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玻璃糖罐外的小男孩6
叫上吳琣柳和馬思修,三人累死累活地把呂涵山架到器材室後,葛家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為什麽要聽申思楊的?
被三人鉗制住的呂涵山懵逼了一路也終于在這會反應過來,劇烈掙紮了起來。
“你們幹什麽?我要去告訴老師!你們學小混混綁架人!”
葛家寶本來就不是自己要抓他。
但是人都抓來了,現在放開,又覺得很沒面子。
呂涵山見沒人理他,頓時掙紮地更為激烈:“馬思修,吳琣柳,你們還是不是我同學了!”
馬思修和吳琣柳這會比呂涵山還懵,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沒葛家寶放話他們又不敢松手,兩人最後只好齊齊向葛家寶看去。
葛家寶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呂涵山放了。
他可不想聽申思楊的。
然而剛要松手,申思楊就帶着桑小十進來了。
申思楊一進屋就注意到了葛家寶的動作,他心下了然,擡手誇張地捂住嘴,一臉驚訝地看向三人:“不會吧不會吧,不會你們三個人加在一起,都拉不住一個瘦不拉幾的小四眼吧。”
“你說誰拉不住?!”
“你說誰小四眼?!”
幾道呼聲齊響。
申思楊放下手,輕輕笑:“那就拉好拉緊了,這手你們要是放下了,從今天起,整個仙溪小學甚至整個仙溪鎮,都會知道,你們三個加在一起,都拉不住一個瘦不拉幾的小四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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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熟悉的語氣語調。
葛家寶只覺血壓急速上湧,但心裏又偏偏因為申思楊的話怎麽都咽不下這口氣。
吳琣柳和馬思修明顯也是一個症狀。
三人齊齊漲紅了臉,咬牙切齒地将呂涵山拉緊了。
呂涵山到這也算是明白過來始作俑者是誰。
他一時掙脫不開,又被申思楊一口一個「瘦不拉幾的小四眼」叫得火冒三丈,頓時沖着申思楊罵罵咧咧:“你是不是有毛病,我惹過你嗎!你幹什麽要讓他們抓我,還說我小四眼!”
“這問題問得好啊。”申思楊攬着桑小十看向呂涵山,“桑小十惹過你嗎?你早上為什麽要刁難他,還叫他小結巴。”
又是熟悉的語調。
但這回是看着別人被申思楊氣得說不上話,葛家寶心裏又莫名覺得很爽。
呂涵山被幾人架得胳膊疼,又連連被申思楊堵話,一下子委屈上了。
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流,他沖申思楊吼:“他姑父欠我爸媽錢!”
申思楊跟沒看見他哭似的,繼續反問:“他姑父欠你爸媽錢,你讓你爸媽找他姑父算賬去。你欺負一個完全無關的人,你還以為自己是條漢子了?”
呂涵山腦子轉不過來,不知道該怎麽回罵,頓時哭得更兇了:“那你們也不能……嗝,這麽對我。”
“你逗弄桑小十就可以,我們玩玩你就不行?這世上可沒有這樣的理。”
申思楊一邊說着,一邊從書包裏掏出筆和本子。
“如果我沒記錯,小學老師給所有人上的第一課,就是換位思考,但既然有人光聽課聽不進腦子,那只能用點別的辦法讓他記住了。”
他拔下筆帽,筆尖在紙上輕點:“讓我想想,你早上都是怎麽說桑小十的。”
“小四眼,沒手還是沒腳啊?早上沒吃飯?還要我動手?多大臉啊!”
申思楊記一個詞,對着呂涵山吐一個詞。
記完所有詞,他将本子遞到桑小十手上,輕柔地抓了把桑小十的頭發:“來,拿着這個,對着他念。”
呂涵山急得鼻涕泡都出來了,見桑小十真的伸手去接申思楊遞的本子,登時不管不顧地沖桑小十吼:“桑小十!你敢!”
桑小十拿好本子,擡頭看向呂涵山,面露疑惑:“你可以說…說我,我…為什麽不…不可以說…說你?”
呂涵山沒想到桑小十會這麽說,瞪着眼睛「你你你」半晌也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好了,念吧,不用跟他廢話,一句一句慢慢念,咱多得是時間。”
桑小十仰頭看一眼申思楊,乖乖地點點頭,就拿着本子念了起來。
呂涵山鬼哭狼嚎,吵得葛家寶幾人腦瓜子嗡嗡作響。
葛家寶第一個受不了,一臉土色地對申思楊道:“申思楊,你讓小結……他念快點,呂涵山吵死了!”
桑小十停頓了一下,仰頭看向申思楊。
申思楊揉揉他的腦袋:“就按照你喜歡的速度念,發音非常标準,聽得很舒服。”
申思楊這話不假。
桑小十雖然的确有點結巴,但咬字非常清晰舒服,比起仙溪鎮上多數小孩發音都要标準。
桑小十臉頰微紅,長睫毛撲閃撲閃好幾下,才低下頭點了點腦袋,看着本子繼續念了起來。
葛家寶翻了個白眼。
嘴巴一張本來還想再說,一想起申思楊那張讓人腦袋嗡嗡響的嘴和還困在申思楊家的大黃蜂,想想又閉上了。
等桑小十念完,呂涵山已經把嗓子都哭啞了。
葛家寶也拉得手疼,見桑小十把本子遞回給申思楊,他道:“我們可以松手了吧?”
“還沒,還有最後一個環節。”
申思楊把本子放回書包,拿出鉛筆袋。
将鉛筆袋遞給桑小十,申思楊走到呂涵山面前,對桑小十輕笑:“咱們玩扔鉛筆袋游戲,投擲目标——”
他擡手一指呂涵山的臉:“他的臉。”
呂涵山徹底崩潰了,他吸着鼻子哭啞了嗓子質問申思楊:“你到底要幹什麽?”
申思楊扭頭看他:“這個問題我給不了你答案,你要問早上的你自己。”
說完,他就不再搭理呂涵山,重新看向桑小十:“來吧。”
桑小十沒有馬上動作。
他捏着鉛筆袋,看着呂涵山哭得眼淚和鼻涕都是的臉。
申思楊也沒有催促他,只是安靜地等待。
盯着呂涵山看了會,桑小十一字一頓地開口問:“呂…涵山,你…很怕…嗎?”
呂涵山已經沒有力氣,渾身抖個不停:“廢話,換成是你你不怕嗎!”
“我…怕啊。”
桑小十聲音輕輕的,像塊夏日裏馬上就要融化的奶油蛋糕,他低垂下眼眸:“我也…跟你說…說過,我…疼的,可是你…你也還是要…扔我。”
呂涵山一時啞了聲,看着桑小十說不出話來。
幾秒後桑小十重新擡眼,将鉛筆袋扔了出去。
呂涵山渾身一抖,害怕地閉上眼睛。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遲遲沒有落下,他忐忑地睜開一只眼睛,發現鉛筆袋被申思楊接住了。
申思楊将接住的鉛筆袋扔回給桑小十:“來,繼續。”
桑小十接住,聽話地再扔。
就這樣扔了十下有餘,每一次呂涵山都覺得臉馬上就要被砸到了的時候,申思楊才會擡手接住鉛筆袋。
甚至有幾次鉛筆袋的邊角已經戳到了他的臉。
呂涵山完全說不出話,眼鏡早不知道掉到哪裏,雙腿打顫個不停,要不是三人拉着,他恐怕已經跌坐在地上。
申思楊将筆袋放回到書包,轉身看向面容呆滞的呂涵山:“害怕嗎?”
呂涵山慢半拍地點點頭。
“別人把這份恐懼施加到你身上,你覺得是什麽好事嗎?”
呂涵山眼裏再次滾出眼淚,狂搖頭。
申思楊放緩聲音:“人都是一樣的,你會恐懼,桑小十也會恐懼。打在你身上是疼的,打在桑小十身上就不可能不疼。你肆無忌憚是因為你從沒站到過桑小十的位置,所以今天我把話放在這裏。”
他後退一步,不再只是對呂涵山說話,而是看着一共四人:“以後你們把桑小十放到什麽位置,我就有辦法,把你們放到比他痛苦百倍千倍的位置上。”
器材室陷入了久違的安靜。
申思楊看着四人發白的臉,慢慢又露出笑容:“家寶哥,你可以把人松開了。”
葛家寶有點別扭地看一眼申思楊,慢慢把呂涵山放開了。
他一放,馬思修和吳琣柳也跟着松手。
呂涵山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許久沒能反應過來。
申思楊不再看幾人,攬住桑小十往外走,語氣恢複了輕松。
“今晚要去我家吃飯嗎?”他問桑小十。
桑小十眼睛一亮,但沒有馬上回答。
羅企風晚上偶爾會回家吃飯。
他如果回家沒看到桑小十,一定會大發雷霆,到時候挨打的只能是桑炆煊。
但羅企風一般周一到周五回家的可能不大,都是周末回家的多。
再加上昨晚他才回來過……
桑小十點點頭:“我…回家,跟姑姑…說。”
“好。”申思楊直截了當地答應,答應完,張了張嘴本來還想再說,但想了想,又把要說的話咽了下去。
再等等吧,他想,等讓這孩子再安心點,再過問他的家事。
兩人走出一段距離,身後傳來葛家寶的聲音:“申思楊,你騙我。”
申思楊停下腳步,轉身看葛家寶:“我怎麽騙你了?”
葛家寶憤憤:“你早上說教我的秘籍,沒教我。”
“我教你了,就在器材室說的,所有人都聽見了。”
葛家寶不信:“什麽?”
申思楊輕笑:“換位思考。”
葛家寶皺眉:“這算什麽秘籍?”
“這是人和人相處的基本法則。只有你設身處地地站到他人的角度思考過,能夠喜歡得理所應當,也能夠讨厭得理所應當,對方才會回饋給你你想要的感情。”
葛家寶覺得申思楊說的話有點繞。
他好像聽得懂,又好像不能完全聽得懂。
想到昨晚申思楊對他說的話,他看向桑小十。
嘴巴張了又張,最終還是叫不出口,他幹脆放棄,叫上馬思修和吳琣柳鼓着張臉走了。
目送着幾人離開,申思楊收回視線去看桑小十,發現桑小十正睜着一雙漂亮的黑葡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申思楊忍不住笑:“怎麽又這麽看我?”
桑小十也跟着笑,而後軟糯糯地吐出兩個字:“限定。”
申思楊看着桑小十的笑臉,一瞬間仿佛連通了撸貓的快樂,他擡手輕輕捏住桑小十半邊臉,笑容擴大:“可不,咱們小十的獨家限定。”
桑小十眼睛發亮:“高興。”
桑小十的高興二字仿佛有魔法,鑽進申思楊耳朵裏,讓申思楊也變得高興起來。
他笑彎了眼:“明天也是。”
桑小十眼睛更亮:“好…好高興。”
“後天也是!”
“非常…非常高興!”
“大後天,大大後天,以後都是!”
“中…中大獎啦!”
申思楊樂得不行,幹脆将書包背到前邊,蹲到桑小十面前将人背起。
雖然兩人都是小孩,但桑小十個子小,人又瘦得厲害,申思楊背起他完全沒費力氣。
他起身将人緊了緊,飛奔起來:“走咯,帶我們中大獎的小十領獎去啦!”
桑小十一張臉通紅,他輕輕地将臉埋到申思楊頸間,睫毛輕顫。
“嗯,小十,領獎…啦。”聲音輕飄飄地沒入申思楊的皮膚間,像羽毛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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