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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遲衡張口結舌,舌頭在嘴裏繞了結,認命地點頭:“顏王軍很缺你這樣的人。若星相與戰事相連,打起戰必能如虎添翼、事半功倍,你若不願跟着我,我送你去壘州,和容越一起看星相也好——壘州的星空也是一樣。”

莊期笑了:“你和師父說吧。”

站在白胡子師父跟前。

迷迷瞪瞪的,遲衡有點暈,他已經帶走過一個,現在要帶走第二個,這事不厚道啊——而且莊期什麽意思,願意不願意啊,萬一挨了師父一頓打,回頭又不願意,這算什麽事!

吞吞吐吐才說出口,果然師父将壺狠狠頓在桌子上,茶水四溢,怒氣沖沖。

遲衡驚了一驚,心想可別氣出毛病來。

喘氣了半天,師父平息了一下,忽然嘆了一口氣頹然道:“貧道早該料到:命裏來時躲不過,哪能争得過宿命?去年原以為可瞞天過海,卻不知,反而早早地賠了另一個。罷了罷了,岩上無心雲相逐。”語焉不詳,拂袖而去。

遲衡莫名其妙望莊期。

莊期只笑。

遲衡轉輾反側了一晚,次日,遲衡牽馬就要告辭,他跟紫星臺犯沖,生怕呆久了又把這裏給毀了。卻想不到前方,一匹白馬,莊期騎在馬上,靜靜等着。

遲衡以為他是來送自己的,遂說山路崎岖,送就算了。

莊期颦眉:“你昨天說的……”

遲衡一怔,再看身後,紫星臺的臺階之上,白胡子師父領着一幹徒弟,肅穆、悲傷、激憤,齊齊地看着他們兩人。

驀然,欣喜若狂,遲衡牽住了莊期的缰繩:“你真的打算了嗎?”

莊期目視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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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天,莊期第一次離開了紫星臺。

其實,遲衡一直很困惑,兩人先前并無交際,莊期怎麽就聽自己的話下山了呢,僅僅憑自己那一句前言不搭後語的話?

容越是興趣相投,而莊期呢?

許久之後,一次機緣巧合,遲衡莊期雙雙枕在一塊白石上,悠悠看着天空。同樣是白石,卻不在紫星臺,而是凡塵之中随意的河邊,随意的流水,随意的遼闊星空。

遲衡就問了。

當初為什麽跟自己離開紫星臺。

渺望星空,莊期道:“從小我就仰慕師父,他會觀天相,能掐會算,而且一算一個準。雖然現在看來,好多也不那麽神奇不那麽玄奧,但深烙心底的敬仰不可逾越。”

遲衡不明就裏。

“自從收養我和容越起,師父就算到:我二人命裏都不歸紫星臺。所以連最愚鈍的徒弟都成了紫星臺道士,我還算有慧根,卻一直是居士。師父很固執,但算過的事,就篤定。其實,我內心從沒想過要離開紫星臺,生于此,長于此,為什麽要離開呢。可師父說多了,我心裏難免也好奇,也有期冀。”

遲衡若有所悟。

“一年前,師父算得:有陌生人将來到紫星臺,機緣之下我會離開。他自然不舍得,遂令我閉關修心,不許出觀。所以,那天,容越才代我出去釣魚的事,想不到遇上了你,并因這一契機惹出後來一大串事。”

遲衡很意外。

“容越跟你離開,更驗證了當初師父的那個神算。你們走後,師父就叨叨得更厲害了,總說我就算能留一時,留不了一世,遲早都是會離開的。我便想,既然總是要離開的,那就找一個最合适的契機吧。然後,你就來了,跟我說那些話……”莊期望着星空,面露眷戀。

遲衡才恍然,其實只是一個時機而已,自己恰好出現了。

“容越沒有道緣,一旦離開必然完全了無瓜葛,一分都勉強不得。而師父說,我與紫星臺仍有一半緣。我便想,也許在我遍覽過千山的星相之後,又會回去吧。”莊期淡淡地說,一襲雪衣滑落,沾惹塵埃。

以上是後話,不細表。

十一月的矽州飄起了小雪,二人相随十餘日,終于到達矽州城。

城內情境與去年相仿。

但這一趟遲衡卻遠比去年艱辛。

連續數日,遲衡獨身去探聽消息。最先探聽到的消息是城主麻七麟身患急病,麻七麟的長子麻慎之侍奉床前,次子麻行之則于一月前被遣往矽州之西北的破鏡縣,抵禦西北而來的強敵。

聽了這消息,遲衡心想不妙。

權力之前,是個人都蠢蠢欲動了。遲衡絕不相信麻慎之只是榻前孝子,而不會趁着大好時機撈點什麽?麻行之偏偏這個被派遣出去且被牽制住了,本身就是問題。麻七麟要是現在挂了,就如今這架勢,矽州絕對是要被一分為二的。

遲衡與二兄弟打過交道:麻慎之性格懦弱,但勝在心思缜密;麻行之血氣方剛更适合當将領,但惜太過年輕無城府。

就私人交情來說,遲衡與麻行之交好。

城中各種傳聞都有,最厲害的就是麻慎之很快就要成為一州之主。倘若麻行之能成一城之主,來談連橫之事,倒是容易。如果麻慎之成功了,那就得看麻慎之背後是誰在撐腰了。遲衡探聽下來,得知當下麻行之的老丈人沙将領有個死敵,名叫盧非略,當下正得勢。

盧非略年過四十,也是被朝廷貶谪下來的,在矽州許多年了,但淵源仍在京城。

隐隐約約的,遲衡想:莫非鄭奕的手已經伸到了矽州了。

一大清早,客棧裏,遲衡琢磨,是先去拜訪麻慎之,還是先去探一探盧非略,如今看來兩者都不是好的切入點,無論哪一條路都不太好走。

再說麻七麟這當口就吊着一口氣,也沒人有時間見遲衡。

兵荒馬亂。

遲衡又煩又悶。

莊期亦一直沒有開口,默默地夾着小菜吃。

遲衡忙,莊期靜,二人基本上不太說話。莊期生在紫星臺,外表淡泊,骨子裏清高。又極愛幹淨,那一身雪衣一匹雪馬往哪裏一走都是最耀目的,無人不回頭看,甚至有人追了一條街。

二人在客棧裏,少不了也引得人來看。

遲衡頭疼,便說:“莊期,你只有白色的衣服麽?太招搖了,換個不顯眼的吧。”

“我只有白衣。”

遲衡當天出去時便順便給他捎了一件青衣回來,想不到莊期看了一眼,扔到一邊,似乎不悅。遲衡數次催促,莊期忍無可忍:“我從小只穿白衣,不想換。”

遲衡有點煩了:“不行的,這麽穿太招眼,一路上光替你擋眼都夠了。”

“那就別擋。”

為這件小事二人冷了一冷。遲衡一天忙得不行,跑去麻府卻被擋在門外,卻沒見着麻慎之,更別說麻七麟了,等了一天無功而返,他還不敢大肆招搖。晚上回來,回到客棧,忽然覺得不對勁,屋子裏空蕩蕩的:莊期沒在了。

遲衡急忙奔出去,馬廄的白馬也不見了。

遲衡驚出一身冷汗。

平白無故,莊期倒是上哪裏去了啊!他腦海裏立刻浮現出早晨的情形,莊期該不會因為這麽一個小別扭就跑了吧!遲衡又急又氣,跑出去一路找,轉到大晚上,他身心俱疲地回來了。

一推門,床上,雪衣飄逸。

遲衡渾身都虛脫了,忍不住咆哮:“莊期,你剛才上哪去了,就不能安安靜靜地呆在客棧嗎?我還能一天到晚把你看着啊!”

莊期一怔,臉肅了一肅。

遲衡往床上一倒,渾身上下都跟抽了筋一樣,沉甸甸的,穩穩的。莊期走到他跟前,淡淡地說:“很抱歉,我不能跟你去壘州了。”

遲衡跳了起來:“別鬧了,不去壘州你去哪啊!”

“我去缙州。”

“去哪裏幹什麽!”缙州,在矽州的西北……等等,哪有缙州的事,莊期有事沒事想到去缙州幹什麽!

“我結識了一個缙州的朋友……他日有緣,我們還将相聚。”

莊期說的冷靜,遲衡頓時毛了:“好端端的在矽州,你跑去缙州幹什麽,人生地不熟的去那裏幹什麽,等我把矽州的事搞定咱們立刻回元州……你能不能安安靜靜呆在客棧!”

莊期冷冷地說:“我并沒有打算去元州。”

“莊期,你不去元州,那你跟我出來是什麽意思。”遲衡頭直抽,他完全不知道莊期一直好好的,怎麽忽然之間就耍脾氣一樣說去缙州,這能是說去就去的啊,。

“你我志不同道不合……”

遲衡很煩躁:“行!那等我辦完事,你想去哪我送你去哪!”

說罷,氣呼呼蒙頭就睡了。

睡下之後,朗将的臉龐浮現在心頭,一絲絲甜蜜蕩漾。

遲衡的心情穩了一穩,煩躁也就變得輕飄飄了。想來想去,還是朗将好,無論哪裏都好,當自己茫然的時候,只要想到他自己就會變得信心滿懷!

分離變得如此難熬。

本以為和麻七麟一說,這事就算交差了,想不到這事忽然變得麻煩了,怎麽才能順利回去呢,還真是讓人頭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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