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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您的弟弟也不會守關殉職,所以這紫星臺,以修道為名,裏應外合狼狽為奸,實在是該死!”
胡扯!
容越性子剛烈,血氣上湧,大聲怒斥:“血口噴人!明明是你挑釁紫星臺在先,如今還想羅織罪名!”
他這一激,更坐實了紫星臺與矽州的“罪名”。
護軍再看遲衡時,眼睛都通紅,怒氣沖沖:“可惡,該死,本将讓你死無葬身之地!”說罷,竟挺矛而出,沖着遲衡一揮長矛。
遲衡一刀過去,長矛震了三震。
護軍見自己不是對手,連忙呼人上前,将遲衡圍住攻擊。
而在遲衡身旁,容越與司理參軍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參軍令衆人上前圍攻容越,容越也沒客氣,甩開青龍戟戰了起來。他本就年輕氣盛,如今又氣在頭上,一身好武藝就像脫缰的游龍一樣肆無忌憚肆虐開來。
兩個人就像野木遇上幹火,一點就燃。
與容越不同,遲衡心知參軍和護軍兩人均是草莽之輩,與罡明城城民的敬畏不同,紫星臺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個道觀,并沒有過多的敬意。他也知道護軍報仇心切,今日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自己。
束手就擒?
遲衡一咬牙,絕無可能,他就算束手就擒,落在那兩人手中,紫星臺的“勾結罪名”也是逃不掉了,倒不如一橫心,殺他個片甲不留,說不定置之死地而後生!
這樣一想,手中的刀更恨了。
刀刀迫人的淩厲,殺得那些将士們膽寒,也有邊緣的數十将士只在最外面,人多擁擠,還沒法靠近遲衡和容越。護軍一見情形,心如火上澆油,再看紫星臺越發覺得面目可憎,遂大聲喊道:“兄弟們,點火,把紫星臺給我都燒了!”
軍令如山倒,那些将士果真點了火,扔進了紫星閣。
如有鬼助一般,那閣才沾了一點兒火星,瞬時大風起了,火苗一竄數丈高,連點火的兵士都瞠目結舌。眨眼間,那着火的閣樓竟将整個天空映得通紅,莫要說救火,連喊都來不及,已吞噬于火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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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憐受人敬重三百餘年的紫星閣,一天之內,付之一炬!
容越驚了。仰望着旺火中的閣樓,不可思議地看着。一個兵士見他發癡,一個長刺刺了過去,眼看要戳進他的心窩。
铛——
遲衡大刀一架,将那兵士的長矛震落,大刀兩邊一砍,焦急大喊:“容越,容越……”
被遲衡擋了一刀,容越這才從震驚中醒了過來。
不知何時,容越頭上的束帶被挑,披頭散發。心內的憤怒一觸即發,回過頭來,目光像刀一樣冷。瞬間他揮起了青龍戟,那戟如同鬼神附注,明如耀日,怒浪翻滾,餓虎出山,冷飕飕的兵器,像閻羅殿倒塌惡魂奔走。那青龍戟下,傷者前赴後繼。
剎那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映着熊熊烈火。
在無名重刀和青龍戟下,百人厮殺血流成河,不多時,原本清風常襲的紫星臺,如今成了活生生的修羅場。
而參軍和護軍二人,最終不知死于誰的兵器之下,群龍無首,餘下傷者望着成魔一般的遲衡容越二人,吓破了膽,縱馬而逃,容越還要追上去殺,遲衡攔住了他。
秋葉斑駁,秋水漾漾,但紫星臺已不再。
閣樓燒成灰燼,處處斷壁殘垣,還有未熄滅的火苗,噼裏啪啦地燒着。曾經的修道之地,只剩下逃亡不出的屍體。在紫星臺的院子中,師父坐在石凳上,閉着雙眼,蒼老了十歲。容越長跪不起,淚流滿面。
直到恸哭變成啜泣。
師父才睜開眼:“不怪你,這是紫星臺的劫。世上任何東西,都難逃它的劫數,三百二十一年,紫星臺已經夠長了。為師與你師兄也将尋一處風水寶地,再建一座就是,物是死的,人是活的。越兒,你常怨為師不讓你出門,如今,你想去哪裏,就去吧,再沒有羁數了。”
容越的眼淚模糊了。
師父為他擦去臉頰的眼淚:“走吧。”
“師父,你常說,我十八歲就能離開紫星臺,是早就知道這一天嗎?”容越說握緊了師父如老松一樣的手,“師父,我不走,我肯定能将紫星臺重新建起來的!”
師父搖頭:“限期已至,再建就不該是紫星臺了。放心,有你師兄在,你,還是走吧。如今這樣,濘州是留不下你的。”
要不了多久,濘州各處就會出現容越的通緝令。
紫星臺,恐怕也坐實了罪名。
師父望了望內疚的遲衡,嘆了一口氣,說道:“禍福相依,焉知此神煞不是大吉。越兒,你要是心裏難受,就在紫星臺旁都種上銀杏樹,也算是積德。”
容越升騰起期望:“師父,這是贖罪的法子嗎?”
師父點了點頭:“樹是人之魂魄所聚,亡魂借銀杏之身消去前世罪過,亦可功德圓滿。我去找你師兄,将衆人安定下來。緣分止于此,元奚何其大,無需多慮。”
容越果然信以為真,與遲衡二人踏踏實實跑去挖坑、挖苗、摘樹填土。
白天黑夜不停歇,忙了三日,将所有能種樹的地方都種上了,最末,容越與遲衡累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背靠着背歇息。望着天邊,無月,遲衡想起,今日是三月初一,歸程已至,沉默良久,他問:“容越,想和我去炻州嗎?”
同樣是沉默。
許久,容越說道:“師父常說師兄命中帶煞,責令我跟在他左右寸步不離。其實帶煞的,是我吧?我在紫星閣外被師父撿到,想不到,它卻因我而毀了。”
遲衡回身,抱住了容越的肩膀:“亂世,都是煞星。有毀,才有立,不要太自責,跟我去炻州吧。”
容越回過頭,二人雙目相對。
眼神中滿是真摯,容越笑了一笑,點了點頭。
容越以為他只是短暫離開,很快就會回來,還給師父和師兄一個嶄新的紫星臺。若幹年後的一個秋天,戎馬征程,容越終于風塵仆仆回到了這裏。看着曾如仙境一樣美好的地方,已經變成了金黃色的銀杏樹林,宛如黃金的光芒一樣,風一吹,向他搖曳着璀璨的光華,令人望之心醉。舊日的痕跡,消失殆盡,紫星臺,竟如從未出現過一般,只有兩棵大銀杏樹下,有一個石凳,滿是青苔,撥開了往昔的一角。凝望着他從未想到的這一切,容越忽然頓悟了,亡魂未必成樹;但樹,吸納了他所有無心的罪業,令他在往後的時光,能一如既往的坦坦蕩蕩率性不羁。
這些,都是後話。
回到罡明城的第二天,遲衡向麻行之提出辭呈,他将即刻啓程,前往矽州城,與紀策彙合,一同回元州或炻州。雖然很不舍,麻行之還是點頭同意了,兩人相約日後一定再聚。
與此同時,容越找到了正忙于安頓衆人的師兄莊期,說和遲衡去炻州看看,并特意強調只是看看,不是去打戰或當混世魔王,且很快就會回來的。
莊期雲淡風輕,笑了一笑:“師父他老人家說過,你十八歲就留不住了,果然如此。”
秋日,秋色凝重。
揮手道別,莊期的身影站在原地,許久許久。
65、勝者為王,敗者暖床
【六十五】
到了矽州城,遲衡帶着容越最先拜見了麻七麟。麻七麟見了遲衡十分高興,狠狠的把他誇了一番。
遲衡當然謙稱不敢妄自領功,都是麻行之的主意和功勞,尤其是攻克罡明關及罡明城,自己只是鞍前馬後聽命而已。
麻七麟自是大悅。
麻行之初戰即所向披靡,領地擴展如此之多,又兼慧眼獨具,得了兩個要塞,局勢頓時翻轉,險關當前,讓濘州從此坐卧難安,更叫矽州其他将領不服也服了。
身為望子成龍的父親,麻七麟比自己打了勝戰還高興,他心知此戰一則有兒子的勇猛,更難舍遲衡的指點,越加另眼相待。
站在麻七麟身後的麻慎,對着遲衡笑得開心。
二人聊了幾句,遲衡得知在麻七麟的首肯之下,紀三娘已經被紀策“獻”給了麻慎,琴瑟和諧,有情人終成眷屬。如今弟弟風頭正勁,麻七麟不再總盯着他,麻慎可以松一口氣,每天可安心地呆家閉戶讀書,做一個無事的逍遙公子,也是他的心願。
遲衡由衷地開心。
最後遲衡才去偏堂見紀策。
三月,微暖,偏堂靜悄悄的,紀策正在靠着長藤椅悠悠然看書。
遲衡輕手輕腳從背後過去,猛然抽掉那書,紀策吓了一大跳,見是遲衡,又驚又喜,佯裝嗔怒:“臭小子,還當你忘記了元州呢,再不見回來,我準備明天就啓程呢。”
遲衡擠了過去,同坐一張藤椅,親熱地問:“出了些事,耽擱了兩天,讓紀副使久等了。元州有沒有什麽消息,朗将奪了炻州城沒?”
“我又沒有順風耳,那等消息豈是一時能傳來的。”紀策轉望容越,“這位小哥是?”
遲衡忙介紹了,将事情簡單一說。
他不識得紫星臺,紀策又豈能不識,聽到着火付之一炬後,紀策跌足遺憾道:“天下神算多出紫星臺。竟然被一把火……真是可惜啊。我仰慕已久,想不到,終不得一見。罷了,容越,神地多有限數,你無需太過傷心。”
遲衡驚問緣由。
紀策答道:“與尋常寺廟道觀不同,紫星臺神機妙算,觀星察命,本就是洩露天機,自然難久。它能存三百餘年,已是極限。如今毀去,實是必然。”
容越沉默不語,轉身說喝水去。
遲衡才領悟,出事那天容越師父和莊期都很從容,只吩咐将書籍搬走,任由其他東西毀于一旦,大約早已洞察此劫。也就能理解他們對紫星臺的毀滅固然心痛,卻并未苛責遲衡和容越的緣故了。這麽一想,他心裏的愧疚就少了,畢竟激怒濘州那群兵士他也有份。
紀策又說:“神算雖然是神算,到底也是人,再怎麽洞若觀火,也有超脫不了的時候。容越師父如此溺愛他,能讓他跟我們去炻州,肯定也是算過的,知道他會走什麽樣的路,所以你無需太負疚。”
遲衡笑了一笑:“你真厲害,怎麽知道我的心裏?”
紀策嗤笑:“你的心全寫在了臉上。”
遲衡立刻收起了笑,有點擔憂地說:“紀副使,這樣還能看出來嗎?是只有你看得出來,還是大家都能看得出來?朗将能看得出來嗎?”
紀策忍俊不禁,一卷書拍在他腦袋上:“你那點小心思——也就我這種小心眼的人能看得出來。朗将的心比海都闊,諸事繁多,心無萦略,怎麽可能猜到你這種少年情懷?再者,誰年少沒仰慕過幾個人,還都能怎麽着?最後要麽付諸流水,要麽兩兩相忘,要麽泯然于心杳無蹤跡。我原先還喜歡朗将的姐姐呢,她出嫁了,我很是傷心了一陣。年前看見她新出生的小娃娃,雪團一樣可愛。我這心裏也挺高興的,她嫁對了人,就蠻好的。”
“這能一樣?”
紀策反問:“這哪裏不一樣?”
遲衡撓了撓頭,半天沒反應過來,紀策牛頭不對馬嘴的這一大番話,到底是怎麽把自己繞進去的,繞進去還出不來了。
與麻七麟和麻慎道別,三人揮鞭南下。
容越生性豁達,自我寬慰天命難違,且師兄也對再建一個紫星臺信心滿滿,這一切都像那枯萎的草一樣,将在明年的灰燼中重生。
如此一想,容越很快也就回複了灑脫的性子,該說的說,該笑的笑,該鬧的鬧,心情比那天空還闊朗。他未出過濘州,看到什麽都好奇,少不了被紀策打趣一番,三人一路歡笑不已。
三月的矽州和濘州還有凜冽春寒,穿山越嶺,常見千丈雪融,崩于崖前,春水滿溪谷,溪谷兩畔,莺啼燕舞,無拘無束十分可愛。休息時,有癡肥的花鳥兒撲扇着翅膀飛下來,偏偏落在紀策肩膀上。
紀策側着頭,微笑。
容越奇道:“我師兄也特別招那些小玩意,松鼠啊麻雀啊都愛往他身邊湊,師父說是身上沒有血腥味才能如此。紀副使,應該比常人更血腥才是啊。”他心直口快,口無遮攔。
紀策抿嘴一笑:“但我心底從沒想過掏鳥蛋炖鳥湯。”
一聽這話,那花鳥兒撲棱棱就飛走了,容越大笑:“這倒是,這些東西從不敢落我身邊。遲衡,你呢,倒挺招魚的。”
遲衡拍了拍他的大青馬:“馬都挺喜歡我的。”
那馬側頭,親昵蹭了蹭他的衣裳。
快馬加鞭過了十餘日,到了元州邊界,元州比濘州暖煦,紅塵十丈,花開千裏,人來人往一切太平。問過往的人,均說濘州兵臨,差點就是一場浩劫,不知怎麽的又撤兵了。後又遇上關隘,問守關将領,得了确切消息,朗将已攻下炻州城,正清炻州餘孽。
紀策心裏高興,要了一壇杏花酒。
夜幕降臨,三人坐在客棧裏,就着山野小菜喝了起來。淺嘗辄醉的是紀策,滿臉緋紅,倚着遲衡閉着雙目睡去。遲衡怕他摔了,一手将他攬在心口,似靠實抱着。容越越看越覺有趣:“遲衡,這個紀副使真是意思,沒醉的時候看着跟名士一樣,又裝雅致又愛捉弄人,醉了還挺乖的。”
遲衡看了看懷中的紀策,但笑不語。
心想最初自己見朗将,覺得他像雲外來的谪仙一樣。現在近了,見過了顏鸾身為朗将的氣度和見識,覺得之前那紅衣是浮在雲中的,終覺飄渺;現在他的一颦一笑,是如此真切,更叫自己心生仰慕,渴望更親近,渴望日日相依一刻不離……
容越不滿了:“遲衡,別笑得這麽詭異。你這麽抱着他,有點怪。”
遲衡疑惑。
“遲衡,你這麽,有點兒……太不像你騎着戰馬的時候了,跟小情兒一樣,別說你對紀副使有想法啊。”容越支着額頭,笑得詭谲。
遲衡啞然失笑:“別瞎說,我心裏有人。”
容越立刻好奇心膨脹。
借着酒勁,遲衡抑制不住的歡喜,遲疑了一下:“遲早你也會知道的,可別告訴別人,我很喜歡,朗将。朗将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輩子都會追随他。”微醺,他知道自己沒醉。坦坦蕩蕩說出來,歡喜與別人分享,會變得更加歡喜一樣。
容越抓着頭:“噢,你果然喜歡男人。”
“你看出來了?”遲衡心裏有點小郁悶,雖然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但怎麽人人都能看出來啊。
“倒沒有。只是你對那些路邊女子看都不帶看的。我就說,這正經裝得也太像正經了。”容越哈哈大笑,說罷自罰了一大杯,“朗将一定長得很标致吧?”
遲衡連連搖頭:“不是标致,朗将可沒有一點兒女氣。他很俊,一舉手,一投足,性格也直率,射箭百發百中,總之就是很有将領的氣度,天底下沒有比他更好的人。”
懷中的紀策忽然嗤笑,口齒不清:“容越,別,別聽他的。”
容越饒有興致:“為什麽?”
“情人,眼裏,出西施。那是,他眼裏的朗将,不是你看到的朗将。”醉了,紀策的嘴皮也不落下,“顏鸾有千種好,也有千種不足。總之,他更是平生難得的摯友。”
容越了然。
一個是仰慕,仰望到近乎神化;一個是平生好友,優點缺點了然于心。
自然不一樣。
遲衡哼了一聲,把紀策一推:“摯友摯友,最讨厭你們這些摯友知己什麽的!醒了就自己滾到床上去。”
哎呦一聲,紀策失去平衡,軟軟地要撲在地上,容越眼疾手快,一手将他撈起,哈哈大笑:“遲衡,你這副嘴臉可太過小氣了啊。我得看着點兒,別沾上你的朗将,不然非讓你吃了不行。”說罷又一杯下肚,把紀策抱到床上放好。
遲衡斜看他一眼。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遲衡思量一下,顏鸾身邊的謀士猛将不少,且有越來越多的趨勢。許是勢力間的博弈,老将領難以管轄,顏鸾似乎也很喜歡親近年輕的将領,比如,他對岑破荊也挺另眼相待的——這麽一想,遲衡心中頓時壓力很大,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66、是強攻就要雄起
【六十六】
春末,暖風薰薰,越近炻州城,天氣越熱,行人均只着一件薄裳。
眼看炻州城在望,遲衡心潮澎湃,這天早早的醒來,渾身着火一樣,如此這般已好幾天了,現在每天早晨都是被生生憋醒的。
無奈又逼得練了一套刀法,出了一身汗,才勉強壓下去。
遲衡大約也猜到,應是紫茯的藥性去了,芏靈的藥性起了——不是說壯|陽什麽的,所以現在陽火過旺了。閃過那麽一絲向安錯拿藥去火的想法,瞬間就被否得幹幹淨淨,就安錯把聾子治成啞巴的醫術,萬一他再來一劑猛藥,直接痿了,到時哭都沒地兒去。
容越揉着惺忪睡眼:“遲衡,怎麽每天都起得這麽早?”
“兩軍對壘,将領先戰,現在不好好練上起戰場來怎麽辦?”不能說實話的遲衡煞有介事,“還有你啊,戟法是不錯,但護身可以,殺敵略欠一點剛猛,還不每天早起來練練?不然被人一刀砍下馬,可就難看了。”
容越怒:“遲衡,你太小瞧人了,誰有本事把我一刀砍下馬?”
說罷,拿起青龍戟開戰。
遲衡揮起大刀就應戰,二人在晨光中大戰了三百回合,直戰得酣暢淋漓,容越大叫痛快。那歡騰勁,簡直叫人想不起紫星臺遭劫的沮喪!
進了炻州城,熟悉的石道熟悉的街,遲衡拂去掠上心頭的感慨,專心趕路。炻州城也是繁華,風土人情均是溫和,人說話聲音都軟糯,極為好聽。鞭馬才跑到打鐵坊,遲衡眼尖,瞥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急忙勒馬停住。
果然是曲央。
曲央正在鋪子裏看兵器。上次離別時還是十一二月,大雪紛紛,如今花開滿城,遲衡大喜,喊道:“曲央!”
曲央聞聲,回頭,見是遲衡,也驚也喜。
遲衡飛身下馬,仔細打量曲央:數月不見,曲央的臉部輪廓深了,眼眸很黑,更顯得冷峻,嘴唇還是薄薄的,臉也還是那麽無血色的白,往那裏一站,無形中有凜凜寒氣,像他手中的彎刀。
見他目不轉睛,曲央不動聲色:“回來得可真是時候。”
遲衡問緣由。
“炻州王和元州王雙雙逃竄,炻州也有部分領地還未歸順。朗将這兩日調兵遣将,選拔前鋒軍的将領,提升成都統軍銜,清剿餘孽的同時,平複餘地,讓想去的都報個名。”曲央看向遲衡的身後,見兩人在等遲衡,面露探詢之意。
遲衡笑:“知道了,我還有事。你在哪裏,回頭找你。”
“将軍府。”
等到達目的地,竟就是将軍府——朗将沒有住進衙府,也沒住在元州王的府邸,而是選擇比較樸素軒敞的将軍府,安紮下來。
将軍府非常熱鬧,進進出出都是手執兵器的。原來,想去清剿的人都在将軍府彙集,其中當然是想嶄露頭角的年輕将士居多。此次将選拔四支先鋒軍,各有兩個将領:一個封都統,一個封副都統,二人領一千精兵出征。
遲衡心裏一沉,果如所料,真是叫人,煩心。
紀策一出現,更熱鬧了。
年輕的都尊稱一聲紀副使,年長的都稱紀文書。顏鸾則站在四偏堂門口,早早地在那裏候着,面帶笑容。晨曦之下,劍眉上揚,眼角微微上翹,遲衡望一眼就覺得眩目。
三人施禮。
顏鸾上前拍了拍紀策的肩膀,戲谑道:“叫我好等!回來就好,第一次走這麽遠的路,累散架了吧?嘴皮子磨得都比以前薄了。”
紀策撩一眼:“不比你運籌帷幄來得讓人羨慕,小心心寬體胖。”
顏鸾笑得爽朗,轉向遲衡和容越:“遲衡,一路辛苦。這位就是紫星臺的容賢弟?快快請進!”
四人轉進偏堂的院子裏,尋了涼亭裏坐下。
紀策喜好幹淨,先去換衣裳。容越非常興奮,覆在遲衡耳畔說道:“這個朗将,跟你說的完全不一樣,不過真是讓人一見就喜歡的一個人。”
遲衡狠狠踩了他一腳。
容越嗷嗚一聲,龇牙咧嘴:“去!你這人,怎麽說翻臉就翻臉。跟醋壇子一樣,許你誇,就不許別人誇了?”
顏鸾疑惑地看過來,遲衡立刻窘迫了:“朗将,容越也要去換衣服。”
“被”換衣服的容越立刻追随紀策的背影而去了。
只留下遲衡與顏鸾兩人。
顏鸾為他倒了杯茶:“遲衡,一路征程累了吧,先喝一杯茶,洗洗塵。”
遲衡接過茶,一飲而盡。
看他大手大腳的動作,顏鸾忍俊不禁,又為他滿上,遲衡依舊一口幹了。顏鸾再次滿上,帶着戲谑的笑:“你這是喝茶呢,還是灌水?要不要這壺給你,對口飲比較暢快淋漓。”
遲衡抹了抹嘴角的茶水,抿緊嘴唇,也笑了。
顏鸾靠近,伸手将他的肩膀捏了一捏,很用勁,遲衡差點痛呼出聲,眼角飙淚,卻一動不動。顏鸾哈哈大笑:“比以前結實多了。十七歲,就是長得快,再長下去比我都高了。”
遲衡很自豪地說,拍了拍胸脯:“朗将,我每天都騎馬練刀的!”
顏鸾贊許地點了點頭:“很好。你幫忙攻打安濘關和罡明關的事,紀副使早和我傳書了,真是不錯。一個将才就得這樣:不止武藝要好,還需機智果敢,看得清形勢,當斷則斷。你要繼續這股生猛勁,要不了多久就是猛将一個!這一次你與紀策去矽州,立了大功,我得給你個什麽獎賞呢?”
我得給你什麽獎賞?
你要什麽獎勵?
這話一出,遲衡頓時想起荒誕的夢裏顏鸾也曾說過這話,并且,他還……一股紅色噴湧而出,血腥味四濺,遲衡手足無措,慌手慌腳捂住了鼻子,仰頭向天,由着鮮血從鼻子順着耳朵流下,汩汩流到衣服上。
顏鸾急忙上前,關切地問:“怎麽了?”
他靠得是這樣的近,近到呼吸都吹到發梢,一股邪火再度從腹部湧了上來,瞬間湧出鼻子,腥味發甜。遲衡手忙腳亂地跳開,離他遠遠的,狼狽地說:“朗将,沒事,沒事,天幹物燥,上火了!”
這突如其來的一茬。
好一番熱鬧,等雞飛狗跳都定下來時,紀策和容越也回來了,衣冠楚楚,看着遲衡一起問:“你鼻子怎麽啦?”
遲衡搖頭。
紀策眼珠一轉,只是隐隐一笑——明明什麽都不知道,搞得跟什麽都知道了一樣,遲衡郁悶地想。那邊容越是完完全全的不知道,湊到他耳邊悄聲說:“是不是對朗将動手動腳,結果他揍你了?”
滾蛋!
不要随便猜啊!紀策是斯文禽獸,你才是正兒八經的禽獸!我怎麽可能對朗将做什麽嘛!遲衡郁悶地腹诽着。
很快,遲衡和容越就被安置在偏堂的一個房間裏,紀策撂下一句話:“遲衡,朗将說你要是想去活捉炻州王,可以到梁千烈那裏報名去。這是個大好機會,你和容越最好能一起去!”
容越一無所知,遲衡耐心地和他講解。
聽起來很是有趣,容越問:“是不是要借着清剿炻州王的機會,把炻州的其他地方都洗劫一遍?”
遲衡狠狠敲了他一下:“什麽叫洗劫?這叫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借着這個機會,将炻州其餘地域都收歸元奚所有,讓人也知道易主了。”
容越笑了:“以前聽說書的這個王那個王,現在輪到咱們去追剿,感覺很微妙啊。”
二人說得入巷,容越忽覺背後一凜,回頭一看,困惑了。
遲衡也回頭,看見曲央站在門邊,将進不進。
遲衡一躍而起,大步上前,把曲央拖了進來,笑着給兩人介紹。面對冷峻到拘謹的人,容越渾身不自在,氣氛頓時冷了下來,只有遲衡一個人熱情洋溢。
所幸,很快門口又出現一人。
遲衡驚喜萬分:“岑破荊,你怎麽也來了?”
岑破荊把遲衡的背狠狠一拍,笑得豪爽:“這不是聽說你在這裏嗎,我帶着辛闕就來了。”
辛闕從岑破荊背後轉出。去年九月之後再沒見過,數他變化最大,個子像抽條一樣抽了起來,已經到遲衡肩膀了,打眼就能猜出是十三四歲了。還是虎頭虎腦的,眼睛很亮,撅着嘴唇,愣愣地瞅着遲衡,滿臉的不高興。
遲衡要摸他的腦袋,被他瞬間閃開。
動作出奇靈活。
手還停在半空,遲衡尴尬地說:“小闕,好久沒見。”
辛闕狠狠瞪了他一眼,兩頰氣得鼓鼓的。岑破荊插|進來幸災樂禍地解釋:“遲衡,誰讓你沒事亂許諾,說什麽半個月後回來,結果一直沒回來,天天盼你也不見,辛闕這記仇呢。”
遲衡哭笑不得,拍了辛闕的肩膀:“這算什麽事。”
辛闕不耐煩地一手甩過去。
沒堤防,正打在鼻子上,鮮血又流出來。遲衡一抹,滿手的血,暗叫出醜出大了,快把身體大半的血都噴完了吧?衆人卻不知情,尤其是辛闕,一看把遲衡打傷了,不耐煩頓時變成了焦急:“大哥,你快仰頭,再仰高點兒,我沒用力啊。”
岑破荊添油加醋:“沒用力?沒用力還把你大哥的鼻血都打出了,你再用點力大哥就廢了。”
辛闕懊悔不已,嚷嚷道:“什麽呀,我又不是存心的。雖然大哥沒一次守信的,我可是從沒想打傷你啊!還不許人家不高興啊!”
遲衡笑了:“沒事,這兩天上火,你別生大哥的氣就好,回頭……咳,咱們吃飯去。”
這一出折騰的,氣氛頃刻就熱鬧了。
容越與岑破荊等是初識,這麽一比對,顯然岑破荊與他是一路的,二人交談甚歡。
67、是要強攻就要雄起
【六十七】
五人圍一小桌子吃飯,辛闕緊挨着遲衡,岑破荊忍不住對曲央抱怨:“你說辛闕這小沒良心的。我對他好不好?我對好不好!別人都嫌他是拖油瓶,就我帶他。結果呢,看看,看看,從來都沒給我夾過菜啊!”
遲衡樂了,夾一筷子青菜放岑破荊碗裏。
辛闕斜眼看他。
岑破荊繼續“申訴”:“我,教他練刀騎馬教他為人處事。遲衡,什麽都沒做。為什麽遲衡一回來他就要撲過去啊?把我置于何地啊!曲央,我已經預見到了,這塊不貼心的破棉襖遲早要成為遲衡的了。”
這下,全桌子都笑了,遲衡問辛闕:“小闕,你破哥要去捉炻州王,你跟去不?”
知道都逗他,辛闕認真說:“破哥可以和大哥一起,一正一副,把我帶上,一起活捉炻州王!大哥,我現在的刀法可厲害了,破哥都敗給我啦!”
“是我讓着你!對了,遲衡你趕緊報名去,說不定選上了,咱們一起。”
話題一岔開,岑破荊說了些當前形勢,手舞足蹈:“遲衡,炻州城真沒什麽好駐守的,一群将軍啊首領啊坐鎮,幾時能出頭?跟我一起,如果選中立刻就升為都統,再活捉了兩個王,又是立一個大功!”
“要說跟你,我還不如……跟曲央呢。”遲衡轉向曲央,這位可是一直沒開口的。
“為什麽?”岑破荊郁悶。
“跟你去追就像瞎子摸象沒頭緒。跟曲央多好啊,他一直追着炻州王與元州王,這一出征還不是手到擒來?”遲衡看曲央,還是一副冷面冷心的模樣,心想曲央可真是萬年不變。
誰知,曲央開口:“那咱們一起吧!”
遲衡一僵,拿眼瞟岑破荊。沒什麽反應,倒是辛闕不樂意了:“不行,大哥得跟我們在一起!”四隊是從不同的地方切入,一隊只有兩個都統,且不論能否選上,至少三人是并不到一起的。
“先報上名再說。”遲衡扒了兩口飯。
且不提後來遲衡找到梁千烈報名,特意說了很想很想去,梁千烈斜眼看他:你不早就是朗将的人了,現在倒知道來求我了,哼,我考慮考慮。
知道他愛戲弄自己,遲衡反而放心了。總之那天熱熱鬧鬧的,如同去年在兵營一樣,無拘無束,容越很快融進來了,晚上意猶未盡:“遲衡,早知道那麽好玩,我就不在紫星臺呆那麽多年了。你是不知道,師兄他們都是往天上看的人,我想拽他們玩,一個一個都說我沒正經,太郁悶了。”
當晚,遲衡想跑去找紀策,看能不能探個口風。
紀策被分在一個曾經是閨房的房間,裏面全是粉色的帳幔,十分绮麗。門半開着,他喊了兩句,沒人應。這些天的相處,他和紀策早就熟悉了,遂徑直推門進去,見床幔裏有影子。
他以為是紀策,伸手把窗幔一撩。
映入眼簾的竟是顏鸾。
顏鸾睡眼朦胧,倒沒被吓着,眼睛轉了一圈:“遲衡?你怎麽在這裏?紀策呢?天黑了?”
應該是,你怎麽在這裏?你怎麽爬到紀策的床上了?不是摯友嗎,絕對不要是想象那樣子!遲衡憋得滿臉通紅,吭哧半天說:“朗将,你睡得可好?”
“湊合,還是這裏清靜。”顏鸾舒展了一下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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