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會試

從金陵到京城,順風順水的情況下,做大船只需十八日,陸路差不多翻一番。

中途靠岸時,秦遇跟戚蘭他們下船,在地方買了些特色小吃,簡短的領略了一些風俗人情,就匆匆離開了。

一月末,他們一行人在京城碼頭靠岸,有了在金陵的三年經歷,秦秀生現在不會再像個土包子一樣了,熟門熟路取下行李,安靜的跟在秦遇身後。

戚蘭建議道:“春闱在即,京城物價本就高,如此一來,那些客棧怕是會漫天要價。”

戚蘭望着衆人,笑道:“所以我想着,與其咱們去擠客棧,不如幾人合力租一座小院子,如何?”

秦遇點頭,嚴淮等人也沒有異議。

由戚蘭出面,去跟牙人交涉,他實在是個很會交際的人,當天就落實了院子,以及租住的一應手續。

院子距離貢院不遠不近,非常幹淨雅致,一看就是個好住處。而秦遇他們旁的不用操心,只需要出自己那部分錢就行。

晚上吃飯的時候,秦遇笑道:“我們這番如此輕便,悉數是多虧了蘭兄。”

秦遇端了一杯茶,“遇以茶代酒,敬蘭兄一杯。”

戚蘭哼哼,斜了他一眼,才把茶喝了。

會試是二月九開始,他們還有幾天時間,期間秦遇他們辦理考牌和文書。

京城的茶樓鬧鬧哄哄,每天都有無數舉子在高談闊論。

秦遇在外面逛的時候,突然被人拉住,那人長的瘦瘦小小,飛快道:“公子,小的這裏有考題重點,你要不要。”

秦遇:………

秦遇覺得要麽他腦子壞了,要麽就是這人吃了熊心豹子膽,天子腳下來這一出,生怕自己活太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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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遇理也未理,直接走了。

他回到院子的時候,發現其他人圍在一起看什麽。他詢問之下才得知,原來是“參考資料”。

秦遇無奈:“你們怎麽也信這些東西。”

嚴淮幹咳一聲,摸了摸鼻子:“也不貴。”

秦遇嘴角抽了抽,果然來了京城就不一樣了,二兩銀子的東西,居然也不貴了。

而且抱着跟嚴淮想法差不多的人肯定還有很多,這背後出“參考資料”的人,肯定賺翻了。

說不定還有某些貴人插手,秦遇忍不住想。

戚蘭唰的打開折扇,對秦遇暧昧的眨了眨眼:“你可知此次會試的熱門人物有哪些?”

秦遇搖頭,但緊跟着随後又道:“應該是國子監裏名列前茅的人物。”

戚蘭點頭:“猜對了大半。不過”“你也在其中。”嚴淮把話題接了過去,“壓你,1:10。”

秦遇哭笑不得,“你們怎麽知道?”

戚蘭笑道:“當然是我們買你了,花了20兩銀子。”

“嚴淮,1:8。”戚蘭潇灑道:“放心,你們二人我都買了,絕不偏頗。”

秦遇不知道說什麽好了,“你就這麽有信心我會考上。”

“當然,我還給我自己買了,賠率最高,1:30。”戚蘭嗤笑一聲,“虧死他們。”

秦遇心想,考前這份自信是極好的,但真的沒必要把錢財卷進去。

結果晚上,他從秦秀生那裏得知,秦秀生也買了他,十兩銀子,秦秀生的全部身家。

這錢一部分是秦遇平時給的,還有逢年過節給的喜錢,剩下大半部分是秦秀生在書院打雜掙的。

當然,都是在不耽誤秦遇的事情的原則下。秦秀生那時候一天只睡三個時辰。

秦遇嘆了口氣:“秀生哥,你這也太冒進了。”十兩銀子也不是小數目啊。

秦秀生撓着後腦勺嘿嘿笑,“沒事兒,就這一回,真的。”

他見秦遇不說話,也不免忐忑起來,連連保證:“我以後再也不如此了,遇弟,你別生我氣。”

秦遇無奈,又叮囑了兩聲,随後把此事揭過。

二月初八晚上,貢院外面就陸陸續續來了人,秦遇和戚蘭他們是淩晨時候去的,實在是太冷了。

二月份寒意未退,晚上冷意更甚。

嚴淮穿着棉襖,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小厮見狀,立刻給他披上鬥篷。

但嚴淮不要,抖着聲兒道:“這會兒暖和了,等會兒進貢院就遭罪。”

一熱一冷,好好的身體也得糟蹋壞。

小厮無法,只能在隊伍旁邊守着。

秦遇靠近了他一點,這個時候,人挨着人會暖和些。

貢院外很安靜,除了零星的叮囑聲,少有人竊竊私語。秦遇注意到,周圍還有不少豪華的馬車。

他也直面的意識到,這一次,他不但是跟平民學子競争,還要跟這些天生享有大部分資源且同樣努力的世家子弟争。

但他不會退的,不管再難,他都要去闖一闖。

隊伍在緩慢行進,忽然,前面出現了騷動,很快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舉人被人拖死狗一般的拽走了。

不用想,能被這麽殘酷對待,肯定是犯了科舉忌諱,至于具體是什麽,沒人願意細想。

所有人的心裏都是一緊,只覺得吹在身上的寒風,要透過皮膚,一路鑽到肉裏去。

終于輪到秦遇了,火光下,他被勒令除掉外衣,鞋襪,連頭上的綸巾都被人取了檢查,更遑論書箱。

冷風一吹,他渾身激起了雞皮疙瘩,而他只能安靜受着。

剛剛有個官家子弟,語氣不好催促了幾句就被打了,要不是小厮攔着自家公子,事情鬧大,恐怕連參考會試的機會也沒了。

“進去吧。”士兵冷冷道。

秦遇快速穿好衣物,背上書箱趕緊進入貢院。

流程都是類似的,天光大亮,主考官們來臨,一番叮囑又或者是警告後,衆人走到自己的號房。

號房收拾的很幹淨,只是對于如今的他來說,有些狹窄和逼仄了。

秦遇把驅蟲粉都撒上,又用帕子擦了擦桌板。

是的,不管是什麽考試,用到的桌子都不是真正的桌子,而是一塊板子。考生坐下的時候,腿就放在桌板下面。

同樣的,寒風呼呼吹來的時候,那股冷意也從小腿直接蹿上來。

秦遇快速收拾好,就坐在凳子上等發卷。

會試的考試時間是九天,但是跟鄉試不一樣的是,會試的九天時間不是連着的。

九天時間考三場,第三天下午收卷,第一場考試結束,考生們就可以離開貢院。

然後在第四天淩晨又來排隊,再次進入貢院,考第二場。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差異,當然是因為參加會試的人有世家子弟了。

說到此,就要提一下國子監,國子監裏的學生都是有身份有地位,自然也有特權。

國子監順利畢業的學生,出來之後不用再一步一步參加縣試,府試等等,他們可以直接參加會試。

為了自家子弟不折在艱苦的考試環境中,所以會試的九天考試,就被允許三天可以出來一次。

秦遇想,有權真的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哪怕約定俗成的規則,哪怕衆人遵循了幾十載的規則,在權力面前,不堪一擊。

試卷答卷草稿紙悉數發了下來,秦遇停止亂七八糟的想法,先看題卷。

大部分是經義,占比在七成半,算學意外的占了一成半,詩賦占一成。

經義占比如此之大,截搭題自然出現了。題目不但冷門,而且刁鑽。

若不是秦遇在青溪書院念了三年,恐怕真要栽進去。

有考生已經開始在心裏罵娘了,只覺得心情和天氣一樣哇涼哇涼的。

天冷的時候,小解就多,秦遇把題卷答卷妥帖放好,拉響鈴铛,在士兵的監視下去了茅房。

天氣冷也不全是壞處,至少茅房不再是生化武器。

第二天下午,秦遇才總算把經義題答完,算學就答的快多了,詩賦題不難,秦遇只花了一個時辰就做好了。

之後的時間,他就在檢查自己所答,确保沒出錯漏,等到士兵來收卷,他怎麽來的,就怎麽出去。

對比其他人,他的精神面貌好多了。

戚蘭和嚴淮臉色不佳,但好在沒有發熱,這是不幸中的萬幸。

他們回去後喝下姜湯,用熱水洗漱過後,就躺在床上休息,晚上再被人掐着時間叫醒,前往貢院。

第二場主要考的是策論,占比大概在六成,律法和雜文共三成半,剩下半成考的是天象。

這一次,秦遇先答律法,雜文和天象。

答完之後,他在號房裏走動了一會兒,主要是放空腦子,接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他的心克制不住的快速跳動。

等到身上活動的暖和一點,腦子也清醒許多,他重新做回凳子上,把稍微簡單一點的策論題做了。

随後,他看着那道史論題,題目文绉绉的,但是說的通俗點,簡單點兒,就倆字,藩鎮。

這說的當然是以前朝代的藩鎮,可誰知道是不是借指今朝。

答了一天題,秦遇腦子混沌的緊,恰好天色也黑了,他把所有卷子放進書箱,在桌板下面點了炭盆。然後蜷縮在床板上休息。

非是他寒冷所致,而是號房小,床板自然也短,他根本無法伸長手腳。

這麽一晚睡下來,端的是腰酸背痛,所以有些人幹脆趴在桌板上睡。還有更絕的,直接身上披着衣服,坐一宿。

後者秦遇沒見過,保持存疑。

然而大半夜的時候,忽然有一陣喧嘩聲,很快被壓了下去,但黑暗中能見明顯火光。

秦遇這下也睡不着了,趕緊起來,心裏祈禱官兵快救火,不然火勢大了就遭了。

以前可有考生被燒死在貢院,誰讓貢院不到考試結束不開門。據說最後鬧大了,天子把被燒死的考生都追封了進士。

但那有什麽用,人都死了,也就個名頭聽着好聽罷了。

或許是衆人迫切的渴望太深,不到一刻鐘的功夫,天上下起了小雨,随後雨勢增大,一個時辰不到,就變成了瓢盆大雨。

火是滅了,雨水卻不停了。原本只是寒冷,現在好了,變成了濕冷。

秦遇揉了揉太陽穴,後半夜是別想睡了。他選擇坐半宿。他沒想到,第一次見識“坐一宿”,是先在自己身上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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