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們在小路上走了一個多小時後，看到小路的前端被一條小河淹沒了，河水看上去并不深，但是這麽冷的天，很難淌水走過。

秦娜忍不住抱怨道：“這下可怎麽辦？我們是今晚露宿在這裏，還是淌水過河？菲菲你不是土生土長的當地人，怎麽讓我們走這麽一條不着調的路？”

張君安慰女朋友道：“別着急，你讓他們好好想想，肯定會有辦法的。”

我記得，從前只有夏天漲潮的時候才會把路淹掉的，沒想到冬天也會如此，不由有些沮喪。

章佳明這時來到我身邊，同我說道：“除了這條路，只能翻旁邊那座山了，但這樣要比原來多用兩個小時。”

我看着面前的河，微微想了想，便決定道：“我們翻山吧。”

“那好，下面我來領路，你跟着我。”說罷，他的左手接過我左手的手電筒，右手則是牢牢地牽住我的左手，不容我拒絕道：“山上的路不好走，這個時候安全最重要。”

我沒有掙紮，因為我同意他的話，這個時候安全最重要。于是，我轉頭問秦娜和張君：“你們怎麽想？”

秦娜不滿道：“我沒力氣了！菲菲你領得這叫什麽路？你是在玩我們嗎？”

張君也感嘆道：“如果要爬山，我這兩個行李箱可怎麽辦？這條路我們肯定走不下去的！”

我覺得，突發情況，誰都沒法預料。但讓他們面對如今的狀況，我還是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但我一時也沒想出什麽話，可以安慰他們。

章佳明冷冷地說道：“你們自己的體能值和行李數，你們自己最清楚！是你們自己選擇下車的，也是你們自己選擇跟我們走這一路的！現在，你們仍舊可以自己選擇！是跟我們走，還是留在這裏，或是原路返回！”

章佳明的話，聽上去很冷血，但是不得不說，從邏輯上講他完全是對的。這一切，都是秦娜和張君自己的選擇。之後如何做，也沒有人可以幫他們選，也只有他們自己選。

“你怎麽這樣說話！太冷漠了！怪不得你青梅竹馬的女朋友不要你，喜歡上了別人！你這種男人，活該沒有女朋友！活該沒有人要！”秦娜氣惱地發洩着不滿的情緒，自以為是地說着傷害章佳明的話。

但事實并非如秦娜說得一般，章佳明在我們學校可是有粉絲團的，而且我還看到過美女姐姐廖蓉蓉公然勾引他，所以我覺得秦娜的話很可笑。

可我感到章佳明并不是無動于衷的，因為他捏緊了我的手，這反而讓我覺得很意外。

在我看來，章佳明對這種話應該是很無所謂的，冷冷的撇一撇嘴刻薄回去，或是直接拿人當空氣看，才是他的一貫風格。

張君勸慰女朋友道：“娜娜，別這樣說！我們應該好好想想，是跟他們走，還是原路返回？”

秦娜語氣不快地反問道：“那你說怎麽辦？”

張君頓了頓，還是坦白道：“我們還是沿路返回吧！行李箱太重，我拎不動了！”

秦娜不高興地反駁道：“我不想走回頭路！剛剛我們已經走了兩個多小時了，現在再走回去還得同樣的時間，這樣一點意義都沒有！我讨厭做這樣無聊的事情！再說，萬一車子開走了呢？走回去，還是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我讨厭這樣！”

張君似是很習慣秦娜的驕縱，他溫柔地勸道：“娜娜，山路是不同于平地的，一個不當心就會滾下山的，更不要說還拎着這麽多行李！為了安全，我們還是走回頭路吧！乖，別任性！就算車子開走了，只要路通了，路上總會有車的，我們還是可以搭車往前走的！”

秦娜踢了拉杆箱好幾腳，才不甘不願地說道：“看來也只能這樣了……真讨厭！”

章佳明冷冷地聲音再度響起，“既然你們決定好了，那我就不等你們了。”

我拉着章佳明的手，不讓他如願地轉身離去：“等等，我有個提議，可以讓大家一起走！”，

秦娜趕忙問我道：“什麽提議？”她的聲音裏，充滿着絕處逢生的興奮。

章佳明不快地打斷我道：“他們不是有良心的人，不會領你的情！要是一會有突發情況發生，他們還得怪你！別多管閑事了！”

這種時候，我對他們每個人都心有體諒。畢竟，在路上走了這麽久了，還是這樣的情況，大家的心情都難免不好。于是，我語氣平和的對章佳明說道：“雖然我們四個人認識時間不久，但也算一個團隊了！抛棄隊友，終歸不夠義氣！我說出來的提議，做起來也不容易。讓他們自己決定好了。要是他們不願意，我也算盡力了。”

張君明顯比秦娜更理性一些，但此刻他的聲音裏也含着一絲興奮道：“你說說看吧。”

我開誠布公道：“我的提議其實很簡單：秦娜背上自己的書包，我的拉杆箱給章佳明拿，我幫張君拿一個拉杆箱，張君只要拎一個拉杆箱就可以了。上山後，秦娜和張君拉着手一起走，秦娜用另外一只手打開手機照明。我們四個相互幫助，一起走下去。”

張君第一個答允道：“好，我接受提議，願意跟着你們走下去！”

秦娜也立即申明道：“我也願意跟着你們走！”

我給他們打預防針道：“這一路肯定不輕松，說不定還會有難以預計的事情發生。但路上，誰也不能再喊苦喊累。如果體能不夠，可以要求休息。但是不能再口出怨言，也不能再說傷害夥伴感情的話，特別是不能再說影響士氣的話！必須團結一致！”

秦娜和張君聽了我的話，都立刻向我保證道：“絕對團結！”

我用力捏了捏那只和我一直牽着的大手：“你怎麽說？”

始終沒有說話的章佳明，這時帶着冷冷地語調說道：“他們占了便宜，自然做得到！問題是我們為什麽要幫他們拎行李，又不是我讓他們跟着我們走的！”

我搖着他的手，同他好聲好氣地說道：“做人要講義氣，我們就這樣愉快地決定了，好嗎？”

“不好！”

章佳明固執起來，簡直可以氣死人！

從這一路上，我怎麽都借不到他的手機，就可見一斑。還有當年的小胖子，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有搞定他的事情，我也還記得。于是，我靈機一動，突然想到昨晚那句很有用的話。雖然說出來比較丢人，但是此刻只要管用就好，于是我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佳明哥哥……如果你答應我的話，我會非常感激你的。”

随後，章佳明妥協地看向張君道：“給我一個箱子吧！你總不好意思讓女生替你拎箱子吧！”

“麻煩了，謝謝你們，謝謝你，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張君誠惶誠恐地遞出箱子，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讓章佳明反悔。

我發現章佳明這種性格雖然不讨喜，但是标志清晰，很容易讓人生出距離感！和他打交道的人，不得不內心有畏懼，小心做事的分寸，不敢輕易越他的雷池！否則，一定會被他修理得體無完膚的！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不怒自威吧！

章佳明随後又對我說道：“把你的拉杆箱也給我。”

我覺得讓他拎兩個箱子太過分了，可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他的一句話給堵了回去：“你空出手來可以拿手電筒，一會兒沒亮光才是最麻煩的！”

章佳明的左手拎着兩只箱子，右手拉着我，但腳步還是飛快。

而我，由于左手和他交握，右手拿着手電筒，所以我不得不努力和他保持同步，一是怕走慢了沒有給他及時照明，二是怕落在後面拖累他。

山上的路，确實比不得平地好走。但我和章佳明，小時候也是常常在山上玩的，并不覺得特別難走。可後面那兩位，是在城市花園裏嬌生慣養的花朵，不一會兒已經氣喘籲籲。

張君的體力明顯比秦娜要好，但是他負重更大，加之山路崎岖，動不動就上上下下地颠簸，是以半個多小時後，張君主動提議道：“我們休息一下吧。”

“好。”我應允道。

停下腳步後，秦娜小聲同我說道：“菲菲，我想去廁所。”

我沒有遲疑地放開章佳明的手，對秦娜說道：“走吧，正好我也想去。”

章佳明囑咐了一句：“當心點。”這才放開了我的手，算是答應讓我和秦娜單獨活動。

我和秦娜沒有走太遠，只是找了一個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就地解決。

我将手電筒往旁邊一放，速戰速決，很快就解決了問題。

可等我站起來的時候，秦娜還是站在原地，看上去問題還沒解決。

我正疑惑呢，秦娜有些不好意思道：“菲菲，不會有小動物咬我屁股吧？”

我實在是佩服秦娜的想象力，但是鑒于她是第一次就地解決，所以寬容地安慰道：“保證沒事，我給你望風。”

秦娜得到了我的保證後，立即開始行動，雖然動作遲緩，但好歹還是搞定了。

等我們回到原地後，秦娜立即對張君下令道：“幫我把書包裏的礦水瓶拿出來，我要洗洗手。”

對秦娜在這種環境下還如此講究，我真想翻白眼。不過張君是個聽女朋友的乖娃，于是他沒有任何遲疑地拿出他口渴難耐都節約着不敢多喝的水，給她的女朋友愉快地洗手用了。

章佳明一面牽我的手，一面諷刺道：“野外生存看得太少了，缺水的時候還得喝尿，不知那個時候要用什麽洗手！”

秦娜明顯被章佳明的話給驚吓到了，退了一步差點摔跤，還好張君在旁邊扶了一把。鑒于章佳明的風格，秦娜已經領教過了，雖然秦娜心有不滿，但是她咬了咬唇，什麽話都沒說。

之後，大家一路無話。

走了約莫一個多小時後，開始下山。

不過，天公不作美，突然就下起雨來了。幸好還是小雨。但我覺得在這樣的天氣狀況下，再走兩個小時，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開口提醒身後的夥伴道：“注意腳下，路有可能會很滑的！”

秦娜沒說話，貌似是在為糟糕的天氣不高興。

張君對我客氣道：“謝謝你的提醒，我們會當心的。”

腳下雖然不輕松，但我的心情倒是不錯，我覺得這可是人生難得的體驗。小時候，我一直想做一個飛檐走壁的女俠，仗劍江湖，行俠仗義！沒想到，一直都沒實現。後來，還因為初一春游去了一趟影視基地，目睹了武俠片是怎麽拍的，還有幸親自體驗了一把什麽叫“吊威亞”，從此江湖夢碎。沒想到啊，在這麽偶然的機緣下，居然在這樣的天氣情況下徒步幾十公裏，翻山頭，趕夜路，一不小心還隐隐有了一點江湖漂泊的味道。

我正陶醉呢，就聽身旁的章佳明對我說道：“想什麽呢，好好看路！一不當心摔一跤，可不是好玩的！”

我有些着惱地看着他，心裏暗暗說道：“這個人最讨厭了，總是讓我的夢想破碎！”想當年，外公的一個學生送了他一把長劍做紀念，我開心地不得了，沒想到我才把玩了兩天不到，還沒過足瘾，就因為章佳明這個讨厭鬼的插手，害我到現在都沒找到那把劍！我頓時又想到，我的彈弓也是這麽突然不見的！新仇舊恨加起來，怒火燒的特別旺！我用指甲掐了掐章佳明的手，發洩我的不滿。

章佳明不悅道：“你又哪根筋搭錯了？”

我氣惱道：“我的長劍和彈弓呢？你把它們都還給我！”

章佳明冷冷一哼道，“那我的郵票和暑假作業呢？你要是能還我，我就可以還給你！”

我正想發火甩開他的手，不想他一下用力拉住了我，“小心腳下！”

我經過這小小的驚吓，于是不敢再胡思亂想了，之後一直一門心思看路。

我們身後的兩位就沒這麽幸運了，就在剛剛聽到了一聲尖叫。

我和章佳明同時停住了步伐，回頭查看他們的情況。

原來，秦娜摔了一跤，連帶張君也摔了下來。好在張君當機立斷地将拉杆箱扔在一邊，用力抓住了一旁的樹，這才使得他們兩人沒有發生滾下山坡的慘事。

秦娜坐在地上抱怨道：“這是什麽路嘛，真是太讨厭了！我走不動了！我要休息！”

張君不聲不響地撿回拉杆箱後，好聲好氣地勸解秦娜道：“天氣不好，走得越慢，下山的路越泥濘，到時更不容易走了！乖，別耍小孩子脾氣了！快站起來！”

我關心問道：“你們有沒有摔傷？”

張君對我客氣道：“謝謝你的關心，我們沒事，主要冬天衣服厚。”說完，又去拉秦娜。

秦娜發作道：“別人都知道問問我有沒有摔傷，你怎麽不曉得問我有沒有事！你只知道叫我走，我要是不疼，會不站起來嗎？哼！”

“你哪裏摔疼了？”張君詢問的聲音，明顯帶着一絲緊張。

秦娜大概是忍了很久，終于忍不住了，于是大聲地發着脾氣道：“我渾身都疼！這都是什麽路，讨厭死了！網上的旅游攻略，都是騙人的！早知道，這次根本就不該挑X小鎮來玩！今天晚上，實在是太糟糕了，我心情壞透了！”

張君低聲下氣地哄道：“乖，再堅持一下就好了！勝利在望，現在放棄太可惜了！”

“我不管！我真的走不動了！”

我覺得秦娜發脾氣，累是很重要的原因，但一定也有同男朋友撒嬌耍賴的成分。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使性子，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我內心嘆息，但一時又不知該說什麽，才能讓秦娜這樣嬌滴滴的女生回心轉意。

可我身邊的章佳明不是吃素的，他放下手裏一直拎着的兩個拉杆箱，冷冷地對他們說道：“要是兩位決定不走了，箱子還你們。我們還打算繼續走，懶得陪你們留在這裏矯情！”

張君趕忙道歉道：“對不起，請你們稍等一下，我們馬上就走！”說完，立即又伸出手，哄着秦娜道：“乖，我拉你起來，再堅持一下下就好！”

秦娜雖然沒說話，但還是借着張君的力氣站了起來。

章佳明沒有再說什麽，拎起剛剛放下的箱子，拉着我繼續往前走。

我想着章佳明眼下才是負重最多最辛苦的人，不禁問章佳明道：“要不要我和你換一下？你來打手電，我來拎箱子！”

“你要是有心體諒我，以後不要再選這樣的豬隊友就行！”章佳明的聲音冷冷地，聲音不大不小，明顯這話不是專門說給我一個人聽的。

這話實在是讓人太尴尬了……說得我都不知道該怎麽接。

我随即聽到身後的秦娜不爽地冷哼了一聲，但立馬也聽到了張君讨好的聲音：“真不好意思，這一路上讓你們受累了！娜娜不懂事，請你們多包涵！”

我一向不擅長應對這種場面，只好繼續保持沉默。

此後，我牢牢跟着章佳明的步伐，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腳下的路，盡量踏穩每一步。在不給他增加負擔的同時，我努力地成為他身體沒有平衡好時可以信賴依靠的夥伴。

章佳明也有腳滑的時候，每每這個時候我都會穩定好自己的身體，作為他的支撐點，不讓他摔跤。于此，章佳明并沒有對我說過一句感激的話，他只是更用力地握住我的手。每當我重心不穩的時候，他也總會适時地拉住我。

從小到大，我從沒有和章佳明一起走過這麽泥濘的路，更不要說是山路。但這一刻，我不得不說，章佳明平日裏毒舌歸毒舌，讨厭歸讨厭，但關鍵時候，他還是挺靠譜的！

作者有話要說：

章佳明：只有多相處，才能讓老婆明白我的好！

許菲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