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 第34束光 回光返照
裴解頤很放松地任由巫師湊在她耳邊, 用奇怪的音調低聲給她講述恐怖故事。
她覺得如果巫師也把她拉進小黑屋,效果應該能更好。
互動了有一會兒,巫師回到原位繼續表演占蔔塔羅牌。
裴解頤一下看見了雙手抱臂斜倚牆的路随。
路随明顯已經看了很久, 巫師一離開, 他便上前來, 帶着她往光線更為昏暗的柱子後面的陰影裏挪, 旋即他的左手手臂一擡,像方才的巫師那樣, 緊挨着她的身體,壁咚住她。
原本圍觀她和巫師的幾位觀衆早已随着巫師的離開而退散,重新被勁歌熱舞的那對男女吸引,沒人留意到這個視線盲區的角落。
路随違反劇場的規定,摘掉了面具。
并把她的面具也摘掉。
裴解頤紋絲不動,靜靜與斜挑着唇的路随四目交接。
不知哪個角色驀然發出高亢尖銳的驚聲叫喊,整個空間的燈光也變成詭異的頻閃, 忽亮忽滅,音樂随之爆炸般瘋狂。
裴解頤從旁側的牆壁上映照出的剪影見到了群魔亂舞, 她不知道話劇現在上演什麽劇情, 她的眼睛裏, 忽明忽暗的路随的臉逐漸放大。
鼻尖相抵之際,她的唇被他輕輕咬住。
全場的燈光滅掉,一片漆黑。
黑暗中,路随慢慢吮她。
全場的燈光亮起,演員們的聲色光影定格出一種光怪陸離感。
路随撤離她的唇, 身體反而貼得她愈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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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的燈光又滅掉,重新陷入漆黑。
她的唇又一次被他輕輕銜住。
慢慢地吮了她兩下,伴着燈光的複亮, 他也複撤離她的唇。
裴解頤的鼻息充斥着屬于他的濃烈的荷爾蒙。他低頭看着她,眼神裏坦然着捕食獵物的狼崽子的鋒芒,似在等待着什麽。
全場的燈光再次滅掉。
他的唇如約而至,也再次啃住她的唇。
這回燈光頻閃的節奏比方才快些,他才吮一下,就又亮了。
但他沒有再如前兩次離開她的唇。
裴解頤也主動勾住了他的舌。
齒關一磕,相互滑進彼此的口腔裏。
今次他們既沒吃棉花糖也沒吃薄荷糖,所以既無甜膩也無刺激,是不摻雜質的原始的味道。
燈光頻閃的節奏越來越快速、越來越眩目,他們悠悠然吻得越來越慢。
背景的音樂和燈光加持了裴解頤被路随挑起的迷亂。
迷亂之下,她莫名其妙記起她記憶長河中的一些瞬間——
夜戲拍到淩晨,神經松弛,困得快昏過去,她拍拍自己的臉,告訴自己不能睡,靈魂卻仿佛與她的肉|體分離,飄到舒适柔軟的床上。
新戲角色需要她再瘦十斤,她一天只能吃一頓索然無味的餐食,半夜餓醒,她如游魂般輕手輕腳去到廚房,打開空空如也的冰箱,最後從垃圾桶的廚餘揀出養母吃剩的半個肉包子,偷偷塞進嘴裏。
她拍戲期間意外受傷,獲得長達一個星期的休息時間,不用馬不停蹄地趕通告。
有次在總是煙雨蒙蒙的江南小鎮拍戲,劇組提供的賓館她所住的那個房間,窗外恰好有兩棵樹。不知道是什麽樹,但時逢它們的開花季,每次結束當日的工作回去後,她都喜歡趴在窗邊,看繁盛的花,聞馥郁的香氣,所有的疲憊仿佛都蕩然無存了。
某一陣子,她對短暫的易摧毀的又極致的燦爛的東西近乎癡迷,比如炸開的煙花,銀瓶乍破水漿迸的瞬間,以及高臺上一躍而下、瞬間逝去的生命。
……
“又找到你了。”吻完,路随壓着聲。
裴解頤氣喘不勻:“你來看劇的,還是來玩捉迷藏的?”
他的時間半數都花在找她了吧?哪來的觀劇體驗?
“姐姐不故意丢下我,我也不用捉迷藏。”路随反倒怪上她,不過語氣莫名地乖。
乖得裴解頤都覺得确實是她的錯——當然,觸及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完全在裝乖。
肆意的桀骜與斐然的欲念全在他的烏瞳裏打轉。
而即便不看他的眼睛,他的身體撩出的堅硬的利爪,也與他口吻間的乖巧絲毫不相配。
“你和演員去1V1,我也不知道什麽情況,難道浪費時間幹等你?”裴解頤說。
路随歪曲重點:“沒什麽情況,不如姐姐和演員的的1V1親密。”
“……”綠茶弟弟又重出江湖了,還帶了滿滿的醋意,生怕她聽不出來似的。
裴解頤抓過他的面具,重新戴到他的臉上:“我不喜歡太黏人的。”
“啧,撒謊精。”路随帶繭子的粗粝拇指按上她的嘴角,輕輕拭去方才留下的亮晶晶的分不清你我的津液,清沉的嗓音哼笑在她耳側,“明明兩次接吻都黏得特別緊。”
裴解頤側開身,下意識想給自己花掉口紅的嘴唇補妝,才記起物品全留在了外面的寄存櫃。
路随捧住她的臉:“要不我幫你再吻勻一些。”
裴解頤面無表情抓過他的短袖袖口,擦幹淨她的口紅。
戴上面具,裴解頤徑自從柱子後面的陰影走出來。原本逗留此處的觀衆們早散得差不多了,跟随演員前往其他地方。
路随腹下三寸處的利爪也平息得差不多,繼續與她同行。
裴解頤為他考慮:“你如果有想跟的演員,可以跟着去,不用再照顧我。”
路随認真問:“你接下來想獨自探索劇情?”
裴解頤略一遲疑,點頭:“嗯,想再試試一個人。”
現在對這個劇場的熟悉度比剛進來時高不少,她的安全感還算足。剩餘的時間估計也不多了,她确實有意向再單獨轉轉。沒有同伴的體驗感,和有同伴的體驗感,必然是不同的。
路随爽快轉身,與她背道而馳:“行。”
裴解頤倒突然又不知道該往哪兒去。
片刻,她像一開始,先漫無目的地游蕩,宛若孤魂野鬼般彷徨。但碰到之前經過的地方,她都不再去,哪裏陌生她往哪裏走。
期間她遇到渾身是血的麥克白從她面前跑過、兩個男人相互給對方換衣服、光頭的女人強吻大胡子男人。
不知不覺間,裴解頤上了兩個樓層,猝不及防進入到一處醫院的布景。
細節非常逼真,消毒水的氣味撲鼻。
裴解頤蹙眉,生出退卻之意。
正當踯躅之際,空蕩蕩的走廊出現一位抱着洋娃娃的護士。
裴解頤跟上護士,慢慢地嗅到刺鼻的福爾馬林的氣味,旋即來到一個竹林。
有人淋漓盡致地舞蹈,有人歇斯底裏地對抗,有人縱情肆意地狂歡,有人如泣如訴地淺唱低吟。
裴解頤選擇繼續跟随護士,護士就這麽引導她和另外幾個“幽靈”又上了一個樓層。
這個樓層比方才的更暗,裴解頤終于意識到醫院并非普通的醫院,而是精神病院。
她也沒想到自己能第二次觸發和演員的1V1——護士點燃一張紙,剎那燦爛得如同煙花盛放,然後輕聲問裴解頤要不要回到昨夜的夢裏。裴解頤盯着煙花點了頭,于是由護士單獨帶進小黑屋。
屋裏唯一的燈光打在一個破舊的輪椅上。
在護士的指示下,裴解頤坐進輪椅裏。
護士摘掉了她的面具,為她戴上了眼罩。
漆黑和陌生的環境令裴解頤重新陷入沒有安全感的境地裏,她有些僵硬地抓住扶手,心想或許她不該和路随分開。
輪椅轉了幾個圈又被放倒,暈頭轉向中眼罩被揭開,入目的是天花板上如玻璃般清澈透亮的圖案,像金碧輝煌的莊園又像童真純淨的旋轉木馬。目眩神迷的視覺沖擊之下,裴解頤産生瀕臨死亡前回光返照般直擊心靈的夢幻感。
護士的手溫柔地搭在她的肩膀,輕聲說:“你是不是很累,要不要放松地睡一覺。”
恍然間裴解頤仿佛聽見大海的聲音。
護士又說了些什麽,她沒怎麽再聽清楚,似乎是個小女孩去了太陽、星星、月亮的童話。
最後護士重新為她戴上面具推她離開小黑屋時的話,則字字清晰入她的耳:“你複活了,獲得了新生。”
複活……新生……
裴解頤駐足走廊裏,手指搭上太陽穴,輕輕按揉,心緒難以言喻。
半晌,肩膀冷不防抓上來一只手。
裴解頤吓一跳,警覺地後退兩步,才認出是路随。
隔着面具也能看出他皺起了眉。
“沒事?”他打量她,小聲問。
“怎麽又找到我的?”裴解頤很佩服他。換做她,要在近百個房間的五層樓中、從烏泱泱帶面具的幽靈中找到他,根本做不到。
“超能力。”路随自然不會告訴她過程。
前兩次确實費了不少功夫,運氣好得他都懷疑自己擁有超能力。不過這一次,是因為他一直在悄悄尾随她。
見她跟演員進了小黑屋,他等在外面,可她出來後久久失神,他終是忍不住現身與她彙合。
裴解頤緊繃的神經松弛:“那你用你的超能力感應我有事沒事。”
路随倏爾抱了抱她:“嗯,感應到了。”
裴解頤:“……”這樣趁機占她便宜的人,早該挨她耳光了。
結果耳光沒給他,她反倒和他手牽手,一路往下,去到最底的樓層。
第三輪的長桌晚宴臨近尾聲。
這回,一切再無循環反複,麥克白被吊死在宴會廳。
故事到此結束。
工作人員引導“幽靈”們離場時,裴解頤回頭遙望一眼。
麥克白的屍體尚輕微地晃動,投射出長長的影子,竟有一種奇妙詭異的美感。
不過裴解頤記得很清楚,她曾經查過,上吊的屍體死狀特別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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