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停留在閣樓裏的男人18
申思楊放輕動作将門拉上, 轉身悄無聲息地離去。
他走到走廊盡頭的茶水間接了杯水。
回到病房坐下想喝時,才發現杯子裏的水直冒熱氣。
忘了兌涼水。
沒有力氣再出去一趟。
申思楊将水放到床頭櫃上晾涼,盤着腿坐在病床上, 盯着窗外出神。
窗外的梧桐樹好像冒了點新芽。
芝麻大的嫩綠, 看不清晰。
水晾到溫熱, 剛好能入口的時候,陸堰回來了。
門被推開時, 申思楊正捧着水杯在喝。
聽到動靜杯身輕晃,濺了點水珠在臉上。
“什麽時候醒的?”陸堰關門進屋。
申思楊輕笑:“有一會了。”
他将水杯放回到床頭櫃上,正要擡手去抹臉上的水。
陸堰剛好走到他跟前,先一步替他将臉上的水滴抹去。
陸堰的手很涼, 像是在冷水裏浸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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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思楊擡手将陸堰的手握住。
陸堰往外輕抽了一下:“涼。”
申思楊不僅沒松, 另一只手也搭上,将陸堰的手完全包裹。
“陸堰。”他輕聲喚。
“嗯?”
申思楊仰頭看着陸堰:“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陸堰微愣, 和申思楊對視片刻,溫聲應:“可以相信。”
申思楊笑彎了一雙眼:“因為上輩子我走得突然, 所以你這輩子才會那麽害怕回頭。”
陸堰擡起另一只沒被申思楊握住的手,輕揉地撫過申思楊的臉頰,用恍然大悟的語氣應:“原來是這樣。”
申思楊主動側過臉, 蹭了蹭陸堰掌心。
沉默了一小會, 才再次開口:“我剛才在值班室門口,聽到成醫生說的話了。”
陸堰身體一僵。
申思楊臉上笑容不減:“我大學畢業的時候就想去看大草原,可惜剛拿到畢業證就被要求到公司辦入職手續, 畢業旅行就這麽夭折了。我聽說草原上到處都是牛羊馬, 車開在公路上還會碰到奶牛攔路,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們去看看, 好不好?”
陸堰低頭看着申思楊。
眼淚悄無聲息地從眼眶中滾出。
溫熱的淚落到申思楊臉上,又被陸堰擡手抹去。
申思楊擡起一只手,輕輕擦去陸堰眼角的淚光。
忍着哽咽開口:“陸堰,我們這一次好好告別。”
——
去草原最好的時節是在六七月。
從二月中旬到六月,在成醫生的幫助下,申思楊除去幾次暈倒和胃口逐漸變差外,暫時沒出現其他非常嚴重的症狀。
有時候腦袋會暈眩,暈眩過後帶來的負面影響,就是視力下降。
六月初,申思楊出院,和陸堰踏上了自駕游之旅。
時間不多,成醫生給出的最大期限是十天。
從本市駕車出發,算上休息時間,駕車正好需要兩天。
來回四天,滿打滿算,中間還有六天的游玩時間。
六月初的清晨尚且帶着涼意。
申思楊早上起床,被陸堰套了件加絨衛衣。
套上衛衣的時候他還在小聲嘟囔:“要熱化啦。”
等車行駛到公路上打開窗,清風灌進衣領,溫度恰好宜人。
遇上紅燈,申思楊湊到駕駛座親了親有先見之明的陸堰,以示表揚。
到達旅游地是第二天傍晚。
将車開到早就訂好的酒店,兩人照着地圖七拐八拐,拐到附近的特色小吃。
一家煮奶茶店。
申思楊平日裏對普通奶茶的喜愛度只能算适中。
屬于偶爾在路邊看到,正好渴的話會進店買一杯。
自從生病以來,近段時間胃口變差,已經很少有能讓他産生食欲的食物。
因此兩人進店後只點了小鍋的奶茶和幾樣店裏的特色美食。
煮奶茶的爐竈就在餐桌旁,點完餐後店員會端來鍋現煮。
沒等菜上,茶香已經煮出。
申思楊嗅了嗅,意外得好聞。
他拿過湯勺輕輕攪拌,在奶白色中翻到了炒米和牛肉。
鹹味的奶茶完全是出乎意料的好喝。
可能有一部分外出旅游的好心情加成,申思楊一整頓晚飯吃了不少東西,大半鍋奶茶進了他肚子不說,連底下的牛肉和炒米他都撈出來吃了個一幹二淨。
正式出游的第一天是個非常好的豔陽天。
車開上公路。
微涼的風從半開的車窗灌入,吹得人睜不開眼。
車載音樂是申思楊挑的搖滾,美名其曰怕陸堰開車睡着。
申思楊攤開旅游專線地圖,迎着風指路:“司機先生,前面右拐進入風景區。”
司機先生把音樂聲稍稍調小,溫聲應:“好。”
道路兩旁逐漸開始出現綠意。
申思楊靠在車窗上,緊盯着窗外閃過的風景。
忽然間眼睛一亮坐直了身。
“真的有奶牛!”
車往裏開,視野逐漸開闊,申思楊更加驚喜:“還是一群!”
陸堰溫笑問:“要開慢點嗎?”
申思楊搖頭:“攻略上說這兒牛比人多,基本上每隔百米就能遇上一群。”
攻略誠不欺人。
申思楊不僅一路上都在看各色的成群牛羊,也遇上了他非常期待的牛攔路畫面。
公路寬敞,奶牛就算正站在路中央也不影響車輛通行。
兩人經過時,正好遇上兩只牛在公路旁埋頭吃草。
申思楊讓陸堰放慢車速,剛降下車窗想近距離看看,就被其中一只牛的牛尾巴無情掃了一臉。
忽然鑽進鼻腔的塵土讓申思楊止不住咳嗽。
陸堰瞬間緊張地找了處空地停車。
一扭頭見申思楊滿臉土,沒忍住輕笑了一聲。
申思楊緩住咳嗽,但還睜不開眼。
聽見陸堰的笑聲,申思楊樂了,摸索着解了安全帶,就往陸堰那邊蹭。
陸堰翻找出濕巾,也不躲,由着申思楊蹭了他大半張臉的土。
花了點時間擦幹淨對方臉上的土。
陸堰見申思楊唇色有點白,輕揉申思楊臉問:“暈嗎?”
申思楊輕笑搖頭。
陸堰便又問:“那是不是有點餓了?”
申思楊細致感受了會:“有點。”
他近段時間因為胃口原因,習慣了少吃多餐。
昨天早上坐車前多吃了點,一路上胃裏翻湧得難受,到服務站就吐了個昏天黑地。
陸堰擔心了一整天。
今天早上嚴格控制了他的飲食。
見申思楊說餓,陸堰拿出車座旁的保溫杯:“還有半個小時到景點,你可以喝點。”
申思楊接過保溫杯打開,看清楚裏面的東西,面露驚訝:“你什麽時候去買的?”
陸堰溫聲應:“早上。”
兩人早上七點半就出門了。
從酒店到昨天那家奶茶店,再算上煮奶茶的時間。
陸堰早上最遲也要五點半起。
申思楊旋回保溫蓋,将保溫杯暫時放到一旁,傾身摟住陸堰。
“怎麽了?”陸堰回摟住申思楊。
申思楊将腦袋埋進陸堰頸間,輕輕蹭了蹭,好一會才輕聲道:“司機先生不可以疲勞駕駛。”
陸堰眸光微動,撥出申思楊的腦袋,在他唇上輕吻了一下:“好,僅此一次。”
第一天的行程在馬術表演中落幕。
傍晚回去的路上,耗光精力的申思楊縮在副駕駛,垂着腦袋陷入了沉睡。
陸堰将車窗全部升上,等紅燈的空隙,從後座拿了件外套蓋到申思楊身上。
稍微有點堵車。
漫長的車流許久不見往前,陸堰微側過身,将注意力全數放在身旁人身上。
申思楊瘦了。
很明顯。
是但凡認識他的人,見到一定會驚訝的程度。
他原本的臉,是非常标準的嬰兒肥。
臉頰上全是柔軟的肉,拿手捏都捏不到骨頭。
但現在不用上手捏,就已經能看到清晰下颌骨。
不過沒有到整張臉瘦脫相的地步。
臉上褪去嬰兒肥後,原本可愛的五官長開,反倒有了點帥氣的大人模樣。
陸堰的視線又落到申思楊的頭發上。
申思楊以前頭發軟,但很多,微長到差不多蓋住眉毛,溫順得像個少年期的乖小孩。
去年一整年創業初期,偶爾加班到深夜,陸堰總看他抱着腦袋小聲嘀咕:“不能禿頭,不能禿頭。”
跟念咒似的。
但其實那時候申思楊并沒有任何掉發現象。
倒是這幾個月裏。
陸堰每一次替他洗頭,哪怕動作再輕柔,也無法避免帶下來大把頭發。
然而真的開始掉發後,陸堰卻是再沒聽見申思楊嘀咕。
吹頭發時,頭發掉一地,他也笑盈盈的,像是看不見。
直到半個月前稍微有些明顯了,他才摟着陸堰,思索道:“陸大師,你給我剪個發型吧。沒什麽要求,夠帥就行。”
陸堰看了一天的理發視頻,幫申思楊剪成了如今的短發。
車開回酒店。
陸堰抱着申思楊上樓,申思楊一直沒醒。
陸堰把人放到床上,靜靜聽了好一會申思楊的呼吸和心跳,都正常。
想了想還是不放心,給成醫生打了通電話。
确定只是因為精力不夠沒問題後,他才起身進衛生間,端了熱水出來替申思楊擦拭。
兩人花了四天時間,将附近的所有景點幾乎逛遍。
最後一天下午,車開過馬場。
申思楊趴在窗戶上眼巴巴盯了一路。
出游前成醫生特地叮囑過,嚴禁申思楊騎馬。
申思楊沒有騎馬經驗,就算是專為沒經驗游客設立的試玩馬場,馬背上的颠簸對他來講也非常夠嗆。
申思楊聽到時心如死灰。
嘴巴張張合合幾次,到底是沒說出去草原最期待的項目之一就是騎馬。
看着逐漸遠去的馬場,申思楊在心底小小感慨了一聲。
正要收回視線,忽然發現陸堰調轉了方向。
他一愣:“今天還有別的項目嗎?”
陸堰輕聲答應,将車開回馬場。
馬蹄聲由遠及近,申思楊驚訝地看向陸堰:“你要騎馬給我看嗎?”
陸堰将車停好在車位熄火,輕笑問:“你想看着我騎馬?”
申思楊也跟着笑:“要是條件允許,當然是跟你一起騎比較有意思。不過能看你騎,也不錯了。”
陸堰沒有多言,帶着申思楊下車。
兩人在馬場門口換好騎馬服。
陸堰溫聲叮囑申思楊站在原地等兩分鐘,而後便朝馬場老板走去。
兩分鐘後,陸堰牽着一匹白馬走回。
走到申思楊附近,他翻身上馬,而後低頭,朝申思楊伸出手。
申思楊一愣,出聲提醒:“成醫生說我不能騎馬。”
陸堰柔聲解釋:“我挑了匹性子溫順的馬,不會有問題,我帶你在附近逛十分鐘。”
申思楊面露驚訝:“你會騎馬?”
陸堰點頭:“奶奶對我要求比較嚴格,以前學過很多東西。”
申思楊反應了一會,放心地将手交到陸堰手上。
借着陸堰的力翻身上馬,坐到陸堰身前,申思楊輕笑出聲:“我的白馬王子。”
陸堰将申思楊摟進懷中,腦袋搭到申思楊的肩膀上,不客氣地應下了。
陸堰挑的馬的确很溫順。
有會騎馬的陸堰在後方穩住,白馬一路上走得四平八穩。
下午的陽光挂在天邊。
朝遠處望去,火紅的驕陽似乎與草原交融。
清風拂面。
申思楊舒服地閉上眼,安心靠在身後人懷中。
“明天就要回去了嗎?”他聲音裏帶着點不舍。
陸堰騰出一只手輕揉了下他的腦袋:“還有一個要去的地方。”
申思楊想了想,沒想到明天有什麽行程,幹脆直接問:“去哪?”
陸堰摟着懷裏的人,視線抛向遠方。
草原上數馬奔騰,很快便只見煙塵不見馬影。
手慢慢收緊。
他說。
“去見我的過去。”
作者有話說:
還是加更——
下章這個世界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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