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 (1)

顏鸾微皺眉:“你們準備怎麽辦?”

遲衡一窘,猶豫了,不敢再對視顏鸾的眼睛。

顏鸾立刻看出不對勁,催促着問:“退兵是常事,這又不丢人,你別有疑慮!關鍵是怎麽安排的?退兵有退兵的章法,我想聽聽你怎麽以退為進呢!”

以退為進?這個真的沒有。遲衡一咬牙,把下午的部署一說,無非就是誰負責先走、誰負責後走、每人帶多少兵、在什麽時辰撤兵。

顏鸾越聽臉越沉。

遲衡心驚肉跳,果然才說完,顏鸾面挂白霜劈頭就問:“遲衡,你就是這麽帶兵的?沒有章法沒有策略?”

遲衡眼睛低垂不說話。

顏鸾遏制不住的怒火:“攻木子縣、漁水關都挺好的,一開始部署也井井有條,怎麽現在就犯渾了呢!遲衡,你們真是燒高香了,要不是天氣下雪壘州援兵過不來,早不知把你們攻成什麽樣了!別以為數萬兵蹲在這裏很吓人,來幾個陰招全死光!”說罷,啪的一聲把兵符摔在桌子上。

遲衡低低地嗯了一聲。

“我今天來就是給你們全權的,你們弄成這樣怎麽讓我放心?攻城沒有攻城的樣子,退兵沒有退兵的法子,這不是胡鬧嗎?就說攻城吧,硬上死磕,你們能硬得過守城的崔子侯,他們備的糧草夠吃半年,你們呢?一個月過去都要挖草皮!不想點法子,只是幹耗,能行嗎?崔子侯會把城白白送給你們?!”

遲衡無言以對。

顏鸾還想怒斥什麽,忍了又忍,終于只狠狠拍了一下案子,惱火地坐了下來,陰沉着臉。遲衡地等了半天,顏鸾只是緊緊抿着嘴唇,抿成很硬朗的一條線,再沒說話。

遲衡悄悄地遞上一杯水:“郎将潤潤喉!”

顏鸾瞪了一眼:“找罵是不!”

“郎将盡管罵就是!我也知道不對,但有找不到更好的法子,就這麽倉促決定了!”遲衡坦白道,“我實在擔心崔子侯對岑破荊下手,所以……”

“你告訴我,崔子侯為什麽會對岑破荊下手?岑破荊是武藝高強到讓他欲除之而後快?還是謀略厲害到讓他覺得放虎歸山日後是大患?以至于他不願留一個長久的人質,而非要毀掉大好的要挾機會,只為除掉岑破荊?”

Advertisement

遲衡失語。

“你們圍城崔子侯不急嗎?不急他就不會急急地挂出岑破荊讓你們退兵!”

“可是,和他對着幹,萬一他心一橫……”

“沒有說不讓你們退兵!你現在這随随便便一退,沒有戰略沒有部署,崔子侯一旦緩過來,他會傻到不出追兵?壘州向來以城池環環相扣為傲,當其他城池都是擺設?你得學會怎麽巧退兵,不能一退更把自己退到絕路上去!”顏鸾深深吸了一口氣,“怎麽就任由你一人專斷,別人呢?地圖給我。也多虧你今晚你把他們一網打盡,不然把顏王軍摸熟了更麻煩!”

見顏鸾終于平靜,遲衡十分慚愧,拿着地圖鋪到他跟前。

顏鸾斜了一眼:“還好,今晚沒有動兵。”

遲衡老老實實将下午霍斥的一頓罵原原本本複述了,并說是自己一意孤行,執拗到準備明天撤兵的。

顏鸾思索了一下:“霍斥罵得對,他是個中老手肯定深知其中厲害。霍斥最擅的就是守山,以少博多,以及如何勇追窮寇,多少人當初想把他趕出夷山最後也沒得逞,就是這個原因。不過,他非常不擅攻城,不然夷州城早落入他的掌中了——霍斥出不了可行主意,難怪都癱到這裏了。”

遲衡撓了撓頭,的确,霍斥和古照川都幹預得少。

顏鸾變得冷靜:“罷了,別的就不說了,霍斥不出主意說明他自己也沒主意。盟友,是不可能替你打先鋒的,他們肯定會先想到如何保全自己,而且,他們也在看顏王軍是如何決斷的——那就是你是怎麽能攻下漁水城的。你要是順利拿下壘州,他們就會成為顏王軍的人。你要是拿不下,就不可能讓他們服氣,現在是盟友,也很快會斷裂的——當盟友也是要得利的,你盡砸兵不見動靜,不需多久他們肯定會主動撤離的。”

遲衡答道:“現在看來,霍斥只對退兵一事很憤慨。”

“他們是在靜觀其變而已。現在就說說,怎麽退兵。”顏鸾說到這裏時,已經不發怒了,反而是躍躍欲試,露出一種終于遇上對手的興奮感,“首先,肯定要退——就要營造出一種退的勢頭,讓崔子侯相信顏王軍倉皇出漁水城邊界之外,你說該怎麽辦?”

思量了一下,遲衡回答:“我們可以實施疑兵陣,造出塵土漫天的氣勢,以及,留下淩亂的營帳等等,有很多方法可以短暫迷惑一下。”

顏鸾一點頭繼續道:“你看一看整個布局,你行軍到哪裏最容易受到攻擊?”

“漁水關前,是必經之路,山路極狹窄,易遭遇從上而下的落石陣,大多數兵士将退無可退,且無回擊之力。”

“對,如果遭遇落石和襲擊你會退向哪裏?”

遲衡斟酌了一會兒,緩緩地說:“我會分作三路。留一路在漁水關附近抗擊埋伏。另外兩路沿着山路退回,南路與北路相背而馳,這樣可最大的降低損失。”

“南路走五裏是水路,這裏的河凍不住,你會被困住;北路走十裏,可能會遇上什麽?”

遲衡低頭沿着山脈查過去,凝思,而後答道:“止城如果有援兵,占據地利之勢,正面沖擊,咱們無可能勝;如果是伏擊,甚至可能會全軍覆沒。”

“即使他們不那麽狠,你也還留着大部分的兵——又有什麽用,他們也已把你分成這一段一段。如果這個時候霍斥再有什麽主意,領着他的精兵沖出突圍,你怎麽辦?一個殘軍,除了被崔子侯各個擊破之外,只能困死在漁水關與漁水城之間。”

遲衡默然不語。

顏鸾舉起茶飲了一口:“有的退兵能退出一片海闊天空,有的退兵直接退進了懸崖,不要以為這麽簡單。別着急,現在好好想想,怎麽退兵,才能不讓你這麽狼狽。”

遲衡兀自琢磨了一會兒,領悟到一些些:“郎将,我懂了,我太笨了,不能魚貫而出的撤兵。在疑兵陣的掩飾之下,咱們可以呈雁字型散開,像兩把尖刀一樣,繞過漁水關……可是,這樣的話,咱們就繞得遠了……”

顏鸾舉起案卷敲了他的腦袋一下:“笨啊笨,你就不會将計就計嗎?”

咦?

“疑兵陣之下,擺成梯型陣向前,如果無埋伏,則順利撤出漁水關;如果中了埋伏,最前面的人數最少,即刻撤回,将伏兵引出。後面是梯陣,一段一段,越往後,人數越多,豈不是可以反敗為勝?”顏鸾道。

的确如此。

“假如沒有埋伏,則說明一切無事。一旦中了埋伏,說明壘州早有準備,就算出了漁水關,後邊還有無數的伏擊。那麽,你将漁水關的埋伏消滅之後,如何辦?”

“難道我要沿着山路走止城?”

顏鸾搖頭:“戰漁水關還有勝算,你若遇上止城的兵士,絕對就是一場血拼,劃不來。你應該在漁水關禦玺之後,回來!”

“回來?”遲衡一驚。

“對,立刻引兵回漁水城,我敢說,漁水關若有埋伏,則崔子侯一定會出重兵來追趕,他要的就是殺不死也就把你困死這個地方。如果此時你回兵,則必然會與崔子侯正面一戰,此時不的勝算如何?”

“旗鼓相當。”

“還好,你沒有輕敵,那麽如何增加勝算呢?”

遲衡眼睛一亮,朗聲道:“郎将,我知道了,在布陣的時候就留一部分兵壓陣,這樣看上去前邊很尖銳,其實重兵在背後截擊崔子侯,拖他陷入困境。”

顏鸾贊許地點頭:“這麽想就對了!那麽你也就知道霍斥的兵應該擺在哪裏了吧?就是這個地方——顏王軍是前鋒和斷後,就讓霍斥的精兵在中間對峙崔子侯——霍斥攻城不行,但最擅于牽着敵人的鼻子走,讓他一定要困住崔子侯。漁水城一城無主,則攻城就輕易多了!”

遲衡盯着地圖看了許久,回身,見顏鸾笑得開心。

他心中一動,忽然上前一下子抱住了顏鸾的腰,把顏鸾驚了一下,而後笑道:“喲!難怪紀策說你愛撒嬌,還真是。算了,你們都年紀不大經歷的戰事少,換了別人,我早一巴掌拍上去了。”

遲衡嗡嗡地說:“郎将,你能來真是太好了,我知道倉促撤兵不對,但不撤又害怕。你這麽一說我就全明白了,以後,我會像你這樣的。”

顏鸾笑了:“誰不是這麽過來的。”

遲衡收緊了手:“下午和晚上我都可茫然了,只知道很擔心很擔心但又無可奈何,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更不知道怎麽去防患未然。你是不是對我可失望了?”

“是有點氣,好在你治兵還算有素,這麽大的事,營帳裏都靜悄悄的,我都沒察覺有什麽不對勁的。”顏鸾推開遲衡的肩膀,随意揉了揉他硬硬的短發,“你啊,小戰的部署沒有一點問題,統千兵一下子就出現怯勢,不過初次領這麽多兵會茫然也正常。你別自己悶着瞎想,和溫雲白等多交流,你想不出不代表別人想不出,是不是?最厲害的人,不是什麽都厲害,而是能将厲害的人都集在自己手裏。”

遲衡偏頭看着顏鸾。

“遲衡,進步已經很快了,而且還知道把花雁随用起來,進而還有霍斥——這些可都是我辛辛苦苦暗自耕耘的,真高興,一切都能為我所用。”顏鸾笑了,微微仰起頭,嘴角的弧線有點狡黠又有點狡猾。黑色的裘衣,黑色的長發。

遲衡看得着迷。

難怪說:女要俏,三分孝;男要俏,一身皂。紅衣的顏鸾是張揚的、生氣蓬勃的,黑衣的顏鸾是冷靜的、大殺四方的,無論哪一種,都讓人敬仰。

103、劍挑燈下

【壹佰零三章】

如果漁水關有埋伏,就讓自己去頂好了。

遲衡低低地說:“郎将,明天你調兵遣将時把我派去打前鋒進漁水關吧。”

顏鸾皺眉:“我怎麽能插手這事呢?雖然我是郎将,既然此次由你掌兵就得掌到底,不然日後如何服衆。別的人不說,霍斥你就拿不下,能靠我一時,還能靠我一輩子啊?”

“啊,那你呢?”

“我來壘州就是怕你們亂了陣腳,還好沒有釀成大錯。本來是要立刻趕回元州去的,看這情形,我還是再呆兩天,但你千萬不能告訴別人,你就當我不在好了。”顏鸾揉了揉眉心,“我連續數日趕路,精疲力盡得睡一會兒,你要好好琢磨明天怎麽分派将領和兵士,怎麽布局能來得以退為進、反敗為勝——這比你單帶一支隊伍攻城略地重要很多。你一人唯兩只手,能殺多少人,但若謀略對了,不費一兵你都能殺千軍萬馬!”

遲衡認真地點頭。

顏鸾果然累極,一沾上被子就睡過去了。遲衡點起燈,依照顏鸾方才說的,一一二二思量過去,越想越豁然開朗,尤其是想到竟然能以退兵之策将崔子侯引出漁水城,真正的是反敗為勝。

原本一團迷霧的前途,這麽一轉竟然撥開雲霧見晴天,遲衡立刻将心中調兵遣将及布局在紙上揮毫,龍飛鳳舞,一發不可收拾,直寫到燈都要盡了才收筆。

心猶澎湃不已,筆端之外更有千言萬語說不出來。

輕聲脫鞋上了床。

顏鸾側身熟睡着,鼾聲微起,臉向裏邊。遲衡撩起他披散的長發,鼻梁高挺、腮骨滑膩、眉梢上挑到恰到好處,正好撓在心裏最癢的地方,甚至連耳朵都有着完美的弧線。

俯身輕吻了一下耳垂。

太累睡得太熟,顏鸾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遲衡在顏鸾的背後躺下,将被子拉上,手握住了顏鸾的腰,心跳得更快更劇烈了,底下甚至迫不及待地翹起來了。如果顏鸾會生氣,那怎麽冒犯他都會生氣;如果顏鸾不在意,那再過分一點兒又何妨。

于是,遲衡貼着顏鸾的背後,緊緊地依偎,那生硬的地方頂在不該頂的地方,但他一點兒也不想挪地方。

久夢成真。

聽外面的寒風凜冽,身上心裏一片火熱,遲衡含含混混地睡着了。

半夢半醒中,他貼得更緊了。

清晨,他的手指驟然一疼,手猛然一抽卻沒松開,緩緩睜開眼睛,聽見顏鸾依然疲憊的沙啞聲戲谑:“還準備睡到什麽時候?再不起來崔子侯又要把岑破荊挂起來了!”

遲衡不好意思地松手,飛快起身。

穿衣戴甲一氣呵成,也不管那盔甲硬邦邦的冷到骨子裏,一邊穿一邊問:“郎将,那你怎麽辦?”

“你只需像平常一樣就好,無需管我,也別跟人說我來過。”

“你要藏在兵士裏嗎?”

“這你不必擔心,等你勝利之後我自然就會出來了。”顏鸾笑了一笑,撫了撫他的短發,“你和岑破荊都是我看好的人,想幹什麽只管大膽地去幹,別瞻前顧後,我還等着你把壘州攻下呢。”

心一陣悸動,遲衡手拿頭盔,自信地道:“有郎将在,我什麽都不怕。”

“不管我在還是不在,都不能怕。”顏鸾披上裘衣,想了一想,凝重地說,“遲衡,我知道從沒有一兵一卒到現在,你們已經很辛苦,而攻打壘州本無需那麽着急的。但我需要壘州做後盾,沒有一個地方比壘州更合适了,越早攻下,我就越早沒有後顧之憂!”

“郎将盡管放心。”

顏鸾拿起鬥笠,忽然笑了:“遲衡,你的刀法真是不錯。攻擊時比你練刀時活泛多了,這樣很好,不過需記住,你現在不欠刀法,欠的是如何統兵。”

說罷,顏鸾掀開營帳的門簾出去了。

遲衡一愣,飛快追了出去。門外是薄薄的一層雪,只有數個兵士在忙碌着,而顏鸾,竟已渺無蹤跡。遲衡手中一片微寒,仿佛昨夜的溫存全然是夢。

遲衡将所有将領召集過來,推翻昨日的安排。

先布撤退事宜,關鍵是如何撤得叫崔子侯以為倉促不已;再布疑兵陣,營造出浩浩蕩蕩全撤的陣勢,半真半假;三布衡轭之陣,令容越打前鋒,帶一支精兵率先往漁水關,再布置數個将領随其後,越往後人越多;三項布置完畢。

各将領紛紛領命而去。

只有容越留下,難得嚴肅:“這次,是不是只能勝不能敗!”

“是的。尤其是你領兵打的前鋒,要經過逼|仄的漁水關峽谷,如果真有伏擊,只能被動應戰,反擊的可能基本沒有——甚至,對方都不需要兵刃相接,咱們就可能損失許多兵士。”

容越問:“這裏是最難的嗎?”

遲衡點頭。

容越挑眉一笑:“就知道,除了我再沒人有這能耐了。”

遲衡笑了,上前将他抱了一抱,盔甲相撞,聲音清清脆脆:“我和岑破荊都打過最難的關隘,就剩你沒有了,容越,無論如何都要挺到後面的援兵來助。”

容越一拳輕擊過去,嘟囔了一句:“我知道難,但也別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又不是不回來了。”

遲衡心口一疼。

“容越,不能說回不來的話。我将你從濘州帶回來,是期望能功成名就衣錦還鄉的。”

容越駭笑:“紫星臺的人都不在乎名與利的。”

二人道一聲珍重,容越大步離去。

遲衡把霍斥與古照川叫到營帳之中,将自己的派兵一說。

霍斥二人先是沉默,對視一下,霍斥笑道:“這還像點話,你若昨天細說了霍大哥也不至于擔心整晚。那麽,我們夷山衆兵士該如何行軍,你說來我聽聽。”

“你們在最後邊,崔子侯若領兵來攻,将由你們來抵擋。”

“我們兵士衆多崔子侯不敢硬來。”

見霍斥問得饒有興致,遲衡越發自信了:“不錯,所以絕不能讓他看出我們的重兵在最後邊。前邊我已經用了疑兵之法,令人覺得重兵都押在最前邊。而你們,不可用平常的陣法,宜用彎月之陣和鶴陣,這兩個陣法都能将兵士疏散開來。彎月之陣的妙處在于因為是弧形,所以看上去極薄弱,誘崔子侯深入;再加以鶴陣,一旦收起兩翼,兩邊包抄攻擊猛烈,崔子侯的大部則陷入陣法之中。”

霍斥二人沉默了。

霍斥凝思:“這一切都基于崔子侯有埋伏有追擊的基礎之上,他若沒埋伏沒追擊,我們這一路退兵就沒有意義了,所有的陣法也毫無意義了——退出漁水城和漁水關外,咱們再想進來就難了。”

“崔子侯不會放虎歸山容我們再去騷擾別的城池。”

古照川說道:“一定會有追擊的,依照壘州多個城池的過往戰事,他們的聯系極為密切,絕不會坐視不管。遲衡,你這樣的布兵,是讓夷山軍就成了主戰之方,想拖住崔子侯,耗費的可不止一點兒兵,更別說包抄之後,兩翼再派去圍攻漁水城。”

遲衡笑着說:“霍大哥,古大哥,我們顏王軍在最前邊也不省勁,誘敵來殲,是殺敵五百自損一千的法子。漁水關之下的峽谷,如遭伏擊,就是有去無回。中間一段兵士,路途兇險——看這一路地勢,止城的援兵絕對是來勢洶洶,顏王軍也只能硬着頭皮浴血奮戰。夷山軍在地利之上與崔子侯是均等的,至少能,狹路相逢勇者勝,霍大哥,應該不會畏懼對上崔子侯吧。”

霍斥大笑:“他應該會怕我!”

古照川冷靜思索了一下:“崔子侯若是想來一個力殲全軍,且與止城等有極好的接應的話,他必然會全力一搏。兵力始終都是那些兵,他若率兵出來,則漁水城兵力所剩無幾。那麽,你所規劃的那樣,我們夷山軍其實可留四分之一軍按兵不動,待将崔子侯拖住之後,回馬直接攻城,蓄勢待發,比疲兵二度作戰好許多。”

遲衡一琢磨,欣喜道:“正是如此!”

霍斥與古照川相視一笑:“你這法子,把我們夷山軍全兜進去了。罷了,領兵作戰豈能一點兒兇險都沒有。攻城的話,你有什麽好的主意?崔子侯一出一困,漁水城鐵定慌了陣腳。”

“趁他們沒緩過來,攻擊時機最好。我會将顏王軍的雲梯、長弩和投石車等攻城武器都留給你們,攻城要快、要急、令他措手不及——法子是沒有省勁的法子,但如果崔子侯的大軍被咱們困住,攻城還用得着操心嗎?”遲衡停了一停,“假如他們拿岑破荊作為人質要挾的話,一定要停!”

“這你盡管放心,崔子侯在外,不下令漁水城不敢輕舉妄動;再者,圍城越嚴峻,他們越不敢把岑都統怎麽樣。”

理是這個理,可任何理都有萬一。

104、挑燈劍下

【壹佰零四章】

這一番安排之後,霍斥和古照川立刻着手派兵。遲衡雖然很想問霍斥是如何排布的,但想到既然是盟友,此時若不交心,以後如何放心?就且一賭!

兵營陣地,一片狼藉,真如倉皇出逃一般。

下午,目送一撥又一撥的将領率着衆兵士出發,寒風中視死如歸,遲衡坐在雪青馬上,凝目遠望。而這個時辰,等最前方的容越到達漁水關前的峽谷,正是天黑之時。前方将是一場又一場的血戰修羅場,如果勝,則勝了;如果敗,則是自己将他們送入了黃泉。

一個将領跑過來:“遲副都統,就剩我們最後一撥了。”

最後一撥,越顯倉皇。

依先行的陣勢,最後一撥人數最為衆多,遲衡令兵士舉旗:“出發!”

他知道,後邊是霍斥的夷山軍——夷山軍不是自己的退路,只能義無反顧的向前,如果敗了,他有何顏面來統領霍斥。至于霍斥的兵是如何統領的,他必須無條件地去相信他。

寒風刮在臉上如刀,手中的刀如冰。

路邊的冰有的已凍很堅硬,有的只是薄薄一層霜一樣。塵土漫漫之中,遲衡策馬前行,行得不快,整支隊伍都是靜默無聲的,像最冷的河裏最冰的寒水。但卻松松散散的,看上去真的像敗家之犬一樣頹廢。

他也會左右看看,看顏鸾有沒有躲在自己的旁邊。

時間過得如此的慢,擡頭見明星在天。他一邊行軍一邊耐心地等待着前方的消息。

周圍是天色已晚下的連綿無際的黑色的山脈,連自己的行軍都已經進入漁水山脈,怎麽前方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他都快沉不住氣了。

只聽見一陣勁急的馬蹄,一個傳令兵遠遠奔來,奔到遲衡跟前,飛身下馬:“遲副都統,漁水關前,容越校尉遭遇埋伏,與壘州兵陷入交戰。後邊,劉副校尉的援兵已救援上。”

塵埃落定,遲衡心想,終于等來了:“知道了,你再探。”

傳令兵飛馳而去。

一切都已布置得那麽嚴密,只能等待嗎?不知道容越是否能應對得過來,這種恨不能身長雙翼替他作戰的心情——在遲衡心潮澎湃之時,忽然聽見一陣劇烈的鼓聲,忽然心中一驚,往山上望過去,只見銀光忽然大亮。

弓箭密布如星。

比想象中多很多,到底是有備而來了,而且果然是多地段伏擊,想必前方也同樣遇敵了——真該慶幸,早有準備。遲衡的熱血沸騰,大聲喊:“擊鼓!迎戰!”

只見壘州的兵士像潮水一樣湧下來,顏王軍兵戈豁然亮了出來。

不再是頹兵,分明是一支精銳兵。

那一戰,血雨腥風,直直站了半個多時辰。

壘州兵士略占地勢,攻擊淩厲;顏王軍勝在遲衡親自率兵,哀兵必勝,抵禦勇猛。且用的是衡轭之陣,如同車輪一樣輪流出擊令壘州兵士應接不暇,一隊疲乏,則立刻換下休整,另一隊快速迎上。遲衡則親自站在中間指揮,對陣替換迅捷而井然有序。士氣大振。

一開始雖然處于劣勢,但數輪之後,顏王軍輪番上陣,很快拔得頭籌。壘州兵則士吃不消了,面對看上去源源不斷的顏王軍,漸露疲态。

瞅準了時機遲衡令一衆兵士攻上山地,而後蜂擁而下圍擊,裏應外合。

這一個翻轉,壘州兵士措手不及。

遲衡大喜。

卻見壘州人群之中,有一将領身着褐色铠甲,快馬飛馳,親自擊鼓迎戰。他這一擊鼓,壘州兵士忽然同時發出轟天的一聲大吼,如有神靈附體!那一瞬間,個個神勇百倍!

一剎那,顏王軍同時被擊得向後退了數步。

遲衡一驚,離得遠看不分明。

只覺得那個将領并不是什麽彪熊大将,怎麽可能如此勇猛無敵,一出則令士氣百倍之上。遲衡立刻也拿起戰鼓,将戰鼓擂得山響,比那将領還響亮,顏王軍自然也士氣一振。

但遠不及壘州兵士的忽然爆發。

就在此時,只見那褐色盔甲的将領一馬當前,率着精兵勇往直前,一舉突破了顏王軍最弱的一個方向。壘州全軍頓時如湧退的潮水一樣,揮刀揮矛的同時,飛快随他而去。

無論遲衡怎麽擊鼓,顏王軍怎麽奮力圍追堵截,都遠不及那氣勢如虹的撤兵。

追之不及,更怕落入陷阱,遲衡令全軍停下不追,他眼睜睜地看那将領領着壘州兵士就這麽離去了,消失在了月夜下黑色的漁水山脈之中。

遲衡令衆人收兵。

此時,傳令兵也帶這一身的血跡回來了:“報遲副都統:漁水關附近的伏兵已被全數擊退,容越校尉與諸校尉正整兵,依原計劃領兵回馬!”

另一個傳令兵也策馬本來:“報遲副都統:夷山軍遇崔子侯的追擊,目前陷入激戰之中。”

真是再好不過的消息!

雖然戰得遠比想象艱辛,而且,壘州兵士不會善罷甘休的,他們只會糾結更多的兵士前來,遲衡下令自己領的這一支全部整裝待發,原地等待容越等校尉的兵士。

想想還覺得不甘心,揪過來一個渾身淌血俘虜,問他剛才那褐衣将領是何人,得到的答案令他大為吃驚。

竟是:駐守止城的雲化大将軍石韋。

遲衡真的愣住了。

他沒想到石韋會親自領兵來,以及石韋竟然如此的受兵士擁戴。接下來更難辦了,石韋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這麽離開的,不知道在哪裏埋伏的壘州援兵肯定會戰過來——而且,若知道崔子侯陷入圍護,石韋一定會去援救。

遲衡的腦海轉過了無數的想法。

回想着整個漁水城漁水關漁水山脈附近的地勢,以及石韋最有可能行軍的路線,遲衡當即改變了最初的想法:不回兵——霍斥會将崔子侯好好纏住的。自己更需要做的,是率兵去最佳地段截擊石韋的援兵。

思量一番,遲衡立刻傳令:令容越率衆兵直接回城援助夷山軍。

而遲衡自己則迅速整兵,前面是精兵,布錐形之陣;後面多為步兵,澤布二龍出水之陣。他領兵快馬鞭向漁水山脈的一處谷口。

這個谷叫雲鹿谷。

為何他會選擇這個雲鹿谷。概因這谷乃是沿山脈往漁水城的必經之路——行山路艱辛而慢,這一路最是快捷。如果石韋召集所有的伏兵援助崔子侯,在最短的時間內,他必然會選擇這一處的。

當然,期望石韋還來不及率衆兵經過這個谷口!

當他縱馬來到雲鹿谷時,聽見一陣鼓聲。

遲衡一驚,以為自己中埋伏了,策馬行了數步,他忽然笑了。因為,石韋領着衆兵,從那一個入口剛剛進入谷口,兵戈林立,羽旗獵獵,在相距數十丈處,兩人同時令軍隊停下。

真正的狹路相逢!

山谷安靜,兩軍對壘,遲衡執馬,第一次那麽将石韋看得那麽清楚。岑破荊曾說過石韋俊美非常,身為一名将領來說,石韋的确是俊美得過了,氣質如日下春柳一樣,有些柔,有些弱——只一眼遲衡就斷定,武藝上,他絕對不是自己的對手,真叫人想象不來,他剛才那一擊鼓,壘州兵士忽然就如神靈附體般的振奮了。

石韋也在打量遲衡,審視的目光很冷靜。

兩軍中間是一塊空空的場地,有許多石頭阻隔,地勢不太平。戰鼓一響,遲衡鞭馬上前,飛馳數步。而那邊,石韋左手邊的一名副将飛馬而出。

遲衡有意要來個下馬威。

甫一出刀,就險些将副将的紅纓砍掉,他刀刀如風,每一個精彩的橫劈或費削,都引來一陣激鼓。而石韋的副将雖然也偶有得勢,那邊的戰鼓也同樣響亮,但比試的高下不久就分了出來,副将應接不暇。就在遲衡要一鼓作氣把副将砍下馬時,突然一聲響哨,劃破山谷。

聽見聲音,副将立刻回馬,只見石韋當即下令:“戰!”

又是一陣吶喊聲,氣震山谷。

顏王軍的鼓聲都被這吶喊聲給淹沒了,明明是勝的一方,竟然氣勢愣是低一節,怎能讓遲衡不郁悶,暗罵一句,回馬舉刀:“殺!”

說罷,率先一馬飛出。

壘州那邊立刻射出急雨一樣的密箭,遲衡一刀當前奮然擋下。密箭之中,他揮舞着大刀沖進了壘州陣營——萬千勁敵均不在眼裏,他的眼中只有勝利,他自己就宛如一個血腥的修羅場,遇者無不浴血而亡!

在前鋒如錐形的攻擊之下,石韋的領兵被沖散開來。才混戰了不久,遲衡的二龍出水之陣法又圍将上來,直殺得石韋應接不暇。饒是石韋振奮士氣有方,也熬不住一輪輪的攻擊。

石韋知道這只是遲衡的陣法而已,顏王軍不可能有那麽兵士來圍攻——甚至可能沒自己這麽多,但自己被打得疲乏不堪卻是不争的事實。

遲衡率兵厮殺的同時,也咬緊了石韋。

105、【第壹佰零五章】

【第壹佰零五章】

不管石韋的馬奔向何處,遲衡都能以一敵百追殺過去。

本就昏天暗地,只靠火把照明,遲衡橫沖直撞,無人能擋。好一番激烈追趕,一片混戰之中,石韋到底是儒将,體力不及。二人越來越近,遲衡瞅準了機會,快刀上前砍過去。

石韋一閃,遲衡的寒刀拂過,端直削在了馬尾之上,大馬受了驚吓奮蹄狂奔。

石韋的副将急忙來救。

遲衡左揮右砍,卻見石韋的馬越跑越遠,遲衡心急了,反手一刺,副将跌落下馬,撫着胸口倒在地上。

可石韋已經進了兵士的包圍之中,再不可能了。

追之莫及,悔之莫及。

遲衡氣得幾乎要吐血了,大聲罵道:“石韋你個王八蛋!有膽子別跑!”

石韋得了喘息的機會,果然又奪鼓猛擊,只見又如神兵附體一樣壘州兵氣再度大振,眼看氣勢又要被他壓過去時,而且再無擊殺石韋的機會了。

遲衡恨得咬牙切齒,忽然見一道光芒閃過。

鼓聲驟停。

再看過去時,馬上的石韋胸口一支長箭,神情訝然地看向這一邊。

遲衡回頭,自己的身後——黑衣的顏鸾手執長弓,萬千長發飛揚,氣概豪邁,他手中的弓弦還因為發射後的猛勁而劇烈地抖動着。

“朗将……”

來不及回答遲衡,顏鸾已縱馬向前,手搭弓箭,數支箭閃電一樣飛出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