招,奈何楚靈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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