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仙女

劉添才:……

他暗暗想着這年春花是不是有病?明明也才四十多歲, 難道就得了老年癡呆?

算了,他這個做隊長的, 什麽奇葩沒見過?劉添才把疑惑咽到肚子裏, 默默走了。

年春花一個頭兩個大,差點一口氣上不來,咋隊長離開前那個眼神好像還是他多包容她似的呢?明明是他搗亂, 害得她沒凸顯出福團的大福氣,她冤啊!

幾日過去,雞瘟漸有轉機, 第九生産隊家家戶戶都高興,連地裏上工的隊員臉上都多了絲喜氣。

春種秋收, 雞鴨魚鵝,沉甸豐收的糧食和肥美的家禽, 就是莊戶人家一年最大的收獲。

年春花家卻沉浸在晦暗的風雨中。

年春花寒着臉坐在條凳上, 捧着大海碗吃米飯,咬牙切齒将桌上的鹹菜疙瘩咬得嘎嘣脆, 像在出氣似的。

真是流年不利!

她家得一個好事兒, 隊裏居然也能出一個好事兒, 兩個好事兒相撞,顯得她家福氣淡了不少!現在外面人人都說她們一家子傻帽!

其實說起來,年春花家現在已經得了不少好事兒,看場壩糧食的活兒、加上家裏的雞沒得雞瘟,要是換別人, 笑都能笑醒了。可年春花就覺得,不大夠。

她捧着大海碗, 食不知味的, 嘴裏的鹹菜疙瘩都好似沒了味道。

年春花經歷過上輩子的事兒, 胃口早就變大了,上輩子遠近的生産隊哪個不知道她家的日子過得紅火?咋這輩子福氣都進家門了,還能泯然衆人呢?

連福團吃着自己的的雞蛋羹,小臉也蹙着,她總感覺,家裏應該有更大的好事兒,她也該是遠近聞名的福星的。

年春花陰沉着臉,媳婦們不敢在她面前多待,擔心一會兒被責罵,趕緊收拾東西叫上男人出去上工。

年春花左思右想,盤算上了主意,這可是第三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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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過後,那些已經得病的雞要是再沒有起色,隊裏的雞就要被撲殺。鐘大夫再有本事,可這雞瘟,放在全國都是預防大于治療的病,他也束手無策。

年春花可不想自己家的雞被撲殺,上輩子,也是福團找到了神奇植物,救了全隊人的雞,從此得了全隊人的尊敬。

在小一輩中,福團的面子可就是最大的。哪怕是哪家辦事,大家一起吃飯,福團小小一個人,都坐在長輩才能坐的地方,別提多得意。

至于陳容芳家那兩個瘟雞崽子,真是提起來都沒臉。

年春花給福團吹了吹滾燙的雞蛋羹:“福團,咱們隊上的雞瘟,真是太嚴重了。”她給福團挖了一勺嫩黃的雞蛋羹,遞到她的嘴邊:“要是雞瘟治不好,今年交不出統購雞,今年這個年就慘淡了。”

福團幸福地吞咽雞蛋羹,同時若有所思。

福團懂的,奶奶知道她有福氣,奶奶肯定是在點醒她什麽。

福團奶聲奶氣道:“奶奶,雞瘟會好的,奶奶不要擔心。”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在福團年春花有盤算的時候,隊裏人也沒閑着,各時段病症不同的雞都被分開喂養着,雞腿上綁着各色的小帶子,都是從爛衣服上剪下來的。

藍色的是陳容芳家的雞,米色的是宋二嬸家的雞,花嬸最挂心她剩下的下蛋老母雞和大公雞,狠狠心将自己的一件紅底黃花衣服給撕了一些細帶下來,給自家的雞系上,讨個紅紅火火的好彩頭。

以往最喜歡串門子、聊天的花嬸兒這幾天也不聊天,也不和人拌嘴了,天天潑水清洗雞的用具,用鋤頭挖出大坑,把病雞雞糞深深埋進去,免得洩露導致感染更多的雞。

陳容芳、宋二嬸等人也沒閑着,用消毒劑給全身消毒後,去把病雞抱起來,在病雞眼角滴藥水。

連白佳慧也在。

白佳慧的頭用紗布包了,卻還是不愛說話,宋二嬸幾次三番提醒她:“佳慧,你家的雞又沒在這裏,你跟着我們在這兒弄,我怕你婆婆又罵你。”

白佳慧細聲細氣地說:“不怕。”

可問她要怎麽應對時,白佳慧就像一截枯木似的人,好似精氣神都被挖空了,什麽也不說。

陳容芳清楚年春花折磨人的那套,白佳慧經歷的種種确實磨人。

白佳慧做錯了什麽?不就是覺得讓福團去喂雞、預防雞瘟的事情離譜,反對了這個事兒嗎?偏偏,看似離譜的事兒好像還真能成真,倒顯得講理的人小肚雞腸,連起夜都能撞破了頭。

這般偏頗的“福氣”,實在可怖。

陳容芳經歷這麽多事兒,心底漸漸寒意浸浸,覺得福團确實有些說不出的邪門,但是不好說一個孩子的閑話,她不是一個喜歡說無根無據的話的人,有了什麽猜測也只是憋在心裏。

陳容芳道:“讓佳慧靜靜吧,她現在的狀态要是回家,又要被罵了。”

宋二嬸也嘆口氣,不再說話,只随着白佳慧忙碌。

楚楓楚深領着三妮一起清理出能用的藥材,三妮是小名,她叫做楚梨,是個文靜的姑娘,才六歲。

楚梨一直緊緊低着頭,誰都不敢看。

楚楓從兜裏摸出一個小小的野石榴,用力分成兩半遞給楚梨:“這是我和哥哥找到的野石榴,甜得很,給你吃。”

楚梨卻不敢接過來,楚楓繼續遞,實在無法推卻了,楚梨才聲如蚊讷:“我不吃,我沒福。”

楚楓噙在嘴角的笑意頓時淡去。

楚梨這個模樣,就是福氣文裏女配的模樣。在年春花家,大的肉要給福團吃,因為福團有福。雞蛋要或明或暗地給福團吃,因為福團有福。

如果有饞嘴的孩子想要吃一點好吃的,就會被年春花重重擰一下耳朵:“你吃?你要有這麽大的福氣,我也給你吃!”

別小看這些事,民以食為天,一個家庭聯系最密切時就是大家在一個桌子上吃飯時。

這樣無時無刻的偏頗、打壓,讓楚梨這麽小的孩子學會了看人眼色,學會了認識到自己不如人,自己天生沒福,是個沒用的。

楚梨的模樣,就像之前楚深楚楓在年春花面前那戰戰兢兢的模樣。

楚楓直接給她塞過去:“必須吃。”

楚梨似乎習慣了被命令,雖然還是為難,但接了過來。

楚楓牽起她的手:“這兒髒,我們去外面吃。”

楚深也湊過來:“對,這裏到處都是生石灰,嗆死人了。”他跟個小大人似的環視四周,學着老成的語調:“我聽鐘大夫、秦老師說,生石灰兌水雖然能大面積消毒,可是人吸太多了也不好。”

楚楓有心讓楚梨多說說話,在楚楓的記憶裏,楚梨這個性子持續了一輩子,常年不說話讓她聲音變得嘶啞,反應也變得遲鈍。

楚楓道:“哥哥說得對,三妮,你第一次撿穿心蓮?撿得好快,你之前學過嗎?”

楚梨緊張至極:“沒……我盡力撿,不耽擱就很好了。”

楚楓淡淡一笑:“是嗎?可我覺得好快,比我撿得快多了,你和哥哥都比我厲害。”

楚梨緊張到手心都出了汗,悄悄去看楚楓,在第九生産隊的晨曦中,楚楓紮着一個素淨的小辮,發量極多,營養不良導致發梢有些枯黃,黝黑的眼眸沉靜如月,透着一股淡雅、堅定的力量。

她的誇贊就像是初升的第一抹暖陽,不是多麽熾烈,卻溫暖得讓人無法忽視。

這是第一次,有除了媽媽之外的人誇贊楚梨。

她被人罵多了沒福還嘴饞,頭一次被肯定,心裏像長開了春芽,透過被歧視和壓迫的心,冒出了一點嫩綠。

楚深叽叽喳喳插進話來:“別謙虛了,我們三個都很厲害。”

別以為楚深沒聽到楚梨剛才說的她沒福幾個字,用腳趾頭想,楚深也知道這是那個名義上是他們奶奶的人罵的。

楚深痛恨極了這句話,少年的眼裏迸發出耀眼的光芒,他總有一天要證明給所有人看,這句話是錯的,他、妹妹包括楚梨都能成功。

晨曦漸漸替換成暖日,生産隊陽光明媚,餘光橫照。

時光匆匆一晃,就到了下午。隊員們眼角眉梢的喜意,已經淡了許多,如果在紅日西斜前,重急症的雞還沒有一點好轉跡象,這些有症狀的雞都要被撲殺。

這是劉添才在洪順面前立的軍令狀。

誰也沒發現,一個小小的身影趁所有人不注意,閃進了關雞的雞欄裏。

福團握着一把藤狀的植物,小小的身子翻進去,把那把植物給雞吃掉。她圓圓的臉聚精會神盯着那只雞,福團不大認識這個植物,但是她隐隐有種感覺,這種植物就是她要找的東西。

她的福氣指引着她,找到這種植物,這種植物能夠治療生産隊的雞瘟,也是顯示她的福氣的好時候。

屆時,大家都會承認她的福氣,敬着她。

福團莊重地看着那只雞吃掉手裏的植物。

忽然,旁邊爆發出一陣死了娘般的哀嚎,一個老太太撲過來,一把把福團推到邊上去:“我的雞,我的雞啊!”

于老太眼睜睜看着那只雞吞掉了莫名其妙的植物,捶胸頓足,一把把福團薅過來,搖着她的肩膀:“你給我的雞吃了什麽?鐘大夫說了,不許亂喂雞的啊!”

這幾天總是有人想用土方子給雞治病,鐘大夫都是讓先去他那裏報備,他來甄選、總結。

于老太看自己的雞看得很緊,恨不得抱着雞睡覺,沒想到一個轉眼,就有人拿奇怪的東西給雞吃,她心痛啊!

福團的小身板被于老太搖晃得都快散架了,于老太猙獰崩潰的模樣更讓她有點恐懼,怎麽會這樣?

她明明感覺,來把神奇植物喂給雞,會有好事兒發生的,怎麽反而會這樣呢?

福團到底是個七歲孩子,哪裏禁得住一個大人的搖晃,眼裏不禁滿溢了恐懼。關鍵時刻,年春花一個箭步沖上來,把于老太給掀開:“你想對我孫女做什麽?”

于老太氣得雙眼泛了紅,她很老了,也就更做不動農活。那雞,是她的命根子啊。

“她不知道喂我的雞吃了什麽,這幾天隊裏的雞都有喂藥,她怎麽能亂喂東西?這麽小的孩子,想喂雞不能在家裏喂嗎?非要來禍害我的雞做什麽!”于老太和年春花對峙,她的心在滴血。

不遠處做活的于老頭和一些隊員也圍攏過來。

聽到于老太的話,都存了氣。哪怕是再小的小孩,喜歡小雞,喜歡小鴨,和自己的小雞小鴨玩兒啊,這幾天隊裏的雞有多重要,連五歲小孩都知道。

這福團,怎麽偏偏跑到這裏來了?

有人猜測:“不會是故意來害我們的□□?”

年春花破口大罵:“這話你也說得出口,福團一個小孩子,怎麽可能有這麽惡毒的心腸?!”她揣着明白裝糊塗問福團:“福團,告訴大家,你來這裏是想做什麽?”

福團睜着烏水丸似的眼睛:“想治療雞瘟。”她攤開手裏的的神奇植物:“這個,給雞吃。”

太荒謬了。

于老太急得直跺腳:“這麽小一個孩子,會治療雞瘟?不要害了我的雞。”

“诶,我咋覺得那只雞好像精神了一點兒呢?”一個隊員驚訝道。

大家循聲望去,剛才福團喂的那只雞,已經有了一些精神,勉強能站起來了,不再是縮在地上。

年春花這下就有了依憑,上輩子不也是這樣?福團拿出的神奇植物就是雞的命!

她道:“福團是個小孩子不假,但是福團一直挂心隊裏的雞瘟,福團啊,一直就喜歡小動物啊小花小草什麽的,現在看來,福團是玩出了名堂,找到治雞瘟的藥草了。”

啥?

隊員們有些不信這個邪,啥就叫玩出了名堂?要是成年累月的玩出了名堂也就算了,從發生雞瘟到現在,才多久?

還不到半個月你就玩出了名堂?雖然他們是莊戶人家,學識不多,但也不傻吧。

年春花看大家都不信,對福團道:“福團,你再喂另一只雞。”

于老太下意識地去攔:“不能亂喂雞。”

年春花道:“你攔什麽,你這雞都病成什麽樣了,要是這只雞真死了,我賠你一只就好了,福團,喂。”

福團也就立馬去喂,她相信自己的福氣,而且……這些人的質疑讓福團很不舒服。

福團總覺得,她應該被大家羨慕着,而不是質疑着才是。

她鐵了心要展示自己的福氣,福團把一根神奇植物喂給另外一只雞,衆人雖然不信,但看年春花信誓旦旦的樣子,也不免聚精會神地看。

神奇的,宛如醫學奇跡的一幕發生了。

那只黑毛的雞,原本縮着脖頸,腳也僵硬得像是不能動,現在脖子緩慢偏到正常的弧度,整只雞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在地上啄着什麽。

隊員們都驚呆了:“鐘大夫都治不好的雞瘟,被一個孩子治好了?”

年春花頗為得意,高昂着頭,得意地吆喝開了:“我都說了,福團是玩出了名堂!鐘大夫是醫生,醫生是什麽?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但我們福團也是天上的星宿,是仙女哩。”

大家都斂神屏息,不敢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年春花得意地乜斜了一眼所有人,理了理鬓角,整了整衣服,她現在是啥?是仙女的奶奶。

年春花神氣活現說:“要我說,福團救了大家的雞,救了大家所有人哩。要不是福團,咱們隊的雞都要被撲殺了!”年春花努力擠出幾滴老淚,拜向福團:“我家的雞也是幸好有福團才沒得雞瘟,要不是福團……福團,奶奶謝謝你,你是奶奶的恩人,也是咱們全隊的大恩人啊。”

在年春花的聲聲謝謝你中,大家好似也才反應過來。

對,雖然不知道福團這個神奇植物是啥,但是福團能治雞瘟,這确實是救了大家。

大家也都跟着連口稱贊:“福團真是不得了,一看就是個有福的。”

“之前春花嬸就說過,對福團好的都能沾光,對福團不好的都要吃大虧,原來是真的,春花嬸沒有騙大家。”

“對啊,否則陳容芳她們怎麽窮下去的呢?我們怎麽把這茬給忘記了。”

于老太年紀很大了,原來福團是為了救她的雞,福團還那麽有福,是仙女……愧疚惶恐之下,于老太就學着年春花朝福團拜去:“原來是仙女,仙女啊,是仙女救了我的雞。”

見于老太下跪,福團害怕地往年春花身後躲,但同時,心裏像喝了糖水一樣甜滋滋的,浸進了心底去。

她就知道,她的福氣從沒失手過。既能對大家好,也能對自己好。

年春花裝模做樣去攔于老太,假裝攔不住,也就不攔了。年春花也習慣了,上輩子都是這樣的,大家都讨好着福團,才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何況,這兒的動靜要是不大,怎麽消除那些編排她是傻子的風言風語呢?

恰在這時,對面幾塊田上的人家處傳來震天的歡呼聲。

“雞瘟有轉機了!鐘大夫的藥對病重雞起效了,真的治好了雞瘟!”

“咱們生産隊治好雞瘟了!”

小媳婦兒老嬸子們歡喜地從屋裏跑出來,傳遞這個喜訊,大小夥子們激動得滿地亂跑,把小媳婦兒抱了個滿懷,被小媳婦兒一個大耳光又脆又辣地扇去,紅着臉罵不正經。

這邊的歡呼聲很快驚動了那邊拜仙女的聲音,拜仙女的人們全都轉過頭去,伸長脖子打聽消息。

什麽?那邊的雞瘟也治好了?

仙女……不是,福團又沒去她們那邊,怎麽她們的雞瘟也能被治好?隊員們納了悶兒。

年春花也暗暗咬碎銀牙,這是咋回事兒?怎麽她這邊剛出了好事兒,生産隊就要冒出來好事兒沖淡她的福氣?

年春花悄悄問福團:“福團,你采的植物是不是被人偷了?”

福團搖頭:“沒有,只有我一個人。”

而且,福團有種感覺,這個神奇植物的機緣是她的,如果別人先她一步來搶,哪怕搶走,這個植物在別人手裏也治不了雞瘟。

這種福氣,是她一個人的。

只有她想治的雞才會好…她不想治的,別人求她她也不會治。

福團本來都做夢夢到一些別人求她的場景了,怎麽現在那些人說治好了雞瘟呢?

現在,福團也悶悶的疑惑,圓溜溜的眼睛撲閃着不解,沒有她的植物,別人是怎麽治好這個雞瘟的?

此時,楚楓楚深沒閑着,帶着楚梨一起把書全部收好,放回去。

早上給這次病定型的時候,真是忙壞了三個孩子以及鐘大夫、秦老師。

今早上,一只病雞死後,楚楓帶楚梨火速去找隊長批準,楚深迅速去找秦老師立馬對病雞進行解剖,看見病雞的肝髒上有灰白色的壞死點。

再結合種種症狀,秦老師、鐘大夫确認,這不是最恐怖的雞新城疫,而是致死率同樣高、傳染同樣迅速的雞霍亂加另一種呼吸道疾病的混合。

雞霍亂雖然致死率高,但是,并不是無藥可醫,磺胺類藥物能有明顯作用。

鐘大夫和秦老師一商量,繼續沿用混飼、混飲的療法,再去衛生站領了青黴素,對病雞進行肌肉注射,再使用磺胺類的藥物喂雞。

這麽一套組合拳下來,早上中午喂了兩頓後,下午,作為試點的病雞就活潑了許多,病情在好轉。

他們自然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大家,這才有了隊員們歡天喜地、奔走相告的一幕。

劉添才和洪順聽到了這個好消息,劉添才顧不上是在書記面前,鼻子當時就酸澀起來,他佯裝風大迷了眼,別開頭擦了擦眼下。

洪順微笑:“你這是戴罪立功了。”

冒這麽大的風險,總算沒有白費。

劉添才道:“都是隊員們配合得好。”

劉添才是知道的,多少隊員寧願少上工,也一定要勤消毒、勤埋雞糞、保護水源。莊戶人家,衛生條件是不如城裏的,可是這幾天,她們給了劉添才太多驚喜。

洪順環視四周,生石灰灑遍山坡,如同銀裝素裹。深埋病雞、雞糞的地方立了标記,提醒大家注意。

再看一個個關雞的地方,都大得很,通風也好,地面都鋪着藍白色防雨布,用清水沖刷得幹幹淨淨,進出口都有消毒液,半小時就有人來打掃一次。

洪順點頭:“你們這個衛生算是做徹底了,比專業的養雞場做得還要好得多。”洪順參觀過專業的養雞場,那些雞實在被關得太密,哪怕喂的人再專業、專家再多,可養雞場為了控制成本,不降低密度,染病的雞該死還得死,甚至為了減少擴散,只要有染病症狀全部撲殺。

劉添才呵呵傻笑:“都是隊員的功勞。”這他可沒謙虛,他就是安排下去,讓鐘大夫、陳容芳她們全權負責,隊員們自覺維護的。

洪順和劉添才踱步去看了好轉的病雞,兩人心裏的大石都落了地。

要是秋收沒問題,今年就能過個好年了。

這時候,洪順、劉添才耳邊也爆發了一陣歡呼,風裏夾雜着什麽“仙女啊”、“大家都要謝謝仙女,是仙女救了大家夥兒!”之類的話。

洪順和劉添才嘴角的笑意還沒來得及收,彼此對視一眼,雙方臉上都挂了警覺。

什麽仙女?

公社、生産隊可不能和□□挂鈎!

劉添才、洪順連忙趕去聲源地,人都有看熱鬧的本性,這邊的隊員們見隊長和書記都過去了,自己也跟着去看熱鬧。楚楓她們也跟着過去。

一過去,楚楓和隊員們正好看見于老太、單老頭等一群老人在地上拜着什麽仙女,另外一些人雖然沒跪,但也滿臉虔誠感激。

而人群中央被跪拜的,居然是福團和年春花!

隊員們都驚住了,都是吃了幾十年鹽的人,什麽陣仗沒見過?可這陣仗還真沒見過。

就連有記憶印象的楚楓也心神大震,知道記憶裏有這麽檔子事兒是一回事,知道福氣文裏都會對福氣女主的福氣大加歌頌是一回事,但親眼見到白發蒼蒼的老人朝一個垂髫稚女虔誠跪拜又是另一回事兒。

在福氣文中,年紀、學識、經驗都抵不過福氣,只有福氣才能力挽狂瀾,小小的福團理所應當成了十裏八鄉最受尊敬的人。

可現在親眼看着于老太、單老頭的膝蓋彎下,卑微虔誠地叩拜足以做他們孫女的福團,楚楓卻有些不忍細看。

他們臉上都是飽經風霜的皺紋,苦難和年齡在上面留下印記,印記閃爍卑微的光,朝福團三跪九叩。福團生來有福,似乎天生就要淩駕衆生。

劉添才出離憤怒,怒喝一聲:“你們在做什麽?!起來,都給我起來!”

劉添才氣得臉紅脖子粗,驟然發怒,吓到了一片人,他去扯于老太、單老頭等老人起來,可這些老人真以為福團是仙女,死活不起來。

福團吓得緊緊貼在年春花腳邊,年春花咽了口唾沫。

劉添才這模樣也太可怕了,公社書記洪順的臉也陰沉得吓人。

年春花怕,她不會又要被說宣揚封建迷信吧?可這次福團确實救了全隊的雞啊。

拜福團,那不是應該的嗎?

這時,陳容芳、單秋玲也聽見了這邊的動靜過來,單秋玲擠進人群中,就見自己的爹娘跪在地上。

單秋玲眼一下紅了,以為有人欺負自己爹娘,她猛地叫了聲:“爸、媽!”

單秋玲擱下鋤頭,就要去扶于老太、單老頭起來,于老太倉皇擺擺手,居然還要拉着單秋玲一起拜:“玲兒,來拜拜仙女,讓仙女給你找個好姻緣!”

單秋玲漲紅臉,既急又氣:“娘,你在胡說八道什麽,你這麽大年紀,你膝蓋不疼啊?起來,別拜了。”

于老太在風中顫巍巍眯了眼睛:“福團是仙女……救了咱們全隊的雞,合該拜的,合該拜的。”單老頭也重複:“該拜仙女、該拜仙女。”

單秋玲拗不過自己爹媽,想說強行扯她起來,又擔心她身子骨脆,受不住。

單秋玲一咬牙,想着什麽狗屁福團救了全隊的雞,她剛從防治點過來,隊裏的雞那不是這些天隊員們幾乎不眠不休、比照顧祖宗還精細加上鐘大夫的藥,才把大家的雞給救好的嗎?

福團一個七歲小孩,這些天天天就在那兒玩兒,現在咋就救了全隊的雞?騙鬼呢。

再則說,鐘大夫救了大家的雞,也沒鬧出要大家跪拜他的事兒啊!

鄉裏鄉親的,大家經常互相搭把手,你幫我我幫你的,啥時候出過這種事兒?

之前別人家幫年春花家的時候,年春花咋沒跪下磕頭謝恩呢?個死騙子。

單秋玲越想越氣,跟頭蠻牛一樣撞上了罪魁禍首年春花,一巴掌扇過去:“我讓你騙我爹我娘!”

單秋玲是做農活的一把好手,手上的力氣可不是一般大,一個年春花怎麽是她的對手?年春花撲通一聲就摔在地上,緊緊貼在她腿腳邊的福團也跟着一個踉跄,沒有站穩噗通摔到地上,磕到了牙。

年春花唉喲一聲哀嚎:“你個瞎了眼的,你爹娘自己願意拜,關我什麽事兒?”

怎麽說福團是仙女都要被打?還有沒有天理了?

單秋玲虎得很,揪住年春花就不放手:“我爹娘要不是受你蠱惑,會沒事兒拜一個小屁孩兒?你真是喪了德行黑了心,我爹娘這麽大的年紀,你讓他們跪在地上給你們磕頭,我今天和你沒完!”

年春花又是一陣嗚哇亂叫,福團也吓得在地上吱哇亂爬,漂亮的新衣服都被染得全是泥巴。

關鍵是,除開看見福團“神跡”的人,其餘隊員雖然覺得單秋玲也太虎了,也不覺得單秋玲做得太過。人膝下有黃金,做兒女的,誰看見自己爹娘跪拜一個小屁孩兒不生氣?

打人尚且不打臉,讓別人跪下叩拜,這是在羞辱誰呢?

要是擱在他們身上,他們也不一定控制得住自己。

場面一團亂,連雞欄裏的雞都受了驚吓。

劉添才沉着臉叫了好多聲停下都沒有用,準備叫幾個人先拉開她們,洪順冷聲道:“打!盡管讓她們打,前腳剛打完,後腳用警車把她們都送去派出所。”

“仙女、跪拜、打人!你們第九生産隊今年不要想當先進生産隊了!宣傳仙女的該抓就抓,打人的也不要放過,把這些人都抓了就好管了!”

生氣的洪順說完話就背着手離開,在場的人出了一身冷汗。

抓去派出所?他們生産隊怕是要丢人丢到天邊去!

年春花更是傻了眼,咋還要抓人呢?誤會,天大的誤會,她只是想要顯顯福團的福氣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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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