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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靜冷哧,只冷冷看着連初曉。
“命以草芥,不若,你殺了我。”連初曉空眸輕擡,淺笑着望住柴靜。
柴靜驚愕攸閃,繼而惱恨上臉,前至連初曉身前,便是一個耳光扇了過去,齒間猶恨道,“由得你說?小薇豈不白換了你來。”
連初曉為柴靜一打,又聽得柴靜言及白薇,腦裏轟然一炸,沒來由的恨到了極處,“我自念她無錯,也應她護那秦時歡,可是誰顧過我來,便是師傅,娘親,或是那秦時歡,何曾誠摯待我來?”連初曉眉眼輕蔑,似是不相幹的道與,然那眼底的酸楚,卻是叫柴靜看了分明。“這人生,當真無趣得緊,我偏還勞什子地聽着話來。殺你,或是殺那些人,都不是我想要做的事。你們既視命若草芥,又何必費什麽神在我這麽個不想活的人身上。一刀了了,卻也幹淨。”
柴靜欲答,廣野下卻是陡然響起長長的號角之聲,繼而蹄聲震懾,地面整個顫動了起來,柴靜面上一緊,撈起連初曉,側過幾步,腳下猛地一踏,兩個人便又陷了下去,随即地面又恢複了原狀,空中箭雨嗖然落下,覆射滿野。
孤零零的一柄長槍立在廣原,清晨的薄暮煙暈了這一片腥紅斑駁的野草傲然,只顯頹然的的死寂。黑馬大約被這腥氣刺激得有些興奮,鞍上的男子穩穩控着缰繩,以至于它只能踢踏着碎步,直至察覺男子稍微的松弛,立時便騁了出去,那一柄長槍刷地就被鞍上的一鞭卷到手中高高舉起,随即轉回了馬身,靴上馬刺輕膈了下坐下黑馬,那馬便朝向身後數千身着裹氈的人立穩了身子。
馬上的男子随即發出渾厚的長呼,似狼般清嘯,又似虎般威懾,一時數千呼聲回應,震得整個廣野氣機噴湧颠蕩。
“以我忽舍爾之名起誓,必要南昭血祭我昆吾勇士!”馬上的男子自秉稱謂,他正是此番昆吾大軍右先鋒使,而先前五千先鋒卻是由左先鋒使脫吉引領,然一戰之機盡數為滅,他心中雖然惱怒驚詫,但于此刻自是不能掩斂氣勢。
忽舍爾看着廣野二十丈之外山外隐隐而現的柴家莊山門後院,打馬慢慢向前走了幾步,看着半草掩裏那些非人為的傷口,心中不免揣測,柴家為為昭朝忌憚已久,如何又擔得這般本事。
“忽賀,你且領兩萬人在此于正面壓陣,全軍重甲,輕騎兵後方待命,重騎兵于兩個辰時後,若不得我令,徑直壓鏡。”忽舍爾将一狼箭折斷,箭頭之身随着這句命令遞給左邊一糙臉漢子,又将箭尾遞給右邊二十左右的青年,“奴特,你且領五千人馬與山道左側上去,見機行事便可。餘下五千人,三千人與我從山道右側上山,餘下兩千人山下接應。”
忽舍爾驀地一轉馬身,“跟我的三千人,務必抱着必死的決心,定要探得柴家莊底細,所以,我需要有能力,有魄力的站出來!願随我去的,以此鞭為尺,前站為列!”
“此戰以探虛實為勝,是以,切不可深入敵境。若吾深陷,還請大王靜待三日,三日不果,自行大王斷決。”忽舍爾揚鞭打馬,铿锵氣勢已然染盡全軍,只這一刻,鞭尺之內,齊整整的人列已然落好,不多不少,正是三千人馬。
忽舍爾目光沉沉掃過列陣,“好!一刻之後,軍號為令,全軍進發!”
作者有話要說:
第56 章
連初曉驚醒過來,下意識的一轉頭,隐綽的看着石室裏不斷晃動的人影,燭火雖溫,但這一驚睜眼仍舊是覺得有些不适,卻又急切地想要看清那襲人影,一時動辄,便跌下床來,硬自擡頭,只看那人只靜靜立着看着自己,“還是這般不顧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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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然清冷的話語,不是秦時歡卻是誰來?
不知怎地,連初曉眼角陡澀,淚珠便落了下來,只覺得見也不得,不見也不得,一時低了頭只任淚水肆意,唇齒緊固,心底死咬了那麽一句,“不應你,不能應你……”
“喲,小師父醒了?”來人聲音清脆響亮,明顯得一種意外的喜悅。
連初曉腦子裏轟然一響,梁雲澤怎麽也會在這裏,只聽他本欲上前的步子急踏了幾步,便停了,就聽他聲音軟了一息,“那昆吾先鋒已經拿了,上廳裏綁着,只是那陣下的重騎兵太難對付,柴起死活不肯退回來,我便來應四小姐一聲,這就走了。”
秦時歡淡淡應了聲,吩咐道,“将那先鋒信物丢至陣前,若他們還有顧忌,便緩上一緩,反之,便聽柴靜吩咐行事。”
梁雲澤又自看了眼連初曉,馬靴一轉,人便匆匆去了。他人方走,又來了兩人,連初曉此時心中又驚又亂,便擡頭看向了秦時歡,只見她轉身面對來人,卻是白芷和另一與他面目相似的女子,那女子烏發盤起,顯然已是嫁做人婦,應是她們四人之中為長,只看那女子将手中紙簽遞給秦時歡,秦時歡一眼看過,便遞在了火燭之上燒了。
白芷只極冷地掃了一眼連初曉,随着秦時歡燒掉紙簽,徑直将桌上的筆墨拿捏開來,将筆遞與秦時歡。
墨筆頓了一頓,便急速地飛舞起來,連初曉看着秦時歡的側臉,心頭說不出什麽意味,看着那些石室門外來回急行的人,緊峻的神情,忽地就想起了那廣野上的殺戮,心頭猛然沉重。
一時飄忽,再回神,只見白芷兩人已然離去,石室之門也掩上了,極靜的襯托下,連初曉連再看秦時歡的勇氣都沒有,連她自己都不清楚,為什麽會在那一瞬間哭泣,并且毫無顧忌的放任所有的情緒流溢。
“怎麽,不哭了?”秦時歡尾音有些上調,緩緩行至連初曉身前,蹲下身,看着依舊低着頭跌坐的人。
連初曉不知該如何應答,本能地縮了身子,将自己圈了起來,頭,埋得更低了。
“我們只有半個時辰的時間。”秦時歡微微嘆了口氣,輕輕按了按連初曉的小臂。
連初曉不明秦時歡的意思,臂上溫軟的觸覺有着無奈的親昵。慢慢擡頭,視線漸現之間先入眼簾的卻是從不曾見過的溫軟表情。若說第一次見秦時歡,雖未曾細細打量,卻也大概見了她果斷決絕的一面,縱然在言語欣前有着無法言明的情愫,好歹的,她亦未曾低得一分。梁府陣中見戲,以為是得通透之人,薄唇點睛,雖不為重,到底令人心醒三分。然酒窖裏她神智大亂,一時迷蒙引惑,其後更是絕情不抑,一句再無關聯到底沒能讓連初曉脫得心困。即使遠走北原,複母命之事,也總想着一切事了之後,在尋得機會遇上一遇。然如今如此相見,自己竟是許久以來的落淚,未明的心思亂如麻柳,如何道得清,思得淨。
心中如此思慮,不覺又見酸澀,淚,憋得辛苦,眼瞧着秦時歡細細地笑着探出手指來拭眼角,卻只這一觸,便絕了堤,洶湧而下,燙得人心慎,而那指尖的冰涼觸感又是那樣清冷如霜,直徹心骨。
秦時歡笑得更深,指尖那些止也不住的液體卻讓她眼底漸漸地僵硬起來,“原是這般不願見到我麽?”
連初曉心中驚顫,想說不是,不想秦時歡不知何時已将指尖移到了連初曉的唇邊,輕撫而下,點到下颚迫使連初曉一張臉完全對上了秦時歡的視野。
又是那種不甚在意卻又明了一切的表情!
連初曉心中惱恨,一擡手,拍開了秦時歡的手,“原不是你說的,一切盡了,如今又何必做得模樣。”
秦時歡轉了轉手腕,想來連初曉一掌不輕,看着連初曉掙紮着要起的樣子,又見她驀地眉頭輕皺,嘴角緊抿,一幅隐掩唇間欲嘔的樣子,一時眼神便冷了。便在此時,石室之門機關聲響,一人款步進來,連初曉循聲望去,一時心頭瞬涼,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秦時歡,不覺間心頭緊煞痛楚再難抑制,郁氣上湧,即便迅即捂住了嘴,血氣仍是滿溢了出來。
“還在鬧脾氣麽?”慵懶的音色似是讓連初曉回到那晚清亮的月華之下,來人正是言語欣,而她身後跟着的卻是柴雲。
柴雲端着一精致的銅制火爐,而言語欣手上亦是端了一方銅盆,待柴雲将火爐置好,便由着柴雲将言語欣手中的銅盆置于爐上,又将火爐火調至旺盛,似是要煮沸而用。
言語欣越過秦時歡,言笑靥靥地走至連初曉身前,“小家夥,現在可不是鬧的時候。”将連初曉捂着嘴的手拿開,又用錦帕擦拭她唇角的血漬,“姬二爺的掌力并非你能輕易承受的。兵解之勁非只化解兵相,內勁過處,筋骨俱解。雖是你內勁有玄,若是不通他兵解注入之法,硬拼化解的話,只會加劇兵解的速度,柴靜雖然幫助你抑制一時,終非化解之道。而此間,昆吾在外,時間緊迫,若時歡對你有不當之處,還請擔待一二,待她解了你傷,了了此間之事,你再要罰她,我自與她一起擔着。”
“我自與她一起擔着……”話語被轟然放大,耳邊嗡嗡不絕,支撐的一點力氣終是松懈,掩唇的手終是墜下撐在膝前床沿,悶哼聲壓抑得極小,只是那口殷紅綻放得分外奪目。連初曉一口血氣湧出,松軟的身子似乎又緩了氣機,身形微晃,就錯過了言語欣的位置,力道未穩,眼瞧就要撞到那人,心下一狠,倒逆了一息氣機,強轉身形,終是跌撞三步倚在了石門上,不穩氣息脫口而出,“我與你們有什麽相幹。”
“你們”二字有着清晰的見重,言語欣眉間見惱,便被秦時歡拉住了手腕,眼底的痛惜讓言語欣更加見恨,一把就要拆開秦時歡的手,只看她一轉淩冽,婉轉的一絲哀求就那麽流溢了出來,清泠泠地敲打着明鏡似的心。
言語欣心頭瞬苦,一時不忍再看,轉眼又見着連初曉的強撐出去的背影,只覺得兩人給予的苦楚,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
連初曉強撐着身子走出石室,心下期待着什麽,又煩躁着什麽,想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只覺得甬道裏來來去去印襯的人影似有似無地都是秦時歡來去無聲的不留模樣。姬二爺那一掌的後勁果真如秦時歡所說,先時被柴靜強壓之下到不曾覺得,而此時,應是被秦時歡舒放之後,又未能被其調理,故而在體內沖撞不已,連初曉暗行陰陽融合之道,幾次均被其硬沖而散。世間陰陽早定,卻總也有不拘其中之勢。幾番之下,連初曉便不再徒勞強壓,任其流轉沖撞,只暗自陰陽互融,小心翼翼地護着一點氣息不絕,待兵解兇狠而過,再自行以陰陽調适。如此便是,先傷而治,時間愈久,她便愈無法與之抗衡。想到這,連初曉輕輕緩笑,沿着記憶裏的方向,走向了甬道的出口。
整個柴家莊寂靜的可怕,這是連初曉從山後野麓回到柴家莊的第一感覺。她是來尋輕塵的,其實總覺得輕塵不在這裏,但是又似乎沒有其它方向可尋。地下的甬道裏來去的都是緊峻面容的人,她張不得口去問,怕一問,就是一場極慘的畫面。她想離開這裏,但又放緩了腳步,糾結着不知名的心緒。轉過了幾條小巷,眼瞧了柴家家主的阆苑,便要去尋,就察覺壓低的腳步聲急促促地踏了來。
大門随着吱呀的頓音打了開來,大約二十來個高大的昆吾兵士從裏面急行了出來,中間似乎有人被綁縛着前行,沒有月光的照拂,黑夜裏的喑藍只勉強叫人看得大概。連初曉心下尋思,不知是不是柴家的人,這廂便要跟上去看,就見一行人猛然頓住了腳步。
寂靜無人的街口陡然亮起了一盞燈,燈罩裏的火種微微晃着,那麽一小盞燈看似極亮,卻也照不出持燈人的模樣,只印襯那周邊一點光暈下極為破爛的衣飾。
“什麽人!”
“唉,雲春,今次,我且饒過你一次。”來人嘆氣,一聲名喚,那被綁縛的人就嗚嗚呀呀地叫了起來,顯然是被捂住了嘴。
連初曉心下驚然,雲春,難道是那棺中的人?而那持燈人言語身形是為技擊極高之人,連自己也幾近察覺不到他一絲氣機波動。
眼神驚轉只看那燈盞猛然再添一抹亮色直撲人群,不想只聽“铛”地一聲輕嘯,劍出之聲悅耳之際殺伐之機亦淩冽而出,那一盞燈穩穩輕輕地立在了劍刃之上,照亮了劍刃抵觸的眉心,好一張滄然的臉!
“莫前輩,想不到您也來了。”持燈人出聲,他這般被人一式擒住,并未能先時察覺行伍之中出劍人的存在,又稱其前輩,而其所喚,更為叫連初曉驚訝。出劍之勢,她怎能不熟悉。
“莫飛鳶!”連初曉心中暗道,當下陰陽流轉至極,強壓體內兵解之力,身形一點而出。她不想再像之前那樣,與她每一個要殺的人之前,她都會經歷與之牽絆的糾葛,那樣她會無法選擇。這一次,就讓她幹幹淨淨地,純純粹粹地執劍應一聲養育之恩吧。
“朱紅輕濺東牆矮,黛眉新畫洗成塵。”不知怎地就吟了這一句出來,記憶裏愈發見淡的白薇的眼,愈發見重的秦時歡唇角未名的笑,劍意非無絕然,非無怨啧,似有似無,似輕似重,劍意如何,何為劍意,有無破之,破之有無?有無入境,敵則無防喟然,我心不動,有無無有奈何?
燈盞落地,随同地還有兩寸來長的斷刃,連初曉持劍的手幾不可見地抖着,眼前早被一幹昆吾點将火把的照得昏黃見明。
“秦四?”那人青衫作儒,面容清俊隽永,鳳眼眉長,端地別有潇灑,不過而立年紀,眼底似是比方才那張滄然的臉還為甚之。他清雅執劍,看着那長劍斷刃之處,愛惜之意猶為而甚,喟然吟出名喚,始才一眼淩冽地看向了擋在那持燈人面前的連初曉。意味之下,看向了連初曉手中的劍,篤定地道:“我在關外多年,早聽聞绛紅閣中谲商步配合短匕銀鎖別有機玄,不想今日一見長劍所展,竟能首斷我劍,當真後山可畏,可畏。”他一連嘆息,眼神卻愈見緊逼,腳下更是點存而進,斷劍不為勢短,反是愈發見勢,勃勃欲出。
“我非绛紅閣中之人,與你,只是私仇罷了。”連初曉方位一變,長劍颠蕩,搶先小變式欲掩不足,不料莫飛鳶斷鋒極快,一點而中,內機過處,穩穩黏住連初曉劍身。連初曉陰陽內機互融而走,欲為拆解,不想即是為莫飛鳶強機而縛,任由兩機互融也逃不開那一點中心。
“私仇?”莫飛鳶玩味收斂,“飛鳶少時雖成名中原,但一直在關外行走,到真不知曉這私仇從何而起!”
“望西鎮一役,想不到你竟是這般健忘。”連初曉青虹強挽,她心下難解,也只想着如今遇上,也正好省了去尋之理,恩仇一劍得了,未嘗不是件好事。故而不再顧忌,因由明果,直截了當。
“你莫不就是那楚王爺的女兒?”莫飛鳶鳳木攸眯,上下打量着她,随即又搖了搖頭,“當年绛紅閣主與扶夜蓮宗武鬥于無望峰之上,一招三式破蓮宗法華半式而勝,随後再未踏足昭朝半步,你這陰陽之氣,陽故爾正統中原技擊,而那陰氣流盈分明是那扶夜蓮宗血脈秘術。你這一身血脈若說是楚靈修的子嗣,我還真不信。”莫飛鳶打量着連初曉因自己的一席話而更為慘白的臉色,心頭未免不忍,但事實如此,只是這其中糾葛,誰人又道得清楚。
“你說…什麽!”連初曉不信,血脈秘術,她知道一些,是以宗族子嗣相傳承的天賦秘術,只這一點,便足以說明她根本不是楚靈修的女兒,極為可能是那扶夜蓮宗之女。谏山落兒是蓮宗弟子,無怪乎當初她運氣歌吟能牽引自身痼疾,而這也根本不是痼疾,而是血脈秘術反噬之狀。當真可笑!
“你這一路從北到西,難道就不覺得一切太過巧合麽?柴家丫頭也是當時的見證人,并且是随了绛紅閣主上了無望峰的,你若不信,何不去問上她一問?切莫叫人利用了方不自知。”莫飛鳶說完便收劍欲走,不想方才的持燈人大喝出聲,“莫前輩留步,還且将雲春留下。”
“姬雲春已死,何來的姬雲春!”莫飛鳶長嘯而笑,袍袖所施,已然将那捆縛之人挾在腋下,蹬步就走。持燈人身法一展,随行入沒。
連初曉心中疑惑驟緊,當下也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57 章
莫飛鳶在前,那持燈人在後,而連初曉秉持心中一念,并未拉下太多,不消片刻,三人已是穿過大半個柴家莊,來到北方赤不剌山下的北門鎮山要峽。空氣中硝火之氣濃郁,血腥不散,戰馬嘶鳴,人聲慘喝,不無昭示着前方已是戰事之地。
莫飛鳶長身入境,先入圍中,一劍蕩翻一柴家莊子弟,往那圍聚之地瞧去,只看數十昆吾被圍困,鳳眼細看被圍之人,當下足不點地,飛奔而去。後面立時随過那持燈之人。連初曉看着莫飛鳶陡然加快的速度,往去處一瞧,只看那數十名昆吾似為不支,延山機關不消片刻又被傷死幾人,縱然如此,行伍仍能保持鎮定,進退有序,狼狽雖有,倒也不至雜亂之地。待莫飛鳶沖入圍中,一柄長劍翻飛,數次救得衆人脫險。柴家莊人眼看要拿下這圍困數人,不想為莫飛鳶攪了局面,當下便有人貼地急行,猛豹一般襲了過去,連初曉細看過去,不是柴起卻是誰來!
只看柴起貼地而走,并不是無端而走,規律并不明顯,然他這一突兀而出,與高手眼中,這行徑之路便極為明顯了。果然莫飛鳶鳳眼緊随柴起不放,待他遁入圍中,數劍相迫,并未下得殺招,而是故意以柴起探得機關生處之境。數十招之後,莫飛鳶似是了解其中運理之術,當下身先為之,行得數十步,果見安穩,随行示意那行伍随上,哪知此時柴起驀地退出三丈,伏地遠遁,齒間呼嘯尖利而出,頓時鼓擂大作,山崩機關轟然而下,地陷之下倒鈎織網鋪天掩入,竟是要一幹昆吾就地赴死之機!
莫飛鳶鳳目瞠然,長劍快若電閃,倒鈎織網為其劍氣所瞠,雖為破散,然固鎖之機已失,兜轉反下而上,一劍擲出固于一端,而自行踏出三丈境地,橫扯織網,拼着一身神機,竟硬生生地将山崩裂木碎石兜進網中,終是緩得一緩,行伍數人立時奔處險境,然機關重重,便這一絲散亂數息間,只留得三五人護着當中一将領堪堪而逃。柴起見狀,已然無聲跟上。莫飛鳶看柴起跟上,胸臆間濁氣而散,嘴角沁血。千斤裂木碎石,縱使他神力有持,也終究受了傷。待看他拔劍随走,為柴起已自身犯險而引他入機關兵為之受傷,手中長劍再無所留,一劍流光,殺機盡顯!
柴起聽聞身後風聲,知是避無可及,當下身形貼住地面縮了三寸與險,長劍穿過他肩胛直直釘入地面,還未覺痛楚,那長劍便抽轉而出,正要再當刺下,柴起一個翻身,機簧發動,三枚勁弩徑直從地面噴薄而出,直擊莫飛鳶面門!
莫飛鳶何等靈識,如此近的距離他竟生生避了開去,饒是如此,鬓角仍為掃中,發絲散亂而下,頗顯狼狽。莫飛鳶呔哧一聲,長劍兜轉将飛出的弩箭引力而轉,三箭入肉之聲悶響在柴起耳邊,咬牙看了看手腳各為箭枝所釘,柴起吞咽下喉間湧起的血沫,死死地看着莫飛鳶,呼吸的沉重音合着劇烈的心跳,這大概就是死亡之前的最後感覺了吧!
“铛!”
清冽的交擊聲,連初曉眸眼随風一指,莫飛鳶順着望去,只看峽口昆吾大軍已然攻入,而那為三五人護持的獎勵之後欺近的腌臜大漢已然不過五丈之遙,莫飛鳶眼神恨恨,轉而棄了柴起,長身如影,搶在了那腌臜大漢的前面,護着那将領往昆吾大軍奔去。
連初曉手快作狠,也不管柴起如何作痛,三只勁弩利索拔出,便扶着他往柴靜鎮北山門奔去,不過三步,便聽身後箭雨襲來,連初曉咬牙,顧不得許多,猛力前竄,便也聽此時耳際角號鳴掣,山上呼喝如潮,也不知來了幾許兵馬,一擡頭,便看見熟識的人白馬銀铠,長槍氣勢地帶着人馬沖了下去,而那一抹緋紅,更是嬌煞人眼眸。
白馬銀铠的正是梁雲澤,而那緋紅,不是柴歡又是誰來!
連初曉沒來由地眼眶一熱,将柴起送往山門守将,心口灼熱的感覺讓她又沖了出去。她自己也不明白這種感覺,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些有着或多或少幹聯的人,她總會忍不住的想要去幫助他們,她說不出這種感覺。一切的一切都像個巨大的漩渦,她不由自主地就為之卷倒,至于卷到何處,她不曾想,也不敢想。喉頭腥甜再起,她咽下了,繼而青虹微微铛鳴,她不停的出劍,不停地去格擋那些即将要觸到柴家莊子弟身上的利刃,而她自己又不知中了多少利刃的割傷,肌理的痛楚火辣而麻木,可心疼那一口熱氣,不管是怎樣的痛楚都不能将它湮滅,反而越來越灼熱起來。
“小師傅,小師傅!”嘶吼般的吼聲在耳邊盈盈蕩蕩,連初曉卻想不起是誰,有人猛搖晃着她,她看不清那人的面龐,卻看清了那人背後砍來的兩柄長刀,青虹想也不想地就刺了出去,肉身真實的突入感讓她腦子驚涼,迅疾又火燒般地燙了起來!那昆吾士兵猙獰的臉,那股恨,是什麽讓他這般恨着自己呢!青虹沒柄,鈍鈍的感覺瞬時麻痹了全身,直至被那人一把緊緊抱在懷裏,灼熱堅厚的胸膛忽然就有了那麽一絲安寧,這才聚焦般地看清了那一張野性而俊朗的臉。
“梁…雲澤……”低喃地說出這一聲,旋即被那一抹擴大的笑溫熱了,任由他将自己推上馬背,繼而被緊緊地圈在那血汗腥雜的懷中,連初曉說不出那一絲安穩的由來,可是就這樣無力氣地随着駿馬的颠馳漸漸緩到了鎮北山門口下。
“回去!”梁雲澤低喝的不容置疑,一把推下了連初曉于門口,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繼而又撥轉了馬首,再度跨入了戰圍。
天色已然暗了下來,可那一匹污血浸染的白馬上有些疲憊的背影分外明顯。連初曉忽然笑了,低首看着青虹沒柄處的血跡,腦子裏漸漸清晰了一件事,她殺人了,殺了除了仇人之外的人了。并非是第一次殺人,可是這種真實的‘殺了人’的概念,無比清晰。再也不會幹淨了。
容不得她再細想這些感覺,旁邊有人拽着她來到一處j□j遍地之處,待有人強按着她坐下,撩起她已然被割裂得破履爛衫時,痛覺地皺了眉,這才發現周圍是傷員的聚集地,柴家莊上下的婦女老孺穿梭其中,救治不斷。而給自己處理傷口的,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兒,眼臉的稚嫩不能掩蓋那眸底裏的鎮靜,縱然是咬牙強自的鎮定,可連初曉還是有些驚訝。忽然想起自己七八歲的時候,似乎隐隐地也有過這樣的表情,未免的,心底就軟了一瞬,張口道:“我不礙事,你休息休息吧。”
“二十九處傷!怎麽就不礙事,更何況女兒家的,落了傷痕,将來怎麽嫁人!”小女孩沒來由的很倔強,只瞪了一眼連初曉,便又埋頭給她處理傷口。
“我不嫁人的。”連初曉回了一句,心底卻是咯噔一下。
“呵,倒也是,我恐怕也沒得嫁人的機會了。”小小年紀,透露的無辜口氣,讓連初曉一時也沒了接話的言語,只好看這那山門前不斷被送進來的傷員,血淋淋的掙紮,似乎有些麻木了。血脈,血脈,我這一生,到底算什麽呢?想起莫飛鳶的話,連初曉心頭煩亂,不由得攥緊了指尖,這一攥,便聽人道,“弄疼你了?”
連初曉猛然擡起頭,看着秦時歡隐隐有着擔心的顏,眉心的淺蹙,分外讓人覺得羸弱,指尖瞬時竄起來的顫栗讓連初曉不由得輕輕咬着下唇去遏制,卻讓秦時歡更以為弄疼了她。
“若疼,便咬我好了。”
連初曉看着秦時歡探過來的皓腕,連着微微蜷着的玉手,莫名地煩躁起來,掙開了秦時歡另外握着的手,偏過頭不去理她。
“你果真是這般不願見到我麽?”秦時歡收回了手,“只消你認一句,我秦時歡,此生,決不再出現在你面前。”
“我沒有!”連初曉騰地站了起來,走了出去。
“啧啧,真是別扭的孩子。”言語欣擦了擦手上的血跡,傷員太多,她也不得不屈尊幫忙調理一些病員。随手将染血的絹巾放在了桌上,她坐在秦時歡旁邊,輕手去理順鬓角的散發。
“雲生将雲春帶回來了,還帶了一句話。”
秦時歡沒有理她,只看着連初曉離去的方向發呆。
“莫飛鳶似乎告訴了她一些事。”
秦時歡聞言輕顫了一下。
“如果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想即便她真有情動,是不是也将恨你更深。”言語欣言笑輕淺,可眸底的一絲冷也沁了出來。
“如此正好。”秦時歡站了起來,背影倔強孤直,漸行漸遠。
言語欣看着空落的手,輕輕笑了起來,慢慢斂而見苦,唇動無聲,怕也只有她自己聽得見那誰也不明的心的證言。
作者有話要說:
第58 章
柴家莊鎮北山門外這一戰直至第二天天破曉,昆吾兩萬重騎兵在梁雲澤的五千精兵以及柴歡三千追月騎在仰仗柴家十來年布置的閣中關機關術巧之下未能占得便宜,損兵五千重騎,而梁雲澤柴歡坐下亦是傷亡過半,外圍機關幾盡耗竭,兩側山巒放眼望去,幾乎是各被削了一個山頭一般,峽口堆疊的屍體幾乎被掩蓋殆盡,平底填高了數尺。
連初曉坐在山門守城牆頭一隅,看着破曉的光線愈來愈光,滲透層層雲煙,投射在廣袤的原上,峽口數十丈新掩的泥土別有深色。一想到這,連初曉心頭說不出的茫然。新陽初下,分明是生機勃勃的氣息,而這泥土一抔,卻又不知掩了多少人的新骨。鳥鳴重生,破過藹藹疊嶂的蔥林,一曲一曲不知停歇,心中清濯,而身為沉重,血漬凝固沉沉,風朔拂過,總能聞見那凝凝的血氣。
“小師傅?”輕寧的詢問讓連初曉回過了神,眼前是梁雲澤有些腼腆的笑。他的重盔已然取下,俊朗的臉上隐着破曉的霞,微微的汗毛有着溫和的氣息,散發讓他多了一份男子漢的擔當,少了初見時的少年子弟的纨绔。只見他遞上手中的一方大麾,見連初曉不動,他便上前給她披了上。
大約是因為昨日戰場上梁雲澤兀自的親近,連初曉并沒有出聲阻止,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對他就沒有了那份自來的抵觸。大麾披在身上的漸暖,竟有一瞬間讓她覺得接受旁人的關懷其實是件很不錯的事情。
兩人就這樣靜靜呆在城頭,直至早霞大散,盈得天地之間滿目的紅,磅礴得讓人心中抒意全出方為适宜。
“其實,昨天亦是我第一次殺人。”梁雲澤轉頭嘿然一笑,“南孚坳那次,我本也想殺幾個了了,可那想一上場就險些沒了命。今次,才覺得暢快。”
“暢快?”連初曉想不出他為什麽會這麽說,隐隐的有些厭惡。
“對,暢快!”梁雲澤看着連初曉微蹙的眉,心底忐忑,但還是執意說了出來。“這是真正的戰場,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笑裏藏刀,沒有仇恨,沒有愛奢,是真正的只為了生死而搏命的存在。不論過程,沒有過多的選擇,沒有為難的取舍,而只有生死的兩個結局。而這場生死過後,我對着還能思考,還能活着走到你面前的我自己說,連初曉,我想和你成親,想和你一起生兒育女。”
梁雲澤看着睜大了烏眸的連初曉,知道她心底的驚訝,他笑得更加開懷,繼續說道,“我知道你要說你是出家人,可是我想說,我不在乎。但是我更知道,你不會同意,雖然不是因為出家這個原因。我配不上你,可不管這配不配,我只想将這些話說與你聽。經歷了一場戰事,我只知道,有些事,如果不在自己清楚的時候做了,将來肯定是要後悔的。我不想這後悔在我臨死前在腦海裏泛濫,所以我就想這樣說給你聽,不管它能不能實現,至少我說給了你聽。我不後悔。”
連初曉看着笑得有些傻氣的梁雲澤,找個人從一開始自己所認為的纨绔模樣,到現如今這般認真的笑着說的這番話,都是真實的存在着的,那一份真實感就像昨日裏萬軍與中一馬颠蕩的懷抱中所感受到的一樣,有着血汗的氣息,令人安穩。
連初曉笑了,她笑得溫軟篤定,甚至是有一種被填充的滿足,她走到梁雲澤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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