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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副使,你是和朗将一起見的嗎?”
紀策噗的笑出聲:“什麽都能扯到朗将。朗将才是旱鴨子呢,我自小就見慣了。咳,遲衡,你不需要一天到晚将朗将挂在嘴邊的,他會因打噴嚏過多而得風寒的。”
遲衡撇嘴:“我就是很仰慕朗将,怎麽了?他騎馬射箭都這麽厲害,我就是想知道他所有的事!”
紀策将書蓋在臉上:“真好。”
“什麽?”
“這種事,都能說得這麽直接這麽灑脫,真好。”紀策重複了一句,書下隐隐的笑,“你在顏鸾面前也這麽說嗎?”
說嗎?沒這麽直白地說過,這種話,當然不好意思直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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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華麗轉身,優雅撞牆
【五十八】
三日後,麻七麟正式請紀策和遲衡商讨進攻一事。麻行之早在一旁等待,臉龐抑制不住興奮。
“紀副使将當前形勢與小兒一說吧。”麻七麟撫須笑道,甚是慈祥。
紀策将大勢大致一說。
麻行之雙手關節撐在案上,一雙眸子十分期待:“這些我爹都和我說過,只是,矽州不可能無緣無故去惹一個宿敵。”
紀策立刻正色:“實不相瞞,元州危在旦夕,我和遲衡是來向令尊請兵的。我就直說了:王朝佞臣幾次三番削弱顏王軍。若失元州,我顏王軍實力大損,寧可繼續攻炻州也不會反攻元州的。”顏王軍屢受王朝制約削弱,并非秘密。
麻行之難以置信:“你們要将元州白白送給杭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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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駐軍會頑抗,一直到抵抗不過會撤城而去,守住元州城以南,也等于失去半個元州。雖然不忍不舍,亦是軍力有限。家醜不可外揚,但既然已向城主求救,紀策就實話告知了。”大抵都清楚。
麻七麟沉吟,插話道:“顏王軍,竟已如此了麽?”
他原本寄希望于濘州和元州兩敗俱傷,想不到顏鸾竟然寧願棄城也要保存顏王軍的實力奪取炻州,叫人出乎意料。形勢如此嚴峻,麻七麟臉色肅穆。
紀策豈能不知他的心思。抛出這一番示弱的話,就是叫他不要心存期望。
“若顏王軍不反攻,杭竺正好得以休息。占據元州之後,他下一步會指向何方呢?西南王虎視眈眈他不可能去啃,西北是外族胡夷他啃不下,距他最近的,也就只剩下矽州了。城主,紀策不是危言聳聽,唇亡齒寒,城主不會沒想到這些吧?若杭竺乘機占了上風,最難受的,恐怕不止顏王軍。”
這一席話,示弱得恰到好處。
互相制衡就罷了,勢力之間最怕一家獨大,距濘州最近的矽州,危機更甚。
麻行之插話:“爹爹,杭竺向來對我們虎視眈眈,可不能讓他得逞。”
紀策趁機再進言:“這一戰,對于元州是生死存亡難測,對于城主,卻是大好時候!如今,杭竺的重兵壓在元州邊界。待朗将出征炻州之後,杭竺定就會出兵元州與駐兵交戰。如果在這等絕佳時機,城主出兵,則杭竺必定後防空虛首尾難顧。他若不調兵回來,您一路強兵攻到濘州城都暢行無礙——到時杭竺就算拿下元州城又如何,城主已是勝券在握;他如果調兵來防守,濘州那麽長,等精兵到了,您至少也拿下了矽濘小城,一口氣奪下百裏之外的安濘城要地。安濘城拿到手了,杭竺就剩跳腳的份了。無論如何,城主都是贏的一方。”
紀策修長的手指畫在地圖上。
這倒是用元州做誘餌,真正便宜了矽州,麻七麟聽了這些話,心中更有忖度。
“退一萬步來說,矽濘小城本就是矽州領地,趁機奪回是天經地義。無需大動幹戈,麻二公子領一千精兵足矣。”
麻行之躍躍欲試:“一千夠嗎?們的駐兵近萬。”
紀策淡淡一笑:“那是以前。濘州的兵不是無源之水,他要壓元州,必然得從抽調良将和兵員,後防空虛是必然。”,“遲副将,你來說說如何攻下矽濘小城和安濘。”
遲衡有條不紊地指着矽濘關:“二三月的矽濘關風沙極大,麻二公子與末将可在黃沙掩飾之下,進攻矽濘小城,以疾速攻下之後,快兵東行。我們的馬和兵一定要夠快,趕在援兵到來之前,一路殺到安濘城。”
麻行之道:“取矽濘小城是輕易,到了安濘如何,駐守安濘的是杭竺之弟杭戮,也是勇将。”
“麻公子可有信心取他性命?”遲衡反問。
麻行之和麻七麟盡皆沉默。
“十年前的勇将,十年後未必就是。杭戮性格急躁,最經不起激,末将只領一千精兵到城門下叫戰,他必然出戰。若拿下了他,安濘城何愁拿不下?”遲衡微微一笑,滿是自信,“若沒有記錯的話,安濘已有十年沒有任何戰亂了,它的守護,必然外強中幹。我們的兵只要夠快。”
麻行之眼睛亮了。
遲衡向麻七麟一抱拳朗聲說:“城主,只需一千精兵,麻二公子與末将必能将安濘攻下!”
看着三雙年輕的眼睛。
麻七麟忽然大笑:“好!老夫這就給你一千精兵,看你們如何調遣!”
當日,麻行之即被命為統領一職,領了千餘精兵悄然前往矽濘關,遲衡伴随左右。而紀策則被麻七麟“留”在矽州城。臨行前,遲衡仍有一絲顧慮:“紀副使,矽濘關肯定不在話下。安濘能費點時間,但也無大礙。可是将安濘拿下之後,若無駐兵,是極難守住的。”
紀策詭谲一笑:“一千精兵只是前鋒,只要攻下,麻七麟老狐貍肯定會大量增兵的。你只管往前沖。甚至,不止于安濘,你若覺得哪裏還能走,就去攻。只要能打勝戰,麻七麟就有兵給你。”
“可是,濘州如果強大了,以後就麻煩了。”
紀策拍了拍他的刀:“你盡管放心。麻七麟已經六十餘歲了,他為誰做嫁裳還不知道呢!你現在就是顏王軍的‘副将’,你攻得越快,元州那邊解困得越快。”
遲衡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我們什麽時候進攻矽濘小城?”
紀策在他耳邊,說了一個日子:“不要早,也不能遲。早了,杭竺的調兵沒有陷入交戰;遲了,元州損失就大了。給杭竺來個措手不及。還有,我不在身邊,你該拿的主意,得自己拿!”
軍鼓雷響,軍旗簌簌,一千精兵威風凜凜。麻行之指着精兵自豪地說:“遲副将,你看這一千精兵如何,是我平日裏親手帶的,爹爹還總說我少不更事!”
遲衡目視遠方,天際一股黃沙卷起,昏昏的天昏昏的地,渾濁一片,令人看不清前方:“統領,可以出發了!”
麻行之手指長鞭,一聲令下,千餘精兵如怒潮,湧向矽濘小城。
可憐矽濘小城的駐兵,還正奇怪今日的黃沙似乎不同以往,有股莫名的血腥之時,矽州的精兵如從天降,遲衡一馬當先,揮刀如麻,厮殺不多時,已殺入城中。
矽濘小城的駐城頭領倉促挂帥上陣,麻行之一箭穿心,将他射下馬。
多數人沒來得及反抗,就已斃命。不多時,城內血腥翻滾。
其時,黃沙未息。
這一戰殺得輕易,麻行之首戰告捷,要停下整兵。遲衡道:“統領,兵貴神速。延誤佳機,若等濘州各城池派援軍過來,要拿下安濘,可不是一千精兵能辦到的。至于矽濘小城,統領無需擔心,令尊肯定早有安排。”
麻行之也是年輕顧慮少,果真趁夜揮兵向東。
矽州的戰馬膘肥體壯,一千精兵勝戰之後士氣正盛,四蹄勁急,千裏橫行,不及天亮即達安濘城。
安濘城由杭戮駐守,杭戮是一員勇将,亦是因為他,矽州的疆土連連向西縮小。好在他一向有勇無謀,性子急躁,所以杭竺只讓他駐守安濘城。正如遲衡所說,安濘已十年無戰亂了。
安濘城有群山做天然屏障,城池亦十分堅固。
麻行之與遲衡一路殺到安濘城下,安濘城還是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麻行之幾只快箭,即将濘州青旗射斷。哨兵看見兵臨城下,幾疑眼花,屁滾尿流地向杭戮報戰。
不多時,杭戮率兵出了城門。
杭戮生得兇惡,面帶刀疤,一身盔甲耀日,青色将軍袍虎虎生風,騎的是一匹彪悍的赤練馬,手執一柄鋼槍,見了麻行之,呵呵一笑:“原來是麻家的二小子,麻七麟舍得讓你出來了?初次見面,叔叔沒什麽禮,就送你一個不死做見面禮,如何?”
麻行之大怒,引馬要出。
遲衡将他攔住,快馬鞭出陣營,大聲道:“區區小戰,何勞統領出戰,末将出馬即可!”
杭戮見狀哈哈大笑:“既然麻二小子不敢出來,就讓老子殺個雞儆個猴,別以為到了安濘城就可以撒野了。”
二人在陣前跑馬開來,杭戮的槍法如其人,又猛又兇槍槍直指要害,占着地利,信馬馳騁;遲衡年輕氣盛,一把重刀砍得淩厲,沒有一絲怯意,越戰,殺氣越甚,不多時,他的眼裏已經只有杭戮的鋼槍了。
縱橫城門前,好一番厮殺。
卻說天公也如看得過瘾一般,不多時飛沙走石。
杭戮見久挑不下,俯身将長槍往地上一劃,那飛沙迎着風就往遲衡那邊飛過去。
遲衡拂手将眼睛一擋。
杭戮大喜,回馬一個快槍刺将過來。遲衡怎不知他的狡詐,一個後仰躲了快槍一個橫劈辟出了快刀,只聽見哐的一聲,一片銀盔甲應聲落地。
杭戮大驚,急忙引馬回奔,有血灑落在地。
見自家将領受傷,安濘兵士自然也無心作戰,紛紛聽令回城,關緊城門,再不應戰。
59、華麗轉身,優雅撞牆
【五十九】
遲衡鬥志昂揚,勝利歸來,兵士們士氣大振,麻行之更是興奮不已,連連贊道:“遲衡,你果然厲害。”
遲衡笑道:“統領,該下令了。”
麻行之會意,一邊令手下兵士大聲叫戰,或羞辱或激将,罵聲不絕于耳,總之氣焰十分嚣張。安濘城城門依舊緊閉,城牆上也有濘州兵士回罵,到底是吃了敗仗,底氣不足。
另一邊,令兩個頭領各自率兵火襲其他城門。
吩咐完之後,麻行之有點不解:“遲衡,要麽你去率兵襲擊,要麽我去,何必咱倆都在這裏?”
“統領的安危比勝負更重要。”
麻行之不滿地說:“行啦,別統領來統領去的,叫我行之就可以,不如你到我們矽州來助我。顏王軍雖然是王朝之師,哪裏有偏居一州來得舒服。”
遲衡笑了,也不說多謝擡愛之類的客氣話:“把安濘城拿下再說。”
說罷看向遠方,有兩股濃煙直沖天際,不由得訝然,這火勢起得太快太兇了。
麻行之驕傲地說:“這是我們麻府特制的油膏,不比尋常引火,它一燒一大片水都潑不滅。要說用它攻城是難,但要只是襲擊給個教訓,輕而易舉,保管杭戮吓得夠嗆。”
“特制?”看他重重濃煙順風四處飄散。
“其實說了也無障,這是矽州特産的一種火草,經過層層歷練之後凝固而成。”麻行之坦蕩地回答,“你說,我們這麽一直罵下去,杭戮肯定會開門應戰?”
“杭竺性急,他肯定耐不住這種辱罵的!”
“你總是這麽有把握嗎?”
面對麻行之的打趣,遲衡但笑,他想,有把握的是紀策。他心裏的沒底,是絕不能讓麻行之看出來的。果然叫嚣不到半個時辰,城門豁然開了。
赫然是怒氣沖沖的杭戮,大罵:“你個黃毛小子,一個不小心,還讓你們蹬鼻子上臉了!看老子怎麽收拾你。”說罷挺槍騎馬過來。
兩州僵持多年,麻行之出了這口惡氣,越發回得損:“哈哈,老驢子也敢拿槍?”
遲衡這次未阻攔,他已瞧出杭戮大腿受了傷,卻依舊逞強。只要不大意,麻行之吃不了虧。看城門前,二人追趕起來,果然年少逞氣,麻行之馬快手更快,回身連發數箭,均擦過杭戮的要害之處。
杭戮在後邊窮追猛打,畢竟有傷在身,不比之前的狠辣,出手有一分遲鈍。麻行之眼疾手快溜得更快,鋼槍連他的衣襟都沒沾着。
這一邊,遲衡暗地叫兵士們時不時喝個倒彩,更有人高聲辱罵。
杭戮越打越氣,章法就亂了,麻行之瞅見一個破綻,回身一箭射過去,正中杭戮胸口。那箭,真是有萬鈞氣勢,直直刺進杭戮的盔甲——遲衡一看他捂的地方,當即斷定,杭戮命不長了。
而聽到麻行之一口一個老匹夫,杭戮一時氣結,竟然一口血噴出。旁邊的安濘各頭領呼啦啦上來接應,那場景當真混亂無比。
遲衡見狀,橫刀向前,一聲令下:“殺!”
他一馬當先,千餘精兵頓時像怒潮一樣湧了過去。兩軍陷入混戰。一則措手不及,二則将領受傷,安濘兵士的士氣潰如崩堤,慌亂只顧進城。
遲衡哪肯放過這等機會,刀舞得像削面片,令人猝不及防。刀過去,只見那血濺得如噴泉,見者膽寒。
麻行之也殺氣橫溢。
二人領得千餘精兵如同過江之蛟龍一樣神勇無比。
杭戮到底不甘,竟然推開頭領,徑直守在城門之處,大有與城共存亡之氣勢。麻行之見機,立刻搭弓拉弦,一箭穿心,杭戮滿含激憤倒下,旁人見了,又是驚呼又是恸哭又是逃竄,眼看那門就要關上了。
遲衡縱馬向前踏過杭戮的屍體,一刀砍在城門之上,偌大的一根鐵繩竟被生生砍斷。
矽州精兵乘機湧進城門,飛快将将城牆上的兵士一一斬殺。
這之戰,安濘城門外如血染就。
進城之後麻行之直指安濘府邸,一路上人擋殺人佛擋殺佛,氣勢無人能阻擋。十數年安然無事,禍從天降,無辜的安濘城百姓見了紛紛倉惶逃走,更無人反抗。到達府邸之後,麻行之和遲衡很利落地砍殺了幾位頑抗的頭領。
群龍無首,安濘城餘者紛紛棄兵投降。
入夜,一輪圓月挂在半空,且行且澄。二月的風仍然吹面如刀,遲衡站在城牆之上,手撐在牆垛之上,看城牆之下,城門前的屍體已被清理走了,猶有鮮血凝固。
報勝的快馬應已到了濘州城,若依紀策所預料那樣,麻七麟的兵明早就到。
牽一發而動全身。
安濘之戰必也很快傳到杭竺那裏去了;而在元州邊界交戰的顏王軍兵士們大約也想不到,戰事忽然停止,源于他們将被千裏之外的這裏所解救。
朗将呢,他領兵正向炻州而去,一切都還順利嗎?
岑破荊和梁千烈必也同時領兵奔向炻州,他們彙合了嗎?還有霍斥,再不想起就會忘記的霍斥,他在其中又有什麽角色呢?
風,吹在臉上很暢快。
遲衡握緊了手,終于不再是一顆只管前行的棋子。只要站得高一點點,風景全然不同,這種縱攬大局的感覺,真好。
濘州的風極冷。
子夜,城牆上的風呼嘯而過。角樓裏,遲衡緊緊裹着青色袍子睡着了。多日的困倦,在見到紅衣人那刻一掃而光。他欣喜地跑過去,伸手抱住了他:“朗将,你沒有去炻州嗎?”
顏鸾愁眉不展:“元州,我擔心元州。”
遲衡撫了撫他的眉毛,笑得開懷:“不要擔心元州,我們已攻克了安濘城,杭竺不可能兩面受敵,他很快就會退兵的。朗将,你不獎勵我一下嗎?”心情大好地替顏鸾披上紅裘衣,凝視着那紅光映襯下的臉龐。
顏鸾笑顏逐展,握住了遲衡的手:“好涼,冷嗎?”
遲衡咧嘴,大膽地笑說:“朗将如果願意抱我一下的話,就不冷了!”
視線交織之後顏鸾果真伸出手,将遲衡抱住了。
柔柔的紅裘衣,那麽柔軟那麽舒服,遲衡眼睛一酸,飛快抱住了顏鸾的腰。顏鸾輕輕扭了一下,似乎要掙脫。遲衡更緊地抱住了他,深陷的溫暖令他癡迷,他感覺渾身的火被點燃一樣,整個身體倏然熱了,如同被火烘烤着一樣,連腳趾上都點着火苗。
朗将……
像火一樣的溫暖,遲衡呓語,死死地抱住了紅衣的顏鸾,全身力氣。
咚——
遲衡捂住胸口,揉着眼睛,憤怒地看着眼前的人。麻行之正委屈地收回腿,嘻嘻一笑:“你哪裏來的毛病?抱着我跟抱着你娘一樣。”
“你娘——”遲衡罵了一句,怒火沖天地一掀袍子蓋住了臉,“睡覺。”
大好的夢,回不去了。
即使閉着眼睛,也還是清醒的,遲衡越想越郁悶,夢裏的那股燥熱倒還在。翻來覆去睡不着,旁邊的麻行之呼嚕聲起,睡得正酣。
遲衡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拿着刀跑城牆邊,橫劈、豎砍、狂舞一氣。
月下,刀光如電。
一口氣練到日頭高照才罷休,麻行之神采奕奕:“這麽早就起來了,顏王軍都要求這麽嚴格嗎,你是一直跟着你們朗将嗎?”
遲衡清水抹了一把臉:“怎麽了?”
麻行之嘻嘻一笑:“昨天你夢見朗将了是不是?”
遲衡臉一燒,暗自罵了一句,冷水往地上一甩濺起一串灰塵:“唔,記不清了!”
好在麻行之心思單純:“你們朗将是不是很厲害?你是不是可敬佩他?要不也不會做夢都夢見,是不?欸,給你說個大好事,爹爹的快信來了,他說沙将軍會領萬餘精兵來援,咱們無需擔心濘州兵士的反撲了。”
果然是快信,遲衡放下心來,他可不想應付滾滾而來的濘州兵士。
“遲衡,我還有個想法,既然援兵要來,無需擔心安濘城,咱們就可以再往東邊去。”麻行之雄心勃勃地說,“杭竺将杭戮放在第一個城池,後面大片肯定防禦更空。”
遲衡心中一動:“我對濘州不熟,你與我講講。”
麻行之興致高漲,攤開地圖,滔滔不絕說了起來。麻七麟有意立他為新城主,他對矽州濘州的地勢早爛熟于胸。遲衡一邊聽,一邊回憶起自己與紀策沿路所見。
麻行之指着安濘城以東的大片疆域說:“看這一大片疆土,如果都能囊括進來,矽州實力必将大增。”
遲衡凝想了一下:“若沒有三萬以上兵力,分點駐紮,才真是易攻難守。”
“可是,還有點不甘心啊。”
不是不甘心,是貪心,遲衡指向安濘城以南二百裏外的一個城池說:“這個地方我路過,叫罡明,甚是奇怪,是有什麽典故嗎?”罡,北鬥天罡,用在城池,應有來頭。
麻行之想了一想:“你看整個濘州像不像北鬥一樣,罡明小城恰在它的鬥柄。”
“罡明是不是一個極古老的城?”
60、華麗轉身,優雅撞牆
【六十】
“罡明是不是一個極古老的城?”
“不錯,那裏奇奇怪怪的東西甚多,所有算命的都說自己從罡明來,才顯得淵博一樣,聽說那裏的人均博古通今。”麻行之笑了。
“是麽。”遲衡順着河山的脈絡劃過去,将安濘山脈一路向下一直劃到罡明,“你看,假如這樣一劃,這一大片疆界都成了矽州的話。那麽濘州要進攻矽州,該怎麽辦?”安濘以山為障,若有強兵駐守,肯定難攻。
“通過罡明?”麻行之疑惑地問。
“對,罡明看上去十分虛弱。可是,假如我們攻下罡明,沿着罡明的邊界築城的話,然後在兩地放置重兵,就可形成這樣一個态勢:東置安濘、南固罡明,兼有山巒作為屏障。”遲衡眼睛亮了,一個重新規劃的疆域漸漸浮現出來。
麻行之恍然大悟,擊掌稱是。
遲衡越說越激動:“杭竺再想要進攻濘州,會變得十分棘手,要麽以百萬強兵,硬生生攻下來——可惜以當前實力相當的情況下,沒有可能。曲線進攻的話,要麽往北去,被胡夷阻攔;要麽往南去,遇上西南王的領地。所以,罡明是罡,乃是因為它是一個重鎮,地理十分重要。我猜測,數百年前,它曾是一個城池,後來整個濘州擴大了,它失去了疆界的意義,才逐漸荒廢,但它的古老一脈相承下來了。”
麻行之一點就通,激動得一拍手掌:“有道理。”
“所以,與其去攻你所說的大片疆界,不如向南,攻下罡明城,速築城垣。杭竺肯定會最先去攻擊安濘,罡明亦不至于受到大面積攻擊。就算他先攻罡明城,山脈綿延,路途崎岖,等濘州兵到來,城垣和墩臺早就砌起。”
“如果要攻,必得快攻,不然罡明得了消息,肯定會加強兵力。”
“城主派的駐兵什麽時候到?”
“傍晚。在咱們出發前,他早就令沙将領出發援助咱們了,原來還是相信咱們肯定能成的。”麻行之激動地搓了搓手,“遲衡,我這就整兵去,休養生息、務農勸耕這種事,交給沙将領就是了。”
“你是他的兒子,他肯定不會掉以輕心。不過,假如你告訴沙将領的話,他一定不會同意咱們擅自去攻罡明的。”
麻行之信心滿滿:“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從。”
麻行之為人雷厲風行,說做就做,半點不拖延,正午沙将領帶着浩浩蕩蕩的大軍到來時,千餘精兵嚴陣以待。
果然,與沙将領提及進攻一事,他立刻擺手。
“城主特地吩咐末将,統領要麽回矽州,要麽駐紮此處,再不能去任何地方。統領要有一個差錯,末将擔當不起。”沙将領說得慎重。
麻行之啞然失笑,與沙将領将個中關系一說。
沙将領堅拒。
麻行之堅持了幾句,遲衡插話道:“沙将領說得有禮,統領還是回矽州城吧,攻下安濘城已是大功,若一味向南,兵力跟不上的話,攻下也要失去的。”
沙将領連連說:“對,統領還是回矽州城吧。”
麻行之先是訝然,而後領悟,說到:“那我現在就領兵回城,向爹爹報喜,沙将領多保重。”
說罷,二人領着千兵揮馬而去。
精兵良馬,何其迅疾,不多就消失在黃昏裏。
遲衡與麻行之并不是真的回矽州,而是揮鞭向南,直往罡明小城而去,并派了兩個精兵回去報信說明實情,一個給麻七麟,一個給沙将領——沙将領得了信報,木已成舟,肯定會增派援兵過來。
天色暗了,路并不好行,這千餘人分作五批潛入夜色之中。
“若城主責罰你,你該怎麽辦?”遲衡問。
麻行之十分有把握:“只要我們能攻下罡明,就是将功抵過,怕什麽。再說,他既然給我個統領,又沒說非讓我回,我當然是想去哪就去哪!”
二月中旬,山間十分的冷,有些山路陡峭,僅容一人一馬過,遲衡讓麻行之命令衆兵士一刻不得停歇。麻行之對他十分信服,下令快馬加鞭。
私下,麻行之對遲衡說:“你平日看起來很平常,一旦下命令,卻太過嚴厲了。”
遲衡搖頭:“因為不是我下令,已經很仁慈了。要知道,若延誤了戰機,罡明增兵了,我們将會死上成倍的兵士,到底再嚴厲就晚了。”
到了罡明關隘。遠遠仰望關口,遲衡不由心裏發驚,令衆兵停下。
罡明關建于兩山之間,高、險、峻,處處是斷層岩壁。雖然沒有到跟前,遲衡已能想象關口的弓箭箭箭指向關下的敵人。硬闖?這裏處處是僅容一人的狹道,即使闖過去也是損失慘重。
看來,只能走飛鳥才能走的道了,遲衡說:“給我一百精兵,我從斷層岩壁上去。你與兵士在關外埋伏,看到我的信號,內外夾擊,務必攻下。”
麻行之凝思。
遲衡道:“行之,你不必擔心,我常走險路,無論是那一百精兵還是我,都必将凱旋而歸。”
二人擊掌後握住雙手。
精兵之中,原就挑了一些熟悉濘州路線的。遲衡特地點了一名對罡明附近熟知的兵士帶上。那山脈北邊極為陡峭,也是巡關最為疏忽的,遲衡乘夜色繞到山之北。聽見嘩啦啦的湍流水聲,望着橫斷于前的水,百名将士手足無措。
尋橋是來不及了,只有橫穿流水。雖然才不過數丈寬,深可沒過頭頂。
這百名兵士僅十人識得水性,且水流甚急。
他與三個識水性的率先跳入河中,将河的深淺摸了一個遍,尋到稍淺的一段,令一人站在河中,以為識別。其他将士挨個走到那個地方。而後采取最笨的方法,兩個會水的拖一個不會水的,生拉硬拽拖到安全的地方。
雖然均是有驚無險,這十人也累得夠嗆,尤其是遲衡,數次差點被健壯的兵士拖入深水中。
待都過了,遲衡連拿刀的力氣都沒了。
風中十分的冷,他擰着衣服想起了梁千烈說過的往事,為了奇襲他們愣是在雪山中踩過,那時,比現在更艱辛吧?這麽一想,渾身又充滿了力氣。
趟過了河,人人繃着一股勁,攀岩石壁就變得很輕易了。
待他們悄然翻山越嶺到達罡明關時,天将要亮,遲衡令衆人原地,聽自己的暗號。
他先行上前查看。本以為從山上下來,進關隘會很容易,想不到這關口戒備森嚴,同時有三人巡關。遲衡還想往四處查看一下,便越走越近,他只顧上前,卻忘了腳底下。他正踩着一塊松松的石頭,剛前行,啪噠一下石頭倒了,遲衡本能向前一翻。那石頭順着峭壁咕咚咚地下去了,發出一聲巨響。
巡關的都聽見了聲音。其中一人眼尖,發現遲衡近在咫尺,正要出聲,遲衡擡刀一抹,那人的手臂飛了出去,他一把捂住了那人的嘴。那人的鮮血直迸,渾身發抖。
“老四,怎麽了?”另一個巡關的高聲問。
遲衡覆在老四的耳邊,壓低了聲音道:“說,蛇,別露餡。”
老四抖着說:“蛇、蛇。”
那聲音抖得非同尋常,巡關的放下戒備,走了過來:“區區一條蛇,就把你吓成這樣,讓我來,給咱熬個鮮蛇湯……诶?你怕蛇,咱們上次吃的不就是你親手……”
那巡關的驀然住嘴。
遲衡見狀,飛快上前一步,大刀一抹,那人無聲無息地倒下了。
只剩下最後一個,聽見聲音,察覺不妙,開始大喊:“老四、老六、老四、老六……你們……”說罷撞了一下鐘,那聲音洪亮,響徹山谷。
遲衡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百名精兵聽見號令,才往上攀岩。
那關口的兵士都被驚起來了,拿着刀和槍紛紛湧了出來,更有人搭起弓箭就射。此時就只有遲衡一人在關口,他拿起刀奮力躲避着、砍殺着。想不到這個小小的關隘竟然駐紮了這麽多兵士,源源不斷有人湧過來,遲衡即使一刀一個都覺得應接不暇,所幸在一支槍刺過來時,百名精兵也趕到了,奮勇上前。
而關隘之下,聽見了鐘聲的麻行之一聲令下,攻關。
關隘上的濘州兵士同樣是措手不及,弓箭既要射向關下,又要抗擊從山上來的敵人,捉襟見肘。
好一場厮殺!
過關的屍體堆就屍山,守關的屍體染紅了關隘,那山間的飛禽走獸聽見刀槍相搏之聲,紛紛展翅高飛原奔。見久攻不下,關隘口的死者越來越多,麻行之在關下強攻,但明明是幾丈的距離,就是上不來。
遲衡急了。
大喝一聲聲震山谷,挺刀上前,一刀過去,守關的兩個兵士同時被攔腰砍斷。其餘人被震憾了,趁着他們分神驚怖之際,遲衡披着鮮血上前,一刀當前,殺出一條血路。
等所有的守關頭領都屍首分家、八層的守關兵士已經陣亡,遲衡的眼睛也殺紅了,大喊一聲:“投降者,饒你不死!”
他的兵士跟着大喊:“投降不殺!”
麻行之聽見,當即令所率所有兵士同時大喊:“投降不殺!”
聲徹關隘,聞者膽寒。
61、華麗轉身,優雅撞牆
【六十一】
遲衡仰躺着,一動不動,那一輪圓月慢慢換成了圓日。
曾以為殺人如麻是很遙遠的事,遲衡舉起手,紅日下,映透着薄薄的紅光。以手蓋住眼睛,他靜靜地躺着。聽着山泉潺潺,聽着山鳥啾啾,聽着春風拂過春草,春風吹開春花,而他,睡在這山野間,心口穩健地跳着。
“遲衡,睡着了嗎?”麻行之飛快走了過來,坐在旁邊,滔滔不絕地說,“你真厲害,竟然生生攻破了這種險關……跟着你的兵士,都說你像戰神一樣厲害……”
麻行之喋喋不休的聲音充滿了生機,聽上去,也忽遠忽近的。
許久,終于他停下來:“遲衡,跟你在一起真是太讓人意外了,整個矽州都找不到比你更好的搭檔了。欸,你的臉色怎麽這麽難看,手臂受傷了嗎?這麽深的傷口怎麽不包紮一下?來人……”
嘹亮的聲音,喚回了遲衡的神志。
不知道什麽時候受的傷,任由麻行之七手八腳給自己的傷口上藥,遲衡笑了一笑,嘴角幹裂一樣疼,紅日透過指縫間,紅色如血,恰如紅衣遠遠地縱馬飛奔而來。
總有些事,想不開也要想開。
需要時間的沉澱而已。
攻破了罡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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