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魚食”
正逢年關,王氏他們新開的點心鋪子生意極好,衆人白日裏都在忙,沒想到一晃眼就晚上了。
王氏收拾東西,催促小子們淨手,然後一群人回家。
幸好年貨早就備上了,此時才不慌不忙。顧庭思和顧澈張羅了兩桌菜。
大人們一桌,小子們一桌,把這個小院子填滿了。
方白端着茶跑到王氏面前:“嬸嬸,新年好。”
王氏笑意盈盈:“新年好。”
方白又去給顧澈敬茶,今日大年,顧澈也露出笑。
方白後來吃嗨了,抱着年糕喜極而泣:“咱也能吃上年夜飯了。”
自從家裏人沒了,方白就再也不敢想年夜飯了。
天上爆起煙火,小子們都滿心歡喜地看。之後又去鬧王氏,把王氏誇得天上有地下無。
熱熱鬧鬧的一夜過去了,次日,王氏和顧庭思一早煮了湯圓。王氏還給每人都發了壓祟錢。
顧澈摩挲着手裏的壓祟錢心情複雜。顧朗背過身抹小眼淚。
顧庭思趕緊把人抱出院子,離得遠了,小孩兒哇地一聲哭開了。
“四姑姑,我好想娘,想爹,想曾祖母…”
顧朗是顧府最小的一輩,每年初一他收到的壓祟錢都是最多的,娘會溫柔的抱着他,蹭蹭他的小臉。
曾祖母也會一臉慈愛地摸摸他的小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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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傷如潮水般湧來,将小小的顧朗淹沒透頂,他難受卻不能表達出來,只能靠哭聲宣洩。
“誰那麽晦氣,大初一哭個屁。”周圍人家傳來不滿。顧庭思不得不抱着侄兒跑得更遠些。
最後顧庭思在湖邊停下,顧朗已經哭累了,顧庭思抱着他慢慢走,平複心情。
“他睡下了?”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顧庭思回頭,不是葉音和顧澈又是誰。
顧澈伸手把顧朗接過去:“我帶朗哥兒轉轉,阿音帶你去散散心。”
顧庭思忙道:“不用,我…”
葉音拉着顧庭思走遠了,新年新氣象,葉音不想顧庭思被顧朗悲傷的情緒傳染。
人要向前看。
王氏今日也沒開鋪子,帶着方白他們逛街,買了不少零嘴,她還給方白的妹妹買了兩根紅頭繩和一對絹花。粉白的顏色襯的小姑娘格外嬌俏。
小姑娘紅着臉,脆生生道:“謝謝嬸嬸。”
王氏:“喜歡就好。”
她偏頭對方白他們道:“給你們的壓祟錢自由支配,改明兒開鋪子,按三十日算,便給你們結一回月銀。”
幾個小子先是一愣,随後猛地撲到王氏身上:“嬸嬸你真好,我們最喜歡你了。”
如此作态引得旁人側目,氣得王氏要攆人,幾個小子又嘻嘻哈哈跑開。
王氏嗔罵道:“一群臭小子。”
玩了兩天,王氏又帶着人賣點心去了。
而文大郎的酒樓也終于開張了,他本來還愁第一天用什麽吸引客人,沒想到顧澈給了他一個驚喜。
最開始看見海膽,文大郎是拒絕的,但是品嘗後…
真香~
沿海地帶的人少有吃不慣海鮮的,相反他們嘴刁,一口便能嘗出食材鮮與否。
羅父也是客人之一,他心裏其實并不看好文大郎,但他疑惑文大郎怎麽跟師老爺搭上線的。
酒樓的大堂和包廂很快坐滿了人,不過多數是文大郎生意場的夥伴,有些是看文父面子。
剩下小部分才是單純嘗鮮。
開頭的十來道菜品都是本地司空見慣的海鮮,烹饪手法不出彩,總的來說不功不過。
就在衆人有些疲乏時,小二竟然又呈上了新菜。
“這是什麽?”
“搞得跟暗器似的,我摸…哎喲…”有人手賤摸海膽,被紮的哇哇叫。
“有趣有趣。”
“裏面這個黃色的,不會就是給我們吃的吧。”
已經有老饕動筷了,細細品味,“綿軟香甜,好吃!”
“神奇,我吃着感覺有些像蛋羹,但卻又有一種蛋羹沒有的鮮甜。”
“文大從哪兒尋來的好物?”
衆人議論紛紛,但無一例外,都在愉悅品嘗這美味。
文大郎俯視大堂,懸着的心終于落下了。
有了今日這出,他酒樓的名聲便打了出去。江南不好混,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文大郎對顧澈道:“你現在去收購海膽,多多的收。價錢好商量。”
文大郎心中豪氣頓生,他要趁這幫老油條沒反應過來,宰波狠的。
顧澈低着頭盤算從文大郎這裏賺到的錢,眉頭微擰。
感覺還是少了。
看來得多薅些羊。嗯,論【些】,不是【只】。
沒多久,城裏便刮起一道風言,說海膽有助雄風。
老油條們都麻了,現在新出一樣食材,都要這樣吹一波嗎。
各個面上不屑,私底下該買的買,最後居然把海膽炒到了天價。
顧澈見好就收,可憐文大郎背了鍋,人人都以為是文大郎在推波助瀾。
羅父再見到文大郎,少不得陰陽怪氣。
文大郎也火了,羅家對不起他妹妹在先,現在還敢蹦跳?
文大郎的酒樓經營起來了,他便将心思放到羅茵茵和晉童身上。
羅茵茵嫁去羅家沒多久,肚子就大了。而晉童不在家中陪孕妻,居然到處尋歡作樂。
羅父也不管?
這日文大郎的人跟在晉童的馬車後面,看到對方在一家青樓前停下,大搖大擺走進去。
兩名家丁猶豫:“還跟嗎?”
家丁乙咬牙道:“跟。”
“公子發了話,讓我們摸清那小子都幹了什麽。”
兩人其貌不揚,分兩次單獨進去,沒引起龜奴懷疑。
兩人在角落彙合:“怎麽回事?青樓怎麽這麽冷清?”
“我也不…”
“諸位!”頭頂炸開一聲巨響,把二人吓了個哆嗦。
青樓的大門應聲而關。
兩名家丁:……
搞、搞什麽東西?!
青樓的大堂挪出一塊圓形空地,而在周圍站着許多普通女票客。
“歡迎諸位來到我應某的驚喜文會。今日各位得見盛景,真是你們三生有幸。”
三道有力的擊掌聲,一群衣衫褴褛的人被驅趕進了場地中間。
他們中有白發蒼蒼老者,有步履蹒跚幼兒,還有飽受蹂躏的無望女子,以及瘦弱的男子。
“這群人都是好吃懶做之輩,本公子好心将地租給他們,他們卻連租子都不願交。”
“啊啊啊啊啊啊”有人試圖辯駁,卻說不出一句話,只能發出沒意義的聲音。
兩名家丁隐隐覺得不好了,家丁甲小聲道:“他們不會被毒啞了吧。”
“…不知道。”如果是,那也太殘忍了。
應瀾斐開心地欣賞着那群賤民的絕望神色。
晉童有點被驚到了:“應兄,你這是?”
應瀾斐哼道:“好戲在後頭。”
他朝對面的友人擡了擡下巴,不一會兒各自的仆人都捧着一匣碎銀子過來。
應瀾斐挑了挑眉:“晉兄,喂過魚嗎?”
晉童笑道:“自然。”
應瀾斐随手抓了一把碎銀,“你看,這就是魚食。”
晉童沒反應過來。
龜奴捧着花幾走到人群中,而在花幾之上,放着一個沙漏,內藏流金沙。
應瀾斐揚聲道:“沙漏流盡時,游戲終止。”
他扔了一塊碎銀下去,立刻有人搶。
應瀾斐嗤道:“蠢民,只許用嘴咬,誰若是不守規矩,就別怪本公子不客氣。”
他語氣忽而一松:“當然了,規定時間內,你們用嘴咬住多少碎銀,就都是你們的了。”
人群中頓時傳來騷動。
兩名家丁還沒反應過來所謂的“游戲”,就聽一聲鑼響。
滿天的碎銀子從高處灑落,銀光閃閃,好似月輝降臨人間,又如冬日雪花覆身。
碎銀落在地上發出清越的聲音,然而這本該悅耳的響聲,卻是打開關押惡魔牢籠的開關。
剛才還愁苦的一群人頓時瘋了般在地上啃咬,一個個面目猙獰。
他們的雙手沒有了用處,尊嚴不再,一心只想咬住地上的碎銀,然而動作快了,嘴裏包着的銀子又掉了出來。口水泛着惡心的晶瑩。
兩名家丁都快看吐了。
周圍卻傳來一片叫好聲,“咬啊,那可是銀子呢。”
“應公子多灑點銀子啊。”
“我都想參與游戲了。”
應瀾斐瞥了一眼沙漏,幽幽提醒:“時間過去大半了,現在倒數。”
“十,九,八…”
他随手抓了一把銀子又扔下去,果然引得衆人圍聚。
“啊啊嗬——嗬—”
有一個孩子倒下了,然後是一個女人,再之後是一個男人…
他們無一例外地掐着自己的脖子,面露痛苦,雙目圓瞪。嘴裏包裹着的碎銀子慢慢往外溢出。
沙漏流盡,時間到。
場中的人橫七豎八仰躺在地上,他們統一地掐着自己的脖子,面色扭曲。如果沒人救治,很快他們會死在這裏。
為了多咬住一些碎銀,所以下意識吞咽,硬物哽住了喉嚨。
晉童驚懼交加:“應公子,這這”
應瀾斐抛着手中的碎銀,似笑非笑:“你猜本公子為什麽特意吩咐人準備碎銀。”他忽而湊近,輕聲低語:“棱角要磨得尖尖的。”
晉童腿一軟,直接跌坐在地。只覺得喉嚨發幹,仿佛被碎銀梗住的人是他。
應瀾斐撇嘴:“晉兄的膽子也未免太小了。”
晉童被仆人扶起,擦了擦汗,找補道:“我不是膽子小,就是覺得這麽多條人命…”
“呵。”應瀾斐将手裏的碎銀擲出,傲慢哼道:“他們算哪門子的人。是畜生,供主人驅使的牛馬。”
應瀾斐沒有刻意壓低聲音,是以大堂的人也将他的話一并聽了去。
兩個家丁臉都綠了,又氣又怕,互相靠攏才沒讓自己失态露餡。
場中的人終于死了,他們被擡了下去。
龜奴們麻利地打掃場地,随後引進新的人。這一次是衣着暴露的年輕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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