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咬着唇邊,穿起……
2023年1月17日。
周筠傑和謝寶兒的婚宴如期在北京某酒店舉行。
到場賓客如雲。衣香鬓影間, 能見到的熟面孔,亦多半都是社交媒體上、八卦熱搜的“常客”。也正因此,即便已早早聲明過謝絕媒體采訪拍照, 婚宴當天, 酒店附近明裏暗裏的鏡頭依舊一個不少。
對此, 唐進餘頗有“先見之明”。
和艾卿兩人特意買了早一班的機票、提前到場, 又避開了眼線不少的正門口,選了從後門進——艾卿怕坐輪椅麻煩又過分引人注目, 堅持要自個兒“步行”。結果不料是越走越臉色煞白,越走越不妙,高估了自己的承傷能力。到最後,他只得單手扣住她腰,勉強提供個支撐力。
然而這人形拐杖的姿勢亦不得不說是恩愛過頭。
再加上唐家最近“形勢正猛”,堪稱頭版頭條專業戶,兩人一進門, 在大廳投禮金時,更受了不少目光洗禮。
艾卿正愁沒個分擔的人。
一手遮臉, 一手偷瞄四周。眼角餘光忽晃過一熟悉身影。
幾乎瞬間, 她已認出是誰, 立刻扭頭望去。
結果不看還好,一看才發現,自己和對方這是實打實地撞了衫——白色內搭的毛衣長裙,咖色長大衣。除了細微的打底衫花色不同,遠看着倒像一個人。或許是驚訝的目光過分明顯, 對方也緊随其後看見她,當場一愣。
艾卿想上前打招呼,又顧慮到旁邊唐進餘的心情。畢竟是官司輸了兩千多萬的“對家”。
雙方目光在半空交彙, 正踟蹰間,倒是唐進餘扶着她,主動迎了上前,向對方颔首示意。
“柳萌,”她于是再沒了別的顧忌,笑着向人招招手,“我們還真有默契,哈哈,上次見也是。我倆品味好一塊去了。”
“艾卿!”
對方聞言,也跟着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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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一年多網友,如今再見到面,頗有種故友重逢的錯覺。
尤其艾卿今天還幾乎素面朝天,圓溜溜的眼睛,沒了眼線眼影的人為修飾,愈發顯得年紀小。她倆妝感類同,穿着相似,連個子也是如出一轍的小巧,看着十足倒像一對——沒有血緣的孿生姐妹。
“正想說沒看到熟人,就看到你了。”
“我也是我也是。”
柳萌攥住她的手。手心汗涔涔的,又擡眼看了眼唐進餘。欲言又止地哽了半天,最後,是有些拘澀地笑了笑,又主動打招呼:“唐、唐總。”
“不用那麽緊張。我跟她過來看看熱鬧而已,今天不聊工作的事,”唐進餘卻顯得比她輕松很多,只淡淡道,“柳小姐,吃得開心。”
“也是,也是。”
柳萌瞬間會過意來。
當即就坡下驢。又拉過艾卿的手,兩人在大廳敘起舊來。
大概也是平時沒少吃瓜,柳萌對她和唐進餘一起出現的事、這回已一點不覺得意外。相反,還問她起傷好得怎麽樣,需不需要推薦醫生雲雲。
“我爸就是很有名的外科醫生,你要是有需要,随時call我。”
“知道了,不過我這都做完手術了,”艾卿笑笑。看向柳萌,突然又想起自己不久前挂上交易平臺的賬號——挂了很久也沒人買,甚至都沒個問價的。後來再登上去一看,才發現是被人舉報虛假宣傳,懷疑[負如來]在她手裏這件事的真實性。機會難得,她當即跟柳萌說了說自己那把劍到手的經過,話到末了,又旁敲側擊問道,“他說負如來現在被官方禁止交易了,是不是真的啊?”
“啊、那個,是啊。”
“那我手裏……算是廢鐵?”
“不不、倒也不是!”
柳萌說:“你那把和別的服的都不一樣。回頭我讓客服給你改改後臺數據。交易——你這把版本不同,是可以交易的。不過,最好,可以的話就別賣了。”
“啊?”
“別人的[負如來]是道具,”柳萌搖了搖頭。不知想起什麽,又輕嘆了口氣,低聲道,“但你的是禮物。很珍貴的禮物。”
艾卿聽得滿頭霧水。
拍了拍人手背安慰,只得擡頭看了眼唐進餘,口型問道:[意思是,算你給我的禮物?]
唐進餘回她:[遺物吧。]
畢竟是你讓人把我給打死才撿到的。
艾卿:“……”
丫是尾巴翹起來了是吧?!
她摟在他腰上的手握成拳、一拳便捶向某人腰間癢癢肉。
偷襲完畢,正要再細問下柳萌到底為什麽這麽神神秘秘。
一回頭的功夫,面前人卻竟然已不見了蹤影。
反倒是耳聽得一陣問好聲。循聲望去,正看見周邵自正門那頭迎面走來,負責禮金箱的工作人員見狀,立刻起身來向他鞠躬示意。而他只擺了擺手。
照舊的面容冷淡。似乎婚禮的喜氣再多,也誘不出他半點人情味。
眉眼間,縱然是和周筠傑有五六分相似,陡然一看,也能清楚地辨別出這是截然不同的兩類人。
唐進餘和他正面撞見。
猶如狹路相逢。
好在,兩人倒都還在面子上過得去。
即便外頭将周、唐兩家的不和新聞傳得沸沸揚揚,唐父剛走時,周家亦的确沒少趁機見人下菜,雙方鬧得很不愉快。如今,這倆卻甚至當衆握了手,熱絡地聊了兩句。唐進餘說句恭喜,對方回句多謝。
話畢。
周邵繞過衆人,獨自一人、快步走向電梯。
大廳不過是走個過場,婚禮的主會場設在十三、十四層。
不過,整座酒店亦早都被周家包下,供遠道而來的各地乃至各國親朋戚友居住。但他這麽一走,看起來實在很像急着要去見誰。
艾卿在旁圍觀了半天,突然若有所思地撞了撞唐進餘的肩膀。
“你說他是不是要去找誰?”
“找剛剛你沒找見人的那位吧。”
“……哈?”
艾卿想了半天他說的是誰。最後只剩下一個答案,說出口時,卻亦忍不住面露震驚:“你說柳萌嗎?”
“嗯,不過是我猜的。”
“……”
“我沒背地裏查過他們,對周家的事也不太感興趣。不過聽說,周邵結過三次婚,三進三出,在圈裏以前就有個外號,叫‘大禹’。”
人家是三過家門而不入。
你周家小叔,是三進家門還留不下人。當然,聽說起初是周邵更不願意娶人家。至于後來為什麽娶了,娶了又為什麽分分合合三次,看似把婚姻當作兒戲。礙于周邵一直把自己那位神秘的結婚對象保護得很好,個中理由,也是不為外人所知的。
“第一回 見柳萌。到後來知道她是寫‘搶親’策劃的那個‘大名人’,”唐進餘說,“又想想周邵一個根本對游戲行業不感興趣的人,當初為什麽花大價錢投資《劍俠》——雖然也不算證據。不過,聯想一下,好像也有點道理吧。”
“但柳萌……跟我差不多大啊?”
“老牛吃嫩草吧。”
雖然這個老牛看起來不太老。
原來如此。
艾卿已經聯想到一連串不太妙的劇情,瞬間一臉慘不忍聞的表情。
在原地站了半天。忽然,卻又奇思妙想地冒出一句:“那今天小……周筠傑,”她說,“豈不是要敬柳萌的茶?”
艾卿原本對這場婚禮興致缺缺,帶傷也要到這來湊熱鬧,實屬是因為給她的請柬、署名署的是謝寶兒在前,意味着她是女方請的“娘家朋友”。
被知會了這一層意思,她心說怎麽也要賣寶兒一個面子。所以最後才挪後了回家的行程,中途插隊、回了一趟北京。
——如今這場婚禮卻多了許多意料之外的“驚喜”。
她的興致逐漸竄了上來。
只無奈,寶兒的請柬送給她、周筠傑的請柬送給唐進餘。兩方不知是不是沒商量好,竟把她和唐進餘的座位安排得有百八十米遠。
她坐女方朋友一桌,唐進餘卻被安排在應酬更多的主桌附近。猛一看,幾乎是隔銀河相望的距離。她不願給寶兒添麻煩,也不好多說什麽。
結果就是又一次的舊事重演。
她身邊,這回座位排的還是李媛和李一舟。
謝寶兒名義上的好姐妹,和好姐妹名義上的好弟弟——好在聶向晚不在,被安排在主桌。不過,這都坐了半天,她始終也沒看見聶向晚出現。
也不知是不是被安排做了伴娘?
“艾老師。”
李媛看她半天不說話,一直東張西望。突然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開口問她:“聽說你受傷了?傷養好了嗎?很久都沒看見你了。”
語畢。
旁邊低頭玩手機的李一舟,忽擡頭瞄了她一眼。
這孩子書念了仨學期,回回碰上她的大課,兩人平時也算低頭不見擡頭見——今年期末考試,平日裏淨睡大覺的小李,最後竟也考了個九十幾的高分。艾卿因此對這混世魔王印象不錯,但私下裏為了避嫌,實在也是少有溝通。
因此,只和他對視一瞬,便又錯開眼神。
轉而和李媛生疏地寒暄了幾句,站起身,原本還想看看能不能避開“老同事”,找找別的位置。
最後一無所獲,也還是只能又坐回到李一舟旁邊。因走了半天,傷口開始隐隐作痛,她也懶得說話,就低頭刷刷手機、等待開場。
期間先是百無聊賴地刷了幾分鐘微博。
忽然間,她又想起昨晚收到游戲賣號平臺的舉報投訴還沒處理,是以鬼鬼祟祟地環顧一周——很好,李媛端着酒杯去隔壁桌敬酒去了,沒人盯着,她放松下來,大大方方點開了賬號頁面。
正按部就班回複着平臺申訴意見。
旁邊的李一舟,突然不鹹不淡地遞過來一句:“你要賣號?”
“……啊?”
“你玩《劍俠》?”
艾卿臉上一紅。
心說你小子剛不也玩手機玩得頭都不擡,我沒看你,你竟然偷瞄我屏幕。
不由輕咳兩聲,又小聲解釋:“呃,是以前小時候玩的號,最近突然想起來,反正也玩得少……”
話音未落。
忽聽得四周音樂聲響起,四周燈光驟然全黑,周圍驚呼聲不斷。
最後,卻是陡然一束聚光燈打在角落,衆人的視線因此望向那不知不覺站定彼端的歌手。
話筒架後,身材高挑的少年橫抱吉他,左手扶麥亮相。
一頭狼尾金發,右眉剃開三段、如閃電疤痕,他貼近話筒。
只開口第一句,嗓音獨特的金屬質感,已稱得上“豔驚四座”。
【逆境大戰,咬着唇昂然接受。
幸福誓約,為何無勇氣承受?
鑽戒這樣重,任務空前絕後,護送它猶如長途競賽,只怕被你甩開了手——*】
奇怪。
這明明是一首很典型的“楊氏情歌”,原曲更是女聲腔調,卻經他的演繹而唱出別樣滋味。
艾卿被他引去注意,看得有些晃神。忽聽見隔壁桌有人在竊竊私語,議論這少年正是近年聲名鵲起的唱作歌手——隸屬于大宇娛樂旗下的一線流量,謝南星。
這名字似乎在哪聽過。
她意動一瞬,正要順手查查人家百度百科,手卻被匆匆路過身邊的人一撞,手機“當啷”一下、瞬間掉在地上。她急忙伸手去夠。
旁邊卻有人先她一步,上前将手機撿起。
李一舟半彎下腰。
眼神不經意掃過她屏幕,面上神情不定。有一瞬的驚愕。
轉過頭,卻又仍是若無其事地将手機還給她。因此還被李媛冷着臉拍了下。
他沒理。
而艾卿渾然不覺他的僵硬,說了聲“謝謝”,随即也接過他遞來的手機。
臺上,謝南星右手緊攥話筒,赫然暴出幾條用力過猛的青筋,卻還是繼續在唱。
【若情感需要這執拗,落場後只許盡力去跑。
咬着唇邊,穿起婚紗上路——】
最後的掃弦過後,他左手指向舞臺正對的宴會廳大門。打在他身上的聚光燈随即熄滅。
取而代之,是紅毯之上,頂燈一排接着一排“點亮”,如電影中主角出場,總伴随着光與暗的交錯。大門從外被拉開的同時,一直不曾現身的周筠傑,也緩緩從側門進入內場,然而所有人的目光,此刻概都聚焦于那扇轟然打開的大門。
包括艾卿。
大門後,如大幕緩緩拉開,故事的主角亮相。
謝忠眼含熱淚,挽着一身白紗的謝寶兒。
而她容貌如舊妍麗。
哪怕今日星光熠熠,佳人無數,謝家的掌上明珠,她依然有傲視于衆的底氣,微微昂頭,露出雪白而修長的天鵝頸——三年前,在蘇富比拍賣會被周筠傑以一億港幣拍下的、名為“櫻海之淚”的粉鑽,此刻被鑲嵌在她頸上那條奪人注目的珍珠項鏈上。晶瑩渾圓的珍珠,衆星捧月。一如她此生的順遂境遇。
【餘生請你指教。】
最後一句歌聲亦在此時緩緩落地。
艾卿望着她,那一刻,是由衷地為她開心。甚至莫名熱淚橫流,想起那些銅爐暖酒的北京冬夜。
她看着謝寶兒一步一步,緩緩走來。
她并不知道的是。
此時此刻,周筠傑亦在望着“那個她”。
那個她,而今坐在席中,看向新娘,雙手緊攏、抵在唇邊。
祝福和溫柔的心事都寫在臉上。
她就坐在那裏,背對着他,仿佛一種命運無聲的告別。正如她永遠也不知道,他默然而沉寂地看向她。
永遠地。
如明月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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