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唐進餘,你好不……
【系統】:江湖路遠, 仗劍如初。尊敬的俠客,您的親傳徒弟[電信鯨魚]已上線。
唐進餘想起自己上回來網咖打游戲,大概已是好幾年前。
他其實早已很不習慣網吧裏那雲山霧繞、龍蛇混雜的氛圍。
然而這次事急從權, 也實在沒得挑揀。
那Npc視角的後臺監控畫面才看到一半, 他便因憂心某人的垃圾操作會否“一戰成名”, 當即找了個借口從天意出來, 一路下樓。
甚至來不及招呼樓下久等的司機,只遠遠擺手說了句讓人今晚先回去, 視線随即鎖定街角一間頗有年代感的老式網咖。進門後,徑直要了個無煙區角落的機位。
可惜自诩低調歸低調。
他那西裝革履的精英派頭卻亦實在和這地方格格不入。
直等他娴熟地開電腦調耳機、登錄游戲,還能聽到兩個前臺小妹湊在一起竊竊私語的窸窣動靜。他循聲扭頭,不巧同人對視。那小女孩又不好意思地低頭、擡頭,最後紅着臉沖他笑。
沒半會兒,借着給旁邊大叔過來送啤酒的由頭,他桌上很快多了一瓶“聊表歉意”的冰紅茶。
唐進餘:“……”
他沒說什麽, 掃了下電腦旁邊的收費二維碼,付了十塊錢。
之後便再沒回過頭。
只戴上耳機, 飛快操作人物傳送至黃泉井地圖, 按照之前記憶裏看到的坐标、幾個大輕功飛身掠去。
果不其然, 遠遠已看得到負如來技能自帶的光影,等他找好狙擊點位置埋伏,同時把技能快捷鍵全部重置完畢,一劍霜寒正好爆出裝備、應聲倒下。
時間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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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聊】你對【楚辭秋】說:我把Boss仇恨拉住,你跑。
插件載入100%。
技能範圍紅藍标示、血條數值放大、攻擊距離實測。
他第一支穿雲箭便打出暴擊!
只可惜, 作為生活在“80級即滿級”年代的刺客,多年未上線,[電信鯨魚]的裝備卻實在太過于陳舊。
這一發暴擊僅僅只刮去了紅名Npc梁懷信的一點血皮, 頭頂飄出一個“-197”的小提示。
好在他反應奇快,在遠程阻斷NPC攻擊技能的下一秒,緊接着、又幾乎分毫不差地上了一整套麻痹、暈眩、沉默的組合技,操縱木人機關傀儡把Boss仇恨拉住。
梁懷信果然瞬間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雖只拖住了不過幾秒鐘的功夫,不扛揍的木人便迅速報廢。好在艾卿亦抓住時機,飛速輕功逃離戰圈。因擔心他看不到自己現在鬼魂狀态下的人物,還破天荒地給他主動發了個私信。
唐進餘手指沒空挪地,只能簡單敲了個“11”作回複。
毫無意外。
幾乎只下一秒,如他所預想的,仇恨焦點轉移的梁懷信便開始無差別屠殺,一個大招劍陣如雷,過後,只見遍地是紅名野狼掉落的[獸肉]。
唐進餘:“……”
柳萌幹嘛把這boss設計得這麽逆天?這可是野怪都有90級的新地圖。
無語之餘,他正在計算自己這麽依靠視角盲點加偶爾暴擊地磨下去,要花多久才能把一個血厚如牛的Boss磨死。
這時,死過一次又複活的一劍霜寒,卻竟頗有義氣地“重歸戰場”。
雖然沒了最趁手武器,但,好在這厮是個RMB玩家,背包裏堪稱應有盡有。
因此丢了一把最好的,依舊不影響他飛快再裝備上一把差不離的。
兩人一近一遠打配合,輸出上一劍霜寒裝備等級占優,自然占大頭,但唐進餘也沒閑着,總能适時在他血量見底時拉走Boss、留時間給他調整回血。
習慣做主角的人,此時倒久違地給人當了次最佳輔助。
鍵盤敲動,手指如飛,
這麽幹巴巴磨了半個多小時,梁懷信終于血條見底——估計一劍霜寒的血藥磕了沒有一百也有五十瓶,沒有奶媽職業的痛苦估計能讓他此生刻苦銘心。
終于,唐進餘一個木人傀儡丢出,一爪子暴擊,打去Boss300點血。
“-300”的紅字提示悠悠飄出。
緊跟着又是莫名其妙的一個“-20”。
【當前】【梁懷信】說:何等不甘、何等不甘……
只聽“呃啊”一聲。
落日殘沙之下,那黑衣青年卻并未倒下,只以負如來撐地而半跪,左手撫心。
頭上的紅名逐漸褪去,轉而變作正常的、可交談的黃名Npc。
【世界】【系統】:恭喜俠客[楚辭秋]找到藏匿多時的信王,并首度将其斬殺!
【世界】【系統】:NPC坐标提示現已開啓,所有接受世界任務的大俠均可查看,可自主決定是否接取二階段任務,不同支線結局開啓不同獎勵~/勇敢牛牛//加油/
唐進餘:“……?”
【當前】【楚辭秋】說:咳咳,不好意思,我看你們都挺累的,我也想幫點忙,所以一直也在扔技能。
【當前】【楚辭秋】說:雖然每次只能打20點血……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幸運點滿吧。
唐進餘一時失笑。
正想說誰跟你計較這個了?有些發酸的手指剛又挨上鍵盤,便見當前聊天頁上飄過頗顯眼的一條紅色。
【當前】【系統】:玩家【一劍霜寒】已開啓屠殺模式。
……?
【當前】【一劍霜寒】說:你過來,來,我不信砍不死你。
【當前】【楚辭秋】說:大神,冷靜。
【當前】【一劍霜寒】說:給我發工資!/怒發沖冠/我不打白工!/菜刀/
好的。
終于難得和諧地沉默了三十秒。
結果三十秒後。
【當前】【一劍霜寒】說:***的!!
【當前】【楚辭秋】說:我真的給了你我的全部家當/哭/。
【當前】【一劍霜寒】說:你的全部家當就是5金?狗賊拿命來!!
羞辱。
簡直是羞辱。
眼見得平時也算是個高冷大神(裝得好)的一劍霜寒當場崩潰,唐進餘卻實在忍不住,久違地伏在桌上大笑出聲。
也不顧引來旁邊大叔幾度懷疑的目光,忍俊不禁過後,複又操縱人物輕功飛至二人面前。
不知為何,上回看見周筠傑頂着徒弟的稱號在眼前晃悠,心裏只覺得不爽。此時重拾“親傳大師兄”的名頭,哪怕是看有“奪妻之仇”的一劍霜寒,卻竟也莫名多了幾分親切感。
【當前】【電信鯨魚】說:你好,師弟/揮手/還有師父父QAQ/勇敢牛牛/
【當前】【楚辭秋】說:……
你怎麽這麽不要臉。
【當前】【一劍霜寒】說:……
這個不要臉的差點也搶了我怪的男的是誰?哦原來是師——
【當前】【一劍霜寒】說:看到我名字什麽顏色了嗎?
【當前】【電信鯨魚】說:^^我不色盲,是挺好看的大紅色。
【當前】【電信鯨魚】說:但還是不得不提醒你們一下,現在全服都能看到這裏Npc的坐标了。是不是要先激活一下任務?
差點忘了正事。
艾卿經此一提醒,遂趕忙舉起那把“謝師恩”寶傘,現出身形,又屁颠屁颠跑去了梁懷信面前,點擊人物,不知說了什麽。站在那停了半天。
他不在她的隊伍裏,自然共享不到信息,卻也不急着要去分一杯羹。
倒是又點開私聊界面。
【私聊】你對【楚辭秋】說:師父父,好久不見^^
【私聊】【楚辭秋】對你說:滾。
【私聊】你對【楚辭秋】說:你竟然對電信鯨魚都能說滾/對手指/
【私聊】【楚辭秋】對你說:唐進餘,你好不要臉啊。
……有嗎?
他托着下巴,老神在在地想,又盯着那把碧綠青色的竹傘,心想,或許,的确有太多年沒有像最近一樣開心過了。
真想……
如果可以的話。
真想能一直這麽開心下去啊。
畢竟他好像只能對某個人這麽不要臉來着^^
當然,他的這份心情,顯然沒有來得及準确地傳達給艾卿本人。
沒有別的原因,主要是不可抗力——由于同時擁擠到黃泉井的玩家太多,而他本人之前的到場抽查又一度妨礙了數據部的正常工作。
當夜,《劍俠Online》某大熱服便宣布停服維護兩天,引來一片罵聲,鬧到最後,官服不得不火速于淩晨出來滑跪——
是的。
這一晚。
他們所有人都被擠下了線= =。
艾卿第二天頂着倆黑眼圈爬起床,還忍不住持續痛罵唐進餘,有事沒事開什麽電信鯨魚的號,現在好了,失眠一整晚,好不容易睡了兩個多小時,夢裏還翻來覆去地夢見被電信鯨魚“師父父”長“師父父”短。
嗯。
還有堪稱靈魂的“QAQ”。用某人的話來說,這是情趣。
好一個不要臉的男人!
看來年齡無法讓人變得成熟,但的确會讓人臉皮的厚度增加。
她就這麽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化完妝趕去學校,下午則按部就班給聶向晚那節目做提案審查。
連續否了好幾個不太妥當的學生提問後,發現連她導師也忍不住投來“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的懷疑目光,這才稍微收斂收斂。
忙到六點多散會,送走導師,她正準備早點回家、洗漱補個覺,出門時卻又好巧不巧,數不清第幾次地碰到熟人,這次是周筠傑和聶向晚。
照舊是被一堆助理簇擁着。
聶大小姐仿佛是她命定的攔路神仙,躲都躲不掉。艾卿見狀,只得依舊微笑着同人颔首示意——最後,亦意料之中地,又被聶向晚當着衆人的面攔下“寒暄”。
一旁的周筠傑甚至還來不及說話。
“艾老師,回頭小周過生日,你也來嗎?”
聶向晚已搶在他前頭開口,自顧自,如女主人般笑着遞出邀請:“有空的話就過來一趟吧?我們一起聚一聚?”
……啊?
艾卿愣了下。
稍微理順邏輯,想明白對方口中的“小周”指的是誰,又有些愕然地看向旁邊默然不語的周筠傑。
“你生日?”
她問:“最近嗎?”
社恐如她,其實還曾以為自己和周筠傑——算是比較熟悉的朋友了。
雖然因為之前那件“意外偷聽”的事而多少有些尴尬,但這種,連普通同事都會事先告知一下的日子,自己竟然要被聶向晚“委婉通知”,放到當下,還是難免讓她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周筠傑卻仍是沒有丁點表示的冷着臉。
聶向晚反倒笑起來,邊說着“我說的還會有假嗎”,又走過來,親昵地挽住她的手。
她鼻尖嗅到熟悉的香氣。
想起家裏仍放在角落吃灰的香奈兒五號香水,不由眉頭微蹙。
“去吧、去嘛。”
聶向晚卻猶如渾然不察她的抗拒,依舊微笑着,熱切邀請:“艾小姐,這是Jackson回國之後的第一個生日,一定會有很多平時見不到的‘大人物’來捧場的。畢竟,他們家在北京,那可是——這個。”
說話間,笑着看向周筠傑,搖搖晃晃豎起一個大拇指。
又道:“聽我外公說,你之前不是說過很想和G大的方教授打打交道嗎?正好,方爺爺可是小周家的世交,他孫女兒還和我們上過同一個幼兒園呢。這回也肯定會過來的。”
“……”
“去嘛、去嘛,大家都做了這麽久同事了。”
不管她怎麽勸,艾卿卻依舊沉默着。
沒說話,只是笑笑,不着痕跡地抽出自己右手。
正要來一出打太極的拿手好戲。
聶向晚卻仿佛掐着時間“退場”,臨時被編導那邊的人叫走,一幫烏泱泱的助理同經紀人也跟着離開。
眼前局面亦才稍微顯得沒那麽尴尬。
艾卿巴不得有個機會抽身,當即和周筠傑打了個招呼便準備趕緊走、免得又被聶向晚纏上。
“……艾卿。”
周筠傑卻突然在她身後叫住她。
“嗯?”
“其實如果你比較忙的話,不用來的,那天是禮拜一,你不是有早八嗎?”
“……你很不想我來?”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了。
總覺得這段時間聯系得少、見得似乎也少了很多,一晃眼的功夫,周筠傑似乎深沉了不少。初見時那個濃眉大眼,端方雅正的青年,如今眉間多了幾分郁色,連西裝外套似也深了幾個色調,她轉過身,雖有些不情願,但仍是好聲好氣多問了句。
看見他肩上沾了點白色——也不知是蹭了哪處牆壁,便又随手幫人拍了拍。
見他久久沒有回答,便擡起頭。
“還是說你又跟你小叔吵架了?不想讓我白看熱鬧?”
畢竟不久前,眼前人還是個被小叔管着、只能對她擠眉弄眼使眼色的小青年。
她剛才雖然沒當面答應聶向晚,其實,本也不抗拒去慶祝周筠傑的生日。只是吃個飯而已……
但如果周筠傑不樂意。
那的确沒有去的必要。
她已準備就坡下驢了。
周筠傑偏又搖搖頭。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但看你剛才一直沒說話?”
“……”
他聞言,嘴唇動了動。
又是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艾卿心說你實在不想也沒什麽,我去不去又不是關乎全場的大事。正準備沖人一笑,當機立斷把這頁掀過,不料周筠傑卻突然又沒話找話一樣,開口問了她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如果你最好的親人,在一件事上跟你有不同的意見,”他說,“如果你不答應,可能連親人也做不成——如果是你的話,艾卿,你會怎麽處理?”
艾卿:“……”
別說了。
這一聽又是跟小叔吵架了,她鐵定沒猜錯。
艾卿頓時一頭黑線。
然而對面如此誠心實意又一本正經地發問,她也真的不忍心只有敷衍
當下,仍是認認真真想了半天,這才又盡量委婉地回答。
“嗯……”
她說:“希望你不會覺得我是在說教你吧。但是我确實是這麽想的,就是,打個比方說,像感情的事,就只是生活的很小一部分。說得不厚道一點,有多少人能确定自己現在喜歡的這一個、在一起的這一個就能走到最後呢?世間事絕就絕在一個‘不定數’。但是家人不一樣,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不管你願意或不願意,你的人生都注定要和他們産生牽扯。”
“如果,我說如果,假如能用一個更和平的、互相都試圖去了解和體諒對方的方式去對話的話,應該會比歇斯底裏好一些?雖然我不了解你小叔,但是我感覺——你應該很尊重他吧?不然也不會上趕着從澳大利亞回來投奔他,就算他關着你,你也還是盡量順着他的意……當然我也不是說長輩說的話就全是對的,只是你小叔的個性看起來吃軟不吃硬,用些權衡之計,稍微,中和一下,會不會好一點?”
翻譯過來就是你別跟他硬碰硬,學乖一點好了。
周筠傑看着她。
眼睛眨巴眨巴幾下。
“……沒聽懂嗎?其實就是……”
話音未落。
“艾卿,我就知道,你每次都能幫到我。”
“……?”
“你真的很聰明也很懂事,謝謝你,我會聽你的。”
啊?
她愣愣感受着對方一觸即離的擁抱。那熱氣噴到耳邊,吓得她一個激靈,心說自己心裏明明想的只是讓他最好聽小叔的話,別想着亂談愛了,該找誰找誰去吧——怎麽就莫名其妙又做了一回心靈導師了?
然而這厮牛就牛在,抱她的人是她,跑的最快的也是他。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周筠傑已走開老遠。
她只得背後扯着嗓子叫住他。
“喂——周——小周。”
“……?”
遲疑片刻,還是問:
“你生日到底是哪天?”
“六月二十三。”
他頭也……頭也不敢回。
那不是沒幾天了。
禮物怎麽辦?
“那你——”
她剛想再問問對方有沒什麽缺的,提供點思路,周筠傑卻仿佛真跟個做錯了事、急着跑路的小孩兒似的,不等她再說什麽,已一溜煙走遠了。
剩下她在原地嘴角直抽。
愣愣發着呆。
亦,絲毫不會想到,正是她今天的這一番話——
蝴蝶扇動翅膀,少年面目全非。
一念之差,帶來何其意料之外,無可想象的連鎖反應。
如果她此時知道,一定只會選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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