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

領兵回到營帳後,遲衡立刻着手撤兵事宜,将人員一一分派好,正要分批開撤。

霍斥聞訊過來,見他分派任務,劈頭蓋臉怒斥:“什麽都沒想好就撤,你這是視帶兵如兒戲!準備怎麽撤?現在這天氣惡劣,兵士一動會怎麽你想過嗎?再說倉促撤兵最容易中招,你能保證崔子侯不會在哪裏忽然冒出來嗎?最主要是,撤兵容易,呼啦一聲就撤了。撤完呢?撤完之後怎麽辦?這麽多兵士往哪裏去?撤出漁水城?還是撤出壘城?”

越說越激憤。

遲衡辯解:“我也不想那麽急,可萬一崔子侯給岑破荊添上兩刀,說什麽都遲了。”

“即使這樣也絕不能倉促。”

“你說現在怎麽辦?不撤保不住會做出什麽來。”遲衡有點惱火,霍斥及古照川始終都是靜觀其變的,他們是見機行事,哪裏知道自己心急如焚。

“那你也要想清楚怎麽撤?這能胡來亂來?你這呼啦一聲兵全出來了,誰知道漁水山上會不會突然沖下千軍萬馬來!”霍斥也惱火了,“當初領兵到這裏來,為的是什麽;現在說撤就撤,這幾萬兵士又不是泥人你能随便甩。”

說着說着,兩人就吼開了。

古照川将霍斥攔住,一邊勸一邊拉回營帳。

遲衡一人在一旁生悶氣,過了會兒溫雲白過來,将他勸了幾句,大概是以大局為重等等,撤兵之事雖急,也不能草率。并說他已修書一封,可給崔子侯送過去,同意撤兵,如此一來,崔子侯應不會傷岑破荊。

遲衡點頭,讓他自行安排。

思量了一會兒,遲衡也沒有下撤兵的命令,而是令顏王軍的各個帶兵首領嚴陣以待。所幸的是,因雲白的修書,崔子侯那邊沒有再下戰令。

天色已晚,遲衡悶悶地睡下了。

滿是焦慮肯定睡不着,從來沒遇過這事,想到岑破荊在他們手裏,心都跟火燒一樣輾轉反側。夜深風靜,遲衡忽然聽見很輕微的異響,心中一動,立刻貼在地面。

不聽不打緊,一聽就跳了起來。

分明是快馬的聲音,他的聽力極好,十有*差不了,辨清那方向,再一思索,确定無疑,是糧倉那邊傳來的——有人來襲糧倉了,看來崔子侯準備亂上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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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衡當機立斷,将容越等人叫起,當即令他領兵埋伏在糧倉附近,自己領兵埋伏在一裏之外,另有兩個校尉領兩支二十人隊伍兩面夾擊。

且說風高月黑,漁水城的一個副将領着數百人悄然來襲,繞過了好些障礙,見顏王軍竟然毫無反應,不由得欣喜萬分,來到堆糧之地,正要放火,忽然聽見鼓聲大作,快箭驟然從四面八方射過來,數個兵士應聲倒下。副将一驚,舉目望去,火把之下容越騎在高頭大馬上,叉腰大笑:“等的就是你!”

副将大驚,知道中計,奮力抵擋并下令撤退。

退又談何容易,雖然糧倉外地勢平坦,總算逃出了容越的追擊。可一出即又聽見馬蹄飛奔,兩支隊伍左右夾擊,全是長弩長槍,亂箭如雨。

如此一來,等逃離夾擊之後,已經折兵大半,等副将奔出一裏之外,原以為逃出升天,想不到還沒等松口氣停歇一下,就見前方小山坡處,有一點火光,樹木蔥郁。

一行人奔到那裏,出奇的安靜,連鳥兒都沒有驚醒。

将領忽然背後一陣涼風,心想不妙。

果然才一轉眼,火把忽然大亮,将領打眼一看,心徹底涼了。

眼前,遲衡牽着馬,面無表情地看着這逃亡的一衆人,舉着他那大刀,下令:“殺!”

快馬如刀!黑兵壓雲!

郁積了許久怨憤的顏王軍兵士席卷而來,英勇無敵,剎那間,兵戈相見煞氣漫天。個中豪邁悲壯不必多言,可憐傷殘一片,無一得逃,遲衡看着一個個的俘虜:“收兵!”

這一戰幹淨利落。

半個時辰不到,複歸寧靜。

像什麽也沒發生一樣,遲衡令衆兵士歇息。其時天冷,寒風冷飕飕的,刮在臉上都僵硬了。他也沒覺得冷,一人騎着馬在營帳周圍巡視,說是巡視,不如說是散心。這一戰固然勝了,也不能改變要撤兵的命運。

他很茫然,不知道該怎麽辦,只能被崔子侯牽着鼻子走了。

霍斥說的對,太倉促了。

可是不照做的話,萬一崔子侯真的下令将岑破荊砍個手砍個腳,又該怎麽辦呢?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暗夜裏,寒風蕭瑟,黑樹簌簌。

遲衡騎着馬信步走着,漸漸地遠離了營帳,走到了一處必經之路上,遙望天際寥寥三四顆星辰,光芒微弱。

勁風襲過,他忽然又聽到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傳了過來。這個聲音是清清脆脆、一場清晰、且是只有一匹馬的馬蹄聲,三更半夜,來的又是誰呢?

遲衡鞭馬上前,不急不緩地迎過去。

那人大概也聽到馬蹄聲,行進放緩了,在前方大約三丈遠。兩人對視着。天黑,無月,遲衡只能看清那人穿着黑色的裘衣,戴一頂範陽笠,将臉遮住了,馬卻沒停,慢慢地走近。

是敵是友?

雪夜而來看這架勢像敵人,但身上那麽安靜的卻沒有殺氣。

遲衡略一遲疑,忽然一道光芒閃過。他連忙擡刀一擋,叮的一聲脆響響破雲際,光芒倏然回去——方才的一剎那,遲衡看的分明,那人使的原來是雲鈎。不知是用什麽打制而成,夜裏仍十分明亮,鈎心鈎魄,轉得飛快。

遲衡鞭馬而上。

二話沒說,揮刀就砍。

那人動作極為娴熟,雲鈎使得像旋風一樣團團地圍在遲衡身邊,收放有度。除了攻擊,那人的閃躲亦極為矯健,遲衡數刀下去,連他的衣邊都沒沾上。

高手只需三招,即可看出端倪。

好武藝,遲衡暗下嘆服。那人雖然招招剛勁有力,但并沒有沖着自己要害而來。所以遲衡也微微将殺意收斂,兩人快刀飛鈎占了二三十個來回,有鬥笠圍擋,遲衡始終沒看清他的容貌,那動作又十分叫人生疑。

心下一動,立刻反手一收刀,縱馬回奔。

正好好打着,遲衡這一抽身離開,那人一愣之後自然策馬追來,手中的雲鈎飛得如行雲流水一樣。

遲衡大喜,忽然回馬一刀。

這一刀又快又準,直奔那人的鬥笠而去。這一瞬間的翻轉實在出乎意料,所以那人習慣性地仰頭一躲,範陽笠原本是有些遮雪的紗,頓時覆在他的臉上。

其實,尚有一臂之距,遲衡一氣呵成,快刀又揮了去來。

說時遲那時快,那人左手迅速将鬥笠一拂,右手同時甩出雲鈎,恰如飛輪一般清清脆脆地打在了刀上,力道剛猛。遲衡的手一振、一偏,大刀在一側劃出了一道弧線。

砰——

鬥笠落在地上。

遲衡目瞪口呆地看着來人:“郎将!怎麽是你!”

馬上之人,不是顏鸾又能是誰?

一剎那,無數的心思湧了上來,即使穿着黑色的裘衣,身形卻是與紅裘衣時沒有兩樣;即使是對陣,鈎法娴熟有度,但飛向自己時根本就沒有鋒芒。

早應該想到才是啊!

顏鸾下馬将鬥笠拾起,瞅了他一眼口裏贊道:“有兩下子,不錯!”

欣喜若狂,遲衡飛速跳下馬來,飛奔上前,不管不顧,一把握住了顏鸾的手:“郎将,你怎麽來了!”

顏鸾拿着鬥笠重重地磕了他一下:“我怎麽就不能來了?”

聲音有點沙啞。

應是日夜趕路累的。遲衡眼淚都快飙出來了,只知道緊緊地握住他,不放開。

顏鸾被他莫名的熱情驚得有點懵:“放手放手,我又沒受傷,你這是怎麽了,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覺,你還準備在兩陣之前呼呼大睡啊?”

顏鸾說不要驚動了其他人,遲衡也就與他悄然回到帳中。顏鸾鬥笠摘下放到一旁,燈燭之下,腰蠻腿長,黑衣倍增飒爽。

沒留心遲衡的感慨萬千。

顏鸾先注意到桌子上的地圖:“我趕路趕得急,沿路亂糟糟的也得不到什麽風聲。只聽聞顏王軍兵臨城下,不知道現在攻城攻到什麽地步了?”

遲衡一窘,将岑破荊被生擒的消息說了一下。

顏鸾略是驚訝,倒也沒苛責:“勝敗乃兵家常事,破荊是不是心太急、太大意了。你們會栽到崔子侯手裏也難怪,壘州的将領也從來都以智取。雖是恥辱,以後多長心眼就好,誰能初出茅廬就所向無敵?說說你們怎麽會繞過來攻漁水城?”

遲衡心一定,這才将為什麽會進攻木子縣、如何進攻漁水關、如何與霍斥彙合、如何就到了漁水城等前緣一一說來。

顏鸾贊許的點頭。

而後,遲衡說到岑破荊被捉,崔子侯要求退兵之事。

顏鸾微皺眉:“你們準備怎麽辦?”

102、挑燈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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