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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仰天大笑,“好一句無動搖,無動搖……”
他人踏風而走,瞬時數丈之外,随風而言,灑意之時,亦愈見苦澀。
連初曉看着他人随風遠,而白芷與秦時歡所騎早已隐沒昆吾大軍之中,此際所留百餘昆吾精騎亦随着莫飛鳶的遠走漸整行伍,策馬追入那漸行漸遠的昆吾大軍之中。
連初曉漠然看着漸為安靜的若大草原,空茫的心中忽然念起那時見兩軍之交的海灘之上自行所悟,“無動搖,不動心。可這心,一路行來,何止不動,何止明心。”
低頭看着掌中青虹,不過幾日前,這劍身上就沾染了多少昆吾的血,可這眼下,又如何瞧得一絲血跡。人一生本該無咎無功,生滅何取,卻為何人心念,為何存在呢!
思及此處,無力感灌透全身,連初曉逶迤倒地,唇瓣淡淡的腥氣湮沒在暗河裏。
作者有話要說:
第66 章
“秦四小姐,左賢王請你過去。”昆吾親兵帳外請命。
那親兵看着白衣的女子扶着裹在灰裘裏的人,只覺得那灰裘裏的人氣息瀕弱,倒是身旁這白衣女子技擊內機極為甚高,只那冰霜般的眉眼只瞧得人心底惴惴。
“四小姐,這邊請。”
秦時歡聞言朝着白芷微微點了點頭,掌腕輕按,白芷明意,遂扶着她跟上了那親兵所向。
“我已依四小姐所言,全軍駐紮厄爾山西麓,此地并非兵家良地,若你今日說不出個因由來,今次你便不能像那日般幸運了。”昆吾左賢王長發略顯糟亂,鋒銳的眼掃了一眼修身而立的莫飛鳶,随即停頓在剛被白芷伏在榻中坐下的秦時歡。
“看她這麽個要死的模樣,能有好話說來,直接捆了,獻給王上,也稍能……”忽舍爾滿目嫉恨,那日他領死士進莊,就為機關暗算,若不是後來莫飛鳶趕上,只怕也難為其脫。
“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莫飛鳶淡然出聲,眼眸似遠似近,可就讓白芷極為不适的蹙着眉頭。
“咳咳……”秦時歡壓下輕咳不适,彎唇帶笑平視上位的左賢王,“秦四已死,這世間唯時歡茍延喘而。賢王不必多慮,時歡今次所言,依舊是那些話,至于信不信,賢王如今,可還有選擇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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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左賢王鷹眸銳緊,沉思一陣,疲憊出口,“如今昆吾已敗,又有何談!”
“非也。”秦時歡接過白芷的熱茶抿了一口,“若不是這敗,只怕賢王也不會靜下心來聽時歡一言,正如那日,長安飛鳶,窮追百裏也要取我性命一般。只可惜,你那師弟,如今正是你們最大的難處。三萬蓄銳之師加上郦水兩萬暗藏,你覺得你們能逃過這千裏奔殺之圍麽?”
“我卻說師弟為何突然出現,竟也對你窮有興趣?”莫飛鳶似為感嘆,“這幾年,後生可畏,倒真叫我不知所處了。”
“你師弟為楚靈随所攏,假扮平王多年,并且在其暗助之下,建立‘閻皇’組織,一方面監視江湖風動,另一方面卻是借此暗中除卻一些朝廷不誠之臣,兩手算盤倒也不差。只可惜,艅艎一朝情動,放過了我,若不然今次也不會落到如此境地。”秦時歡睨了一眼莫飛鳶,風情之下的唇叫驀然冷笑,“這次,我要他死!”
“哼,世人皆道秦四本事,可如今也不過一副将死之相,徒有虛名爾!”莫飛鳶将手中把玩的犀角杯一點一點按進木案裏,直沒杯口。
“先生好本事,白芷亦不是善欺之輩。”白芷冷然擡眸,锵然有語,氣機外顯,凜然懾人。
“哈!”莫飛鳶冷笑,擡眼将白芷打量了一番,心底暗驚,這丫頭竟然也不弱于那昨日所攔的丫頭。“我依言替你阻擋那丫頭,這份情你可能擔着?”
“長安有信,時歡怎會無義。”秦時歡拍了拍白芷的手,言笑自信,令人心安。
“莫先生,您師門之事,您自行處置便是,今次且談軍機,私事休要論及。”左賢王皺眉而言,随即轉向秦時歡道,“依你所言,那昭朝三萬,郦水兩萬,五萬之衆,我昆吾如今不到三萬之衆,只消快速奔回昆吾腹地,與援軍接應,便可脫險。”
“若賢王如此篤定,又何須依言停駐此地。”秦時歡揚眉,令左賢王心下忐忑具重,只覺得眼前這張蒼白的臉分外叫人焦躁。
“也罷!右賢王自來與我不和,此次出征十萬,調他軍三萬,如今三萬餘衆,大半是他座下。我落于此地,即便王上命他來接應,他也必然會拖延行程,只盼他莫作狠心,叫這半餘座下趁機而亂也就是了。”
忽舍爾聞言怒目而睜,“他敢!”
“敢不敢,也不過兩日可瞧。”秦時歡淡然而言,“昭朝郦水之軍,右賢王兩萬援軍,不出兩日,便皆到此地。賢王你作如何想?”反問之聲驀然在營帳裏寂靜來回,一時只叫人聽得心頭怦然有聲。
左賢王看着秦時歡淡然斂眉,摩挲着杯口的玉指竟有些透明的意味,悶籲了口氣,“那日,我七萬之衆盡駐柴家莊,你一人獨創我大營,這勇氣着實叫人佩服。只是……”
“嗯?”秦時歡似是想起什麽一般,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只是如今,我忽然覺得,這一切,似乎,秦四小姐都了然于胸,這般泰然自若的鎮定,實在讓我想不出除了這點,還有什麽能夠讓你這般執拗與我言及如此。我如今與囫囵深陷,四小姐所圖如何,何不直言。”
“若非七萬之衆被坑埋,又如何見賢王此時之情。”秦時歡話語未完,便聽忽舍爾大喝一聲,拔刀而下,“放肆!”
“忽舍爾!”
“锵!”
白芷短匕削斷了忽舍爾的彎刀,鋒銳與他頸項上漸漸映血。
“我大昆吾天狼昭昭,馳奔草原數十年,卻為你這一介女子謀得萬衆為葬,如今又作得什麽謀劃,蒙得我王眼蔽!”忽舍爾絲毫不忌頸項短匕,情緒激動之下,傷口更為見深。
秦時歡看着他充血突出的眼眸,輕聲喚了一句,“阿芷。”
白芷撤匕收身退在秦時歡身側,一雙美眸越過忽舍爾鎖住的人卻是莫飛鳶,确定莫飛鳶驟起的右肩之勢緩了下去,心中才暗松了一口氣。
“你說的不錯,昆吾七萬之衆,的确是我舍了柴家莊百年來的根基,以谛聽之法,起盡機關,使整個柴家莊塌陷,整個赤不剌山小半南麓都做了這偌大的一個墓。風山為土,使将為墓,其實與多少亂葬未得全屍之人也算為好了,不是麽!”秦時歡擡眸,精光爍爍地看着上位暗咬齒颌,青筋迸現猙獰面容的左賢王。
“秦四,秦四,好個秦四!”左賢王咬牙拍案而起,“你就不怕這冤魂與你索命麽!”
“索命?”秦時歡冷笑,“他們随你出征,難道就未曾不想過一死,只不過這死于誰手,只無法定數罷了。若說這索命來處,卻不是你這令他們出征之人?那日我只身與你營中言談,若你肯聽我一言,也不将至于此鏡,落得個為人所棄之地。”
“好膽氣,好膽氣!”左賢王氣極,心中縱然想起那時秦時歡一人獨創大營時與自己言談的話,一步一步,似都走進了這人算好了的棋局,如何不叫他忿恨難平!
“事已至此,王何必再怒,且看這丫頭如何算計。反正她也不過身之将死,與我們總歸落得一點好處。”莫飛鳶不知何時站起了身,負手而立,青面如霜,冷冷看着秦時歡。
“昆吾數年籌劃南征,竟不想卻輸于你一介女子之手。實在可笑之極!”左賢王拂袖拔刀,遙指秦時歡,可誰也明白,他不過是強撐之末罷了。
“若你知道,我并不簡單的只是昭南商賈大家的四小姐,而是這歷來治世維穩绛紅閣當世之主時,你可還會如此作想?”秦時歡俏立而言,聲不見重,卻為在場之人心頭驚詫至極。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踏月亦風華絕代,如今,也不知那裏一抔黃土罷了。”莫飛鳶嘴上雖言,心中卻是想到另外一事,只是此間,卻不方便而問罷了。
“照如此說來,柴家此番盡毀,只怕也是脫身之法了。”莫飛鳶冷哼,“踏月雖為绛紅閣主,心系天下之穩,但也自來坦蕩做事,只不消想,到你這地,盡是機關算盡,怕你這太聰明,也是你這命短的緣故。”
莫飛鳶言盡刻薄,白芷眉間見怒,秦時歡卻不為所動,淡然一笑,“時歡不過一介女子,只作得小心思,大局所處,還不是你們這些枭雄積慮才是。”
“罷了!”左賢王長嘆一聲,擲刀于地,“如今我也不求其它,如此為人所戲,故所擁有,當真浮華一夢哉!秦四小姐,你走吧。”
“賢王是要棄這一直尊信你的部下麽?”秦時歡上前一步,“任由昭朝,郦水,甚至你那背後支援的屠戮麽?”
“我總歸,陪着他們一起死了便是。”左賢王似是累極,閉目倒在榻上,一身頹然。
“那你呢,忽舍爾?”秦時歡轉向一直隐隐顫抖着的忽舍爾,“你可願再看那你辛苦訓練的昆吾子弟為人刀俎,魂不歸鄉?”
“我不願,可我更不願與你為伍,生死為定,一朝榮辱,不過刀上一抹血魄罷了!何辭懼死!”忽舍爾虎目怒瞪,不甘盡顯。
“哦……”秦時歡語氣拉長,“好個英雄氣概,天下幾人能爾。只是這天下幾人,亦不過百萬平衆促顯,若這平衆無,親者失,你們覺得誰還能承認你們這番氣概?放任昭朝郦水五萬之師長驅直入昆吾境地,便是右賢王親率之衆,亦難抵擋。你們這算是捐軀為國呢,還是喪抵賣國哩!”
“你休要妄言!”左賢王猛然睜開眼,看着淺笑在握的秦時歡,只覺得渾身發冷。
“妄言是非,賢王想不明白?”秦時歡踏前的步子,此時一退為三,靠在白芷懷裏,氣息不穩,“時歡将死,所善之事,不過商賈之道。先時所言與昆吾通商而穩兩朝雙生,大概言辭不當,叫左賢王不信,始才硬拼一局,顧我昭朝在先。如今兩朝俱損,時歡認為再言此事,是為兩朝最為有利和解之機,亦是兩朝百姓民生所向,較之戰事,何取為重,賢王若不明白,當真叫人恥笑了。”
“你既言将死,又秉何執念如斯?”莫飛鳶的驀然出聲叫秦時歡慢慢轉了眼眸看向他。
“你既然是绛紅閣之人,我也不難猜出,那孩子恐怕也是你一路算計得來。”莫飛鳶敏銳地抓住了秦時歡眼底驟然不見的淡定,繼續锵然有擲,“你既然将何期自性劍法教給她,那為何又不教她這心法根底,執念之傷,是為身骨之傷更為甚之,你就這般恨她?”
“呃……”秦時歡随着莫飛鳶最後一語,胸中郁結頓發,血氣湧入喉間,張口連吐三口殷血,侵染前襟。
“小姐!”白芷驚氣出聲,連忙搭上秦時歡的碗脈,溫和的氣機渡過太淵,繼而擡眸狠狠盯着莫飛鳶,只欲将他撕裂一般。
“哼。”莫飛鳶冷哼一聲,身形攸至秦時歡身前,反搭秦時歡另外脈間,一探之下,眉間立為緊蹙,張口而道,“你這身子分明是承過踏月內機,為何就到了此般境地。”轉念一想,忽然通透其中關鍵,“原來,那孩子一身氣機,竟是由你為之。”
莫飛鳶口上雖然如此,掌間內機卻緩緩輸送,這人,還不能死。
“你本該是心念通透之人,何故于己惹上這般塵事。”盞茶功夫過去,秦時歡悠悠轉醒,察覺腕間非是白芷般溫潤涼意的指尖迅疾撤離,但看莫飛鳶立于尺外,鳳眼頗為不屑,言談又為刻薄,一時明白他所指何事。
“你不也一樣,不然何故将自己困在昆吾王庭之中這麽些年。”秦時歡此語一出,莫飛鳶眸底瞬為狠厲,而上位左賢王與忽舍爾亦同為驚奇。
“哼,你好自為之。”莫飛鳶冷哼一聲,随即掀簾而出。
擋住白芷擦拭唇角血跡的手,秦時歡對着雖是頹然卻也見神思鎮定的左賢王颔首示歉,“時歡失禮,賢王見諒。”
左賢王看了她一眼,沉寂而道,“事到如今,你既然非要與我,所圖如何,還不能明言麽?”
“商賈之道,不外錢權。我助你定兩朝交界,固昆吾之權,而你需助我通昆吾之西商路,此通若系為利處,你在昆吾大權必握。大權握下,我只需你幫小小的幾個忙。界時,南昭肥沃,只消你能安正民心,我便可助你南下平昭。”秦時歡眼眸極遠,即便說這些話,也似掌中玩物一般不甚在意。“你也知道绛紅閣以天下安穩為定,若你有這本事,绛紅閣便是不是我做主,也會幫助你。”
“即以天下為重,楚靈随于昭無可言說,你又為何要亂他天下。”左賢王摩挲着扳指,愈發對秦時歡心計不可估算。
“若我說這是私心,不知賢王可信?”秦時歡收回了神,斂眉篤定。“亂他天下者,非我。西有昆吾,北有郦水,東有扶夜,南江頭雖為昭朝示下,暗地裏卻是想着脫離而治,這并非我所能及之,我不過是秉着這一點私心,推波助瀾罷了。”
“私心可禍。”左賢王良久才說出四個字。
“天下之禍,不過兵争,而兵争數年,天下安而百年,也是歷來之事。我蝼蟻之助,百世不聞,亦不為有隙。”秦時歡淡然而言,然眉間有着幾不可見的緊蹙又開。
“百世不聞,那你自己呢,你在看到那些場面的時候,心裏真的不怕麽?”左賢王音調稍高,想着那被活活坑埋的七萬之衆,心底猶為發顫,嘴角也抖了起來。
“是因為你怕,所以,才會認為我也怕麽?”秦時歡眸底為深,誰也看不出什麽心思來。
左賢王心底見慎,不忍再看秦時歡嘴角又沁的血線,頹然抵着額頭,“罷了,依你所言,我已擔負七萬之命,這一生已不能安穩,這眼下,亦不能瞧着這數萬再為遭難。我信你,與你有生之年,你予我何求,我都依言而行。”
到底,你不過将死之人,我所言諾,也無需太過久時吧。心底喟然一嘆,左賢王擡手示意忽舍爾送她們出去。
“時歡有謝。”秦時歡最後一語,便任由黑暗蔓延。
白芷抱起秦時歡,不待忽舍爾相送,人便掠出了帳外。
“賢王,你當真信她麽?”忽舍爾撫上頸項的傷口,看着指尖上的血跡,聽得方才這帳內的一席話,只覺得前世今生,所争所系,到底也不過這臨眼的一念罷了。
“四日前,她敢一人前來說服我,我便心中惴然。而後真如她所言,我七萬大軍當真走不出那柴家莊時,我便覺得她可怕。今日所談,我不過在賭。再怎麽樣,我這心,還真是不甘吶。只她一眼,便捏中我心,為人所徹,這感覺當真不是很好。”左賢王聲重,擡眼看了忽舍爾有些茫然的表情,愈發嘆然,“你且吩咐莫飛鳶看緊了她。”頓了一頓,“這莫飛鳶早知他是個人物,卻不想竟與绛紅閣有着淵源。這世間,是大,還是小,當真難言。”
“是。”忽舍爾領命,看着疲憊至極的左賢王,沉吟欲語,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低頭退出帳外。
作者有話要說:
第67 章
“阿芷。”
白芷驚醒過來,看着秦時歡溫軟而笑的顏以及在眼前輕晃的手指,立時便握住了那手,只覺得入手冰涼。
“什麽時候醒的?”白芷有些惱怒自己竟然睡着,都沒有發現秦時歡醒來。
“有一陣了。”秦時歡抿唇而笑,揚了揚手中的羊皮卷,“你把這個給左賢王送去,讓他按照這個安排,明日,最多下半午,便有得打了。”
“這麽快?”白芷皺眉,捏緊了手中的羊皮卷。
“我還嫌來得慢了呢。”秦時歡再度笑笑,“你且去吧,不用擔心我。那莫飛鳶在呢,旁人也傷不得我。”
“就是他,我才擔心。”白芷擔憂地對上秦時歡看似見笑,實為斂肅極底的眸。
秦時歡理了理白芷的發,“快去吧,我再睡會。”
白芷無奈,只好起身,将秦時歡扶進榻中躺好,轉處屏風外,便看着案幾上頗多廢稿,然一張半掩的大字還是讓她輕咬了下唇。
無緣大慈。
“你到底忍不住。”秦時歡輕阖的目睜了開。
“無緣大慈,好一句無緣大慈。”莫飛鳶指尖清劃着紙上的墨骨,“筆骨削薄,鳳尾淡斂,當真一幅好字。”莫飛鳶忍不住隔着屏風看向了那看不見的人。
“當年楚靈修的孩子可就是她?”莫飛鳶似是看癡了這幅字。
“與你有何相關。”秦時歡披衣起身,轉出屏風後,看着案前凝神看着那幅字的男子,眼底飄過謹慎。
“我只知這兩日她一直在營外徘徊不走,若非我有令下,只怕她不死也是難脫這萬軍之傷。”莫飛鳶擡起眸,不等秦時歡應話,徑自又說了下去,“何期自性,我自來為恃天下,不想绛紅閣卻是本事,竟為所有。”
“見聞大師與你緣盡,你又何必自持。”秦時歡心中卻想着連初曉一身單薄,這兩日夜中如何好過,轉念又是一想,她已身具踏月之力,又怎會為這外物所擾呢。
“也是。”莫飛鳶鳳眼灼灼瞧着秦時歡,“我今日來卻是為了另外一事。”
“嗯?”秦時歡揚眉輕挑了他一眼,瞥見他眼底的鄭重,心沒來由的就是一慌。
“她雖承踏月之力,但運用似乎不得要理。自性之劍更因心底有所秉持,收放難以自如。若與我對,百招之後,必為落敗。她之生死,僅為我一念之間。”
“那又如何?”秦時歡明眸收斂,極其冷靜地看着莫飛鳶。
“你身下如此境況,除非昆吾國教所在之地岳華山中一株黑白子能續命之外,再無它法。”莫飛鳶頓了一頓,“此草為國教護法原裕所護,教衆三千,你若是硬闖,僅有三分機會。再加上我,只怕你們一分機會也無。”
“你?”
“此草我守了五年,只為一人之命,我此次來,也就是不想多作生節,省得你心念之人枉為斷絕。”
“這就是你留在昆吾的原因?”秦時歡饒有興味地瞥了一眼莫飛鳶,“無怪乎,你心念變辄,沒能看出她掌下的何期自性有所變化。”
“你知道麽,我教她的,從來都是不是劍,而是心。”秦時歡輕輕坐在榻裏,端直了身形,撐着下颚笑盈盈地看着莫飛鳶驟然而蹙的眉。
“是麽?”莫飛鳶跨前一步,壓力撲下,灼灼看着秦時歡,“她若明心,你又怎會此間模樣?”
秦時歡臉色微變,随即恢複,“呵,心生心滅,自然萬法,不系于人。不為所顧,必不為所縛,你如何贏得她來。”
“只可惜,明了這一切的不是她,而你,縱然明了,又如何與我相抗?”莫飛鳶拂袖轉身,“命身殘破,一擊爾爾!”
“你會麽?”秦時歡篤定彎唇,“你不會。我要取你在意的人的性命,只是很簡單的事,饒是你劍法天下無可匹敵,但,也贏不過人言可畏。我會讓她死,讓她自己死,你覺得…你可攔得住她一念心決?”
“你!”莫飛鳶驀地想起什麽,一直溫頓爾雅的身姿消逝不見,額上青筋迸現,甚為猙獰,“難道說,當年她突然自絕,是你設計?”
“你說呢?”秦時歡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這個極度遏制自己的男子,心中想着他接下來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呢。
“黑白子的确可以與她續命,甚至清醒,但是你還認為,你掌握着一切麽?”秦時歡看着莫飛鳶眼眶一紅,袍袖卷拂過來,壓力撲下,只覺得呼吸難繼,然只一瞬,便覺溫入一人懷中,熟悉的心跳讓她安穩一息,繼而心底硬冷出聲,“放開我!”
連初曉一劍迫開莫飛鳶,便聞秦時歡冷硬之意,心頭一僵,無奈何之下便看莫飛鳶生生頓住的身形,幾近咬裂嘴肌。“秦時歡,你好生算計!”
“時歡有謝莫先生誇獎。”秦時歡掙脫不開連初曉,眉目冷極,言語再不示為溫雅。
“若想要黑白子,就上天池山。”莫飛鳶一眼冷蔽,擡眸對着連初曉道。
“住口!”秦時歡失了冷靜,怒而出聲。
“哼,飛鳶一世,不過秉此一護,我便與你賭上一賭。”莫飛鳶看着秦時歡,繼而掃向連初曉那緊煞的眸,冷笑拂袖,踏風而去。
“你……”
“啪!”清亮的耳光聲,滞澀了連初曉後面的關心話語。
“沒…事吧?”
秦時歡眸間極冷,看着偏着頭不動的連初曉頰上淡淡浮現指印,一時郁氣,喉間又覺腥甜,捂唇而倒,直直落入溫軟的懷。
“你便是殺了我,我也不走。”連初曉給秦時歡渡着氣機,淡然而篤穩地說,言辭之間的認真讓人心安。
“我想明白了。”
連初曉認真地看着秦時歡,拇指溫軟拂去她唇角的血跡。
“你想得明不明白與我有什麽相幹。”秦時歡避開連初曉篤定的眼,奈何腕間為她所制渡氣,一時冰冷的身溫軟松弛,一絲力氣也無,索性閉目再懶得掙紮。可心頭那一點怦然,跳得心炸開般的疼痛。
“九歲那年,師傅在一段時日裏每日守在我身旁,端藥喂飯,半月裏不曾稍離房門半步,我只當自己僅僅是生了場大病,許多事都記不起來,而後每年定時發作的冰冷疼痛更是讓我以為是那次大病之後的頑疾,卻不想這其中因由竟是如此之多。雖然也曾想知道九歲之前發生了什麽事,但是每次想起皆盡是空白一片,愈到後來,便愈不會想起這念頭。然而每年頑疾迸發,我只當是師傅在那段時間照顧,可我迷糊之間,也是察覺另外有人照顧與我,但每次好了起來,便想不起這人是誰,也不敢問師傅。直至白薇死前顧我,那迷蒙之時的溫暖懷抱,我竟下意識地以為是當初那顧我之人,心念甚下,便為篤絕,傾此一生,我也将她瀕死之念為為護絕。”連初曉察覺秦時歡攥緊着自己的衣襟,一時心念穩固,反将秦時歡緊緊抱住。
“那個人,就是你,對不對?”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秦時歡只覺得委屈泛濫,咬牙硬撐,決計不讓情緒崩潰。
“呵。”連初曉輕笑一聲,“那時你應該就是這樣的抱着我吧。我還記得,十二歲那年,唇角溫軟的感覺。”說到此處,連初曉聲音極為低小,幾不可見。
“你!”秦時歡聞言身體一僵,繼而細小聲道,“你怎麽能…記得…”
“大約就是這不能忘的感覺,讓我一直讨厭人來碰觸我,那種為人所碰的極為不适,拒絕着完全不是你所帶來的感覺。而這感覺的再次出現,卻是那林中一戰,你第一次扯住我護在你身後,我心底泛起的感覺。我不排斥你,反而更為惦念你那腕間沁涼的感覺。我無意親近你,只當是護白薇一念,然而,不自然地,我總是想要離你更近一些。我曾抵制這種感覺,可是酒窖裏,你一番癫狂,卻叫我壓抑不住地說出不相幹的話來,放佛惦念心底許久,許久的言語一般。我不知道這是為何,又知道言姐姐與你相近,我這不知名的心念,自然是比不上她,便極為壓制,不去想得清明。”
“你怎麽就比不上她,你是我教出來的人,怎會有人所及!”秦時歡驀然打斷連初曉的話,言底護持之意分外明顯。
連初曉輕輕拍了拍秦時歡的背,似是安撫,又似欣喜,“那夜你與白芷相談,我才篤定這些年傾顧我的人就是你。可是你一席話,又讓我忐忑。我便想,你與言姐姐那邊情深之至,都是為騙人,那麽我呢,我與你,只不過每年半月時光,更是不為言語辭過,甚至,我病中都未能看清你的容顏,這到底是算什麽樣的存在呢。你,是不是,也只是騙騙我。”
“哼,我自然是騙你的,你還來做什麽?”秦時歡得連初曉渡氣,心中稍緩抑制,聽到此處,方恢複的幾分力氣又開始掙紮欲脫。
連初曉任由秦時歡撐開身子三分,板正她的身體與自己對視,“秦時歡,即便你騙我,我也要說與你聽。我,連初曉,命為你所救,名為你所取,身為你所顧,傾此一生,我都不知如何報答你這份恩情。或許你會認為我是因為恩情而在意你,又或許認為是因我知道這些事而愧疚與你,又或許因為白薇之故方才對你傾命顧意,但是不論出于何種原因,這些原因都不是原因了。此時此刻,我只清楚,我見顧你,只因我心底有你,除你之外,再無她人如你之重。我會因你而糾結自己的存在,我會一想起你就覺得心扉難繼,我會想要在你身邊靜靜陪着你,不管你做什麽事,我都會傾力陪着你,不會讓人傷你分毫。”
“你說的這些,我身邊不乏多數,便是白氏姐妹,烏氏兄弟,你恐也不及萬分之一。”秦時歡冷哼,壓下心頭惴惴。
“秦時歡,我知道,我不會說話,亦不知道怎麽将這顆心予你明白,甚至,我不懂得你。不懂得你這些年做些什麽,喜歡的是什麽,想要的是什麽。可是我想着,只要我陪在你身邊,我用心的話,總會知道的。”連初曉看着秦時歡驀然擡起直視自己眼底的眸,彎唇一笑,“即便到最後,你騙我,我也不會後悔今日的選擇。”
秦時歡看着連初曉極為忍斂的笑,分明的不安全然盡顯,“明明不信我,還要逼着自己信我,你是自讨苦頭麽?”
“比起你為我受的苦,我又怎及萬分之一呢?”連初曉低眸見深,似為痛楚,瞬間又揚起精神道,“以後,就由我來傾顧你。”
秦時歡看着這張謹慎又掩斂歡喜的臉,唇角的笑意不甚自然,大抵是因為這些年來她幾乎不曾笑過的緣故。
想起那年,眼前的人不過十二方過,稚嫩的身體稍為初成。
而也在那一年,從幼年時便對言語欣刻意的親近終是有了結果。言語欣無法遏制地對她身體的索取,這一點上,秦時歡承認在那一年裏,肢體相觸的歡愉她有着沉溺,然心底的茫然卻在身體極致的歡愉時愈發為重。她無法拒絕言語欣的索取,亦無法停止這一場騙局,心中所依,不知何時,最為見重的也終究不過無望峰上那早已不記得她的少女。
提前半月上得無望峰,在柴靜的隐掩下,遠遠看着連初曉弄藥習劍,何期自性之劍愈發讓少女心底清明澄澈,無欲淡然,便是為萦夢無視,亦再無早年眼底壓抑的痛楚,十二歲的人兒,只若溪底頑石,任何洶湧暗流,都不能動搖她一點明心。
那是秦時歡第一次面對連初曉有了心底炙熱的欲念。再逢連初曉犯病,她從旁照顧,終是忍不住心底的輕顫,偷偷吻了連初曉的唇角。也在那一刻明白,不同于肢體親近的歡愉,只這輕軟無欲的唇角之觸,便足以讓她心底填滿歡喜,溢出般的感動。
後來,不論做過多少肮髒的事,總會在極為疲憊的一刻,想起那張臉,想起那個吻,心底就會安然溫軟,寧靜淺喜。從那時起,秦時歡便知道,無論走得多遠,她最想回到的地方,終究是能看得到這人的地方。
亦從那一年,她的謀劃,到了扶夜。
只是四年的時間眨眼而過,她終究沒能查出萦夢之女,到底是被何人帶走。
于是,她與萦夢的賭注,由她親手謀劃,由她親手一步一步将她傷至如今的地步,差一點的,就失去了這個人。
秦時歡摩挲着連初曉的顏,想起一路變機,幾為差池。
梁園中與她戲陣,得機點破白薇之機,是為私心。
小酒店中,說了那句命是她秦時歡的,亦不過是為試探,可瞧她能否記起一二。
平王後院,言語欣疑心既起,不惜自身也要護自己與艅艎之下,更以同心蠱為恃,自幼知之言語欣手段,連初曉這般心念,定為不敵,當下心念便定,要她脫離這一場算計。卻不想,她與酒窖中說出那番話來。心中具為震撼,亦為感動即便她不記得自己,仍是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對自己傾顧如此,愈發如此,愈發叫她安穩之心明顯。故而決絕轉身,本想着此生再不相見,卻不想她并未按照計劃東下去拿化勝,反是西行赤不剌山,是為先斬柴靜之意。
彼時她為艅艎之故,兼顧秦家事宜,借故揚言天下秦四已死,暗地裏卻是着手安排反擊之策。得到事行北上時,卻又得言語欣之女楚煙緋被人擄走北上,随而秦時歡應了蕨藍之意,同為北上應解昆吾之圍。連初曉的行蹤,亦是那是為柴靜系數告知秦時歡的。
秦時歡心頭泛苦,“原以為能夠讓你安然無憂,可到底還是将你卷入此間,受得此苦。”
連初曉聞得此言,微微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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