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10)
幾句場面上的客套話,便奏起絲弦之音,讓舞姬跳起舞來。
賓主盡歡了好一陣,餘杭亦既不能坐,也不能吃不能喝,站在嚴德後面直打瞌睡。他正不住的點頭,後腰突然被捅了一下。餘杭亦回頭看,張子和示意他往單峰那邊瞧。
“這位少年就是水兵的統領?”
怎麽扯到他身上去了?餘杭亦皺皺眉,大大方方從後面站到中央,抱拳對單峰拜了拜:“屬下戰必勝見過單大人。”
“年輕有為啊,小小年紀竟然就能統領水兵了,而且還能将反賊張子和等人收入麾下,真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我等不及。”單峰笑裏藏刀。
餘杭亦勾勾唇,從容道:“單大人缪贊。”
李瑞傾氣不過往前邁了一步,被張子和攔住了。以前的恩怨什麽時候解決都好,這個時候南疆多少雙眼睛盯着呢,不能輕舉妄動。
“張子和。”單峰卻不放過他,也不提舊事,只笑道:“你在這一片稱霸的年頭可不少了,怎落得一個小娃娃手下?”
這是在挑事?餘杭亦輕笑,這個時候他不能說話,得讓張子和來說。他跟張子和再不和,今個也得好好演一場和睦的戲。
“單将軍有所不知。”蕭恒搶先道:“這個戰必勝看着年紀不大,可本事不小,還立下過戰功,救過大将軍。”
“确實,屬下也對戰校尉萬分敬佩。”張子和可不傻,順着蕭恒的話說下去。
“哦?”單峰挑眉,玩味的轉了轉手中的酒杯,對身邊的小兵道:“既是救過大将軍的人,那得上座。來人,在蕭将軍旁邊搬個椅子來,請戰校尉坐。”
又在挑事?餘杭亦躬身,稱不敢領恩。他官位低,坐到蕭恒旁邊,讓嚴德、胡棱等比他官位高的人怎麽想?
單峰的手下已經把椅子搬好,單峰也不理會餘杭亦的拒絕,只笑着對蕭恒道:“怎麽,我大奉朝的武官什麽時候連坐個座都畏畏縮縮的了?”
蕭恒給餘杭亦使了個眼色,後者方坐下。
這個老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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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德看着粗,心思卻細,他只吃酒并不言語。胡棱粗莽漢子一個,他将酒碗往高幾上重重一摔,指着單峰粗聲道:“你這人,按規矩坐有什麽不對,偏讓他個小九品加進來。”單峰笑罵了兩句粗話,胡棱倒也不是小氣之人,說了一句便與人吃起酒來。
單峰準備的自然都是好酒,胡棱平日裏只吃幾文錢的渾酒,讓人給拿了最大號的碗,和蕭恒對着吃酒。蕭恒再愛吃酒,在大将軍沒來之前,他也不敢放開了吃,只給嚴德使眼色,讓嚴德給偷點回去。
又說笑了兩句,一舞完,單峰再次把話題扯到餘杭亦身上。“蕭将軍說你本事不小,看那些歌舞也沒意思,不如請戰校尉給咱們比劃比劃。”
“好,好。”馬上有單峰這邊的人應好,非把餘杭亦逼上場去不可。
單峰笑道:“一個人是沒法比劃的,不如讓仁勇副尉趙虎和你練練。”
不等餘杭亦應聲,趙虎已然會意站了起來:“屬下遵命。”趙虎是南疆的仁勇副尉,三十出頭的年紀,膀大腰圓,使着兩手大鐵錘。
餘杭亦看那兩個鐵錘比他的腦袋還大上不少,本能的去摸他腕上的千針匣。可這種比試用暗器偷襲未免太過難堪,即便是勝了,也得被人恥笑。
張子和也拿眼瞅那仁勇副尉,他看看人家生的虎背熊腰,目光中盡是戾氣,一瞧便是雙手沾了不少血的人物。再看看自家的仁勇校尉,那小胳膊小腿細的一手便能掐住。勝負結果一看便知,敗了其實也沒什麽,就怕單峰讓趙虎在比試中下狠手。
要是在比試中把餘杭亦打成重傷,之後大不了責罰趙虎幾軍棍,于單峰是沒什麽損失的。張子和倒不是心疼餘杭亦,只是打傷了餘杭亦,就是在抽他的臉,餘杭亦可是他們水兵的統領,餘杭亦都沒本事在個仁勇副尉手底下過招,他和兄弟們哪還有臉。單峰本就是為了他才去找餘杭亦的麻煩。
他正準備說讓他來代替餘杭亦上去比試,卻聽嚴德笑道:“既然是比試,定然要講究個點到即止。這位趙虎看着手腳就有力氣,想來也是能收放自如的。必勝。”
“屬下在。”餘杭亦心裏直打鼓,但是面上沒露怯。他一邊應嚴德,一邊在心裏想着法子該怎麽在趙虎手中取勝。
嚴德道:“你和趙虎交手,別仗着本事傷了人家。”
餘杭亦瞪大眼,那位看着比越城還要厲害,他怎麽能傷的了人家,這屋裏睜眼的都知道最後誰能贏。
“要是傷了人,就是傷了咱們兩軍的和氣。頭一次見面,就見血,那傳出去,還以為咱們兩軍不可,單将軍給咱們厲害瞧呢。”
單峰忙要解釋。
嚴德繼續悠悠然道:“外人怎麽說,咱們卻是知道內情的,單将軍不過圖個樂,讓你上去給咱們添個興頭罷了。你要管着點手腳,莫失了分寸。”
“屬下遵命。”餘杭亦憋笑。
“趙虎你也要小心些,別傷了戰校尉。”單峰憋氣。不想這嚴德嘴巴如此厲害,幾句話把簡單的比試變成兩軍的交情,他若是讓趙虎打傷了餘杭亦,于兩軍當中便不好看了。
餘杭亦對着趙虎抱拳,笑道:“還請趙副尉手下留情。”
“知道了。”趙虎對着單峰、蕭恒等人恭恭敬敬,就是有些看不起餘杭亦。兵營裏混久了的人都有這毛病,敬畏強者,不屑弱者。
餘杭亦擺出戰前的姿勢來,這招是池清唯一正式交過他的。當時他天真地樂了半響,忍不住問池清:“這姿勢是不是上可攻,下可守?”
池清微微一笑,道:“不是,這招是假把式,亮出來哄人的。只可受着,不可攻。”
餘杭亦:“……”
這邊的趙虎倒是沒什麽動作,拎起他的大錘,高高舉起來,就沖着餘杭亦掄過來。餘杭亦勝在身法靈活,不似趙虎笨重。他輕巧避開,卻沒有還擊之力,只能被趙虎追着滿屋子跑。
兩人打了一炷香的時間,趙虎仍未得手,餘杭亦也不敢還手,只能全力躲着。要是被趙虎的鐵錘往身上招呼一下,骨頭都得給敲碎了。
在座衆人都看的蹙起了額頭,除了胡棱沒心沒肺,還不住地給趙虎叫好。蕭恒、嚴德擔心餘杭亦自不必多言,就是單峰,讓嚴德的話堵了心思,也擔憂趙虎下手沒個輕重,将人傷了。
“好熱鬧啊。”池清緩緩上岸,着绛紫華袍,金玉帶,金誇十三。他的腳剛踏上岸,單峰就率先站起來,陪着笑迎了上去。
當年池清在南疆領兵作戰時,曾解過單峰的被圍之困,當時單峰都打算自殺殉城了,不想竟等到骠騎大将軍,将他們幾百的殘兵救出。
單峰恭恭敬敬地将池清引到上座,帶着衆人給池清磕頭。趙虎此刻哪裏還顧得上追餘杭亦,池清的聲音剛響起,他眼睛就追了過去,餘杭亦趁機,狠狠朝趙虎胸口踢了一腳。
這一腳也是白踢,趙虎的身子就像是穿了鐵甲一般,反倒踢得餘杭亦腳疼不已。
大将軍來了,宴會便可正式開始。反正不能傷餘杭亦,單峰讓趙虎和餘杭亦比劃的勁頭也沒了,只招呼着開宴,讓人上菜。
開宴了,便有人來領着餘杭亦他們這些小武官另外在西面坐了張圓桌,不似池清他們一人一張長案。各個當地的文武官員以及富紳名士,陸續給大将軍請安,奉上禮物。他們坐在東面。
張子和挨着餘杭亦,低聲問:“沒事?”
“能有什麽事。”餘杭亦嘴硬。
“不想您竟還有這等的功夫,我瞧了瞧,八九品的小官當中,數那個趙虎拳腳好。單峰就是不懷好意。您能跟趙虎過上幾招,還能毫發無損,這個仁勇校尉當的也不算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說什麽呢。”餘杭亦低吼。他吃了幾口,覺得沒意思,往池清那邊瞧瞧,池清忙着呢,不斷有人給他磕頭,奉上禮物。他這邊只有個說話難聽的張子和,與個笨的要死的李瑞傾。
餘杭亦扔下筷子,往船上走。剛上了船,就看見連峰在船邊挽褲腿,像是要跳河。餘杭亦上前抓住連峰:“你幹什麽?”他說完這句話,卻看見火頭軍的大水缸後面露出顆腦袋來,露了露馬上又收回去了。餘杭亦倒是看清了那顆腦袋,是整天用嘴罵人而不是吃飯的白術的腦袋。
“東西掉了,我得去撿。”
“你水性又不好,我找個水性好的幫你撿。”
“不必。”連峰跳下去,半響,撿個塊玉佩上來。在身上擦幹,小心收好。
餘杭亦想起件事情來,本想問張路,見了連峰,忍不住問:“記不記得你跟我說過皇榜。那天的皇榜貼的是什麽內容?”
“哦,有個皇子被斬首了。”
“哪個皇子?”餘杭亦抓住連峰急問。若是他父親追随的那個,那他父親豈不是要被連累。不只他父親,皇帝連皇子都斬了,殺他們家滿門都是少的,怕是會誅九族。
連峰見餘杭亦身形不穩,忙扶住:“你怎麽了?”
“張、路。不,找池清。”都過了這麽些天,他父親哪裏還能有活路,這個時候再找池清也沒用了。餘杭亦推開連峰,往船後走。
69父親出場
“戰校尉怎麽了?”馮羅往岸上走,看見餘杭亦失了魂般往船後跑。他試着拉了一下,以他的手勁,竟然沒能拉住餘杭亦。他想着問餘杭亦是不行了,先過來問連峰。
連峰翹着他的蘭花指在擰衣服,聞言擡眸道:“他是皇帝不急太監急,人家皇子被斬,皇帝還沒怎麽樣呢,他跟死了親爹一樣。”
馮羅一聽急了:“誰跟他說的這事?”
“我啊。”連峰擡手優雅地沾了沾順着頭發流到下巴的水珠。“他問我上次跟他說的皇榜上是什麽內容,我就說了啊。”
這個張路好死不死的問餘杭亦皇榜的事作甚,這下可好,要是餘杭亦吓出個什麽事來,他們要怎麽跟大将軍交代。“他還說什麽了?”
“好像叫了什麽路的名字。哦,他還……”連峰湊近馮羅,壓低聲音道:“他還直呼大将軍的名諱。說起來,這可不是第一次了。幸好沒人聽見,要不然恐怕得吃軍棍。”
“他要去哪兒?”
連峰嘆口氣:“他臉色白的很,回房間吧。我擰完衣服,去找白術,讓白術去看看他。”他也想追過去,但是估計沒一刻鐘他就得疼死。白術明知道他不能遇寒,還把東西扔到水裏,他難道就怕那點疼不敢去撿?想得美,別說現在江水還未結冰,就是結了冰,他砸個窟窿照樣跳。
馮羅沒去追餘杭亦,上了岸,并不敢直接找池清,而是躲到暗處發了個緊急的信號。池清聽到聲響,便能明白是餘杭亦出事了。
等了約莫吃半盞茶的時間,池清悄無聲息的站到馮羅面前。後者忙将事情倒豆子似的匆匆說了一遍。
“他現在呢?”
“屬下派人盯着呢,方才折騰出來一條小船,要去附近的古銅城打探他父親的消息,我讓人找借口把他攔了下來。”
古銅鎮。池清垂下眼眸,唇緊緊抿成一條細線,半日不曾言語。馮羅被池清周身越發冷的氣勢壓得喘不過氣來,輕輕往後退了一步。
池清聽到聲響,起唇道:“把他和他父親送到古銅鎮,安排他們見面。”
“大将軍!”馮羅驚呼。之前不是安排好要從餘羅天與其他餘家人嘴中查出真相的麽,不是還要徹底揭破餘杭亦的身份,好讓餘杭亦成為大将軍的妻,為何到緊要關頭又變了。“稍微狠一點心腸,屬下會安撫好夫人。”
只要堅持幾天,讓餘杭亦難受幾天而已,就能把事情定下來,不再這樣吊着大将軍,也給他的那些探子兄弟們條活路。
是啊,只要狠下心腸,就能把戰必勝變成他的妻,可是,若是餘杭亦受不住打擊怎麽辦?他不能自私到不顧餘杭亦的身體。白術說過,餘杭亦不能受大的刺激。
而且,即便餘杭亦完完全全成了戰必勝,即便成了身上滿是疑點的戰必勝,只要還是他的,只要他還能懂餘杭亦的心思,就夠了。什麽事,都可以不追究。
“大将軍!”馮羅急道。
池清低頭笑了笑:“馮羅,你知道我為什麽讓你一直當個什長麽,又為什麽把餘杭亦交給你護着?”
馮羅咬唇不語,大将軍曾說過他的長處。
“因為你脾氣好,心腸軟,能夠不動聲色的待在別人的身邊。怎麽今日對他反倒硬氣心腸來了?”
“因為……”馮羅沒敢往下說。因為他心疼大将軍,不邁出這一步,大将軍怎麽能得到餘杭亦的全部。
池清又問:“對他的那些哥哥動刑了麽?”
“戰校尉?”馮羅拉住餘杭亦的小船。“我給你準備了匹馬,要去古銅鎮還是騎馬吧。逆行而上,沒半日時光是走不到的。”
餘杭亦跟着馮羅上岸,牽過馬問:“哪來的馬?”自從他成了水兵,他的馬就被越城給搶回去了,連峰他們的馬也沒留住。為了匹馬,季莊幾乎要同越城吵起來。越城帶着的騎兵視馬如命,帶走他們的弓箭可以,馬就想都別想。
“蕭将軍給的啊。”
“蕭将軍?”餘杭亦上馬握住缰繩。
馮羅也騎上一匹馬,笑道:“蕭将軍讓你去古銅鎮采購糧食雜物,還發了一百兩的白銀。連峰和白術也同咱們一塊去,他們倆和季莊他們已經在前面等着咱們了。”
白術要去采購藥材。他們軍醫出門,至少要有兩個兵護送,這次跟他們同行,就不用特別再撥人手。
去的都是餘杭亦自己的人,就是他當伍長時帶的那幾個人。在峽天谷立了功之後,都讓餘杭亦給提了起來,最小的也是個伍長。
幾人一路策馬狂奔,高宿笨重,有些追不上大夥的速度,季莊勒馬,等着高宿追上來。“校尉怎麽了,前面是有金子還是有銀子啊?”
季莊笑道:“咱們校尉不就是那急脾氣。倒是連峰有些奇怪,平時就嫌馬硌的他屁股疼,今個像是跟白軍醫賭氣一樣,使勁往前跑,瞧他跑的臉色都白了。”
“豈止是臉白,他後背的衣裳全濕了。”
兩人停了會,不敢多逗留,加速追上去,不想追了一刻鐘,反倒被馮羅攔了下來。
“連峰突然暈倒了,你們兩個按着白軍醫寫的回去拿藥,我和白軍醫留下來照顧他,快去快回。”要不是連峰看起來十分危急,馮羅都該偷笑了,不需他動手腳,餘杭亦就能擺脫所有人獨自進古銅鎮。
“快走啊。”白術吼道。他臉色蒼白的與他懷裏的連峰有一拼,聲音抖得不成調。
都怪他,要不是他和連峰賭氣,把連峰送他的玉佩丢到江裏,連峰也不會受寒。他為什麽就是要和連峰對着幹,明知道連峰身上疼,還要激連峰同他一塊去鎮裏。連峰若是因為他出了什麽事,他就陪連峰一起赴黃泉。
“別擔心,這兒離咱們的船不遠。”馮羅蹲下來勸慰白術。“你就沒有随身帶些保命去毒的藥丸?”
“那些都不管用,不管用了。”在船上,他把能給連峰吃的藥全塞到連峰肚子裏去了,可是能管的了一時管不了一世,連峰算是落下病根了。
他問過父親,父親說他的針法沒問題,是連峰以前身體遭受過極大的損傷,以至于不能再承受他的冰針。
餘杭亦離開時,連峰還沒暈倒,只是差點從馬上掉落,讓馮羅給救下扶到路邊,喂了些水。當時連峰還和白術拌了幾句嘴,有白術在,餘杭亦也不怕連峰出事,交代馮羅留下來給白術做幫手,自己匆匆奔古銅鎮。
他不能讓人跟着。
到了古銅鎮,時隔多日,皇榜是看不見了,可是皇榜的內容總還會有人記得。若是情況不好,他就直接從古銅鎮往京城走。帶了人,他可就走不成了。逃兵是重罪,前途也要緊,可是,他不能不管他父親兄弟的死活。
古銅鎮與胡連城相隔甚遠,中間分布着不少村落,像是單峰設宴迎接他們的地方,就是個比較富足的莊子附近。但是遠遠不如古銅鎮繁華,皇榜也不會往村落裏張貼。
到了城門口,餘杭亦下馬。城門似乎是封了,好多人都在外面排隊等着進城,餘杭亦心急,直接同守城的官兵講道:“我是仁勇校尉戰必勝,這裏怎麽了?”今日為了迎接單峰,馮羅還給他穿上了官服,倒也好認。
“回校尉的話,鎮上着了賊,把所有富戶都給盜了,如今封城門,裏面在挨家挨戶搜呢。搜出賊人來,自然會開城門。您要是進去,小的們不敢攔着,您随意。”
“開門,我要進。”現在就是告訴餘杭亦,有人把官衙給偷了,餘杭亦也沒心思管。城門只打開了半扇,餘杭亦剛要騎馬進去,缰繩卻被人拽住了。
“少爺。”有人喚。
餘杭亦低頭看去,差點歡喜的從馬上掉下來。“管家,你怎麽在這裏,父親呢,他在哪兒?”要是滿門抄斬了,餘府的管家不被砍頭也得發配邊疆,所以只要看到管家沒事,他父親應該也是安好的。
“老爺在後面,少爺快随我來。”老管家牽着馬慢慢往回走,餘杭亦心急,跳下馬,拽着老管家往前走。
餘羅天的馬車就在隊伍裏,前一個時辰,他被人駕着馬車疾馳到古銅鎮城門外,只告訴他等會能見到他的兒子,來人就退了下去。
餘羅天在車裏緩了好一會,才把氣喘勻了。他挑起簾,看着池清為了安排他和兒子巧遇而布置城門封鎖的假象冷笑。
只要讓他見到兒子,他絕對不會讓池清活的痛快。之前他還在猜測池清到底對他兒子能有多喜歡,經過這一番折騰,尤其是在知道池清已經得知嫁到大将軍府裏的是替身,卻沒有怪罪,他是越來越能看清楚,池清對他兒子或許并不只是看重容貌那麽簡單,愛的比他想象當中要深得多,甚至超過了他對杭亦的親情。
當他看到他的嫡子扯着老管家一臉焦急的走過來,說不想念是假的。可是他必須忍着,不能因為一時的不忍而放棄全盤計劃。
兒子瞧起來還不錯,比離家出走前壯實不少,也高了些,氣色也好。他一直舍不得放出來的孩子,最後還是卷入了朝堂争鬥中,他無力護着兒子的安全,只求孩子不會白白犧牲。
70池清無妨
餘杭亦走到馬車邊上,見到父親沒事的歡喜淡了不少,他放慢腳步,邊走邊想起他被父親逼着嫁給池清的事。
除了這件事,他父親說不上疼他,可也沒虧待他。
“爹。”餘杭亦站在馬車外面,輕聲喚。
餘羅天往裏讓了讓,笑道:“上來說話,外頭人多口雜。”
餘杭亦猶豫了會,才垂着腦袋上了馬車,就坐在外面,一手挑着簾,一手緊緊握着拳背在身後。他側坐着,一副随時準備好沖出馬車的樣子。
“怎麽不問問我如何了,就不擔心咱們餘家?”餘羅天掏出汗巾捂住嘴不住的咳嗽。餘杭亦下意識就蹭過去,給他父親輕輕拍背。
餘羅天垂着頭,嘴角微微勾起。他咳了會,坐正準備說話。餘杭亦立馬又坐回車邊,仿佛剛才急吼吼趕過去給他父親拍背的人不是他。
“不問問?”
“看到您沒事,孩兒就放心了。”
“你的弟弟,最小的才十歲,就不問問他們?”
他的弟弟們?餘杭亦探頭往外看看,排隊的人當中只有他們這一輛馬車,而人群當中除了他父親和管家,沒有其他的熟面孔。“他們呢?”
餘羅天苦笑,沒有答話。
“皇帝沒有……?”
“我被降職趕出京城,終身不得再回去,如今在富陽鎮當縣令,還沒去赴任,先來這裏拜訪一位老友。”
“……那家裏人呢,我見到張路了。他的賣身契不是在咱,在府上麽?”
“張路啊。”餘羅天咳了幾聲:“家裏被抄了,等我出獄,連家宅都沒了,下人們都充了官奴發賣。我和杭銳他們大半夜被趕出京城,一行人披星戴月往南趕路,十幾個主子,只有一個丫頭四個小厮伺候着。其中辛苦,想來你也能想到。”
餘杭亦咬唇不語。
“我們再辛苦,也及不上你的萬分之一。你離家走的匆忙,衣裳銀子都不曾多帶,又是一個人,連貼身小厮都沒跟着,你哪裏出過門,在外面定然吃了不少苦吧。”
他父親很少對他這樣軟聲軟語,餘杭亦垂頭恭敬答道:“還好。”
“你在怪我?”
如果餘杭亦說是,那就是大逆不道。只有父親打死兒子的,沒有兒子可以忤逆父親,哪怕只是和父親頂兩句嘴,都是大不孝。
餘杭亦不說話,但是餘羅天能從他的眼神裏看出來憤怒。
餘羅天苦笑。這孩子多少年被他寵壞了,半點不知收斂。在家裏,翻出天去也有人兜着,出門在外,這樣的性子得吃多少虧。他的兒子總是受罪,也該受的有價值。
“你知道為什麽我把你嫁給大将軍麽?你當我是拿你讨好大将軍,好攀上他這只高枝?”
難道不是?餘杭亦咬牙。他看見他父親沒事就想到了,他不必這麽慌的。他父親是池清的岳父,皇帝就是殺了皇子,也不能動池清的岳父。
當時他聽到皇榜的內容,整個腦子全是恐慌,控制不住的往壞的方面想。等平心靜氣之後想想,他父親有池清保着,不會有什麽事的,最壞的結果就是革職。
“你別記恨我,若不是把你嫁過去了,咱們這一家,不,餘家九族都就保不住了。何齊程大人你還記得麽,你見過兩次,他還等着給你取字呢。他的九族就……”餘羅天說到痛楚,不住的咳嗽。
餘杭亦以前猜想過,他父親輔佐的那位并不得勢,以至于他父親做官做人都是小心翼翼,平時把他們這些男孩子都當姑娘家養在後院。所以他父親把他送給池清當男妻,就是為了投靠池清,在危急的關頭能得池清保命。
可是即便是如此,餘杭亦也不會原諒他父親。以他換取全家人的性命,看似劃算,可歸根到底還是求人。他兄弟不少,為何不放出打拼出一方天地來。
餘羅天擡眸細看餘杭亦神色,見他仍是一臉憤怒,語氣更加低沉,咳了兩聲方道:“我當時還做了個最壞的打算,即便事到危急,池清保不住餘家所有人,至少你不會有事。你是我的嫡長子,我最疼的就是你,我最希望你能活下去。不管是用哪種方式,只能活着,我死後也能安心了。”
餘杭亦訝異地擡頭,半響說不出話來。他沒想到父親會說出這樣的話,原來把他這個嫡子送到池清身邊,是為了保住他。
“還好。”餘羅天眼裏閃過一絲精光,繼續言道:“還好大将軍點名指姓要的就是你,不然我還愁若是把嫡子送出去,會讓他對我的用心起疑。”若是讨好的太多,難免會讓池清懷疑他是想把池清拉攏到他的陣營裏。
他從未見過池清,為何池清會知道他?“他就是想要餘府的嫡子?”好彰顯他的地位?這不是池清的性子。
“他想要的是你。你不記得他了,你五六歲的時候,偷偷跑出府外玩,還是大将軍派人送你回來的。”
有這回事?餘杭亦擡頭想了想,似乎是有這麽一回事。他之所以能把五六歲時候的事情記住,是因為他那次回府之後,他父親舉着藤條要打他,可看清到送他來的人之後,立馬陪着笑臉把人送出去了。
“那個小家夥是池清?”大将軍的出身,在大奉朝也不是什麽隐秘之事。池清是普通百姓,從小兵在幾年內迅速晉升為大奉朝一品武官。給他糖葫蘆吃的小家夥,似乎是個小侯爺還是個小王爺來着。
“放肆。”餘羅天低聲訓斥。“什麽小家夥,你當時比人家還要小。”餘杭亦已經不怨他了,接下來就該說些能重拾餘杭亦信任的話。
餘羅天讓餘杭亦靠近些,聲音壓得幾乎快要聽不見:“池清的身份在朝堂是件秘而不宣的事。他原不叫池清,而是叫傅清。”
“開國公傅家?”姓傅的王族,只有開國功臣南國的傅家。池清要是傅家的子孫,那身份比不得皇子,也比親王的嫡子金貴的多,因為大奉朝第一代皇帝姓傅。
“大奉朝外姓王不多,傅家絕對是最尊貴的王族。要是開國祖皇對皇位稍有留戀,如今坐在大位上的就該是大将軍的父親。”
餘杭亦怔了半響,愣愣問:“那他為什麽放着尊貴的南國世子不當,反倒願意上戰場與人厮殺?”
餘羅天繼續言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知道他身份的時候,他已經是骠騎大将軍池清了。皇上叮囑過認識大将軍的幾位老臣,不許他們将大将軍的身份說出去。”
“他化名為池清,想來是因為傅家人不觸兵權的誓言。”餘羅天道。
怪不得皇帝不放心池清,也怪不得衆人死心塌地追随池清造反,原來池清還有這等身份!餘杭亦努力回想他小時候見過的池清,唔,好像還收下了他的一塊玉佩。不過,想都不用想,那塊玉佩不可能入池清的眼。
南國富足。傅家是唯一一個有封地的外姓王,且封地上的一切完全由傅家統治,只要每年向皇帝交貢便可。餘杭亦曾聽他的夫子說過,傅家下人的吃穿用度,比他們這些官員子弟都不差。雖話不可盡信,不過其富裕可見一斑。
餘羅天見餘杭亦已經信了他的話,便知時機已然成熟,他嘆了口氣,張口卻又将話咽回,又長長嘆了口氣。
“您想說什麽?”餘杭亦已經習慣在兵營裏爽快的說話,他父親這樣欲言又止,讓他心急不已。
“跟你說了也沒用,你幫不了的。或許求替你嫁到大将軍府上的杭修還有用些。”
替他出嫁的是三弟餘杭修,是他對不住三弟,他會想辦法将人救出來。聽他父親的意思,為難的事還是要求到池清頭上去的。“您說出來聽聽,或許孩兒幫上一幫,即便是幫不上,孩兒也能求得貴人相助。”
餘羅天再三嘆氣不肯說,在餘杭亦一再詢問下,這才緩緩開口:“不知你那弟弟們犯了什麽錯,被大将軍給抓起來了。當時只是說問些事情,可多少天了無音訊,不知是死是活。我本想讓杭修向大将軍求情,可一來路途遙遠,遠水解不了近渴。二來,我無人無錢,又是戴罪之身,這信怕是送不到你尚在京城的三弟手裏。”
被池清給抓起來?池清抓他弟弟作甚?
“他知道嫁過去的不是我麽?”餘杭亦緊張問。
“他知道了。他還知道在他身邊的戰必勝就是餘杭亦。”餘羅天閉眼,将他的兒子推到池清身邊,只有兩人相認了,他的兒子才能成為一顆好的棋子。
餘杭亦繃緊身體,他父親知道他是戰必勝,那麽池清肯定已經知道他是餘杭亦了。“爹您不必擔心,我去求的話,池清肯定會放了他們。”
就那麽肯定!餘羅天恨恨地想,他的兒子可千萬別被池清吸了魂才好。“會麽?”餘羅天裝作惶恐模樣。
“會,他既知道我逃婚的事,還保住了咱們家,就不會為了其它的事傷害杭曦他們。我去求他,他會應的。”
“不,你要小心行事。你已經跑出來了,何必再待在虎狼之地。不必管你的弟弟們,我這裏還剩下些盤纏,你拿去快些走,往西走,跑的越遠越好,莫再回來。”
餘杭亦把銀子扔回車裏,堅定道:“放心好了,別人我或許不敢保證,可池清無妨,我了解他。”
71是我的人
仰頭灌入一口酒,辛辣的滋味似乎燒到了心裏,胸口悶堵的像是要炸開。他有把握在餘杭亦是戰必勝的時候,得到這個人,可是卻不能完全得到。
他允許餘杭亦有自己的小秘密,但前提是這些事情不會讓餘杭亦讨厭他。只要餘杭亦喜歡上他,什麽事情他都可以不追究。
遠處有馬蹄聲,池清登時登時坐了起來,他迅速理了理衣衫,試着彎起嘴角,讓自己恢複到最好的狀态。
池清看見餘杭亦騎着一匹黑馬,眉緊緊蹙着,以至于額見有一道明顯的豎紋。池清跳下來,微笑立于餘杭亦的正前方。
“籲——”冷不丁有人從樹上跳下來,餘杭亦驚吓之餘趕緊勒馬。當他看清來人,手一打哆嗦,從前蹄翹起的馬上滾了下來。餘杭亦就勢翻了兩翻,安然無恙的從地上站起來。
該死,害怕池清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了?
“見過大将軍。”餘杭亦低頭卻瞪着眼,池清早就知道他是餘杭亦了,為什麽還會一直耐心的陪他扮下去。
不,也沒耐心,不還是把他的衣裳給扒了。
之前他就一直在琢磨池清只是看上他的容貌,為什麽會對他那麽好,不但說機密與他聽,甚至還不顧性命的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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