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

子夜後,岑破荊還不甘心,竟然又領着百餘精兵到城牆邊溜達。遲衡看他都快走火入魔了,自然很不放心,緊随左右。

畢竟崔子侯一看就是很傲氣的人,這般挑釁,豈能忍受?

且說漁水城這晚出奇的安靜,城樓上也不射箭了,唯有地上的白雪泛着亮光,映得刀光寒冷,很是詭谲。遲衡騎在馬上,琢磨着這陣勢有點兒怪,往常漁水城再怎麽當縮頭烏龜,對罵和對射箭還是有的。

忽然間,城門轟然而下。城門內兵戈肅殺。飛馬奔出數百人,跑到遲衡兵陣前迅速橫豎成列,一看就是訓練有素。

中間一人,自然是崔子侯。

岑破荊大喜:“遲衡,姓崔的終于出來了,我就猜纨绔子弟當不了龜兒子受不了氣。”

遲衡卻叫苦不疊,崔子侯身後的兵士還源源不斷的出來,那陣勢,絕絕對對的以多欺少,再不逃就來不及了。可岑破荊根本就不走,反而鞭馬上去,直接就戰。那邊崔子侯也沒客氣,飛馬出來,一杆槍耍得飛快。他不耍花槍,槍槍利落有力,與他的人一樣看着又傲氣又有底氣。

兩陣兵士肅穆。

崔子侯估計也是憋了一股氣,二話不說槍槍戳岑破荊的心窩子。他騎的是千裏烏,只見馬蹄飛快如烏雲一般,竟是不怕雪一般。岑破荊卻不行,他的馬終究還是在雪地裏施展不開,閃躲都慢了些許,這一慢,使刀就很費勁了,只有招架之力。

一寸長、一寸槍,崔子侯連發十幾槍,逼得岑破荊連連後退,毫無反擊之力。

遲衡一看不妙,急忙鞭馬上去。

崔子侯的副将一看情形,立刻也鞭馬出陣援助崔子侯來了。四人很快打作一團,刀與槍等兵器在靜夜裏铛铛作響。遲衡也吃虧在馬力上,他的雪青馬何時在雪裏戰過,自然吃力。

崔子侯已占上風,岑破荊還要逞能。

遲衡急忙道:“破荊,回來。”

說時遲那時快,崔子侯反手一轉,徑直刺進了岑破荊的左臂,擋的一聲巨響,槍恰恰好就刺在沒有盔甲護着的地方,血登時就染紅了。虧得是岑破荊閃得快,不然就戳心窩裏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岑破荊立刻鞭馬跑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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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合,崔子侯勝。

遲衡以為岑破荊肯定要驅馬再戰,畢竟只是手肘受了傷,想不到岑破荊竟然縱馬回陣。遲衡也不能戀戰,急忙抽身撤退。岑破荊一記響哨,百餘人策馬飛快逃離城牆。崔子侯沒有下令追趕。

雪夜,他不會冒這個險。

回到營地,驚魂未定,心噗通噗通的跳得山響。遲衡咕咚咕咚喝了半壺水。一抹嘴,忍俊不禁嘲笑:“岑破荊,你有出息沒有?三番五次跑去撩撥人家,等終于撩撥出來了,還被人戳了一槍,還打不過就跑,丢人啊!”

岑破荊脫了衣裳,将傷處弄幹淨,不以為然:“你怎麽知道我不是釣魚。”

“誰釣誰還不知道呢!”

“呵,你以為我打不過他呀,地上積雪不敢放開了打而已。較量這麽幾次,崔子侯的底細我摸都七七八八了。他雖然槍法很娴熟,就是欠一點狠,所以護身有餘,進攻不足。以他的本事,要有曲央的那股狠勁,我早不知被挑下馬多少次了。”岑破荊咧嘴一笑,“纨绔子弟,養尊處優狠不起來。”

“小心陰溝裏翻船!”

“翻哪個陰溝,我也不會翻在那裏!”

見岑破荊胸有成竹,心想他一定是有什麽計劃,遲衡沒多說,掀開被子睡覺。天冷,寒風呼呼的吹,像要将營帳掀掉一般。等岑破荊也躺下了,遲衡問:“朗将為什麽又去了京城?”

“每攻下一個城,他就必須回京城一趟向皇帝彙報。去年剛攻下炻州時诏令就來了,他一直推脫炻州不穩,這次大概是推不了了。”

朗将最煩的就是诏令。

今年春天見朗将從京城回來,就是一副很郁卒的樣子,三句兩句差點和霍斥談崩了。遲衡掰指頭一算:“朗将去京城半個多月了吧?沒什麽事該回來了吧?”

岑破荊挑眉:“哪沒什麽事?朝廷裏是個拿權的都來找他的事了!我聽梁胡子說過,他每回去一次都得大吵一番,和朝廷的文臣武将吵,和他哥顏王也吵,有一次甚至頂撞了皇帝,挨了幾十板子。所以,朗将最讨厭回京,也沒辦法——一家老小都在京城。就當正好回去過年,少說也得年後回來吧!”

遲衡唔了一聲,想起郎将說的大家族,再沒說話。

枕着記憶慢慢入眠。

次日,雪後初霁,天色一片晴好。雪已經出現融化的跡象,有些地濕濕的,岑破荊又興致勃勃挑釁去了。

遲衡沒跟去。

因為古照川讓他和溫雲白留下,好好商讨一下如何攻城。已耗了好幾天,如果崔子侯一直厚着臉皮當縮頭烏龜,吃虧的還是顏王軍。如今雪停,援兵必然會源源不斷地到來。

火攻、水攻、圍攻,均是很不适用。

古照川道:“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下攻城,現在咱們現在到了下之下,攻城,還一無所有。誘殲的話,崔子侯根本不吃激将這一套。”

遲衡何嘗不知道。

“不攻下漁水城又進不去壘州,進退維谷,咱們得想想,怎麽樣瓦解崔子侯,或者怎麽樣突破漁水城的高牆。”古照川看了看遲衡,“我就先抛磚引玉。如果咱們撤一些兵,佯裝攻擊別處,留下勢均力敵的兵馬,崔子侯說不定會出來。”

遲衡道:“這樣,兵士很容易疲乏,且天氣寒冷,易引起兵怨。”

古照川又說:“攻而不圍,圍而不攻。咱們就圍着,然後将前來援助的兵士全部擊退,漁水作為一個孤城,撐不住了自然會出戰。但不知道崔子侯到底能撐多久,說不定咱們先耗不起呢。”

壘州一向平安,肯定積蓄不少。

三人正抓耳撓腮之際,忽然快報傳來,那傳令兵急促促地來報:“岑都統被崔子侯生擒了!”

遲衡驚了。

生擒?

崔子侯能把岑破荊生擒了?他知道岑破荊急于求勝,他也知道崔子侯并不弱,但無論如何都是勢均力敵,岑破荊怎麽會輕易就被生擒了呢?

聽傳令兵說來,原來是崔子侯使了個詐,誘岑破荊到了一個上面覆蓋薄雪的陷阱裏,然後岑破荊撲通一聲下去了,容越跑去救,沒救成。

遲衡立刻拿起刀,又急又郁悶:“就讓破荊別太得意張狂,這下可長教訓,崔子侯還真是陰險,他肯定早摸透了岑破荊的求勝心切,瞅準了今天他沒防備。”

古照川及時阻攔了他:“遲衡別着急,岑破荊是主将,強要也要不回來,崔子侯也不會輕易和你戰的。”

遲衡勉強冷靜。

“崔子侯将主将抓住,他肯定會借機要挾,無外乎就是令咱們撤離壘州領地,不如将計就計。首先,與他約定撤兵;其次,約定交換俘虜——你立刻令人将母子縣的重要俘虜押過來;再次,你這番交涉,肯定要交戰一番,咱們要顯得士氣低落,群龍無首,讓他放低戒備。”古照川倒是冷靜得不像話,畢竟,岑破荊于他來說,只是盟軍的将領而已。

沒等冷靜下來就聽見一陣喧嘩聲,遲衡等人出去一看,是容越領着衆兵士沖回來了。

容越氣得夠嗆,直罵崔子侯卑鄙無恥。

在岑破荊跌入陷阱之後,容越急忙飛馬去救,就在那時城牆上忽然密密麻麻射下一堆箭,原來崔子侯早命人埋伏在城牆之上,專等機會射殺顏王軍兵士。另一邊城門忽開飛出一堆人馬,猝不及防。又要對付上邊,又要應付下邊,兩相惡戰之後容越勉強帶着一半兵士回來了。

容越才回來,就有來使送信來了。

不退兵,就斬将。

看來這一天崔子侯籌謀很久了。

霍斥與古照川因為是“亂軍之首”,不方便出面,遲衡點了一千精兵,與容越一同披挂上陣。只一千人,又是來商談的,漁水城門大開。騎馬最前邊的依舊是崔子侯,很難得地浮現一絲笑:“遲副都統,是你們侵擾在前,本将先禮後兵,還請退兵,否則……”

遲衡二話沒說,掄起大刀就看過去。

二人戰了五六十個來回,遲衡一則氣急攻心,二則心有顧慮,三則有意顯露怯意,很快落了下風。崔子侯一個長槍過來,遲衡徑直滾落下馬。

崔子侯連刺了幾槍,遲衡雖狼狽,立于地上飛舞大刀抵擋。

崔子侯見狀讨不了便宜,策馬回陣。

一陣擊鼓之後,聽見城牆上傳來了一陣異響和漁水城兵士們的轟然倒彩聲。順着崔子侯勝利在握的目光看過去,高牆之上,遲衡看見岑破荊很狼狽地被綁在一根結實的木棍之上,手纏在背後,嘴裏罵罵咧咧的。

高高的城牆之上,只需崔子侯一個命令,他就可能命喪黃泉。

只聽見聲音洪亮的漁水城兵士大聲喊:“遲副都統,限你今晚子時,退後一百裏,倘若不退兵,岑都統立刻人頭落地了。”

崔子侯很滿意地收獲到了遲衡的惶恐不安。

狼狽地騎回馬上,遲衡下令撤退。

一天之內連遭兩敗,容越怒了:“撤什麽撤,我去與崔子侯比試兩下,就不信他的槍法這麽厲害,還沒人能制住他了。”

遲衡拉住了他,好笑又好氣:“你是想讓岑破荊享年十九歲啊!”

101、挑燈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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