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
“士為知己者死,他賞識我,将苦茲的大軍全部交給我,夫複何求。雖然很懷念當時在夷州的日子,無憂無慮只需練好刀就行,可已經回不去了。我還是會一直留在苦茲郡——你往元奚國,我往鄰國疆域,十年後,咱們再看誰勝誰負。”
“你我都會贏的!”
“你說任何話都這麽篤定、胸有成竹,讓人沒理由就信了。”
遲衡拍了拍曲央的肩膀,笑了:“相信我的眼光!除了性格古怪一點,甘納絕對是個人物,你們會成就一番霸業的!”
聽了這話,曲央也側着頭笑了一笑,長長的龍形耳墜掉了下來,難得心無塵芥,冰上起漣漪。
遲衡撚了撚他的耳墜:“真是特別。”
曲央一僵:“難道看不出來嗎,這個和他耳朵的是一對。”一龍一蛇,圖案下面綴着一顆紅珠,可不正好是一對嗎?
定情信物啊,遲衡僵了一僵。
“甘納很介意這些小事,莫名其妙發脾氣……其實與你無關。”
曲央語焉不詳。
遲衡轉念一想又欣慰又有點兒不自在,欣慰的是曲央一人在苦茲郡,有人相伴總是好的。不自在的是畢竟這個人喜歡過自己,現在卻喜歡上了別人,實在是讓人有點小吃味:“難怪我來了他會那麽排斥,那些挑三揀四的行為也是因為吃醋了吧?甘納這個人雖然行為詭異,但對你還是很在意的,旁人都能看出來,我終于可以放心了。”
“放心什麽?”
“讓你一個人留在苦茲郡,我很內疚。”假如自己在苦茲這個地方,一定會瘋。
曲央抿了一口茶,道:“都過去了。不過,我心底一直有件事很介懷,兩年前,你說你心裏有朗将。現在呢,沒有朗将,還會有其他人嗎?”
遲衡苦笑了。
曲央執着地看着遲衡,眸如冰,似乎他不回答,就不會罷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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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衡為曲央斟了一杯茶,說:“我不知道,我不能預見以後會遇上什麽人。但是,就像這壺茶一樣,它只會越來越淡。十杯、二十杯之後,茶味還有嗎?當然還有,但都不可能像第一杯那種味道了。”
曲央将茶慢慢倒在地上:“如果是酒呢?”
如果是酒,一杯酒是清醒,十杯酒是爛醉,越喝越上頭。遲衡被曲央的話噎得沒話說,只是搖頭:“你如果那麽喜歡過一個人,就會明白,我的心情。”
“為什麽不敢直接回答?你是怕我嗎?我已經跟他了你擔心什麽呢?”
遲衡一怔,舉杯一飲而盡。
喝茶喝到醉,曲央穿着苦茲特有的豔麗服飾,斜卧藤椅上睡得人事不省。
在之後的數年中,遲衡還見過曲央幾次,有時是來援兵,有時是來借兵,兩人再沒有說過這些話,曲央不問遲衡和誰在一起,遲衡不問曲央和甘納郡王感情如何。大部分時候甘納會與曲央同行,看得很緊。有一次,無人時,遲衡無意間看到那兩人親密地靠在一起,甘納摘下自己半邊面具,将它輕輕扣在曲央臉上,戲谑地用手指點着曲央的唇,意态親昵。那面具下的半邊臉,正如朗将所說的,完整如另半邊臉,沒有不同。
遲衡南征北戰,馬蹄踏過元奚的每一個州池。而曲央一直身為苦茲第一大将,率領精兵出了元奚國國界,鐵蹄南向,替甘納拿下一個又一個領地。不出十年,甘納自立為王,攻破了鄰元奚國的數個鄰國,統為一國,國號甘央,一代霸主威名遠播,垂名史冊,這均是後話。
同樣是數年之後。
有人給遲衡上貢了兩只色澤絕倫的藍孔雀。
望着那七彩的翎羽長長拖曳,那南疆獨有的麗色耀着朝陽,宛如彩虹一樣瑰麗,遲衡忽然想起了曲央和他的那串耳墜,一瞬間,如閃電擊過,被染香塵封的夢境倏然全部打開:那恍如夢境的現實,那曾在自己床前折磨癡纏的兩個人和荒唐的往事。
遲衡命人泡了一壺苦茲郡的苦茶,慢慢品了一下午。他想,自己錯過了兩次:一次将他送了出去,一次将他留在了那裏——而且,并不是完全無心。
曲央說得對,自己不是不懂而是怕了。
遲鈍或未察覺只是借口,扪心自問,怎麽可能一無所知,在甘納将手心覆蓋住曲央的手背時,一切就已經昭然若揭。可是,怕不能承受那麽執着的執着,怕辜負那麽深情的情,怕一眼看不見底的深潭的深。所以,在手足無措時自己本能地将他向外推出去,是遺憾嗎?
不,是正确的!
曲央不是茶,曲央是酒,喝下去就是燒心燒肺洋洋灑灑的一場醉,自己不敢喝、不能喝、喝不了——其實,這些都是借口而已。
上好的茶,也不能讓每個茶客都喜歡;上好的酒,也不能讓每個酒鬼都愛上;若不能付出相等深情,就不要怯懦地含糊不清,不如幹幹脆脆明明白白各自灑脫地放手,讓他去和別人相逢相知,而後活得轟轟烈烈,好過,暧昧的牽扯不清,因愛生恨、因恨生悔。這是誤打誤撞裏無比正确的一次選擇,不是嗎?
“為什麽不能直接回答?”
曲央的問題浮上心頭。
當時,自己并沒有回答,遲衡品完最後一杯茶,風輕雲淡,身邊沒有一個人,只有花影橫斜,映在清淺的池水中,池裏紅色的錦鯉來回游蕩,他自言自語:曲央,我承受不起。
五月中下旬,遲衡快馬加鞭回到炻州城,炻州城的将士兵戈以待。
遲衡沒喝一口水歇一口氣,跑過去問紀策,發給矽州麻行之的快報有沒有回來。紀策一挑眉:“當然,得到了确切的回複:矽州麻行之願與乾元軍共進共退,共抗勁敵。”
遲衡欣慰地喘了一口氣:“還是麻行之靠得住,不枉費我往矽州跑了那麽多次。元州段敵怎麽樣,應該快扛不住了吧?”
紀策笑道:“你等着他垮是吧?”
雖然很不地道,但不得不承認只有段敵将垮未垮時才有機會切進去,遲衡道:“對于一個太自負的将領來說,只有逼到最後才可能逼出底線。現在這節骨眼上,也是該出兵的時候了,紀副使,我先去和段敵商談,。”
“假如段敵不願意并入乾元軍呢?”
“如果他真的自負到寧願全軍覆沒也不求助于人,也要救,畢竟,都是顏王軍,如果落到見死不救的地步,情何以堪。再說,也要讓鄭奕知道,他的嚣張也就止于元州了!”遲衡雙手抱拳,十分自信。
紀策笑:“有你這話,我放心了。”
一旁的岑破荊道:“遲衡,容越派淩罕領着五萬兵士已快到炻州與元州邊境,什麽時候發兵,咱們得趕緊定下來!”
次日,紀策召集了所有的将領,見遲衡歸來,衆将領約莫也知道該出戰了,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雖是紀策主持,分派任務的卻是遲衡。
遲衡端坐于紀策旁邊,雙手撐在案子上,十分沉穩。底下有一個老将領壓低了聲音,與旁邊的一人說:“看這樣子,咱們炻州是要與壘州合并了麽?自古英雄出年少,你看,還有點兒像朗将的樣子。”朗将每次分派任務時,就是這樣,習慣站在案前,傾身撐着,自信而随意,一望就有一種盡在掌握的氣勢。
遲衡聽了,暗自握緊拳頭,手指掐進掌心。
他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衆将領都安靜下來,遲衡才有條不紊地将戰事及戰略一敘,又将主要将領的職責一分,石韋領一支壘州兵,做前鋒;岑破荊領另一支,跟在石韋之後作為護軍;遲衡自己則先行去找段敵,而後接應淩罕。
他不提軍銜之事,但如此一來,石韋頓時淩駕于其他将領之上。
身為投誠而來的将領,石韋的軍銜本低,這一宣布,小小的起了喧嘩,原顏王軍的将領們自然個個臉色不太好看。遲衡敲了一敲桌子,沉色道:“統領已分,願意跟誰全憑自願。”
這一分,将領們各有心思,在岑破荊之下,怎麽說也算是顏王軍的說得過去。
看衆人的臉色,遲衡說:“先鋒必須是悍将銳卒,若是想跟着石将軍,必然是艱難險阻,各位需思量。”
這話一出,悍将們就挂不住了。
因為衆人想跟着岑破荊乃是因為信服他的實力及位置,但這麽一激,顯得不想跟石韋就是貪生怕死似得,士可殺不可辱,再怎麽着也不能落下這種名聲。
遲衡看了一眼石韋和岑破荊,岑破荊沉吟:“遲衡,軍令如山,點兵點将,全憑你點,身為将領自然什麽戰都能打!”
遲衡點頭,這才點了四位骁悍的将領分給了石韋,點了石韋穩重的将領分給岑破荊。
再往下他卻不再分派:“石韋、岑破荊,校尉自己分,今天就分清。”
好一陣忙之後,石韋岑破荊将将領們一分,收歸囊下。
遲衡令石韋二人到沙場上自行訓兵。
步兵、騎兵、長槍兵、弓箭手、他和紀策則逐一看過去。這一些兵都是被嚴格訓練過的,整肅不同一般,淩厲氣十足,那些高頭大馬上的将領個個意氣奮發。石韋紀策指着石韋修長的背影說:“石韋是一員儒将,能将那四位悍将馴服嗎?”
“他必須馴服,否則如何領千軍。”
“你分給他的都是骁悍之将,不怕他們欺生?你應該将兩個人的将領調換一下,岑破荊的那些性格持重一些,這樣石韋更容易掌控。”
“石韋就缺一股悍勁,咱們拭目以待。”
作者有話要說:【小火有話說】:
這種把小受嫁出去的心情啊……
實在不忍心讓曲央給總攻糟蹋了,所以忍痛割愛。請相信小火,雖然甘納看上去很愛折騰什麽的,但曲央不會和他瞎折騰,所以兩人幸福美滿度過一生(艾瑪,這種概括實在是……)
PS:《行戈》明天休息一天。小火準備一腳油門将另一本完結!
166、一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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