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乞丐方白

轉眼到了臘月裏,街上更加熱鬧。

王氏早早地籌備年貨,葉音跟她出來幫忙提東西。

兩人并排走,王氏小聲道:“顧家人去世後這都好幾個月了,小主家底子還好些,你看庭思那丫頭天天吃素,又每日練武,整個人都瘦了一圈,這樣下去怎麽行呢。”

王氏明白,親人去世後代守孝,可也要分情況不是。不然怎麽有句話叫繁也繁的,簡也簡的。

心意到了就成,更別說如今早過了七七。

若是一昧按照規矩來,當初她婆家人去世,她和音音堅持守孝的話,恐怕早死了。

葉音附和:“回頭我勸勸他們。”

話鋒一轉,葉音又道:“不過阿九和庭思的心情也能理解,今年過年就簡單點吧。”

“我曉得。”王氏嗔了女兒一眼:“我做衣服買的布都是素色的,鞋子也是。”

葉音溫聲道:“娘有心了。”

兩人進了一家糖果鋪子,王氏買了各色蜜餞,還買了雪白的白糖。

葉音聽到價格時,眼皮跳了跳。

她不知道現在黃泥脫色法出來沒有。

如果沒有,白糖價高她還能接受。可若是此法已有,白糖還賣這麽高的價格,不得不說背後的商人也太貪了。

葉音死死地盯着白糖,猶如在看一座金礦。如果他們也能…

打住!先緩緩,一個弄不好,自己也得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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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拍拍她:“音音?”

葉音回神。

王氏笑道:“走了。”

葉音:“嗯。”

母女倆往外走,王氏心裏盤算着接下來該買什麽,葉音則在想白糖。

這麽一個疏忽的片刻,一個半大小子不動聲色靠近,趔趄着撞向王氏。

“對不起對不起…”他衣衫褴褛蓬頭垢面,不停地用方言說着什麽,估摸着是在道歉。

王氏沒跟他計較:“下次走路小心點。”

旁邊的葉音靈光一閃,快速摸向王氏的腰間,那小子見狀,幾乎在同時拔腿狂奔。

葉音擡腳追去,王氏拍着腿大罵:“這個小犢子。”

她提着東西,也吭哧吭哧攆了上去。

葉音速度快,又會武,不多時便跟上小乞丐,眼看要抓住時,四五個年紀更小的乞兒忽然沖過來,把葉音團團圍住。

“姑娘給點吃的吧。”

“…姑娘,我們三天沒吃飯了”

“給點吧給點吧…”

他們嗚哇哇說着方言,葉音聽得頭大,随手扯了一個破碗擲出,前方的半大小子猝不及防摔了個狗吃屎。

“老大!!”

“我們跟你拼了——”

然而葉音當初能帶着中毒的顧澈和她娘從訓練有素的禁衛軍殺出來,怎會被幾個小子困住。

也不知道她如何動的手,幾個小孩兒就摔了一地。

此時前面的小子也不掙紮着跑了,反而朝葉音沖來,可惜被葉音一招制服。

“手腳倒是利落。”葉音笑道,拿回王氏的錢袋子。

“放開我放開我。你這個女魔頭。”

“壞女人,母夜叉!”

他終于掙脫出一點自由,扭過身子狠狠咬住葉音挾制他的手臂。

“嘶——”

葉音擡手敲在他的頸後,臭小子倒地不起。

其他的小乞丐們立刻跑了。

王氏又好氣又好笑:“這算什麽?”

剛才那架勢,還以為這群臭小子多講義氣呢。

王氏邊笑邊走,直到看到葉音手臂上的血跡,她笑不出來了。

“這娃子屬狗的,怎麽咬這麽兇。”

“娘帶你去藥鋪包紮。”

葉音阻止了,她單手提着暈倒的小乞丐和王氏快步回家。

顧庭思開門時,看到這一幕都懵了,“阿音姐姐,王嬸嬸,這是?”

王氏也是莫名,不懂女兒為什麽把人帶回家。大不了把錢袋子搶回來就夠了。

葉音将人丢在院子裏,對王氏道:“麻煩娘幫我燒些熱水。”

她小心撸起袖子,接過顧庭思遞來的藥膏,抹在傷處。

顧朗心疼壞了:“小鳥,你是不是很疼。”

葉音:“還好。”

“騙人。”顧朗鼓着臉:“都出血了。”

葉音揉了揉他的腦袋,以做安撫。

顧庭思這會兒回過味來,問:“阿音姐姐是想把這個乞兒收為己用嗎?”

葉音含糊應了一聲,沒正面回答。

當初在京城,葉音救下來的三個人為弄殘的孩子,一直是葉音的隐痛。

她一方面抵觸乞丐,疑心是惡人僞裝。一方面看到年齡小的乞兒,又被觸動。

今日天光好,院子的地面都被曬得暖暖的,葉音走向院子裏的小乞丐,撥開對方烏糟糟的發,勉強能看出輪廓。

很年輕,估摸着十二三歲,跟葉音憑身形估算的年紀差不多。

能跑能跳,罵聲中氣十足,看來是沒受過非人的折磨。葉音瞥見自己左手小臂上的傷,嗯,牙口也好。

不同于顧庭思說的她想把這個乞丐收在手下,她只是想給這孩子指條明路。王氏袋子裏的錢財不能讓小乞丐吃一輩子。誰知道小乞丐反應那麽激烈。

葉音偏頭看向顧朗:“我很可怕嗎?”

顧朗把頭搖成了撥浪鼓,親昵地靠在葉音肩上:“小鳥是最好的小鳥。”

葉音淨了手,把王氏買的各色蜜餞分別擺在桌上,讓顧朗和顧庭思挑自己喜歡的種類。

等兩人挑完,葉音又選了幾顆才把蜜餞包好,她進廚房投喂王氏。

而後看着廚房現有的存菜,思考中午吃什麽。

王氏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忍住:“音音,你讓娘燒熱水幹什麽?”

葉音:“給院裏躺地的小子清洗。”

王氏:“……”

行叭。

水燒好了,葉音用葫瓢一瓢一瓢舀熱水。

街道上,顧澈被幾個涕泗橫流的小乞丐拽着跑,驚聲尖叫:“九哥哥快一點,慢了大白哥就沒了!!”

随着一路奔襲,顧澈心頭生出一種古怪感。這街景很眼熟啊。

等在岔路口的小乞丐見到他們立刻上前:“跟我來。”

顧澈:……

這群小屁孩還知道兵分兩路。

直到在一座熟悉的院門前站定,顧澈最後一點兒擔憂也沒了。

他面無表情,看着領頭的小乞丐用力砸門:“開門,開門!”

“你爺爺來了!”

顧澈聽得額頭青筋直蹦,這群臭小子。

他嘆了口氣,拂開小乞丐:“是我,阿九。”

顧庭思打開門,顧澈身後的小孩兒嗚啦啦沖進院子,對着躺地的少年鬼哭狼嚎。

“大白哥你死得好慘。”

“我們終究還是來晚了。”

“大白哥嗚嗚…”

“大白哥你放心,我們一定給你報仇,我我”話沒說完,又是一陣嚎哭。

顧澈揉了揉額頭,讓顧庭思把門關上,冷冷道:“大白沒死。”

院裏的哭聲戛然而止,葉音适時端着一盆兌了涼水的溫熱水出來。

用本地方言道:“排隊,過來清洗。”

小乞丐們:“哈?”

顧澈:“她是我妻子。”

小乞丐們:!!!

方白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往日髒兮兮的小弟都變得幹淨了。

方白啞聲:“你們…”

“大白哥好臭。”小屁孩捂着鼻子退開。

方白臉色扭曲,揮舞着拳頭:“臭小子想挨揍是不是。”

“大白。”一道清越好聽的聲音叫住他。

方白一聽就知道是誰,“阿九哥。”

葉音眼尾微揚:“居然是官話。”

方白神情一懼,蹬着地退後幾步遠,哆嗦地指着葉音半天說不出話。

小弟們湊過去:“大白哥你別怕,她是阿九哥的妻子。她不會揍你了。”

方白神情一松,随後臉色爆紅,根本不敢擡頭去看顧澈。

他、他居然偷到了阿九哥家人的身上。

蒼天吶。

顧澈起身,提溜起大白,親自給他沖洗,然後拿了自己的一套舊衣服給方白套上。

其他小弟羨慕壞了:“大白哥,我也想穿新衣裳。”

這話叫方白臉色更紅。

廳堂地方窄,葉音搬了幾個小馬紮,除了方白顧忌到穿了顧澈的衣裳坐了小馬紮,其他孩子都一屁股坐地上。

顧澈溫聲道:“說吧,為什麽要偷東西。”

方白低着頭不作聲。

其他幾個孩子面面相觑,最後一個小孩兒道:“大白哥的妹妹病了,需要錢。”

“我們每天乞讨的錢不夠。”

說完幾個小孩子面向葉音跪下,齊齊磕頭:“嫂嫂,我們錯了。”

王氏臉色青了。

葉音嘴角抽抽:“別跪了,坐回去。”

“嫂嫂,您別生氣。”

葉音:“……”

顧澈也有點不自在。

葉音:“我不生氣。”

她用剛學的本地方言,解釋一番她為什麽帶方白回家。

衆人不敢置信的擡頭。

葉音呼出口氣:“你們難不成想乞讨一生?”

方白眼眶倏地紅了,從小馬紮下來,跪在葉音面前要給她磕頭,幸好葉音手快阻止了他。

葉音:“先去看你妹妹。”

方白他們這群乞兒也不是居無定所,年紀最小的年糕嘚瑟道:“嫂嫂,我們常在這片區混,有自己的窩點呢。”

葉音默了默,随後道:“你們叫我阿音姐姐。”着重強調【姐姐】。

“為什麽?”這群小子們不解,疑惑地望着葉音。

葉音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沒有為什麽,不照做就揍你們。”

小子們:“!!!”

“好的,阿音姐姐。”

他們一行人走在大街上,行人側目。年糕驕傲地挺起小胸脯。

常文眼角抽抽,驕傲個什麽勁。

他們穿過大街,不知拐了多少角,最後沿着一條小巷子深入。人聲慢慢遠去,陽光也吝啬灑落,腐敗的味道和陰冷之氣交織。

方白帶着小弟們挪開擋路的廢木頭,踢開雜物,看了一眼顧澈,面色窘迫。

他們繼續往裏走,大白又掃開棱角分明的碎石,這才得以入了他們的“窩點”。

是座廢棄的木屋,牆體都裂了,用枯草填補,地上也鋪着幹草,乍一看屋裏什麽都沒有。而後葉音才在角落裏發現一男一女。

女孩臉色通紅,躺在幹草上昏迷不醒,差不多十歲左右。

旁邊一個男孩白着臉,左腿不正常地彎曲着。估摸着11~12歲。

看到顧澈和葉音,男孩神色警惕。

方白上前:“別怕,他們都是好人。”

葉音上前看了看男孩兒的腿,應該是近期被打斷的,雖然現在有點晚了,但好好治療應該有救。

她一手撈一個準備朝外面走,顧澈沉默地接過男娃。

晚上方白,常文在藥館陪病人,其他人擠進了顧澈和葉音的小院。

而顧澈因為白日曠工,被罰了一日銀錢。

兩日後,方白的妹妹醒了,他特意等着顧澈回家,告訴顧澈這個好消息。

然而顧澈卻問他,以後怎麽辦?

“我可以給你指一條路,或者介紹你們去做些輕省活計…”

“我想跟着你。”方白打斷他的話,倏地跪下,燭光映着方白稚嫩的臉,雙眼明亮:“阿九哥,我們想跟着你。以後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顧澈垂下眼,鴉羽似的睫毛在他臉上投下弧形的陰影,他說:“若是會死呢?”

“死就死呗。”方白光棍道:“不過得提前把我妹妹送走。”

次日,方白把這事告訴小弟們,但衆人反應平平。

方白納悶了:“你們不驚訝嗎?”

“喔。”

方白更大聲:“你們換老大了!”

“喔喔。”

方白:……氣死我了。

嚴格說來,方白這幾個小弟也是他這幾年撿來的。他們太小了,不抱團早就死了。

斷腿的二狗子是方白才撿的,那家夥沒眼色,居然去偷成年男人的錢,找死呢。

不像他有軍師常文,兩人一合計,目标放在婦孺,于是盯上了王氏和葉音,然後就……

方白哀嚎地捂住臉,阿九哥的媳婦兒怎麽那麽兇。

更糟糕的是,他還咬了人一口,阿音姐姐不會跟阿九哥吹枕頭風吧。

方白:救…救命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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