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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出手,撫上他的面頰,真實的觸感,溫熱的肌膚,沒有灼燙,只有穩穩的呼吸真實地萦繞在耳邊,一切可握的真實存在,盈盈而握。她想起那個懷抱,不可遏止地她緊緊投入了梁雲澤的懷裏,緊緊攥緊的那份感覺。不同于那時白薇的朦胧護着的漸涼的綿纏,這份穩穩地心跳,環繞的溫熱氣息,就像朝霞一般彤徹的清冉,幹淨的沒有留戀。

連初曉推開梁雲澤,臉上的笑意不減,張唇輕啓,“謝謝。”

梁雲澤看着連初曉臉上淺淺的笑,似乎自來時她就沒有這般長久的笑過,而這般傾絕人寰的笑似可觸及,又為無依。

“呵呵,那裏,我本意只為說與你聽聽,并不奢望什麽。只是沒想到小師傅你竟然還會投懷送抱,哈哈!”梁雲澤笑意舒暢,偏頭認真地望着她,“人生這麽短,難道小師傅就沒有真正在意的人和事?”

“在意又能如何?不過是為空見罷了。世尊為道,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佛之一字,亦不過一念,世間地獄,往來複間,何曾空過。只怕人不為人時,佛亦不為念。所念之,又何匪存?”連初曉輕盈彎唇,難得跳脫,只若尋常玩耍女兒家般俏皮可銷。梁雲澤一時心神馳蕩,難為敘言。

連初曉看梁雲澤神色為為癡迷,心下尴尬,便為偏過頭去,便聽梁雲澤嘆息一般喃道,“也不知這世間有怎樣男兒能得你為一顧呢?”言罷又似想到什麽一般,俊眸精起,揚口問道,“小師傅,不知你瞧秦四小姐如何?”

只見連初曉面色一白,望着廣袤原野靜靜不語,良久才回着一句,“我不知道。”

梁雲澤心有所悟,亦望着原野緩緩道,“自幼家父便常說些秦四的事情,常叫我比及,奈何我性子為弱,下不得狠心,故而少成,到如今,也方知便是自己下了狠心,必也是及不上她。你知道麽?這次若不是她先機算到,只怕這會子我還和柴家二丫頭打得難分難解呢?”

“恐你也不知道,上次林中托艅艎之人竟是秦四三哥,秦四到也聰明,趁機揚示天下她的死訊,自己卻在黃河改道時斂攬災民,暗地裏是為随軍遷北。除軍糧之外,竟每人各多擔數石,南商之物就在她濟災救民的幌子下往北遷了個底。她本為商賈翹楚,明面上秦時喜奪得秦家大權,暗地裏卻被挖空了心。南商北上,昭朝大半個骨也算是挪了。上面那位的如意算盤只怕是要落了空。而北邊這場仗也不得不打。不打,昆吾難以通這商賈之路,打了,雙方俱為損傷,更恐為扶夜郦水之機。這麽算來,艅艎與林中斬殺扶夜和親公主也算是幫了一個大忙了。只不過,和親公主何其多,這婚事也不過緩了一個月而已。此間戰事若了,只怕秦四還得奔走東北兩國之事了。她這般費心為國出力,可上面那位卻是盡心猜忌,也不知她這般心思通透的人到底秉持了什麽心。若是我,只不消得把這朝堂奪了來,自己落個實在。”

“難為你竟替她想着這般多。”連初曉看着梁雲澤有些不忿的表情,心底卻是漸漸不穩起來。

“如何不想,我雖不及她,但自幼也将她視作姐姐對待。便是我爹有時候叫我多防着她,可我怎麽就忍不下這個心。她自來也苦,這一身擔子,且不說她是個女子,就算是個男子也是苦楚非常。自言姐姐嫁入侯府,她便是更苦了。”梁雲澤忽爾一笑,“我說這些你會不會覺得奇怪?”

“有什麽奇怪?”連初曉故意平眉,一顆心有着隐隐跳出來的感覺。

“反正如今這地步,說也便說了。我信小師傅自不會亂餘叢說。”梁雲澤頓了頓,“古來自幼斷袖之癖,亦有磨鏡之嫌,而秦四與言姐便是這磨鏡之合。幼來我便對秦四是又敬又怕,對言姐卻更似親姐弟一般,得知兩人之事時,雖然有些詫異,但也覺得合适,因着兩人都是舉世無雙之人,這世間男子污濁,卻也沒人能配得上兩人,是來,也算為歡喜。不料想,言姐一日嫁入侯府,我亦急急奔赴秦四府中問其打算,誰知秦四不見,往來幾年,再見面便是林中一戰了。如今秦四是為商脈北移,言姐來這邊戍之地,我卻是想不到為何,至于兩人是否見好我更是不為知之,也不知從何入手讓兩人再度和好。今昆吾十萬之衆犯境,而柴家上下不過萬餘衆數,是矣,梁某鬥膽,還請小師傅應梁某請求,護得秦四與言姐安穩。”

“我憑什麽應你?”連初曉聽得梁雲澤請求,心底沒來由的犯苦,替秦時歡與言語欣打算的人還真是多啊。自來的猜測此刻被印證,心底似乎空蕩蕩的,這麽多人顧着你們,那我呢,誰來顧着我呢!惱恨于心,連初曉一把撇過梁雲澤的大麾,一個提縱躍下了牆頭,竟是往戰地走去。

梁雲澤大喊作攔,但轉念一想便停了下來,看着那一襲灰敗的尼衣,披散朝霞,分外灼眼。

想了一想,梁雲澤也奔下城頭,往內裏醫患之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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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便看城門打開,奔出一襲白色駿馬來,那馬上之人雖見孱弱,但眉間微惱的怒氣仍是讓她生機了幾分,正是聽得梁雲澤與言語欣言談的秦時歡。她只想不到,言語欣竟然叫梁雲澤使這些手段,當下也不管不顧地催了輕塵就出去尋連初曉。

秦時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分明言語欣已經能夠回到自己身邊,分明一切都按照着計劃行事,分明一切都會随着自己的安排漸漸好起來,可為什麽在看到連初曉的眼時,自己總忍不住地想要抓住一些東西,一些自己也看不清想不明白的東西,難道,這就是真正的情?那與言語欣的這些年算什麽?

輕塵馬快,連初曉亦不過早了一盞茶的功夫先出去,這廣袤的原野也幾乎沒什麽可掩身的地方,怎麽就不見那個人!秦時歡有些急躁,這麽多年都不曾有的心緒就這麽鮮演了起來。再往前就是昆吾的駐紮境地了,秦時歡心下計算,再進五裏,再進五裏,若是再沒有,就回去……

秦時歡只覺得自己是一寸一寸地往進挪着,看着那隐隐的山頭,秦時歡咬着牙,暗暗對着自己只到那裏,只到那裏……而她分明知道已經是深入昆吾駐紮外圍腹地,只怕這及人高的草叢裏已有數十名弓箭手對着自己吧!

冷汗蹭然之間,輕塵已經站到了那山頭之間,看着眼前的情景,秦時歡笑了,笑得妍笑明媚,繼而她猛轉輕塵,猛踢輕塵腹下,反催而走。而那山頭之下喲嗬之聲轟然而起,百餘精騎迅疾追向秦時歡,只震得寂靜的草原轟然而響,搏命的銳意猛然就在草原上奔襲起來。

輕塵銳極,幾次躲過後方銳箭,不消片刻,已是奔走數十裏地,些許是昆吾衆騎見久追不上輕塵,縱然是疼惜好馬,也容不得被一匹畜生如此見欺,遂有號角響起,秦時歡靈識見銳,一時心尖兒便提了起來,暗伏的弓箭手已随着這號角聲靈動起來。她本無技擊,此時只仗着馬術又憑着輕塵靈性強催着它踏着谲商步,從而避過銳箭,然後方可知方向之箭好躲,這起先就伏在草原裏的暗行弓箭手就不好躲了,更別說這些人的伏馬之術,饒是秦時歡靈識通身,預判為可,可這技擊皆無,卻是為如何自保!

得幾次暗箭躲過之後,秦時歡明顯的察覺了這百餘昆吾是有意要将她活捉,看着前方即将圍攏的缺口,秦時歡暗咬銀牙,“輕塵,辛苦你了!”馬腹一催,再不顧忌躲避暗箭,直催着輕塵竭力往前奔去,意在那幾騎合圍之前突破!

耳際破風傳來,秦時歡閉眼,伏地身子緊緊抱着輕塵脖子貼身一矮,肩上火辣一疼,險些讓她松了馬缰,悶哼聲過,秦時歡咬牙,攥緊了輕塵馬鬃,輕塵吃痛,蹄子又迅疾了幾分。

眼瞧不過十餘丈外,驀地輕塵驚嘶而起,草原攸地反射出斬馬刀的暗光,輕哧兩聲,那兩方斬馬刀方縱起尺餘便又霭而不見,輕塵嘶鳴落足已然将秦時歡甩了出去。大力慣得耳際風聲呼嘯,秦時歡緊繃的心陡然松了下來,寧靜洶湧而來,直至撞入一人懷裏,帶着那人的悶哼連着在草寂裏翻滾數圈方才停止下來。聽着那一次聽過之後就再也不會忘記的心跳聲,秦時歡洶湧的寧靜入平底而起的波瀾,饕餮颠蕩般地擡眼看上那沉積裏壓抑的一點蓬勃的眸,下意識地食指撫上那唇角沁出的殷紅,放置在自己的唇上,探出軟舌将沾染的新血舔舐掉,眼底的狠才淩冽了起來,“不過數日,我且叫他們全部陪葬!”

連初曉看着懷中的人,一連串的舉動,和瞬間狠戾的眸,心底蹭然竄起不知名的燥熱,喉間再度湧動的腥甜讓她明白此刻已沒有時間來計較秦時歡的心思。

壓着秦時歡的後頸,将她護在身下,青虹方才已然解決兩名暗行弓手,現下又有五名暗行弓手靠近,而從方才的斬馬刀看,這些暗行弓手近身搏術亦為不弱,數十名騎兵已然漸漸靠近,眼下只有先誘殺這五名暗行弓手尋機躍上輕塵馬背才有可逃之機!

如此定心,連初曉暗自在草地上摩挲,待沒摩挲到可用物什之後,瞥見秦時歡頭上的淺盈珠結後,輕聲說了句,“抱歉!”纖手拂下珠結,打散了玉珠,指尖一彈,那方草動,果見一方暗箭射去,來不及細想,五指連彈,五方草結所動,暗箭有聲,連初曉亦察明來箭所向,人伏地而走,青虹所展,皆是一劍了結一人,這廂便要折回,便聽弓弦聲起,烏黑的箭直射向方才連初曉所護的秦時歡之處!

連初曉心膽瞠寒,再顧不得掩身,七步連空,一躍而起,橫身欲要傾護住秦時歡,不想那處已沒有秦時歡,心下驚裂,便覺腰間劇痛,已是中箭!

接着小臂為人一扯,随後三箭便落了空,連初曉擡頭看着是秦時歡慘白的臉,心下頓時安然,反托起秦時歡的小臂,青虹颠蕩式展開,青草一浪躍過一浪,之間箭雨随之而走,而連初曉卻趁這機反走而出,七步擊空術承谲商步變化,撩過兩名暗行弓箭手穩穩将秦時歡送到馬上,随即脫手反拍輕塵馬股,讓輕塵馱着秦時歡先走,而自己一掌劈斷透穿腰間的長箭,反轉青虹,斜撩一抹青芒逶迤突入已然近前的騎兵陣中!

沒有了秦時歡在陣中的顧忌,連初曉心下定然,青虹狠厲非常,再不是活人劍,只見她一劍斬向那昆吾騎兵,踏身而上,右手青虹,左掌那騎兵彎刃,殺人刀詭谲出式,瞬間擊殺近前的三人!昆吾知其兇狠,哨聲一過,隊形立時散形外圍而聚,齊齊圍攏了連初曉。連初曉見了陣仗,彎刀一擲,看向了已然奔赴數十丈外的秦時歡,心下一定,當下催馬往之反向的昆吾沖去!

她不能逃,她只能已狠厲殺人的招數纏着這些人,不然她即便從反方向逃,這百餘騎兵亦終會分兵去追秦時歡。她只有給這些造成更大的威脅,他們才不會亦不敢分心去追秦時歡。青虹鳳鳴蟄起,随風落入秦時歡耳中!

秦時歡一回頭就看着那被圍在中央的少女兜轉馬身,無視身後箭雨,直直沖向一昆吾座下,翻身落馬,青芒過處,細雨無聲,幾身幾縱,已然在百餘騎中連竄數騎,斬殺數人!

秦時歡眉頭緊皺,瞬時想透了連初曉為何不逃,反而是更深入重圍的緣故,心頭暗恨!然而她亦只再看了連初曉一眼,便頭也不回地奔向了赤不剌山腳下柴家駐守腹地!

連初曉看着秦時歡消失的方向,緊繃的神經一松,小腿便又火辣一疼,她本已着傷二十九處,此間又為腰間一箭灌透,而此時小腿中刀,連躍縱馬偷襲已是作難!看得秦時歡不見,強撐的心神便有些收不住了,青虹陰陽驟起,一劍挑煞四柄彎刀,黏合兜轉,反劈回去,立時叫四人哀呼慘痛!她這心神一收,下手也不再見狠,一式傷了四人,只為震懾。

這群騎兵只看怪物般看着她,再也不敢上前,只重重圍着她,慢慢勒馬後退!連初曉知道他們再不敢和她硬拼,看着弓弩手再度上箭,連初曉執着青虹的手也軟軟垂在了腿邊,仰首看着藍藍的天空,心中空得只聽得耳際微微的風聲。

她負氣出走,一路心中有隙,漸行漸遠,待發覺有暗行弓箭手時,已然躍至那人身邊制住了他,但是她并沒有動手殺他,而是看着那人一臉的堅毅決然,又看着他周圍的一些事物,才覺得這些弓箭手也太難。她點了他的穴,便坐在了他旁邊。靜靜地擡頭看着天,想着自己也想不明白的一些東西。只覺得天地之大,自己卻如那風中小草一般,被風蕩來蕩去,卻也不知為何被蕩來蕩去,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他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疾馳的馬蹄聲是記憶裏最為熟悉的節奏,而在看着那馬上的人之後,連初曉只覺得內心酸澀一片,胸腔裏止不住的情緒泛濫滿溢。

看着秦時歡踟蹰而又踽踽前行,明知道前面有着兇險,最後終是下定了決心上前,而在看到騎兵隊時轉身的那一抹明媚笑意決絕而又堅定。

作者有話要說:

第59 章

連初曉知道這廣袤的原上有着難以數計的暗行弓箭手。

“能不能告訴大概的布置?”連初曉吸了一口氣,明知是不可能的,但是還是問了一句。

看着那昆吾堅定的抿着唇,連初曉拿起他旁邊牛皮刀鞘的匕首,并沒有抽出匕首,而是用指尖摩挲了鞘口,接着放到了鼻尖輕輕嗅了嗅,繼而她抿了抿唇,似乎是笑了一息。

那昆吾只見她袍袖浮動,人便沒入了無盡的原野野蒿裏面,而那些野蒿分履過後,再也無動辄痕跡,只似從無有過浮動一般。

那昆吾驚蟄半響,驀地低嘯起來,音也不高,只比那風聲大不了多少,只那奇異的音節合着喉間的吟嘯就那般随風傳了出去。

連初曉悄無聲息地潛出丈外便聽到了那細縷吟嘯,唇角的笑意擴大,随即又收斂了起來,屏息仔細去辨別風聲裏那細弱蚊呓的回應吟嘯。

待到一路奔襲解決了數十暗行弓箭手的時候,百餘騎兵也似乎察覺了弓箭手所出的異樣,随即改變了戰術而采取圍困活捉而引連初曉出現。射向秦時歡的一箭雖為連初曉一擋而出現了偏差,也就是為了阻擋這一箭連初曉終于在後顯出了身形,只這一刻目的達到,弓箭手的斬馬刀便祭了出來直砍輕塵前蹄。

連初曉無法,身形急驟而出,青虹兩式大變終是阻得斬馬刀亦順勢接下了跌出的秦時歡,只是已然來不及化解秦時歡這一撞之力,饒是體內陰陽有左,仍是牽動先前強行壓制的兵解之機,內腑傷勢又為加重,血沁唇角,已是落入秦時歡眼中。

秦時歡的變化是她料想不到的,只不過已來及思慮太多,保命之機稍縱即逝,容不得她細想,已然取下秦時歡發間珠結去引蕩周圍弓箭手的殺機。

看着秦時歡脫圍,似乎已經沒了牽挂,連初曉微微仰着頸項看着藍天,心中恬然,身無所系,當真輕松!

“來吧。”淡然出聲,連初曉平視餘下的昆吾騎兵,恍若當年下山初遇白芷一行時的幹淨澄澈。

騎兵們看着一身是傷的連初曉,小腿的傷血跡潸然,青虹貼在身側,一絲血跡也無,粼粼白光襯得那不驚不瀾的臉上唇角似隐似現的笑更為深不可測。騎兵們早為忌憚,哪敢再行上前,為首的揚手示意起箭,一幹兵士應令而起,烏冷的骨箭菱角冷光爍人眼眸。

座下的馬似乎察覺了危險,細碎地踢踏着四蹄,響鼻粗現,焦灼不安。連初曉也不管它,依舊平視而斂。

那騎兵将領心中愈發忐忑,沉籲一口氣,正自吐出命令,不想一聲狼嘯驀地傳來,而随着這聲狼嘯,整個草原上竟此起彼伏地不斷傳來狼嘯,延續不絕!

騎兵們瞬時白了臉色,草原上的狼禍他們最為熟悉,雖不乏與狼為之交道,但此間狼嘯之聲一反平常,嗜殺之氣熒惑其間,細數嘯聲,只不下百餘頭狼。而狼嘯此間,座下精騎雖然久厲沙場,可是對着天然之敵仍有着骨子裏的懼怕。一時皆盡驚鳴不安,亂肆晃蕩着馬背上的騎兵,無論如何安撫都停不下随時狂奔的意向。

連初曉循聲望去,只看數裏之外,一白毛巨狼正自引頸而呼,而周圍端坐的幾頭灰狼亦是引頸而呼。連初曉座下的良馬亦是不安分的狂躁着,只是為連初曉通力而制,才稍見安定。

騎兵們顯然不願再多做糾纏,那騎兵将領大聲呼喝幾聲,便見稍見穩定的幾匹馬上的騎兵搭上冷箭,齊簇了箭頭對準了連初曉。

連初曉聽得搭弦之聲,回首望去,不由得輕笑,抑仄出聲,“生可生也,是為自然。”青虹微微撩起,搏殺氣勢已起。

騎兵将領看連初曉陡然起勢,頓時呼喝迫竭,瞬時亂箭就下,卻但看那些箭到了一半便為不力,而騎兵身後卻是更多的箭雨襲來,騎兵們瞬時明白身後已經來了更多的敵人。

青虹撥過亂箭,便瞧見那遠遠奔來的近千餘追月騎,而那為首的人卻是去而複返的秦時歡,柴靜柴歡緊随其後,白芷平在左路,掩護之意是為明顯。

連初曉不知心裏是什麽滋味,秦時歡的去而複返,她是為開心的,可是看着這一路嚴陣有序地捕擊追殺着昆吾這百餘精騎的追月騎,心中又不免猜測這一切不過是秦時歡早就安排的誘敵之計。一到此處,連初曉冷哧一笑,撥轉馬頭,再也不看這殺戮場景,信馬由缰地朝着狼群走去。

熟悉的馬蹄由遠及近,迅捷的速度讓連初曉不由自主地計算着她與自己的距離,可真正臨了那人擋在面前,連初曉又不知該怎麽面對她。

兩人就這麽靜靜地對望着,直至秦時歡眼底沒有水汽卻開始大滴落淚時,連初曉心底坦然一松,彎起嘴角吐出極為自然的話語,“哭什麽呢?”

“跟我回去。”秦時歡指尖慢慢抹去眼角的淚,一瞬間又恢複了常人前的冷肅。

“我的任務不在柴家莊。”連初曉回頭遠遠瞧了一眼柴靜,“她麽,大概不用我來動手,昆吾入境,首當其沖的應就是這柴家莊了。”

“你變了。”秦時歡薄唇無緒,一雙幽深的目緊緊盯着連初曉。

“呵。”連初曉沒有答話,斂了冷笑,抑了眉眼,催着馬,側過了輕塵上的人。

“如果我說,不用你再履行你娘親之命,你跟不跟我回去。”秦時歡幾乎是咬着牙撕裂着言辭。

“果然,莫飛鳶說的沒錯。柴靜也說的沒錯。”連初曉勒住了馬,“我原就不信這世上怎麽能夠有着那樣不愛自己孩子的娘。不過,這些都跟我沒什麽關系了。不管怎麽樣,養育之恩,我不想欠着她。或者說,你?秦…時…歡…”

“你恨麽?”秦時歡撥轉輕塵,看着連初曉的風中孑然而立的身子,心中愈發郁氣堵竭。

“秦時歡,可不可以告訴我原本的名字?”連初曉沒有應她的話,而是随風沐顏,極為享受一般。

“如果你想去送死,那麽我絕不會告訴你!”秦時歡恨恨出聲,撥轉馬頭就奔向早已收隊而立的追月騎。

“秦時歡,我與你,到底算什麽呢?”連初曉到底忍不住那心底一問。

秦時歡聞言并沒有回頭,只是那風順過來一句輕語,“還是那句話,你想死,我就不會讓你瞑目。”

連初曉忍住了再回頭看她一眼的沖動,任由馬帶着她往前走,狼群早已不在,而再過去便是昆吾駐守內腹之地。

“莫飛鳶……”心中暗自低吟一聲。

“駕!”連初曉狠夾馬腹,竄了出去。

連初曉在昆吾大營外徘徊了一天,身上麻木的痛覺讓她連寒冷也感覺不到。等到那一襲青衫遠遠走來的時候,連初曉也明白他是給了彼此一個緩沖的餘地。

莫飛鳶打量着連初曉身上的傷,“我所知道的都已經告訴你了。若你還是執意那分殺令,起碼也要等你傷好再來。”

“不用了。拔劍吧。”連初曉下馬,祭出青虹。

“我還有一事未了,不會與你這死志之人對劍。”莫飛鳶嘿然一笑,“多年前就吃過這麽一次虧。是以,事情未了之際,我不會與你對劍的。”

“我可以幫你完成。”連初曉無緒出聲。

“哈哈。丫頭,你這算什麽意思。一幅幫我了結遺願的樣子,便覺得我會承情麽。”

“若心願未了,劍法也不會純粹,那般對劍也不會有什麽意義。”

“你的劍是殺人劍,怎麽會有對劍的意義。”莫飛鳶下颚輕佻,有着一絲傲意。

連初曉猛然擡頭看着他,“那十六年前又是誰的劍上沾染了血!”

莫飛鳶精眸一閃,“丫頭嘴厲,不與你計較。”

連初曉沒有再接話。莫飛鳶看着她,一時也沉寂下來。

“我看你還是回去吧,若真要對劍,也得活過這一場再說。”莫飛鳶轉身,“昆吾大軍已經壓境柴家莊,并有內應接應,柴家莊雖然厲害,可那內應也是築修高手,機括之術雖然涉獵不多,但也能應付一二了。這柴家莊恐怕兩日之內就能拿下了。”

“昆吾大軍什麽時候出的發?”連初曉驚起。

“昨日柴家小勝,我軍并未追擊,你猜卻是為何?”

連初曉聞言不答,只翻身上馬,急向柴家莊奔去。

莫飛鳶看着她的背影,搖了搖頭,也自催馬朝着柴家莊行去。

作者有話要說:

第60 章

待得連初曉行至柴家鎮北山門下時,遠遠便瞧見不計其數的昆吾軍士往來,城頭上已然懸挂昆吾軍旗,心頭濁氣一堵,連初曉說不出的驚慌,眼眸過處,她側催馬行,帶偏至少行人徑,她便躍下了馬,青虹架上一昆吾守将頸項,狠聲而問,“你軍行至如何?”

那昆吾頗為硬朗,看連初曉裝扮也知她是敵對之人,咬唇不語,腰間短匕猛然祭出,刺向連初曉本為箭傷的腹間要地!

連初曉心下不欲拖延,得明這昆吾意向,掌中青虹再不留情,反刃而走,已然制死與他。

抽出青虹,凝眉掃過這赤不剌山北麓腳下戰地,心中思定,輕身身法施展,一路依山而上,途遇昆吾守将,問者不答者殺,答者為傷,終是明了昆吾大軍與破曉辰時以八萬大軍強行突破柴家莊北門,至此時,昆吾軍已壓入柴家莊內戶之地兩個時辰餘。

連初曉心中忐忑,遠眺整個陷入戰圍的柴家莊,早已不複當初的寧靜安然,硝煙火石之勢一片糜然,穿行巷道的柴家莊子弟多為數十昆吾追擊,雖為機括傷及,奈何這一次皆是昆吾重騎,鐵甲俨然,雖行動不為矯捷,但寸寸壓進,柴家莊破,只怕不消數個時辰。

想起柴靜領她所見的地下機括控制機制,連初曉一念僅存。

秦時歡,你定然要活着!

心中斷念不定,連初曉憑着記憶往那日地穴的出口疾奔,未行數刻,便有昆吾重騎湧來。耳際機括聲湧,機關控制的亂箭刀刃激射而出,連初曉也不得不動身躲避,但她沒有重甲護身,只能依憑身法護持,饒是如此,也倍覺辛苦,尤其是小腿上的傷使得她身法愈見滞澀。

驀地機關驟停,連初曉靈識緩過便察覺周圍迅速貼近的數人,玄色的柴家莊子弟服飾。只看他們薄刃輕巧迅疾,貼過重甲昆吾,見縫而入,一時只聽刀刃入肉時的細微摩擦之聲不絕。一行數十人的昆吾重甲便叫柴家五六人搏殺幹淨。

連初曉看着這行柴家子弟,身上的傷不比自己少得多少,可那眼眸裏的篤定堅韌讓人心底一燙。

“帶我去見柴靜!”

柴家子弟一人頓步,轉身看着連初曉,驀地和旁邊的人交換了下意見,随即離隊到了連初曉身旁,拉起她的手腕便走。

為那柴家子弟再度引入地穴時,接引連初曉的卻是柴雲。

看見是柴雲,連初曉便忍不住想要問秦時歡的下落,不想柴雲皺着眉頭看了一眼連初曉,随即退後了一步,徑直往裏走出。連初曉無法,只得先跟上再說。

連初曉估算這大約進了百尺約餘,轉了數十個阆回,終是再一間石室內見到了柴靜,而再裏之便是一直念着的秦時歡。

只看秦時歡面容削白,眉峰緊蹙,看着石案上的圖紙,不停地下着指令。

往來人複何其多,連初曉卻只似看見了她一人般呆立不動,直至為人撞了一下,這才發覺從旁走過去的正是柴歡。

“莊北內線已破,李礫那小子果真氣煞人也。”柴歡氣急敗壞,更是狠狠瞪了一眼連初曉。

連初曉聞言面上慘白,莫飛鳶所說的接應之人難道就是李礫!

擡眼急急要去看秦時歡的臉,不想她只埋眼圖紙,似是根本沒有發現連初曉的存在。

“柴歡,你于東南此處設伏,一定要堅持到你所剩的追月騎全數到位之後,用盡此地機括,護送言語欣等前往緋月關。”言罷拿出桌上一方令箭遞與柴歡。

柴歡看了一眼柴靜,見柴靜微微颔首,便領命而去。

“柴雲!”秦時歡猛然擡頭,似這才發現了連初曉一般,驚愕一閃而過随即看向了連初曉身旁的柴雲。

柴雲聞言上前,“在!”

“柴起那邊怎麽樣?”

“東北壓力甚大,李礫突破北線之後,并未往西南而走,而是直往東北施壓。”

“好個李礫!竟能看出東北為機括要地。”秦時歡眼神一狠,“柴雲你速與梁雲澤彙合,以西南之軍北上攔截昆吾将領行伍,務必調遣所有精銳,已擾亂拖延為主,而非命搏,鳳肆可為!”言罷将案上圖紙卷起,角入燭火,焚燒而散。

“時歡!”柴靜似嘆似責,看着秦時歡将圖紙燒毀,明眸晦暝難分,“你還是随着柴歡退入緋月關吧。東北之境太險,我去就夠了。”

“李礫毀了柴家莊,這仇當報,但眼下還不是時候。這上面,還是我親自去的好。地宮操持,還得你來。”言罷,秦時歡便兜斂灰裘罩帽,當先走了出去,白芷則緊随其後。

秦時歡側過連初曉身跡,一眼也未瞧她。連初曉心下難熬,看着柴靜莫名的神色,終是下了心跟上了白芷身後。

連初曉低頭看着白芷裙裾忽閃忽現,也不知繞了幾個轉角,驀地那裙裾靜止,連初曉急忙收步,眼眸便看白芷極冷的眼,和她身後秦時歡若隐若現的顏。

三人靜止良久,終是秦時歡嘆了口氣般道,“這次回來,你就再難走了。”

“我總歸,要護你周全。”

說這句話的時候,連初曉莫名地就看向了白芷。白薇的臉似乎已經想不起來,若非看着白芷的臉,她已經不知白薇輪廓。

“白芷,你等我一等。”秦時歡邊說邊走到連初曉身前,牽過她的手,推開一石室之門,帶着連初曉繞了進去。

石室裏一片黑暗,靜得只聽得兩人的呼吸,察覺秦時歡要松開的手,連初曉下意識地反扣住了她的手腕。

“不怕,我只是點下燈。”秦時歡的聲音從未有過的軟糯,一時叫連初曉有些羞稔,急忙松開了手。

油燈亮起的時候,秦時歡正退下罩帽,血色清淺的臉上被燈暈襯染,說不出的溫軟就溢了滿懷。

“你坐這邊。”秦時歡指了指石室裏的床沿。

連初曉這才打量了一下格局,幾近她醒來時的石室模樣。依言坐在床沿,便看秦時歡已然展出針囊,心中了然秦時歡是要為自己治傷。心中沒來由地一點酸楚,強自壓了下去,連初曉開始自己動手褪衣。

外衣灰袍破縷如乞,褪下了仍在一旁時,連初曉才察覺那上面竟然沾滿了那麽多血,也不知是自己多些還是那些昆吾的多些。裏衣合着血珈貼在身上,已然不再好脫,連初曉咬了咬牙,正準備忍痛撕卻,不想手卻為人覆上,擡眼就看秦時歡沉郁着眸搖着頭。

這時白芷推開石室的門,端了的銅盆冒着淺淺水汽,秦時歡示意白芷放在桌旁。白芷無言放下,便又退了出去。

秦時歡蹲下身子,從針囊旁側取出術刃薄刀,棉布沾染了一白瓷瓶裏的液體擦過刃身後,貼着連初曉的裏衣劃破了織錦紋落,隔出了箭傷創口的範圍,而後才褪去了她的裏衣,大大小小的傷口便暴露在了空氣中,便是那淺灰的肚兜上亦印了三條血跡。

連初曉頓覺羞稔,随即敏銳地察覺秦時歡眼底的冷氣,亦感覺她的指尖瞬間驚涼起來。那驚涼慢慢移至連初曉的頸後肚兜的環扣,連初曉下意識地按住了秦時歡的手,看着秦時歡的眼有着莫名的祈求。秦時歡烏瞳緊縮,愈發見沉,深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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