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無雙打了個噴嚏, 攏了攏身上不合體的衣裳。
吃了藥丸後,身體舒服了些。不想一直躺在洞裏,陰冷不說, 整個人骨頭都僵了。
她到了外面,先在高處看了看湖面, 并沒有船只經過。也是, 大正月出遠門的都少,誰又會來烏蓮湖?
她走到島子最南頭的石崖上,找了根藍布條系在上面。她記得,當日書童就在船頭挂過這樣的藍布,猜測是一種訊號。既如此,她系在這兒也算顯眼。
布條很爛,淩子良的人看了會明白, 要是旁人見了,頂多以為是塊爛布條, 不會太在意。
從石崖回來,無雙往北面看了眼。一天一夜了, 龔拓沒有回來。
以往在伯府便是這樣, 龔拓的行蹤她不會知道。有時候一兩日不歸,有時候十天半個月, 只有他回來的時候,會有人來通知她, 讓她收拾好,去院門外迎接他。
所以, 她對他并沒有多少擔心。
竹哨挂在胸前, 每一步行動, 都會帶着晃動。
走了一段, 她發現不遠處有一個爛泥溝,水已經幹了,留下底下的淤泥。
無雙走過去,蹲下來看了看,随後脫了鞋子,赤腳踩進泥裏。沒想到,在這裏還生長着茨菰,這倒是意外的發現。
她彎着腰,将藏在泥的裏茨菰挖出來,随後扔到岸上。
人要有事情做,就不會閑的胡思亂想,反而會生出一種希望。事情沒有太壞,只是不曾細心去發現。
一會兒工夫,就挖了一小堆。無雙從溝裏爬上來,跑去湖邊洗幹淨腿腳,随後用外裳将茨菰包起,眼看着天又黑下來,便往石洞走去。
。
龔拓多年養成的性子,深沉內斂,可現在眸中明顯的表現出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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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敢去想,無雙現在是不是已經被發現,甚至被抓住……
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龔拓瞄準一個正準備坐下休息的監工,石塊自手中快速擲出。下一瞬,那監工哀嚎倒地,頭上破了個窟窿,血流不止。
一時間,所有人都被那邊吸引,齊齊看了過去。其餘的監工迅速過去,查看情況。
趁着這個機會,龔拓迅速閃身,繞進了那邊大房子後。
他快速的在荒野上跑着,用着最快的腳步,心中懊悔,昨晚的那塊黑餅子不該扔掉。
路上的每一處動靜,他都會停下腳步,怕是無雙在受罪。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就不能讓她有事。
烏蓮湖的水怕搭着岸邊,一遍一遍。
沖進石洞的時候,裏面沒有人。每一樣器具擺放的規整,那條毯子疊好在草堆上。
龔拓呼吸一滞,出來圍着洞口又找了一圈,仍是沒有見到人影。
他只能再往遠處找,心中越發不安,更因為一路而來,并沒有碰到監工頭頭那倆人。
眼看天色沉下來,他的心也跟着越發冰涼。
突然,耳邊一聲輕微的動靜,龔拓當即站住,四下裏看,只是一片荒蕪,什麽也沒有。
他剛想離開,鼻尖一嗅,随後看去不遠處的荒草叢。
“無雙?”他喚了聲,帶着自己察覺不到的小心翼翼,然後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兒。
果然,下一瞬草叢動了,纖弱的身影緩緩站起來。
龔拓大跨步跑過去,一把将人拉住直接抱進懷裏,不知為何,眼眶微微的發澀。
“無雙,你跑去哪兒了?”他嗓音有些顫抖,忍不住就又收了幾分力氣。
無雙只覺眼前一黑,本來身體還發虛,這樣一勒,差點折斷腰:“咳咳咳……”
想說點什麽,偏偏引來一串咳嗽。
龔拓也反應上來,懷裏抱着的人身體僵硬。是他發現她沒事,便忘乎了所以,想到這兒,便趕緊松開,然後退開兩步。
“我看見有人往這邊來,就趕緊過來看看。”他解釋着,随後上下打量着無雙,“你有沒有看見?”
無雙搖頭,随後視線落在龔拓的手臂上:“你受傷了?”
經此提醒,龔拓才發現右臂上劃了道口子,已經染了大片的血跡:“無礙。”
他看着無雙懷裏抱着一包東西,再看她褲腳上全是泥漿:“你去哪兒?”
“前面有條溝,裏面好些的茨菰,我挖了一些。”無雙晃晃手裏的布包,然後又指着最南端的石崖,“那邊我看過,沒有路下不去。”
龔拓伸手将布包拿過來,沉甸甸的重量。原來他不在,她也會把自己照顧好,不會坐以待斃,會尋找食物、出路。她不想做個拖累,用着自己的方式努力。
回到洞裏,兩人交換着白日裏自己得到的信息,商讨着接下來該怎麽做。
兩人相對而坐,無雙會講出自己的意見,以及當初淩子良講的一些關于烏蓮湖的事:“東南邊,那裏就是連接滄江與烏蓮湖的口子。”
龔拓認真聽着,若有所思。
“還有,”無雙又想了想,指尖還捏着一顆茨菰,“我們一直在想出去,那如果反其道而深入呢?”
“往北?”龔拓垂眸。
這個他的确沒想過,因為他們是從入口進來的,所以理所當然是想着原路出去。而他,又一直想着這是一個陣,如何破掉。
雖然可行性低,但是知道她原來腦袋瓜裏又這麽多東西,稀奇古怪的想法,并不只是一個賞心悅目的美人。
現在的兩人,更像是同乘一船的夥伴,平等相待。
“無雙,你說的這些很有用。”龔拓笑笑,然後看見女子臉上微詫,似是不習慣這種話語。
也是,以前他可沒說過贊賞她的話,即便有也不過是房中的情趣,說她腰細身軟之類。
還真是膚淺。
無雙扯了塊布條,幫着龔拓把手臂上傷口包紮好,動作輕柔:“傷口不深。”
做完這些,她回到自己的位置,離着他遠了些。
龔拓看眼左臂,薄唇抿了下,再擡臉時,眼中全是認真:“這兩日,會有船來,我們一起離開這兒。”
“真的?”無雙一怔。
這算是一個好消息,可關鍵是兩人怎麽上船?他們如今知道了這處礦場,那些人真會放他們離開?
當然不會,要不然那些礦工為何困在這裏?因為這裏見不得光,不能讓外面知道。
龔拓點頭,看進無雙眼中:“真的。”
“那要怎麽做?”無雙問。
“你信我嗎?”龔拓不答反問。
無雙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随後點了點頭。不管前塵往事如何,他們倆現在該一起往前,摒棄過往那些糾纏,朝着一個目标。
“好,”她點頭,“要我做什麽?”
龔拓嘴角浮出淡笑:“到時我會告訴你。”
等到天拂曉的時候,龔拓回了礦石場。
無雙沒有再發熱,只是身體好有些發虛,為了下面的離開,她盡量讓自己多吃一些。
又過了一天的夜裏,龔拓帶着無雙潛進了礦場。兩天,他已經将這裏摸了個透徹,包括多少看守監工。
半夜風大,無雙蹲在一處角落縮着身子。幾步外,龔拓正打開一個木箱蓋子,平時輕微的吱嘎聲,此時聽起來格外明顯。
無雙收到示意,弓着身子過去。
“藏在裏面,明日這些會被船運出去,可能會冷,你忍一下。”龔拓往木箱裏扔了條毯子,叮囑着。
無雙看着箱子,四邊方方正正,剛好夠她藏身。想來是裝運灑金石用的,被龔拓提前準備了出來。
“那你呢?”她問。
箱子只能藏一個人,而且必須有人從外面封上箱蓋。
龔拓瞅了眼亮燈的小屋,唇角一抿:“我有辦法。”
說完,也不等無雙再說什麽,彎下腰将她抱起,然後送進木箱中。
“我……”無雙身子一輕,随後就落入了一處方正地方,腿下墊着軟毯。
“從現在起,別再說話。”龔拓往無雙懷裏塞了些吃的,百馥香的氣息濃郁鑽進鼻子。
香氣太明顯,怕是會惹人注意,他找了些混淆味道的草根,用來遮掩。從沒想到,當初因為自己的喜好,給她的百馥香,其實給她帶來了諸多不便。
如果可以再重來,他絕不會這樣做。
無雙是現在才明白龔拓要做什麽。她藏在箱子內,而他還是在外面。
她雙手把着箱口木板,對方一根根的把她手指掰開。
“進去,別讓人發現。”龔拓伸手摁上她的發頂,輕輕将人壓進箱子。
随後,他在上面用木板隔開,撒上些礦石碎屑做遮掩,而後箱蓋一合,整個木箱徹底封上。
無雙身陷在一片黑暗中,風從木板縫隙吹進來,她動了動身子。
知道外面的人沒有走,而是一直守在箱子邊上。兩人一裏一外,靜等着明日的來臨。
“無雙,”龔拓靠在木箱上,聲音很輕,“我會把你送出去。”
無雙聽着木板上輕微的吱吱聲,那是龔拓在給箱子做記號。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礦場有了動靜。
一艘船沖破晨霧,靠上了小島。岸邊擺着幾只大木箱,從外表上看,像極了裝運瓷器的箱子,封的嚴實仔細。
無雙蜷縮在裏面,聽着外面的動靜。
很快,她所在的箱子被擡起,随後晃悠着前行,這是開始準備裝船了。
極淡的一縷光線穿透進來,打破這處黑暗。
她不知道擡箱子的是不是龔拓,也不知道他要怎麽上船,她現在完全不知道他在做什麽?
很順利,船大概是急着走,箱子裝上之後,便開始駛離島子。
無雙能感受到船身的離開,有了一段距離。
突然,傳來一聲奇怪而悠長的哨子聲,緊接着“砰”的一聲炸響,即便在船上也聽得聽出。
是信彈,無雙聽得出,當初牛頭崗的時候,也是這個聲音。之前龔拓說話,他身上有一枚信彈。
攸地,她身上一冷,這聲音分明在船的後方一段距離。
難道,龔拓他沒有上船,還在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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