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章節

當阿遠接收到桂枝送來的藥時，怔了許久。倒是劉海推了他一把，擠眉弄眼地戲谑道：“還真有你的，一出英雄救美還弄出個雪中送藥來了，昨兒那頓板子值了！”

“我說你一大早就來這兒守着，就是想博取人家的同情心吧？”共事的林子插嘴道，“二十大板可是不輕的處罰呀，你今兒還能繼續來站崗，莫不是屁股上的傷好了？”語畢，就想去觸碰阿遠的臀部。

阿遠不動聲色地避開，他垂眸看着手中的藥瓶，粗砺的指腹輕輕地摩挲着質地溫潤的瓶身，思緒驀然飄到很遠很遠。

再說懷王吳爍。

不過兩日，整個琅琊城的人都知道四王爺吳爍被革除皇籍、降為庶民了。

昨天晚上，一名打更夫在街巷的陰暗角落裏發現一名華服男子，他靠在凹凸不平的牆角閉目而眠，這形容落魄潦倒，但那身貴族氣質實在是令打更大叔印象深刻，于是，打更大叔忍不住問道：“兄弟是哪裏人，可是迷路了？你盡管說出地名，我保準送你平安回家！”大叔在琅琊城生活了大半輩子了，自诩走遍京城五十三條街道，沒有哪個地方是他不認得的，是以，他自告奮勇地想幫助這個落魄的孩紙找到家門。

吳爍，咱們的懷王殿下從皇宮灰溜溜地出來之後，便一直躲着逃着，生怕自己這副尊容被熟人瞧見，這會兒來了個粗鄙村夫，吳爍懶得理他，認為跟他說話是件很掉身份的事。所以，打更大叔問了大半天，吳爍都不出聲。最後，一腔熱情被湮滅的打更大叔終于放棄追問，只是摸摸他的頭，搖首遺憾道：“生得這副容貌，沒想到卻是個聾啞人，可憐啊……”

吳爍嘴角一抽，騰地一下站起來，沖着他大吼：“蛇精病！你有完沒完？”

大叔愣住，“蛇精病是什麽？”

吳爍差點背過氣去……

被打更夫騷擾了大半夜，吳爍一整晚都睡不好，直到天色蒙蒙亮才重新睡過去。是以，睡得正熟的吳爍并沒有察覺到天光已經大亮，熾熱的陽光驅除了街角的陰暗……此時此刻，懷王殿下以一種非常狼狽的姿态暴露在路人的視野裏，可憐他美夢正酣，在街上被人圍觀了都不知道。

買菜的大嬸：“咦，這孩子怎麽睡在這裏？瞧瞧這衣裳料子，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公子哥兒吧？”

賣豬肉的大爺：“嘿，看這細皮嫩肉的，肯定是個喜愛龍陽的，我猜是被他爹發現他斷袖，被趕出家門吧！”

一時間，街上十幾個男女老少都圍着吳爍指指點點。

這時候，人群引起一陣騷動，其中有人喊道：“琅琊城三少來啦！”

周邊百姓聽了，立刻閃到一邊，自家有閨女的趕緊藏好，免得被這三個纨绔子弟強占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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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則，琅琊城出了名的纨绔公子有四個，吳爍也是其一，而且還是四大纨绔之首，平時他們一出來游街，街上的人必定少去大半，良家少女則會反身回避，而有些貪慕虛榮的姑娘，不但不回避，反而迎上去，試圖拼一拼鳥雀變鳳凰。

而這些人果然不負“纨绔”的虛名，對那些主動迎合的女子只是一時貪鮮，玩膩了就被扔出來，或者将其當成貨物賞賜給小厮下人。

于是，再也沒有不自量力的姑娘企圖去攀龍附鳳了。

話說這三位纨绔公子聽聞吳爍流落民間，便急巴巴出來尋他，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四人友誼情深，想接濟吳爍呢。

當街上沒了人，視野變得空曠，很快，躲在角落裏睡覺的吳爍便被他們發現了。

左相家的大公子敲了敲手中的折扇，笑得不懷好意，“四王爺，太陽都曬屁股了，怎的還不起來啊？”

他嗓門挺大，卻還是吵不醒猶在睡夢中的吳爍。

“呵，人家裝睡呢，你這麽叫他能起來麽？”南陽侯府的小世子如是說，走過去用力踢了吳爍一腳，吳爍吃痛地悶哼一聲，緩緩地睜開眼來。

“怎麽，不認得小爺我了？”那小世子笑嘻嘻地湊近他，用玉笛敲打他的腦門。

吳爍瞬間清醒過來，惡狠狠地瞪着這看好戲的三人，“你們好大的膽子！”

另一個長相平庸的男子乃是本城首富之子，此人家財萬貫，滿身銅臭味，最是傲慢不遜，看不起貧窮的人。于是他從錢袋裏掏出幾塊銅板扔到他腳下，睥睨着他，輕蔑道：“都說落毛鳳凰不如雞，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吧。哼，你現在可是連平民百姓都不如，還敢這麽嚣張？你若喚我一聲大爺，舔一舔我的腳趾頭，地上這幾枚銅板不但歸了你，本少爺我還勉強收留你，當我府上的馬夫！”說罷，幾個人自顧地哄笑起來。

吳爍握緊拳頭，恨得咬牙，見平日這幾個狐朋狗友笑得歡暢，他終是忍無可忍，趁着他們不備，抓起背後的石子塊狠狠地擲在他們的腦袋上。

他這一擲用盡了力氣，那左相公子的腦袋被砸破了皮，他顫着手去撫摸傷處，見是一手血，頓時氣得發抖，厲聲喊道：“來人，把他給我往死裏打！”#####

35.宮宴發難（一）

這幾名纨绔公子每回出門，身後必定跟着家丁奴仆，以擴張陣仗，助長自己的氣勢。

左相家的公子一聲令下，身後七八個家丁立刻蜂擁而上，朝吳爍撲去。

有什麽樣的主子，也就有什麽樣的仆人，左相公子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家的下人也好不到哪去。家丁幾個圍着吳爍就是一陣拳打腳踢，而這三位主子則置身事外地坐看好戲，聽到吳爍一聲高過一聲的慘叫，這三人笑得很是開懷。

直到他被打得爬不動，傷處溢出了血時，那左相公子才高擡貴手，大發慈悲地喊停。

“算了，看在以往的交情的份上，今兒就饒了你這條狗命，不過，最好不要再讓本少爺看見你，否則見一次打一次！”扔下這句話，這三人就帶着一幹家丁仆人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待他們的身影徹底地消失了，街上又恢複平常的熱鬧，買菜的買菜，擺攤的擺攤，一切有條不紊井然有序。只是行人路過這一處街角時，總會向他投來同情憐憫的目光，然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原來他就是懷王啊。啧，真是可憐……”

“我看這是報應，叫他以前作惡多端！”

“是啊，還被平時交好的朋友打得這麽慘，簡直是活該啊，哈哈。”

吳爍只覺得如刺芒在背，讓他忍不住垂下頭不敢擡起，前所未有的羞恥感幾乎将他淹沒。

這時候，天空劃過一道閃電，伴随着轟隆隆的雷鳴，雨點噼裏啪啦地從頭頂砸落下來。

下雨了，街上的行人頓時一哄而散，只留他瘸着腿，狼狽地趴在泥地裏任由雨水澆淋。

忽然，一個腳步聲緩緩行來，吳爍只覺得雨勢驟然停歇。他猛地擡起頭，一張蒼老卻和藹可親的臉霎時映入眼簾。

這人恰是聶太師，聶瑩的父親。只見他撐着傘，遮住吳爍濕漉漉的身子，微笑着望着他，一雙老眼渾濁而犀利，盯着他問：“四王爺想報仇嗎？”

……

剛來吳國的時候，那時正值秋末。時光如梭，一眨眼就過去三個月了，此時臘月大雪紛飛，再過幾日，就是冬至了。

吳國人最為重視的節日除了新年這個傳統節日之外，就是寒食節和冬至。近日，寂靜的皇宮因為冬至的到來，所有的宮人都忙着布置裝修，禮部和內務府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因此，整個皇宮因為這陣忙碌，反倒凸顯幾分祥瑞喜氣。

冬至那天，天空飄着稀薄的雪花，天色湛藍湛藍的，看得人的心情舒暢幾分。

所謂“冬至大如年”，皇帝宣布舉國放假五日，君臣百姓同樂，這五日裏，官員不用上朝，皇帝也無需聽政，尋常百姓家也不用出去上工、做生意。

徐顏思一大早就被人喚起來梳洗穿戴，尚衣局那邊下發新衣，上至皇帝妃嫔，下至宮女太監，在今天都要換上新衣，圖個歡樂吉祥。

徐顏思穿着水藍色的對襟裳，烏黑的長發挽成一個飛仙髻，插着蘭花簪。宮女幾人興致勃勃地給她畫了眉，薄施粉黛，最後在她肩上披了一頂毛色極好的狐皮裘。

幾個丫頭望着她這般光彩照人，大為驚豔。桂枝誇張地說：“姑娘您平日實在是太素淨了，今兒稍微上了妝，就美得跟天仙下凡似的，皇上等會兒看了，肯定會看呆的！”

主仆四人笑鬧了一陣，禦膳房那邊就來了人。

今日是冬至節，禦膳房做了湯圓和赤豆粥這等甜食過來，徐顏思不太愛吃甜的，便将那一鍋的湯圓分配給院裏的幾個丫頭，每人盛上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